本文由书本网http://www.zaxsw.org/提供下载,更多好书可以去http://www.bookben.cn/ 书名:色妃 作者:古蓝梦 文案 我养成了一只暴君,暴君长大了看上我妹儿, 于是,我成了他妹儿╮(╯_╰)╭ 可大婚那天,这祸居然连招呼都没打就把他内定的妹夫给换了……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妃色,凌琰 ┃ 配角:萧逸舟,凌瀚,凌翔,凌越,萧雨茴 ┃ 其它:宫妃、皇后系列 2012-09-20 总下载数:10 总点击数:68321  总书评数:367 当前被收藏数: 517 文章积分: 14,187,163 ☆、【第01章】 特殊嗜好   最近,大晏的皇室之中起了一种流言。   他们说端王妃跟王爷身边的美艳小太监眉来眼去,不甚清白。   虽然两世为人都没能配备上那件据说是能屈能伸的高性能装备,听到这个传言,我也委实替我那忍辱负重的苦逼夫君感到有些蛋疼。      猛料是端王府的瑈夫人爆出来的,并且有理有据,把端王妃几时与那小太监见的面,暗地里送了几回东西,又趴在窗口偷瞧了人家几回都列的详详细细明明白白。   随身的侍女初兰出去走动了三天,回头怒气冲冲的把她从街头巷尾搜罗到的这些所谓“证据”白纸黑字的递到我面前。   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我耐着性子,从头到尾一条条连标点符号都没舍得落下的看了一遍,最后——   发现我确实百口莫辩。      那个传言之中跟我有一腿的小太监,叫方墨。   年方十七,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儿,小模样生的别提多俏生了——   唇红齿白,俊秀伶俐,尤其是羞赧垂眸的样子更是动人。   我看他的第一眼就喜欢,而且是欲罢不能的那种。      想我堂堂一个端王妃会对一个小太监情不自禁?   这件事的本身就让人很难启齿,更何况还是偷腥不成反被抓了小辫子的那种。   “话说,方墨那事儿——是我太不含蓄了么?”我微微汗颜,有些尴尬的抬头去看花架前初梅从容优雅的侧影。      初梅跟初兰是一双姐妹,这王府里只有她们两个是跟着我从大周一块儿过来的。   当然,她们不是我的人,只是萧逸舟那个乌龟王八蛋派来服侍我的。   虽然跟她们都不亲,可我知道,在这泱泱的大晏王朝之中,若是真出点什么事儿,我也只能依仗着她们。   唉,都说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嫁是不愁,可这远嫁的日子也着实是不好过啊。      初梅十八,长初兰四岁。   二人虽是同胞姐妹,但与初兰活泼莽撞的孩子心性不同,初梅的性子冷淡,是个心思细密办事稳妥的主儿。   随我来大晏之前她是萧逸舟他娘杜太后的左右手,据说很得力,所以萧逸舟也才会对她这么放心。   而我虽不信她,但同在一条船上,“信任”这两个字也还是必须要有的。      彼时,她正在替一株海棠修剪枝条,闻言未动,嘴角却是轻微的抽搐了一下。   个性使然,这姑娘几乎是经年不笑,能调动她面部表情的——   我就知道,这次的事儿是闹大了。      我心中万分苦逼,只想以头抢靠枕。   然后才听她波澜不惊的淡声说道,“方公公不过是个内侍,王妃不必介怀。”   说罢,便是收拾了脚边的落叶残枝施施然转身走了出去。      就冲这个处变不惊的心态,这姑娘天生就是个干大事的料。   其实她说的对,方墨——   他不过是个公公。   就算那林瑈生了条如簧的舌头,描摹的再怎么绘声绘色,最后也只能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   连男主角都没有,最过分不过是我这端王妃有些特殊的嗜好,兴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可现在这问题的关键是凌琰啊是凌琰!      所谓凌琰,即是大晏现任皇帝殷帝的第九子,封号端王,与我千里姻缘一线牵的那个正牌夫君。   月初,他得了殷帝的旨意,伴太子殿下往南阳民间寻访贤士能人去了,说是今儿个回来。   半个时辰之前管家已经过来通禀了一遍,说他先随着太子殿下回宫复命,迟些回府。   我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如果他爹不打算在今天请客吃饭的话——   再有个把时辰他也就该回来了。      身后侍女初兰正在为我梳妆,我趁机偏了偏脑袋,从铜镜里去看外头的院子。   都说小别胜新婚,也虽然我们才刚成婚不久,可只要一想到过会儿要跟凌琰四目相对,我这脑壳里头就隐隐的发疼。   别看那货平日里一双桃花眼笑的颠倒众生,是一副谦谦君子相,可这全天下就只有我知道他暗地里的龌龊——   无赖流氓小家子气还记仇。      虽然我一直没觉得自己上辈子有什么万恶不赦,可萧逸舟和凌琰这俩货前后加起来,这真真的是作孽哟。   关于萧逸舟我已经懒得再说什么了,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会成了凌琰手里的软面团,圆的扁的都由着他拿捏。   想当年,我不过是当街调戏良家妇男又跟萧逸舟打情骂俏不巧被他碰到几回。   本来么,又不是捉奸在床,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货就是小心眼的死咬着不放,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还出了这档子事儿——   林瑈那个多嘴多舌的贱人真是活该去死啊!      心虚无力,万分苦逼。   无计可施之下,我习惯性的就想抱头遁到桌子底下躲风头。   “王妃,别弄乱了头发,一会儿王爷该回来了!”初兰忙是挡开我的手,又理了理我鬓边梳的有条不紊的发丝。   没办法,我只能就势把擎到半空的手转而去够那桌上的茶碗。      这一回她倒是爽快,赶紧的就把那茶碗端来递给我,还好心的叮嘱道,“烫,小心着点儿!”   然后就站在旁边用那种期期艾艾,满怀期待的眼神兴冲冲的看着我。   其实我知道她在等什么,可是姑娘啊,就算你用再热忱的目光来看我——   咱俩想的也压根就不是那么同一回事儿。      四下无人,屋子里寂寥无声。   我被她盯着,一口茶含在嘴里却感觉喉咙被水卡住吞咽困难,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口茶送到了肚子里。   “那个——”我张了张嘴。   “王妃,您可是有主意了?这次一定要整死林氏那个贱人!”初兰的反应很欢快,马上便是眉眼弯弯附耳过来等着听我的吩咐。   “……”我被她逼的十分无语,只能打着商量道,“你能到门口盯着点儿么?”   初兰闻言,立时拍胸脯保证,“王妃您有话尽管吩咐,院子里的人我早就打发干净了。”   “……”      十四岁的小丫头,你那胸经得起这么折腾么?   初兰小姑娘腰杆儿倍儿直,那雄纠纠气昂昂的架势活像只备战的公鸡。   我突然有点想哭,解释,“我是让你到大门口。”   “嗯!”那姑娘两眼放光,再拍胸脯,但回头又有点小迷茫,“可是——我去大门口干嘛呀?”   我盯着她那倍受摧残的小胸脯看了两眼,不好意思的咧了咧嘴,“等我夫君!”   “……”      “王妃,您拿出点骨气来好么?您可是大周的公主啊!”初兰掀桌,几乎是暴跳如雷。   我是大周的公主我知道,可我是不是大周的公主跟我夫君今天回府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骨气这种东西那么抽象,我拿得出来么我?   抽两根肋骨出来还现实点儿。      初兰的情绪很暴躁。   我知道,以这姑娘的个性,逼急了她上房掀瓦都有可能。   可这王府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凌琰的。   我想了想,还是没敢正面跟她起冲突,就再商量,“那——你去门口给我等着驸马?”   “……”      “王妃,您能先别想您那夫君了么?”初兰捶地,几乎是声泪俱下的来拽我的袖子,“您先想想林氏那个贱人,这次一定不能放过她!”   提到林瑈这个女人,我也十分的火大,当即就义愤填膺的狠拍了一下桌子。   然则不等我开口,又适逢初梅拿了水壶从门外进来。   “多嘴!”初梅姑娘当然不是冲我,她只柳眉倒竖,瞪了初兰一眼,淡声道,“王妃不是已经罚过了吗?”      相对于我这个不成器的主子,初兰对她这个姐姐还是存着几分敬畏的。   “抄写《女则》那能叫罚么?”虽不服气,她也不敢公然顶初梅的嘴,只低低的嘀咕了一声。   “兰兰!”初梅的耳力极好,当即又是沉下脸来。   初兰还是个孩子的心性,一贯的争强好胜,但这句话恰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      本来嘛,想我堂堂一个大周公主,知书达理、端庄高贵的。   我会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跟些个爱嚼舌根子的无知小民一般见识么?   更何况这瑈夫人她还不是别人,她是我那王爷夫君的小老婆。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老婆,是太子殿下钦赐的,与我这个正牌王妃同一天进门的小老婆!      打狗看主!   这瑈夫人她就算是条狗那也是哮天犬级别的,是能随便说罚就罚的么?   这不知道的听了,还真当是我把她怎么着了呢。      初兰的这句话深得我心,于是,我乐了。   “可不是嘛,写写字儿而已,那叫哪门子的罚啊。”为表诚意,我使劲点头,“本王妃让她抄写《女则》那就是为了让她多认几个字儿,你看李淑妃那么知书达理的人,我几时让她抄过书?”   初梅和初兰俱是一愣,一个瞪大了眼一个张大了嘴,诧异的回头看我。   “就是!就是!”初兰的反应快些,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赶忙附和着去拽了初梅往门口推,“王妃会看着办的,姐姐你就别管了!啊?”      这姑娘笑的特贼,明眼人一看就是出双簧的戏码。   “王妃!”初梅炸毛,当即就是脸一板,痛心疾首道,“您贵为公主之尊,切莫要逞一时之快,忘了您的身份和咱们大周朝皇室天家的颜面。”   我:“……”      虽然名义上我是主子,可这姑娘训起人来那真不是闹着玩的。   有条不紊,据理力争,最要命的是句句都深明大义无懈可击,不整的你羞愧难当撞墙谢罪就不算完。   这个马蜂窝我平时是不敢随便捅的,可这一回她训的我是着实冤枉些。      话说——   她们怎么就非得认定是我容不下那林氏呢?   我心中委屈,面上表情万分的苦逼,张了张嘴方欲解释,初兰已经连拖带抱的把初梅送到了大门外,然后——   砰地一声合上门。      初梅不似初兰这般口无遮拦毫无顾忌,在外拍了几下门板无果,便是匿了声迹。   初兰两道眉毛挑的老高,当即就摩拳擦掌撸袖子,整一副要开练的架势。   我被她这二百五的气场震的头痛,赶紧把她也推了出去。   然后就听在外面拽着我的袖子焦急的嚷嚷,“王妃,计划,计划您还没说呢!”      计划?计划你妹儿的计划!   你当他们姓凌的家里再没喘气的了还是想让我死啊?   我死闭着嘴,只顾使劲往回拽我那卡在门缝里的半片袖口。   奈何这两扇门板做工精良,纹丝合缝。      开了门,初兰铁定还得拉着我要计划。   可我这衣服是前儿个新做的,第一天穿就剪了也着实可惜了点。   斟酌再三,我索性一咬牙脱了那件做工繁复的裙衫不管,躺回榻上蒙头躲清静。      高床软枕,我躺的十分的惬意,迷迷糊糊的就小眯了一会儿眼。   可不曾想就这小小的一眯,再睁开眼就已经被我眯出了个月黑风高。   ……我忘了去大门口接我夫君回府了。      这可是个原则性的致命级别的不可原谅的错误。   我一个激灵猛的弹坐起来,刚想穿鞋下地,却感觉到身后平地而起一股强大的气场。   就好像是——      “醒了,呵——”   熟悉的声音伴着轻缓柔和的气息喷在颈后,我的身子瞬时僵住,心里顿时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下一刻天旋地转,背后重重的撞在了床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三八节,好日子,于是雄纠纠气昂昂的又挖了个坑~ 菇凉们节日快乐撒O(∩_∩)O~ ps:想了两个文案,不知道要用哪个,菇凉们给个意见撒~ ☆、【第02章】 家门不幸   来人……是我夫君……   呃,的弟弟!   亲弟弟!   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那种。      别问这货为什么会在我床上,因为我也不知道。   本来嘛,我跟他又不熟,充其量就是月前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匆匆见了一面。   而且我发誓,从头到尾我也压根没拿正眼瞧过他。   呃……当然,因为这货的骚包风采太盛……   私底下我是斜眼偷偷瞟了他几回的。      真的是仅此而已,可不知怎的,这位自诩风骚的十殿下凌瀚同志突然就成了我闺房里的常客。   这大半个月来隔三差五他就会过来遛上一圈,整的我不胜其烦。   这回更好,变本加厉,居然连他哥的床都堂而皇之的爬上来了。   这真真是……家门不幸喂!      不过你来我往的见了这么几次,也不能说是毫无收获。   起码现在这货背地里说话的声音语气,哪怕是喘气声我都辨的分明。   因为认准了是他,我倒是没怕,就是后背猛地撞到床板上硌了一下,我忍不住龇牙咧嘴的嚷了一声。      “疼……呃!”你就不能轻点么?   话音未落,天地间又是一阵翻覆。   再平静下来——   得,这回换他四脚朝天硌床板上了。   ……      “现在呢?”两个人的鼻尖相抵,凌瀚问,语气里满是花样百出的脂粉香气。   我趴在他身上,动都不好意思随意乱动,自是舒坦不到哪儿去。   更何况——   这不是你家床板,我也不是你媳妇啊小子。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的,这像什么样子昂?   就算你年纪小,就算你再不懂事儿,也不带这么玩的是吧!   刚刚外头才绘声绘色的传了方墨那个小太监的流言,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胸腔里渐渐的凝集了一股真气上下涌动……   是的,真气,我是真生气了。   只是你也要知道,这王府平日里最不缺的就是人,要让我现在嚷上一嗓子也不现实。   而现在最关键的也不是我,而是千万不能让凌瀚这厮嚷嚷上。      既然他问了,我也不敢明着驳他的面子,只能勉强道,“不疼了!”   “那就好!”凌瀚对这个回答表示很欢喜,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之后——   丫直接四脚一瘫大大咧咧的躺在那,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尼玛你要不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啊?      凌瀚躺在那一动不动,要指望他来突破现状是不太可能。   我琢磨了一下,就用手撑在他的胸膛上稍稍欠了欠身。   黑暗中根本就连个鬼影都看不到,更别说去看他的表情。   我只是象征性的朝向他的脸应该在的位置抬了抬下巴,问,“嘿,你疼么?”   凌瀚反应了一下,似乎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还好!”   ……      交流障碍神马的果然是神也无能为力。   我默了一下,然后撇开他自己翻身坐起来,故意大幅度的动了动肩膀道,“我胳膊麻了!”   说完就一脚踹开他横在我面前的双腿爬到床边去穿鞋。      这屋里没有点灯,只有外屋两盏宫灯的残影稍稍映进来一点。   凌瀚翻了个身,单手撑着脑门微挑了唇角看我。   即便是屋子里的光线不甚分明,他的容貌也是极盛,凤目含情,朱唇似血,再加上此时面若桃花的三分笑意——   我只能总结出三个字:不是人!   要再说的难听点,那就是:不是男人。      我承认我是羡慕嫉妒恨。   可你见过谁家一身高八尺的大男人皮肤会白成这样?   摸一把还柔滑细腻,差不多能掐出水来的?      当然,男女授受不亲。   就算再怎么心理不健全,我也自是不会手欠到会去摸自己小叔子的脸去找刺激。   我摸的是凌琰。      大概是殷帝基因底子好的缘故,他的子女相貌都生得不错。   而这其中,更以凌琰兄弟最甚。   又因为是一母所出,单从相貌上讲,凌琰和凌瀚这哥俩就有七分相像——   只是内在的气质使然,即便是身着同色朝服站在一起也能一眼分辨。      这么说吧,如果说凌琰的倾城之色中是染了点邪佞的魅色,那么凌瀚这种招摇过市的妩媚就绝对是纯天然的金字招牌——   无暇无辜无耻无聊无懈可击加无中生有无理取闹。   而此时,他便是无聊死盯着我,无耻的媚眼斜抛,无理取闹。      我被他盯得身上鸡皮疙瘩一层接着一层的往外冒,只想快点退开他三丈之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急中生乱,两脚并用十个脚丫子在地上划拉了半天愣是没找着鞋子。   就算我平时有乱踢鞋乱丢衣服的习惯,每次睡醒,初兰她们几个也早就把衣服鞋袜都收拾了放回原位,从没出过岔子。   我心里琢磨着,后脑勺突然被什么狠拍了一下,整个人都僵硬了。      “我记得——我好像是在外边的榻上睡的。”眼角抽抽,虽是极不愿与他照面,我也还是忍不住一寸一寸把石化的脖子扭过去九十度以上。   “嗯!”凌瀚点头,很自然一撩袍角,大模大样的盘腿坐在大床当中,“我抱你进来的。”   果然……是这样……   我可以加个“么”么?      言语无能,我自觉脑门上迅速降下一整排黑线。   大概觉出了我脸上表情僵硬,凌瀚顿了一顿,好心又补充,“我叫你了,你睡的太沉,没醒!”   我:“……”      凌瀚那货脸上一副的理所应当,我那两片薄弱的小心肝已经在内里抽到癫狂了。   尼玛我醒不醒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么?现在亟须解释的是——   这是我房间,你为毛要出现在这里啊骚年?   如此的大言不惭,难道你就不觉得羞耻么?      仗着长嫂如母,辈分一高压死人的优势……   我当即脸一沉,赤脚跳下床,回头气势汹汹的指着自己脚下,一字一顿道,“你!下来!”   “这是我哥的床!”凌瀚挣扎着咬了下下唇,一脸无辜的死赖着没动,“我俩打小儿就这么睡的,也没见哪次他说不行。”      嘿,扮猪吃虎是吧?   你跟你哥两个爱怎么抱着睡,那是你们兄弟里的嗜好问题。   可你怎么也不会天真到因为这是你哥的床,就理所应当觉得可以随便吃你嫂子的豆腐吧?   这话你先去问问你哥,看他答不答应!      说话间凌瀚长长的睫毛在灯影下扑闪了两下,那我见犹怜的小模样……   我什么都不说了!   可一大男人,仗着一张天怒人怨的小白脸就装傻卖萌什么的简直令人发指。      我发了狠,手指着空气使劲戳了两下,“你哥是你哥,我是你嫂子,你现在就给我下来。”   大概也是本着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原则,这次凌瀚倒是听话。   他认命的撇撇嘴竟是一句废话没有直接一步跨下床,分毫不差的站在了我指定的位置上。   真的是分毫不差……      两个人的脚趾头抵在一块儿,他那目测有超过一米八的身高以压倒性的强大优势把我勉强凑足一米六的小身板整个儿罩下。   我的鼻尖触在他的胸口上,这种一目了然的差距真就是种无法言说的杯具。   心中疼痛不已,我赶忙抬头往后退开一步。   然后就是“砰”的一声闷响。   得,脑门撞他下巴上了。      我欲哭无泪,抱头鼠窜。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傍晚吧!”凌瀚摸着下巴稍微想了想,“应该是有一会儿了,见你睡着,刚好我也困了就一起睡了会儿。”   “……”我突然很想掐死他。      大概是真心看出我的脸色不好,凌瀚径自往屋子中间的圆桌前倒了一杯水递给我。   我被他气得也着实火大,就抢过来灌了下去。   可谁知我这边一口水刚含到嘴里,他又临时起意从背后撞了撞我的肩膀,挺纯洁的问道,“哎,话说我哥今天回来,怎么你怎么会在这睡觉啊?”   “噗——”      凌琰回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睡大头觉?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我被水卡了一下喉咙,撕心裂肺的咳出了一大把眼泪。   凌瀚一时善心大发,还好心的替我拍了拍后背顺气儿。      为表感激,我回头默默无语的望他一眼。   礼尚往来,他眉眼弯弯冲我倾城一下。   我当时就掩面泪奔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问,奔到外间的榻边摸了只鞋子往脚上套。   “大概——戌时快过了吧。”凌瀚跟过来,从矮榻底下提溜出另一只绣鞋擎着蹲在我面前。   我也没心情再跟他计较,赶紧的拽过来也套脚上,然后就回头往旁边的屏风上去摸衣服。   摸了两把无果,方想起衣服还卡在门缝里没拽出来,就又匆匆奔到门口。      果然,那衣服还在……   可问题是我仍是拽不出来。   情急之下我下意识的就去拉门,手碰到门闩又看到落在脚边的那道长长的影子。   我犹豫着低头打量一遍自己身上满是褶子的里衣,终于还是没能鼓足勇气去开门。      我回头看凌瀚。   凌瀚一脸都无辜的冲我耸耸肩,“你别看我,我又不是从这进来的。”   他说着,像是怕我会恼羞成怒似的,小心翼翼的抬手指了指侧面墙壁上装着的一扇雕花木窗。   那窗外是一个几十丈宽的荷花池。   ……于是我只能默了。      他身上清爽干净自然不是潜水进来的。   当然,我现在也没那闲情去管他到底是潜水进来的还是掀瓦进来的,当务之急是先赶紧去见了我那夫君再说。   “你哪儿来的就赶紧从哪出去!”撇开他不管,我赶紧开了柜子去翻衣服。      凌瀚死皮赖脸的跟过来,斜倚在衣柜边上环胸看着我笑,“嫂嫂你不用这么急的,我想我哥一时半会儿该是也没空见你。”   我心下一紧,狐疑的抬眸看他,“宫里有事儿?”   凌瀚摇头,仰头望房梁,稍稍正色,答,“府里有事!”      这么说就是凌琰已经回府了,府里有事?什么事?   也难怪明知道他哥在家凌瀚这货还敢在我这叽歪。   看着他脸上难得认真的表情,我紧张的吞了口口水,“出……什么事了?”      凌瀚把目光重新移回我脸上。   似是对我的“无知”感慨良多,他缓缓倾身过来挺好奇的盯着我的眼睛仔细研究了一会儿,然后才是一副不甚解的表情重新倚到柜子上,啧啧的咂了咂嘴叹道,“嫂嫂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小家子气了。”   嘿,我一个人关门睡的好好的,这怎么又扯我身上来了?   “你说你没事跟那林瑈吃什么醋?”见我一脸的茫然,他又语重心长的继续叹道,“整的她寻死觅活的,我哥刚回来就忙着给你收拾烂摊子去了,这会儿怕是还折腾着呢。”   ……      凌瀚说着眨了眨眼睛,笑的极其暧昧。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回头继续翻衣服。      平时这些东西都是初兰负责打理的,我顺手拉开左边的第一个柜子。   不知怎的里面的东西先就哗啦啦的滑出来一地。   这都是些神马东东啊?   我手忙脚乱的俯身去捡。   谁想凌瀚这货的雷锋精神再度发作,却是先我一步以右手食指从那堆东西里挑起一根暖黄色的细长丝绳。      随着他手腕的随意翻转,那丝绳就在他的手腕上一圈一圈的缠绕,衬着他的肤色非常养眼。   最后就见他手指一勾,从那堆东西里扯出一小片绣工精致的缎子布料——   赫然一件肚兜。      要知道咱是混过新社会,见识过法曼儿和黛安芬又一边嗑着瓜子穿着红豆长大的人,像肚兜这种内里可容范围那么大的所谓内衣我怎么穿的惯。   所以眼下凌瀚手里勾着的这件就是我特意命人改小了身量,又多加了好长的带子以便穿针引线在后背全方位固定的那种。   大约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新潮的设计,凌瀚神色微忪,很是研究了一会儿,然后才是面色微红的抬眼看我。      谁能帮我在地板上戳个洞啊!   我无语望天,僵硬着一张脸,抬眸去看他身后尚未来得及合上的柜子。   里面琳琅满目全是花样百出的抹胸肚兜,只挂在架子上的就是花花绿绿一大片。      凌瀚跟着我扭头看了一眼,眼中神色立时转为崇拜,“原来我哥喜欢这种调调啊!”   调调你们全家啊!   我老脸一红,抢过地上的那堆东西扔回柜子里,刚要轰他出去,就听着院子里方墨柔软低沉到骨子里的嗓音飘进来。   “王爷,要不要奴才先进去通禀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这两天老出状况,本来想昨天晚上更的,可是下午临时有事出去跑的太累,回去直接睡过头了~ 话说其实这货比起咱家正牌楠猪更像凌飏那厮的素不素?打滚求包养,戳霸王要吱声知道咩~ ps:前天晚上回家还发现房间门锁坏了,死活撬不开,然后俺就十分彪悍的从隔壁屋阳台借了个道翻窗过去,回头想想尼玛那可是四楼啊~ ☆、【第03章】 欲求不满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把凌瀚也顺手一起赛柜子里。   开玩笑呢,虽说是他亲弟弟,到底这也不是个吃奶的娃娃。   谁家男人见着自己媳妇房里藏个大男人还能淡定的了啊,尤其是我在凌琰那儿还是有案底的。      我脸上一白,合上柜子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凌瀚。   那货瞪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眼巴巴的看着我,淡定道,“我藏哪儿?”   你藏你妹儿的藏!这屋里是能藏人的么?   你哥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会跟你摆家家酒玩捉迷藏的么?   故意的,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凌瀚见我不语,就自顾四下扫视一圈,然后试探性的指了指里屋那张大床,“床底下?”   我想一口血喷他脸上。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逼近门口,容不得多想,趁他分神张望的空当,我一咬牙直接就着地理位置上的有利优势把他从身后的窗口翻了出去。   窗外噗咚一声闷响的同时,外间的房门已是应声而开。      我赶紧一把拉上窗子,重新打开柜子做翻衣服状。   结果一紧张一忘情一不小心就又开了之前那个内衣柜,噼里啪啦又是一地。   我认命的赶忙弯身再去捡,等拾掇妥当了再回头——   凌琰已经拽着我夹门缝里的那件衣服站到了面前。      “在做什么?”他问,不甚在意的转身把衣服挂到了另一侧的屏风上,神色间似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说话间他身后紧随其后的两个侍女已经快步走进来手脚麻利的掌了灯,又福身退了出去。   “没什么,我——我找衣服!”我不敢掉以轻心,赶紧拽着他远离案发现场回到内庭的圆桌前。   因为心虚,我手心里隐隐有些冒汗。   凌琰捏着我的手,顺理成章的又把目光移向那扇紧闭的窗户,“很热?”      凌瀚这会儿铁定还在那荷花池里泡着呢。   我心下登时起了一股恶寒之意,下意识的一个机灵,脱口道,“冷!”   眼下正值六月,这几日的天气又是风和日丽……   话一出口我就发觉失言,而凌琰已经微微弯了下眼眸,“冷?”   “呃……”背上又起了一层细汗,我硬着头皮道,“做噩梦了!”      凌琰抿了抿唇角,在唇边勾勒出浅浅的一个笑纹。   他的笑与凌瀚不尽相同,妩媚有之,只是眼角眉梢更添一种浑然天成的天家贵气。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随手拿了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   “有一会儿了。”凌琰很配合的答,一手撩起袍角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来,然后拉我坐在他腿上。      我回头把杯子递到他面前。   他双目含笑静静的看着我,却没有去接。   两个人,四目相对,我先偷偷瞥了眼外头。   隔着一道橙红色的轻柔纱帐,外间门边两个侍女曼妙的身条儿映在灯影里让我十分头疼。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王府里什么都好,却唯有这一点让我接受无能。   从大周到大晏,从皇宫内院到王府豪宅,我想了将近二十年,愣是没明白他们这些个所谓皇亲贵胄的大脑回沟到底是怎么个构造。   你说就算你光明磊落,私房话什么的不怕人听墙角,可好歹也是一年富力强的大老爷们吧?睡个觉非弄俩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在屋里给你把门守夜,她们是能给你打流氓啊还是能给你驱鬼辟邪啊?   要守门,干脆门廊上栓条狗多好啊?      本来嘛,夫妻俩关起门来做的那点事儿,能低调点你就低调点呗,可你非要整成现场直播,回回招一群人来围助阵——   你说你又不是□演员、人体模特儿,就算是生了副黄金比例的NB身材,有必要这么显摆么?   这到底是暴露狂还是心理障碍啊?      这层意思我都含蓄的跟凌琰表示了几次了,偏偏他就是屡教不改。   无奈,我也只能再用那个老掉牙的招数,抬手招呼她们进来。   “王爷!王妃!”两个侍女福身见礼,面上表情倒是恭敬的很,就是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住的在我与凌琰之间转来转去。   身后凌琰倒是镇定自若,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敲着桌面解闷。      两个侍女眼巴巴的看着,我坐在凌琰的大腿上,自觉气势上就先弱下去一截。   但是为了彰显这个当家主母的风采气度,我还是硬挺了脊背,做冷艳高贵状大袖一挥,“王爷累了,去,准备洗澡水,伺候王爷沐浴。”   “是!”      两个侍女福身退下去,我也松一口气,回过头却见凌琰仍是虎视眈眈盯着我手里那杯水。   无奈,我只能挪了挪屁股侧过身来,亲手执杯送到他唇边,他这才垂眸喝下。   说实话,真不是我有心想要惯着他,只是——   这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不好过啊。      “那个——”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趁着眼下气氛好赶紧就跟他解释了一下傍晚那会儿接驾缺席的事儿,“那会儿我本来都已经准备好要去门口接你了,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   凌琰抬眸看一眼我身上皱巴巴的里衣,又随手捋了两把我肩上乱发。   然后,点头。      他脸上那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怎么看都透着虚伪。   我急了,干脆直接伸手强迫把他的脑袋移回来,再解释,“我是说真的,我那衣服都是新做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我使劲的点头。   凌琰抿着唇像是很认真的权衡了一下,然后也点头,“嗯,我信了!还有别的吗?”   表情还是一本正经。   然后我就更急了。      不是我心虚,而是他这么坚决的态度,明摆着就是有后招嘛。   我张了张嘴却没办法发作,一时间表情有点僵硬。   凌琰看了我片刻,忽就眼眸弯起,意味不明的笑了。   这一回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笑,优雅低沉的笑声由胸腔透出来,似是舒适愉悦的很。      话说——   人家这是在正儿八经的跟你谈正事的好伐?有什么可乐的?   我被他笑的蒙了,正在发愣他已经把我贴在他脸上揩油的右手拉下来,就势环到他的脖子上。   然后他倾身向前,把下巴抵在我的肩窝,埋首在我颈边嗅了嗅。   发丝粘在皮肤上有点痒,我不觉往一侧稍稍躲了躲。   “别动!”低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魅惑,凌琰轻声笑着以指尖挑开我颈边发丝,把唇贴着我脸上蹭了蹭。   这都是神马跟神马啊?      我全身僵硬,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继续方才的话题。   大约是觉出我的心不在焉,就在两个人唇齿相抵的时候凌琰突然止了动作,也学了我方才的样子,以手托着我的一侧的面颊让我正视他。   “妃子?”他唤我。   “嗯?”我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抬眸,面对的却是他近在咫尺的绝艳脸孔。      “妃子!”他又低低的唤了一声,然后毫无征兆的低头噙住我的下唇,牙关轻启在上面碾了一下。   我一吃痛方才彻底清醒,本能的想要探出空着的左手去护唇。   凌琰就势又压下我的这只手也一并挂到他的脖子上,然后才移开齿关,只以唇在我的两片唇瓣上又蹭了蹭,方才退开寸许。      两个人的鼻尖相抵,呼吸缠绕。   凌琰的呼吸声稍稍有些厚重,我神思恍惚,屏了呼吸安静的看着他。   “刚刚睡的还好么?”他问。   “呃……好!”我尚摸不着头脑,声带的发音赶在大脑的之前,我答。   “现在睡够了?”他再问,又低头在我唇上蜻蜓点水的啄了一下。   “啊!”我仍是茫然。   “那……”这回他像是很欢快,又埋首在我颈边轻笑了一声,道,“我们来做点别的!”   “……”      像我这种思想不纯良的良家女子,在这方面的反应还是相当快的。   只是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凌琰的动作更快,已经不由分说抱着我起身回到里面的大床上。   夫妻之前这点事没什么好扭捏的,所以他再倾身下来的时候我也理所应当以双臂勾了他的脖子。   他的唇印在我的唇瓣上辗转片刻,我主动以舌撬开他的齿关,舌尖探入他口中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舌尖。   他的舌顺势攀上来,浅尝辄止的游戏顷刻间席卷成一场狂烈的风暴。      凌琰的吻向来很有分寸极少会有失控的时候,而这一次却有点激烈。   两个人的唇舌纠缠,他总是用一种近乎压倒性的力量牵制我。   我十分不习惯他的这种霸道,就从他脖子上撤下一只手探到两人贴合的身体中间试着推了他一下。   口中被他搅的麻软不堪,我手上力道也不觉跟着弱下去,这一推却是弄巧成拙让他会错了意。   他抓了我的指尖,牵引着我的手从他的襟口探进去,触上他的肌肤。      这、这、这……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么?   凌琰的身体发烫,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灼人体温昭示了一种无法纾解的欲、望。   隔着薄薄的衣料,两个人的体温相济,我也渐渐有点呼吸不畅。   就算不救人也得自救,再怎么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不厚道。   没办法,我也只能顺手推舟,指尖攀着他弹性良好的胸膛一路往上落回他肩头,摩拳擦掌正准备扒他的衣服——   外间的门板突然被人大力踹了两脚。      “王爷,王爷!”是方墨的声音。   凌琰贴着我脸颊摩挲着的指腹顿了一下,忽的睁开眼,我也下意识的抬眸看他。   微光中他的眸色漆黑一片,一抹清亮的冷色一闪而过,脸色却是焦糊一片,有点骇人。   我顿觉眼前一群乌鸦飞过,脑中乍现四个大字——   欲!求!不!满!      我抬眸看他的时候凌琰也刚好垂眸看我。   两个人四目交接的一瞬间,我心虚的抖了一抖。   “王爷,王爷,奴才有事禀报!”外头方墨没听回音,就又急声催促。   凌琰黑着一张脸,仍是僵在那里不肯起身。   “王妃,王爷歇下了么?奴才有事禀报!”方墨再催,已经转移风向冲着我来了。      这小美人都点了我的名,我必须得给他这个面子,只是凌琰这个死别扭的脾气也不是随便听人劝的,更何况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   关键时刻,必须以退为进。   我想了想,就又旁若无人的压低他的脖子去吻他的唇。   凌琰始料未及,身子僵硬的愣了下,待他反应过来再来噙我的唇时,我就偏过脑袋避开了。      黑眸中有一丝迷茫的神色闪现,他默然的垂眸看我。   “去看看吧,该是有什么急事。”我努努嘴,示意他门外的动静。   适逢外头方墨的敲门声渐响,就差没用撞的了。   凌琰又静静的看我片刻,然后终于翻身坐起,不悦道,“进来!”      我松一口气,也赶忙跟着爬起来,给他把扯乱的衣服整理好,抬头就见方墨怀抱拂尘快步走了进来,一脸的惊慌失措。   看他这副模样,凌琰大概也是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不由敛了眸色,斥道,“慌慌张张的,什么事?”   “王爷不好了!”方墨惨白着一张脸跪在厅中,声音些点抖道,“方才侍女来报,说是发现十殿下失足落水,跌到外头的荷花池里了!”   看他这副表情,我心里登时一惊——   尼玛,凌瀚那货不会是只旱鸭子,摔下去直接挂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昨天想更来着,结果本本不幸崩掉了,今天拿去修了,但是现在用着提心吊胆,总感觉随时还有可能再崩掉的~泪目~ 这章大家先看着,我看看今天尽量再更一章吧~ ☆、【第04章】 关门放狗   “什么?”我一惊,蹭的一下扒开凌琰跳下床,“捞出来没有?”   方墨被我突如其来的架势镇住,直愣愣的瞪着双眼越过我去看凌琰。   我回头,凌琰的眼角抽了一抽,我顺着他目光看了一眼,赶紧拢了拢襟口。   凌琰的嘴角也跟着抽了一抽,然后面无表情的挥手示意方墨下去。      “王爷——”方墨面有难色,迟疑着没有起身,张了张嘴似有难言之隐。   看凌琰的态度我倒是不再担心凌瀚那货的生死问题,却仍是不能很放心。   凌琰板着一张脸显然不欲再问,方墨碍着他的脸色也不敢多言,却也不走。   眼前的场面僵持不下,没办法,我只能挺身而出。      “十殿下无恙吧?”我往前一步拉了方墨起来,言谈举止间尽量表现的文雅大度些。   “回王妃,十殿下无恙。”方墨垂眸,小心的回我。   除了人命,其他的就都不算是事儿了。   方墨这么说我才彻底放心,吩咐他道,“时候也不早了,你让初梅找身王爷的衣服给他换了,早些遣人送他回去吧。”   方墨还是不肯走,再越过我去看凌琰。      凌琰死抿着唇不吭气,我也不敢惹他,就再回头去看方墨,“怎么?”   方墨为难的看着我,犹豫道,“虽然无碍,可是十殿下他赖在池子里吵闹不肯上来。”   插科打诨耍无赖,怎么说也都十七八了,这祸还能正常点不?   这会儿我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听闻他落水凌琰会是那副神气了。      没奈,我只能硬着头皮再问,“他为什么不肯上来?   方墨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凌琰的脸色,然后垂眸,“十殿下说是咱们府上的池子坑了他,非得王爷亲自去请他才肯上来。”   “……”其实他是想说,是王爷的媳妇坑了他吧!      我这辈子只见过流氓,没对付过无赖。   无计可施,我只能扭头商量凌琰道,“要不——你还是过去看看?”   “不用理他,他泡够了自然会上来!”凌琰冷哼一声,大力甩下一侧的帘帐径自倒回床上,“以后这种事就不必来报了!”   “可是夜里水凉——”方墨想哭,大有扑上去抱他大腿的冲动。      “方公公!”凌琰不想做的事必须明文禁止。   我见状赶紧将方墨拦下,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就照王爷的吩咐去办吧。”   方墨似是没太明白我的意思,一时微愣。   “王爷累了,你先去吧。”不由分说,我拽了他的袖子将他推到门外。   方墨卡着门缝压低了声音冲我比划,“十殿□子娇贵,万一——”      三日之后便是殷帝寿诞,莫说方墨,我也知道这会儿是定不能让凌瀚染病的。   他自己惹了老头子不高兴不打紧,关键是不能扯了凌琰的后腿不是?   只是那小子没轻没重,若是由着他的性子来,还真拿不准会出什么事。   方墨一筹莫展,急的满头大汗。   我心下略一思忖,咬咬牙示意他附耳过来跟他说了两句悄悄话。   方墨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是眉开眼笑一溜小跑的奔出了院子。      小样的,我还治不了你了!   扯着脖子看一眼院外荷花池对岸隐约的灯火,我美滋滋的关门折回屋里。   外间的两盏灯灯油耗尽已经昏昏然,我走过去顺手扇灭,回到床前就被凌琰一把捞到了帐子里。   他拥着我压在他身上,目色朦胧的看我,“刚跟方墨说什么了?”      算不上蛊惑,但美色当前难免有那么点引诱的意味。   “十殿下太孩子气,我吩咐方公公找几个护院强行把他捞出来了。”对抗美人计神马的素来就是我的弱项,我实话实说。   凌琰颇有些赞同,“然后呢?”   “扔出去了!”我仍是老实回他。   凌琰思忖着再点头,想了想又道,“没记得让他们把门关好?”   “嗯!”我点头,“我让他们在墙根底下放狗了。”   凌琰这才放心,抱着我滚到里侧绵软的被褥上面。      明明是他的心思算计小算盘,却回回要我来做这缺德事儿。   就算这萧雨茴再怎么刁蛮任性没轻没重,这么玩下去也迟早出事。   私底下有了情绪,所以凌琰再低头来吻我的时候,我就以手心隔开了他的唇,正色道,“阿琰,我有话要跟你说!”   “等回头!”凌琰显然志不在此,拉开我的手就要啃我的脖子。   我从旁边拖了个软枕过来把自己胸口以上的部分整个盖住。      平日里凌琰是不太逆我的意的,虽不情愿,他磨蹭着犹豫了一下还是识趣的退开,翻身坐到一旁,又拉了我起身揉在怀里。   他仍是习惯性的把下巴抵在我的肩窝,声音带几分慵懒的味道,笑意绵软,“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说的——无非一个林瑈外加一个方墨。   一个府里头闹的鸡飞狗跳,一个大街上传的沸沸扬扬,这一路回来,我就不信他能不知道。   可我这夫君大人,他就是有这么一份让人哭笑不得的好耐性,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能忍住不说。   不过有些事,他不说我也真不当他是厚道,而我如果我刻意瞒着,那就是自己傻缺了。      我心里飞快的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坦白为妙。   “你回来去过西院了?”我问。   “嗯!”凌琰答。   果然!这货回来还真是先去见过林瑈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我有点上火,回头一巴掌推开他的脸,把肩膀往旁边移开。   “她说了什么都不重要。”这货死皮赖脸,圈过我的身子重新垫在下巴底下,“不是说好了么,府里的事都随你的意。而且你是妻,她们是妾,罚了打了的你自己斟酌着办了也就办了。”      凌琰说的不甚在意,言辞语调轻快流利。   他的理论很简单——官大一级压死人!   是正牌的统治阶级作风。   不过在这深宅大院里头,认的也就是这个理儿。      其实从一开始我也就没把林瑈那事儿当事儿看,我只是不知道她又会在凌琰面前绘声绘色的说些什么。   绿帽子神马的从来都是男人的致命伤,方墨那事儿才是最头疼的。   “阿琰!”我硬着头皮张了张嘴,又觉得上赶子解释难免有欲盖弥彰之嫌,正纠结着,外头又是有人敲门——   初兰带了人来送洗澡水。      一晚上被人踹了两回门,凌琰明显有点不高兴。   不过初兰是我的人,他爱屋及乌多少也给点面子,便是由着她们折腾了。   初兰倒是知道我的习惯,是以把洗澡水备好就主动带着侍女们退了下去。      凌琰去了后面沐浴,我就趴在榻上,隔着一道屏风远远看他销魂的背影。   只是心里搁着事儿,便是美色当前也再提不起半分的兴致,一直到凌琰洗完澡换了浴袍出来我都没有察觉。   他径自走过来,俯身摸了摸我的头发,“困了?”   我爬坐起来,稍稍巩固了一下心理防线,才去直视他的眼睛道,“阿琰,再跟你说件事吧!”      大概是我当时的表情太过悲壮,凌琰倒是有些犹豫。   斟酌片刻,他才拧眉对我道,“一定要现在说吗?”   听他这意思大概也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反正纸也包不住火,我索性就破罐破摔,“就现在!”   “既然这样——”凌琰丝丝的抽了口气,勉强点头,“还是我问你答吧!”   “……”话说,你真有那么勉强么?      凌琰俯身坐下来,把两手放在膝盖上,摆了个庄重的坐姿侧目看我,“你对方墨有好感?”   他问的很勉强,明显就是为了配合我的情绪。   “嗯!”我老实点头,“有点喜欢他。”   凌琰抿了抿唇,表情开始……呃,有点严肃,“为什么?”   “因为……”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我二大爷!”      映着灯光,凌琰的目色轻轻晃了一晃,似是有些什么情绪的。   只是,我分辨不清。   然后,他只淡淡说了句,“嗯,我知道了。”就拥着我直接在睡榻上躺下。      尼玛,就算对方是个太监,怎么说这也是你老婆在跟人传绯闻,你要不要这么淡定啊?   就冲这货平时小气吧啦的脾气——   这不会是又给我留的什么后招吧?   我心里惴惴不安,就又欠身戳了他两下,“你就不好奇这事儿是真是假?”   “真不了吧?”凌琰反问,嘴角抽了一抽,把我的手重新拉回薄被底下。   “……”      方墨是个太监没错,可这么潇洒大度却总不像凌琰的为人。   我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又偏过头去看他,“那个……你不会因为这个去为难方墨吧?”   “不会!”凌琰闭着眼,回答的很干脆。   我颇为意外,下意识的脱口道,“为什么?”   凌琰也不含糊,直接答道,“因为你喜欢!”   明摆着就是敷衍我呢。      我冷哼一声,死盯着他的侧脸不放。   不得已,凌琰也终于偏过头来看我。   两个人再度于朦胧的灯光底下四目相对,凌琰的目色幽深,情绪莫名。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陌生,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凌琰也不说话,静默的看我片刻便又重新仰躺下去,再淡然道,“我不是他!”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我靠在他怀里琢磨了好半晌,联系到二大爷事件才有所顿悟——   他所谓的“他”,是萧逸舟!   嘿,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我蹭的一下就恼了,霍的睁开眼,刚想戳他,就听着他的声音再度传来,“晚上那会儿,阿瀚来做什么的?”   “……”得,我还是装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戳霸王,最近嗜睡,脑袋里一片浆糊,嘤嘤嘤~ ☆、【第05章】 偷龙转凤   两个人勉强在睡榻上就付了一夜,次日我起床凌琰已经进宫上早朝去了。   我翻了个身坐起来,闭眼冲外间招呼,“来人!”   房门被推开,外头很快就有一个人迈着小碎步进来道,“王妃有何吩咐!”   不是初兰,声音倒是有很有几分相熟。   我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就抓了两把头发,狐疑的睁开眼。   方墨怀抱拂尘,恭恭顺顺的垂首站在面前。      我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就差尖声尖叫了,“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方墨这孩子的脸皮自然不如我这般厚实,被我一嚷嚷刷的一下连耳朵都红了。   我不自在他也有些尴尬,半晌才僵硬的俯身跪拜,额头点地,回我道:   “听王爷的吩咐,奴才以后就在王妃跟前听差了!”   言下之意——凌琰做了个顺水人情,把他给了我了?      听说过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没听说过给自己媳妇送小白脸的。   我心里暗暗合计了一下,登时就有点不淡定。   擦,凌琰你怎么不去死啊!   就算你不觉得他不算男人,可我也没把他当女人啊!      我炸毛,蹭的一下从榻上跳下来,指着门口道,“我不用你服侍,你出去。”   本是针对凌琰,不察之下我这脾气却是冲着方墨去了。   方墨满面的委屈,伏在地上颤巍巍的抬头看我,“可是王爷吩咐——”   吩咐你个毛线团啊,我又不是萧逸舟那个心理变态的寡妇娘,没事带个美艳小太监晃来晃去,这是作死呢!      想到杜太后那张浓妆艳抹仪态万千的……   呃,老脸。   我毛骨悚然的打了个寒战,赶紧收摄心神冲方墨摆摆手,“王爷那里我会跟他说,你赶紧的,该干嘛还干嘛去!”   方墨不甘不愿的爬起来,还是不肯走,“可是王爷临走时嘱咐……”   “都说了我会跟他说!”我暴躁的打断他的话,埋头在屋子里原地转了两圈,也发了狠,指着门口怒声道,“你现在就去宫门口守着,下了早朝马上把王爷请回来。”      “王……王妃……”   大约是平日里温婉大度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头一次见我撒泼,方墨都愣了,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愕然的看着我,就是说不出话来。   眼见着脸皮都保不住了,还要风度作甚?   不由分说,我两步奔到门口拉开门,指着院子道,“你现在就给我出去,立刻,马上,消失!”      方墨一张脸涨得通红,灰溜溜的从屋里出来。   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委屈,但这时到了气头上也就全然顾不上了。   憋了一肚子的火,心烦气闷,我一手扶腰一手指着院子正在大口的喘气,院外却翩翩然晃进来一道耀眼的亮白色。   凌瀚那货可劲儿的摇着把破扇子不请自来。      “哟,这一大早的,嫂嫂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火气呀?”他笑的春风得意,满面桃花,一张妖冶到骨子里的绝艳脸孔衬得天上的太阳都跟着淡然失色。   昨天晚上凌琰质问我的话我都还没想出招来搪塞——   尼玛,他此时再堂而皇之的找上门来又为哪般啊?   他们这兄弟俩再这么搞下去,我迟早得被他们逼出内伤不可。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我对凌瀚自然也客气不到哪儿去。   借着方才吼方墨的架势,我再一甩袖,“不关你的事,你也出去!”   “啧啧!气大伤身呐嫂嫂!”凌瀚嬉皮笑脸的咂咂嘴,非但不退,反而径自走到我面前。      他不是方墨,自然也就不会买我的帐。   赶他不走,我也无计可施,只能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不给他好脸,“你又来做什么?”   “过门是客,嫂嫂你不欢迎我?”凌瀚撇撇嘴,颇有些委屈的皱了下眉。   他的眸色本就纤尘不染,清亮异常,这一闪烁,还真就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透出来。   得,又卖萌!      我又不是第一天见他,自是不会被他骗。   可这就是个死不要脸的无赖,我若再跟他争执下去那就是给自己找刺激呢。   他软硬不吃我也没辙,只能强压下那些脾气。   因为凌瀚突然闯入打了岔,方墨此时还在院里站着进退维谷。   我稍稍缓和了语气冲他抬了抬下巴,“你去吧,早朝散了就赶紧把王爷请回来。”   我说着顿了一顿,又斜眼扫了凌瀚一眼,故意道,“就说十殿下在府上等他,然后吩咐人在花厅看茶。”      虽然是我授的意,可前天夜里却是他带人把凌瀚丢出去的。   这会儿看着凌瀚,方墨本来就是心有余悸。   这会儿听我这么一吩咐,他便如蒙大赦,马上领命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只不过他临走回头看我的那一眼喜忧掺半,却是让我不甚明了。      送走了方墨,我又板了脸把目光移回凌瀚脸上,“你看到了,你哥现在不在府上,你去花厅等他吧。”   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说罢,我径自退回门内随手就要把房门拉上。   “诶!”凌瀚眼疾手快,哗啦一声收了扇子,闪身倚在了门边挡了我手下动作。   嘿,这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蹙眉,恶狠狠的瞪他,“说了你哥不在了。”   凌瀚不以为意,把玩着手里扇骨在指间熟练的转了两个圈,这才不紧不慢的抬眸看我,仍是笑靥如花,“我又没说要找我哥,今天我就找你。”   他说着,还可以抬高了那个刚毅的小下巴向我示威,整一副就是把我吃的死死的的表情。      就算是长嫂如母,可好歹我也不是你亲妈,我凭什么要纵容你的任性妄为跟无理取闹啊?   更何况男女有别,你丫的就不知道收敛点么?这么卡着门板算怎么回事?   我低头看一眼身上皱巴巴的里衣,“那你也去花厅等着成不?怎么说我都是你嫂子,你也不要太放肆!”   凌瀚不说话,只把下巴再往高里抬了抬向我表态。      无奈,我只能再妥协,这一次几乎是有气无力。   “好吧,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不想怎样。”凌瀚扬扬眉,仍是一脸的明媚,吊儿郎当道,“只是昨天晚上指使那帮狗奴才把我丢大街上的事儿怎么算?”   那,我说什么来着?凌琰那货他就是没安好心眼!   他明知道他这弟弟小气,非得秋后算账找上门,才把这缺德事儿推我身上。      我嘴角抽了一抽,顿时就有几分心虚。   不过反正凌瀚他也没抓着手腕看到是我吩咐的,赖掉也就是了。   “殿下是昨儿个着凉发烧了吧!”我也学着他一贯的作风无辜的翻了个白眼,“十殿下你是什么身份,把你扔大街上?不信你就随便去问,我们府上那些个怕事儿的奴才,哪个有这胆量啊!”   “是么?”凌瀚没心没肺的咧嘴一笑,忽就有些感慨的仰头长吁一口气,摇头晃脑的叹道,“可真就架不住他们现在跟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啊!”      平日里我是仗着背后有个强硬的娘家而有些有恃无恐不假,但要说到天不怕地不怕就未免言重了。   凌瀚这货的话都得听一半留一半,但是不知怎的,我心里徒然一空,竟是稍稍有些慌乱。   “不知道你说什么!”不欲再与他纠缠下去,我再瞟他一眼,强硬的挺直了脊背,撇下他转身往屋里走。   凌瀚撇撇嘴,马上不知死活的跟进来。   被他死缠烂打的我也都习惯了,也就没太当会儿事,可谁知他这次手欠,竟然一回头直接把房门合上了。      身后“咣当”一声闷响,我心里顿时炸开了一根弦,几乎是条件反射,霍的回头。   凌瀚眼中笑意不减,一步三得瑟晃晃悠悠的挪到我面前。   “秦妃色!你还要继续再装下去么?”他问,语气轻快随意,就像讨论的是早膳的包子是白菜馅儿的好吃呢还是萝卜馅儿的爽口。      “秦!妃!色!”见我不语,凌瀚便就笑的更加欢畅淋漓,得意洋洋,“你不是荣昌公主萧雨茴,你是在大周睿帝继位前被废的太子妃秦妃色!”   秦妃色这三个字我已是许久不提,这会儿闻言便是虎躯一震,终于有点缓过味儿来——   擦,老子暴露了!      我想不开,我想以头抢地。   想我来大晏的这三个月,上过朝堂,闯过后宫,形形□的人我都算见的全面了,怎么也算是个伪装技术一流的超级特工了吧。   可我在皇帝老子面前没露馅,在人瑞老太后跟前尚且收放自如,怎么今天反倒栽到了这个最不靠谱的十皇子手里了?   最主要的是骚年啊,你毛要用这种神采奕奕眼神,兴奋的即将翻掉的表情跟我讨论这种关乎我前途生死的大问题啊?      话说——   他怎么就可以用这么一副里里外外看似完全无害的表情语气来这么欢快的揭人老底啊?   主要是像“揭秘”这种意义重大又一板一眼的工作由他来做也不合适啊,就算林瑈那货都比你靠谱的好伐。      我脸部的表情瞬间僵硬,不知如何应付。   理所应当,凌瀚就将我这表现理解为心虚默认。   最初的兴奋过后,他看我的眼神也逐渐转为困惑,捏着自己个儿的下巴一脸的迷茫困惑,喋喋不休的开始追问些鸡毛蒜皮的陈年旧事。   当然,我答不答并不打紧,重要的是他自个儿问的高兴。      “嘿,这还真是件奇事儿,没想到我哥这门媳妇娶的还娶出故事来了。”   “我素有耳闻你与那睿帝两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交情,当年你们秦家的事儿,他做的可够绝的啊。”   “不过你也真是运气啊,也算因祸得福了。要不是先整出点事儿让他提前把你给废了,估计也活不到今儿了。”   “可就算是反目成仇,他也没道理把你变成自己妹子啊?”   “情人变妹子,还嫁给我哥,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BALABALABALABALA……      萧逸舟的脑子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可眼前这只的脑子就绝对是不正常。   怎么说你也是大晏这一方的,幸灾乐祸的表情要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啊。   强忍着抚额的冲动,我努力用力费力的牵着嘴角咧开一个类似微笑的弧度,和和气气的开口打断他,“你问完了没有啊?”   可能是我当时牙疼的表情做的太明显,凌瀚倒也配合着闭了嘴,但转念一想又有些犹豫,“我——再问最后一个?”      所谓最后一个,就是让人永远无法开口拒绝的那一个。   我暗暗忖度了一下,点头,“说吧!”   显然,凌瀚对这个问题也是相当的重视。   虽然屋内再无他人,他也还是谨慎小心的四下扫了一眼,然后贼兮兮的拽着我的袖子把我拉到里屋,两个人各占一把椅子围着那圆桌坐了。      “这事儿——我哥知道?”他问,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笃定神气。   他这个问题问的挺棘手,可凌琰知道么?他到底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他要是知道的话,有朝一日这事儿东窗事发好歹也有个人个我垫背,可——   偷龙转凤暗度陈仓这种缺德事明明就是萧逸舟那个乌龟王八蛋一手策划的,为毛要去诬赖人家受害者啊?      这么一想,我体内隐藏的正义之音就蠢蠢欲动的咆哮了。   “他不知道!”下定决心,我坚决用力的拍了下桌子。   桌子上的杯盘随之一震,凌瀚额角的青筋就跟着欢快的跳了两跳。   看到他此时的表情我也方才觉出自己的失态,忙是放低了姿态,做心虚装轻声道,“我没有恶意,你能别告诉他吗?”   凌瀚再抽,赶紧甩着袖子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好吧,如凌瀚所言,咱天生就不是个怕事儿的主儿,惊恐万状神马的纯属扯淡。   可就算是我演技再不好,你也不带这么直白的鄙视人吧小子?好歹给人留点自尊。   我痛心疾首的检讨了一下,重新再抬头的时候就目色一寒,冷声一笑,“他不知道,而且,你最好也不要知道!”   凌瀚:“……”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本来还雄纠纠气昂昂的准备双更,结果还是一更就磨蹭到现在= = 新坑需要爱,话说咱能表霸王么?好歹吭个气儿,让俺知道都有谁在嘛~ ☆、【第06章】 家乡来客   凌琰回来的时候凌瀚已经被我打发走了,是以没能碍着他的眼。   关于方墨的事儿,我还是硬着头皮跟他提了,再三认错之后他倒也爽快,当天晚上就把人带走了。   也不知道他回来之后去西院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林瑈那边倒也老实了几天。   相安无事的又过了两日——      六月廿八,殷帝寿诞,于御花园中宴请文武百官同贺。   当然,凌琰他们这些皇亲贵胄王子公主也在被邀之列,而这种纯外交式的场合,是必得要携女眷同往的。   凌琰的府邸处于皇城东侧的隆沽巷,位置稍稍有些偏离行政中心。   入夜时分,他就带了我早早的乘车过去。   行至宫门口的时候,不期然竟与从江北大营匆匆赶回来的太子殿下不期而遇。      太子殿下着一身明黄锦袍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的马背上飞驰而来,金冠束发,剑眉星目,别样的器宇轩昂。   那种温文尔雅的禽兽气质,比萧逸舟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动声色的又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心里捉摸着难道这就是身为一国之君必须要有的特质?   衣冠禽兽喂亲!      虽然极不待见他,不过所谓的君臣有别,长幼有序。   既然遇上了,我跟凌琰自然也不能装作看不见。   下车之后我们就没有马上入宫门,凌琰携了我在宫门外候着他过来。   彼时,太子妃娘娘蓝氏也正带了东宫一众美人在宫门候驾。      我随着凌琰象征性的给她见了礼,面上含笑轻轻的唤了她一声,“太子妃嫂嫂。”   碍着明面上的礼仪风度,这女人对凌琰倒也客气,同样客客气气的颔首应了声,只是目光转头移向我时却立时就有些不对味儿——   唇角微挑,只极轻蔑的拿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眼便做打过招呼。   我当时就不淡定了。      嘿,这个臭不要脸的死女人!   我不说也就算了,当初抢人相公插队上位的明明就是她,我都没把她扒光了游街示众,这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有神马脸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抬下巴昂?   说到底还是萧逸舟那混球造的孽!   遇到他我真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虽然因爱生恨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我真不是公报私仇的故意抹他的黑。   你随便大街上提溜个问问,这都是狗屁的和亲联姻啊。   你连你妹夫的人选都没确定就让你一乃所出的妹妹这么随意的嫁了,这是坑爹呢!   尼玛你还能再不靠谱一点么?      其实这事儿要从头说来也是简单,就是萧逸舟初登大宝那会儿,为了固国安邦采取了点外交手段,予他妹子荣昌公主萧雨茴跟友邦的大晏皇室定下了一门亲,以示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虽然当时尚且没有在明面上公布驸马的人选,但以荣昌公主的身份地位——   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了。      因为萧逸舟他爹不事生产,是个成天只会鼓捣些道家邪物的老神棍,是以到了萧逸舟这一辈儿,大周皇室的子嗣甚为单薄,只余下萧逸舟他这兄妹两个。   物以稀为贵,萧逸舟对他这个妹妹也是疼爱的紧。   我当时也是打着这样的小算盘,觉得萧逸舟是定不能亏待了她。   可不曾想,还就是马失前蹄低估了萧逸舟这货的禽兽本性。   本来嘛,前一天还跟我海誓山盟,转眼后一天就能把我废了,我还能指望他什么?      替萧雨茴那丫头踏上和亲的康庄大道时,我是真未料到后面还会生出这档子事儿,只当那她要嫁的是便是这大晏太子凌翔,以至于见着凌琰前去迎亲都没多想,当他是政务繁忙,才聘了这个弟弟代娶。   一直到了前往这边的路上才得了消息,知道自己又被萧逸舟摆了一道。   原来早在凌琰带队来大周的路上,大晏那边太子殿下已经重礼聘了当朝一品大员的千金为妃,业已行过大礼完婚了。      荣昌公主好歹也是大周睿帝唯一的嫡亲妹妹,自是不能与人做小的。   所以萧雨茴真正要嫁的实则是太子殿下极为倚重的弟弟,端王凌琰。   当时为了怕我有情绪,初梅还着是好言相劝了一番,说这并非是萧逸舟的本意,而是大晏那边突然改了主意,谁叫咱当时没有先见之明把这驸马的真名实姓一并敲定在两国往来的文书上呢?   悔婚神马的日后两家不好相见,所以最终的结果就只能是我屈就了。      初梅一番游说苦口婆心,言之切切,就差声泪俱下的给我唱一段儿了。   不过她并不知道,此番弃开大周而去,究竟是要嫁给什么人对我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只是要避开萧逸舟,让他彻底的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   仅此而已!      诚然,当年他以莫须有的“淫、乱”之罪废了我内定的太子妃之位,我还是耿耿于怀的。   所以当时听闻对方是大晏的太子、未来的储君时,我还是没忍住仰天大笑了三声的。   毕竟是在大周的地界里丢了面子,回头我若能以同样的身份在大晏找回场子,气我也气死他。      好吧,前尘过往,旧事不堪,我其实是不该拿自己的大好青春跟萧逸舟这种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去置气的。   不过在见了凌翔之后,我倒是庆幸自己没能跟他凑成一对,因为他跟萧逸舟实在太像——   衣冠楚楚,文质彬彬,却怎么闻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混蛋味儿。   太子妃神马的那都是浮云,跟自家夫君同床异梦还要算计着谁先弄死谁的过日子那才是真的苦逼。      虽然我对那太子凌翔完全没想法,但女人嘛,难免总要有点争强好胜的虚荣心。   那太子妃娘娘蓝氏对我不甚友善,我自然也是礼尚往来……   这厢两个人的目光交会的正热烈,太子殿下的御马已经行至眼前。   反正又不是我相公,我倒是无所谓,仍是笑意绵绵无所谓的回望她。   那蓝氏却是不能不顾的,终于银牙一咬,撇了我,换了张温婉娴静的笑脸去迎她夫君。      等他们夫妻见了礼,凌琰这才拉我上前,大方得体的给他这哥哥拱手一礼,笑道,“臣弟见过皇兄!”   “自家兄弟,九弟不必拘礼。”凌翔象征性的伸手拦了他的动作。   虽然面色温润如玉,但这位太子殿下的目色却是清冷了些,一看便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也随着凌琰给他见了礼,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看我一眼了事。   倒是那小家子的太子妃蓝氏不动声色的上前,占有性的拐了他的胳膊。      我颇为无语,就退到凌琰身侧听着他们兄弟寒暄。   这俩人都是读过狠书的文化人,本着友谊切磋的初衷,客气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往外搬。   省略一些生僻字和原文照搬的成语之类——   整合起来,我将具体内容归结如下。      凌琰:“啊,哥哥,你最近替咱爹外出理事辛苦了!”   言下之意:还不是仗着自己早几天出生,你NB什么啊!   凌翔:“哦,应该应该,这都是做人儿子的分内事。”   隐晦之词:你特么不就是吃不到葡萄就喊酸么。      凌琰:“哥哥你在外头一切还顺利么?”   其实想说:巴不得你死外头别回来了。   凌翔:“祖宗庇佑,一切尚好!”   暗地得瑟:我偏就不让你如愿。      凌翔:“我不在的这阵,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内里玄机:表趁老子不在搞什么小动作,老子可是花大价钱雇人暗地里看着你了。   凌琰:“怎么会,一切都有咱爹罩着呢,你放心就行。”   心照不宣:你别得瑟,老头子还没死呢。      综上所述,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这俩人说的全特么是废话,完全可以就此省略一万字不计,直接撸袖子抄了家伙开练。   当然,那都是因为我太暴力血腥,才会生出此等不成熟的想法。   作为真正的斯文人,凌琰他们自是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干这事儿的。      总的来说,凌翔、凌琰这哥儿俩聊的还是蛮投机的。   只是不多会儿适逢皇四子麟王驾到,本着利益均沾的原则,凌琰也就借机先行一步,留那麟王下来继续与太子殿下重复讨论方才的话题。      因为时候尚早,凌琰就遣了前来接驾的宫辇,带了我徒步往里走。   等着离那宫门院里,我瞥了瞥四下无人就悄悄拽了下他的袖子,“我看太子殿下今天的脸色似是不大好。”   历朝历代以来这朝堂跟后宫之间总会有点比如“后宫不得干政”之类的,性别歧视性质的不平等条约存在。   不过好在本王妃御夫有术,与凌琰举案齐眉处的不赖,他也不避讳我。      “你也看出来了?看来这次他真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凌琰侧目看我,宫灯下映着他唇边一个上挑的弧度,看的我十分享受。   “可不!”我颇有些自得的扬扬眉,学了他幸灾乐祸的语气道,“可是江北大营出什么事了?”   “不是!”凌琰轻笑一声,用了一种事不关己的高调神气说道,“前几日不是宫里的御林军副统领遭贬南调了么,昨儿个早朝,新人选定下来了。”      监管了御林军,也就等同于间接掌控了穿插于整个皇宫的一股新鲜血脉。   说的大逆不道一点,这日后能有什么作为真的是无可限量。   而眼下这大晏朝中太子与襄王之间暗暗较劲斗的正是凶猛之时,凌琰这么一说我也就明白了。      “是襄王的人?”我问,是笃定的语气。   “差不多吧!”凌琰道,“是左家的人!”   所谓左家便是襄王妃的娘家,其实说白了,他们那就是一家的嘛。   也难怪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会气的脸都绿了。   不过他们两家会闹到什么地步、谁输谁赢我倒是不太关心,因为左右不了,关心了也是瞎操心,所以就很快错开话题与凌琰有的没的扯了几句闲话。      殷帝这次寿宴所邀嘉宾的人口基数过于庞大,一般的殿里都容不下,所以宴席就设在了视野开阔的御花园里。   但在开宴之前你总不能让大家都幕天席地的站院子里等吧,是以他又命人就近在御花园边上清理出一间偏殿给提前到来的宾客歇脚。   我与凌琰来的算早,离着开宴还有大半个时辰,自然也得往那儿找张椅子坐会儿。      我习惯性的拽着凌琰的手,大摇大摆的正要往那殿里走,却发现身边娓娓而行的夫君大人突然静止不动,沉吟着唤了我一声,“妃子!”   “嗯?”我抬头,做刁蛮公主萧雨茴应有的天真烂熳状冲他眨了眨眼睛。   “那个——”凌琰伸手替我理了理领口,“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我忘了提前跟你说了。”      他笑的一脸纯洁,我知道在这种大场合他最多也就是袖手旁观看看别人的笑话,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没多想,我就随意回他,“什么事?”   凌琰又顺手在我脸颊上蹭了蹭,声音仍是软软糯糯透着几分俏皮道,“这次父皇大寿,大周睿帝是派了使臣前来的。”   “……”      尼玛!   你早干什么去了,有话不会早说啊?   大周!大周!   你是想借着这次寿宴把我噎死,然后抛妻再娶是吧?      脑门上再现一排黑线,我想当场掩面泪奔。   凌琰却是一脸泰然,努努嘴示意我回头往殿里看。   我木然顺着他目光所到之处看去,但见大殿之内人头攒动,已是热闹非常。   穿越层层人群,最里面的暖阁里一身着石青色锦袍的翩翩佳美少年手持杯盏,笑语流光的与人攀谈,衬得他十步之内的景色都光彩一新。   与众人身上款式卓然的袍子赫赫然就是写了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   大周使者!      这人的出现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看着他言笑晏晏的侧影有些微怔,偏巧他也是不经意的一个回眸,刚好与我打了个照面。   他乡……遇故知么?   我胸中突然一股狗血涌动,正犹豫着是要迎上前还是撤出去——   那大周使者竟然先我一步……   呃,奔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昨晚更了掉收了,各种桑心求安慰~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的吧,8过很有可能是12点以后,所以......不用等~ ☆、【第07章】 有灾民啊   尊使大人小脸煞白,险些一个踉跄。   他身侧半步之外不知谁家一小姐近水楼台,赶紧美救英雄扶了他一把,羞怯怯的垂眸道,“尊使小心。”   我看着眼前画面突然虎躯一震,颇看出几分熟悉之感,再回头一想……   能不熟么,就在数月之前,这事儿我也隔三差五的常做啊。   只是当时自己不觉得,现在见了别人的现场示范方觉出其中的猥琐下流来。      见着我在看他,尊使大人更是惊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往侧避开她的手。   那小姐也就十四五的年纪,情窦初开,哪受得了这般侮辱,登时便是小脸一红,死咬着下唇,泫然欲泣。   “那个……”尊使大人虽然慌乱,风度却是极佳,当机立断把手里茶盏搁到她悬空的纤纤玉手之上,僵硬的扯了扯唇角,“请问……茅厕在哪儿?”   峰回路转,小姐一愣,颤巍巍的捧着手里杯盏满面绯红,垂眸指向旁边侧门。   尊使大人急急道了声谢,然后一撩袍角,脚底抹油的尿遁了——   就是那个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嘿!”看着眼前人影迅如闪电一掠而过我颇为不解,回头看凌琰,“你说他跑什么呢?”   我有那么可怕么?   凌琰眼抽,面上表情却是极为淡定的牵了我的手继续往里走,“他太大惊小怪了。”      表情配合上语气,再综合人品因素考虑的话——   凌琰这句话的可信度需要打多少点的折扣我也懒得算了,总之是很假。   虽然很假,但我很满意。   因为他告诉我:媳妇的话永远都是对的!      好吧,我承认这事我掩耳盗铃。   其实对错是非亦如饮水,冷暖总会自知。   错了便是错了,哪有什么是真正能被掩饰过去的?   虽然凌琰没有驳我的面子,但不可避免引发了某些情绪,我开始回想一些错的很离谱的往事。      当初跟萧逸舟掰了之后,为了时不时的给他找点刺激打击报复一下,我老爱在大伙儿下朝的必经之路上蹲点逮美男,顺便损人不利己的调戏一番。   不客气的说,曾经一度,大周朝有资格进得宫门的栋梁之中,但凡四十岁以下稍稍有点姿色的都或多或少遭过我的咸猪手。   而今天的这位大周使者——靖王府世子,大周的当朝礼部侍郎萧逸旻同志,不过是画屏中选,不幸成为我重点关照的对象而已。   谁让那些人里头就他长的白呢。      身轻体弱易推倒的小白脸,那从来都是极品美受,男女通吃、老少咸宜啊有木有。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被萧逸舟堵了几次之后,他再见到我时就心理阴影了。   大多数时候都会心虚气弱,小脸煞白,还手脚发软,小模样更是我见犹怜。   唉,说到底当初那还是年少无知,现在想来悔不当初啊。      凌琰执了我的手款步进了那大殿之内,马上就有怀抱拂尘的管事太监迎上来见礼,“端王爷,王妃吉祥!”   “嗯!”凌琰很摆谱的微微颔首,好心提点他道,“太子殿下跟四皇兄该是不刻便到,提前到门口候着吧。”   “是,谢谢王爷提点,奴才这便吩咐下去。”那内侍满脸堆笑,不住点头,感激之色溢于言表,一边引着我们往右手边一道半垂的珠帘后边走去一边道,“几位王爷和公主都在偏厅,王爷和王妃先过去说说话儿,回头开宴的时候奴才再来接您。”      那内侍将我们引到门口凌琰便打发他去了,兀自挑开珠帘,那偏厅里头果然已经热闹非常。   我粗略的扫了一眼,包括家属在内大约是二十几号人的样子。   此时应该是除了凌瀚那二愣子不知所踪,太子殿下和麟王尚在宫门处寒暄之外,其他该到的亲王公主都到齐了。      因为早前的十几年一直顶着萧逸舟未来太子妃的头衔,之前在大周的时候皇室的各种大宴小宴我也去的不少,却从未见过凌琰他们家后院的这般人气。   与大周这一辈子嗣凋零的情况恰恰相反,大晏皇室的人丁可谓甚为兴旺。   据不完全统计,抛除胎死腹中和小产流掉的不计,殷帝膝下子女超过三十个,光是长成年的就有十四位皇子和七位皇女。   而这殷帝尚武,又是个难得一见的奔放豪爽个性,不论母族的血统与地位,对每一位皇子都一视同仁。   是以曾经一度,这大晏皇室的□之中很是和乐繁荣了一阵。   但也大约也是应了物极必反、盛久必衰这句话,十年前突然平地而起的一场灾祸却是彻底断了这欣欣向荣的盛况。      那一年南阳大旱,大约是州官为了政绩延误了往上呈报灾情的时机,所以导致朝廷的赈灾工作不到位。   南阳那一片儿民不聊生,数以万计的饥民不堪忍受北上逃荒。   你也知道,这人那他一饿肚子道德标准什么的就容易缩水。   所以这群乞讨北上的灾民本来还是逃荒,可走着走着就踏上了打砸抢烧的不归路。      这样一来,朝廷也着了慌。   因为毕竟人数不少嘛,万一被谁心怀不轨的一忽悠,再演变成揭竿而起什么的就不好收场了。   殷帝连着数日不眠不休,宣了几位重臣在御书房研究赈灾的具体方案。   最后,意气风发太子殿下实在是看不去自家老爹这般糟蹋龙体,一时孝心大发就挺身而出,表示愿意先行一步前往安抚灾民。      之前说过,殷帝对子女素来一视同仁,但既是人心就很难有一碗水端平的时候。   所以我们偷偷的说,在他的这个十多个儿子当中他还是最为倚重这一个的——   你想想啊,要不怎么就能独独把江山大业压他身上了呢?      只是这太子殿下自幼便是身子孱弱,殷帝本来是不舍得让他去,后来寻思着反正是几个莽夫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而且这也是个让太子在众兄弟间立威的大好机会,于是就忍痛调派了一千精兵,让他带了部分粮草先去救济。   那群流民大都是乡野村夫,不仅不懂战术不会拳脚,如今还饿的手脚发软自是构不成威胁。   其实殷帝的政治头脑还是值得肯定的,就是欠了那么一点实战经验。   因为他没饿过肚子他不知道,人在饿大发了的时候他们红眼啊。   眼见着对面几十车粮草拉过来,场面瞬时失控,众人一哄而上,如蝗虫涌过。      开玩笑呢,那可是上万人的庞大队伍啊,然后一人一脚……   首当其冲的文弱太子就被活活踩死了。   然后,如今我们便只能称呼他为前太子殿下了!      唉,往事不堪!   在痛失爱子之后,殷帝大病一场突然醒悟。   尼玛这样不行啊,读书之外孩子们还要练武强身啊,老子辛辛苦苦把你们生下来养这么大我容易么我?   与其让你们被人踩死,还不如做了你们兄弟成功的垫脚石算了。      这么一想,殷帝茅塞顿开,当即便明文立下诏书——   大晏将来的皇位归属定要有能者居之。   言下之意,打吧打吧,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子豁出去了,就不信调教不出一个金刚不坏之身来。   于是可想而知,后面大晏的宫廷之中演绎的那是怎样一部血肉横飞的铁血峥嵘史,十年之间,原来的十四位皇子已是死伤过半。   而在这里就更见出我那夫君的苦逼命数来了,因为他的出身不好啊。      凌琰的母妃是个身份低微胡女,据说生的很美,而且很会讨皇帝老儿的欢心,是以曾经一度也在这后宫之中很是风光了一阵子。   当然,这“美”是凌琰身边服侍的嬷嬷的片面之词,而用殷帝身边其他几位比较权威的嫔妃的话说——   就是“生了一股子狐媚相”。      不管怎么说,总之是这位很美很媚,又很受人歧视嫉妒的异族妃子,在殷帝的后宫之中曾经一度达到专宠的地步。   她蒙得圣宠的那五年间,殷帝子女无旁出,单单只有凌琰和凌瀚这兄弟俩艳冠一时。   只是很可惜,这个女人不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昙花一现之后很快就成了埋藏在这九重宫阙之中的一把白骨,无人问津。      她死去的那一年,凌琰不过四岁,而凌瀚仅仅是个襁褓之中的婴孩而已。   无权无势,又没个跩的二五八万的外公舅舅撑腰——   该是就在那时凌琰这货就已经少年老成学会了委曲求全,练就了现在这副大尾巴狼的皮相的罢。   只是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大位之争当中,其他人或是战死或是战败,就独独他跟他那缺斤短两的弟弟从头到尾连参战的资格都没有,未免显得遗憾了些。      好了,言归正传。   总之是经过一番惨斗之后,其他皇子或死或伤或如凌琰兄弟这般自知不敌而主动放弃,全身而退者不过六人。   而现在这六人之中又已有四人明哲保身呈观望之姿——   此时的朝堂之上,成了走秀场,太子凌翔与皇七子襄王凌越之间的大位之争已进入白日化的阶段。   而最为讽刺的是,这俩斗得你死我活跟乌眼鸡似的的烂货本是殷帝众多子女中血脉最亲的两个——   同父同母,都是正宫皇后所出的嫡子。      其实这事儿也不难理解,毕竟这样大家都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嘛。   你不就早出生两天么?文韬武略我哪点比你差了?为毛就该你来做这个皇帝是吧?   就因为朝堂之上这哥俩之间打的如火如荼,也就很好的解释了在联姻大事之上,为什么到了最后关头,凌翔会临时变节舍萧雨茴而就蓝水倩。      荣昌公主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大周,而蓝大小姐充其量也就是有个权倾朝野的宰相老爹罢了。   从表面上看,怎么都是荣昌公主占着的母族的优势更为强大一些。   若是换做一般的达官显贵,脑子进水了才会放着好好的驸马不做,去娶个朝臣之女。   但这件事,你首先要考虑的却是凌翔此人的身份。      凌翔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太子,是储君,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   他现在谋算的一切都要以“我是皇帝”为前提,而如果没了这个皇位,其他所有计划再多都是扯淡。   所以此时他要做的不是安邦定国睦邻友好,而是先把这个皇位稳稳的揣在兜里。   现在与他威胁最大的襄王已经是兵部尚书左家的乘龙快婿,他要顺利登基就必须拉帮结派跟他亲弟弟唱反调啊。      综上,无疑官居一品的宰相大人就是最合适的拉拢对象。   而至于大周,至于萧雨茴——   说难听点吧,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   换句话说就是大周和大晏眼下虽然你来我往处的热乎,可迟早也是要撸袖子开打的。   不管这荣昌公主她现在是怎么的金贵,一旦将来两国开战那就是势不两立的政治敌人。   为了长远打算,还是手握实权的蓝大宰相比萧逸舟这混蛋靠谱。      更何况为了拉拢萧逸舟,凌翔也已经用了他这个注定成不了气候的九皇弟占了大周的驸马之位了。   如此一来,他就又在这场争斗中占了天时地利了。   当然,我不信他还会有人和,因为……    作者有话要说:JJ抽了,把新章抽没了,我重发一下~ ☆、【第08章】 晴天霹雳   我挽着凌琰的臂弯款步踏入偏厅,但笑不语。   彼时的那些皇亲国戚,他们或是三三两两躲在一角说些私房话,或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谈笑,各种表情交替在灯影里,俨然一个光怪陆离的小世界。   凌琰走过去,很熟络的带我跟他们依次打了招呼。   他的这些兄弟姐妹都也和气,所以并没有生出什么尴尬事。   整个屋里走了一圈之后,他才拉着我往屋子最里边的那张矮桌走去。      与周围热火朝天的环境格格不入,那桌子后面孤身坐了一个男人,正一手持杯一手抓壶的在饮酒。   他穿一身贵气十足的紫色锦袍,玉冠束发,一派的贵气,只是那脸板的像张扑克牌似的,冷冰冰的不愿理人。   因为装束惹眼再加他堂而皇之对影独酌的处事作风不够低调,其实进门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他了——   牛逼轰轰的七皇子,襄王凌越。      虽然高高在上贵不可言,其实我挺鄙视他这样人的,尤其是男人——   仗着尚有几分姿色,你跩个毛线团啊你跩。   瞧我夫君,妖娆妩媚仪态万千,光是那个勾魂摄魄的小眼神就不知比你要美上多少倍,也仍是言笑晏晏平易见人。      “七皇兄好大的兴致,晚宴未开,这厢已经一个人偷偷饮上了。”拽了我在他面前站定,凌琰侃侃而笑。   因为是自家兄弟之间,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就显得很随意。   虽然他们这一大家子见面都习惯性的逢场作戏,不过桌子后面那位显然是连戏都懒得做。   原因无二——谁让你是太子的人呢。   政治敌人比阶级敌人更可恶啊有木有。      从头到尾,凌越那厮连眼皮都没舍得抬一下,只是面无表情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   凌琰被他这么晾着也不尴尬,仍是面色从容的带了我又晃到别处。      夏日的夜□的稍晚一些,为了等着衬那花前月下的美景,寿宴设在戌时初刻开始。   酉时末,上到皇亲国戚,下到朝臣百官,连带着特邀嘉宾该到的基本都到齐了。   殷帝身边的太监大总管余公公亲自过来传了手谕,先引了众人前去赴宴。   路上不幸又跟大周来的那位萧同志打了个照面,他又习惯性的奔了……      寿宴现场,殷帝和太后所坐的主席位设在一座视野开阔的大凉亭里,三位邻国使臣的桌子是紧挨着他摆的,再下面就是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依次按照身份官阶的等级无限往后延展开来。   上百号人在维持秩序的内侍宫女的引领下对号入座,准备妥当了刚好卡着辰时的点儿。   席位上众人正襟危坐,等着恭候殷帝圣驾。   可是左等右等,一直到这辰时过去大半都没见着有人前来,不仅殷帝和太后没有露面,就连先后回去探消息的余公公和太子殿下都是一去不回头。      这么重要的日子,又是这么重要的场合,开不起这样的玩笑。   殷帝不是个没脑子的主儿,就算是不把自己的朝臣当回事儿,好歹这座上还有毗邻三国的使臣。   要是在这个时候放了大家伙儿的鸽子,就无异于在列国君主面前扇了自己一大嘴巴。      我暗暗把右手缩到身后,扶着僵直的腰板稍稍往凌琰身上蹭了蹭,轻声问他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凌琰目不斜视的低头抿了一口茶,面色如常,同是轻声回我,“十有□!”   都到了这会儿了,便是傻子也看的出来,殷帝那边铁定是有事发生了。   只不过碍着场合没人敢挑这个头儿去质疑,都在强自镇定的坐着等消息罢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殷帝那边到底出了不起的事儿了?竟让他不顾颜面,公然失礼于天下。      “我当然知道!”我撇撇嘴,也端了茶碗凑近唇边掩饰,再问,“我是问你知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这一晚从头到尾凌琰都与我寸步不离……   好吧,话一出口我也知道自己的多此一举,于是悻悻的闭了嘴。   可我这边才刚把茶碗放回桌上,身边凌琰却是唇角微弯展露一个笑纹。      “马上就知道了。”他道,语气笃定。   我一愣,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见筵席尽头那余公公正脚下生风一路小跑的飞奔过来。   至于殷帝——   仍是不知所踪。      “余总管!”先迎上去的是凌琰他们家这一辈的大姐大,怀安长公主。   虽是一介女流,可眼下太子殿下又不在跟前,也唯有她有资格来挑这个大梁。   “时辰已经过了,为什么还不见父皇母后前来?”怀安公主道,神色焦灼。   “公主稍安勿躁,老奴就是来传陛下的旨意的。”余公公安抚,拿袖子抹了一把汗,又快走两步往三位使臣跟前的位置站定,转身对着全场施了一个大礼之后方才沉痛道,“让各位尊使和大人久等了,我皇陛下晚间突发重症卧床,今儿的寿宴怕是要暂且取消了。老奴得了陛下的口谕,请诸位先行回府吧。”      殷帝病了?我的第一反应是脑血栓。   然则不用我开口,底下已经是一片深浅不一的唏嘘声。   几位离得近的老臣连同皇子公主们瞬间围上来,将余公公堵了个掩饰,七嘴八舌的追问他殷帝的情况。   余公公又抹了两把汗,匆匆敷衍了他们两句“无碍”就费力的拨开人群,往那三国使臣座前躬身施礼,歉疚道,“尊使大人,抱歉的很,今天让三位白跑一趟了。”   言下之意,便是送客了。      能干上外交官这个行当的自然都是有两把刷子的机灵人,三家的使臣当即便是阻下他行礼的动作,争相宽慰。   “自然是陛下的龙体要紧,公公客气了。”   “烦请公公代为转达一声,让陛下龙体保重。”   “今日已经太晚了,那我等就先行告退,明日再来探望陛下。”   “三位尊使的话老奴定会代为转告陛下。”等三人一人一句的说完,余公公的感激之色已经溢于言表,脸上堆笑道,“那——老奴这就差人备轿送各位回驿馆歇息。”      送走了这三尊佛,余公公回头又打发了自家朝臣,最后才转向身边这些为表孝心尚且流连不去的皇家子孙道,“各位公主早些回去歇息吧,烦请诸位王爷随老奴走一趟吧。”   是公主的就立马滚蛋,却单单要召见这几位皇子?   难道咱公爹真就准备这么挂了?所以要召唤子孙交代遗言了么?   可就算你要死了也不能这样啊,明显的性别歧视嘛!      既然是殷帝的意思,自然没人敢于违背。   我有些不放心,就偷偷拽了下凌琰的袖子。   凌琰回头拍了拍我的手背,匆匆递给我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就跟着余公公走了。   凌瀚到这一刻都没有露头,最后这御花园里就只剩下我与太子妃蓝氏,襄王妃左氏,麟王妃刘氏还有冀王妃周氏她们四个坐立不安的站在当中了。   尼玛,整一个留守妇女,弱势群体啊。      凌琰他们去了足有个把时辰才回,远远见着,几位已经杵成望夫石的王妃就赶紧迎上去扑自家男人。   我也快走两步过去抓了凌琰的手,急急道,“还好吧?”   可是不等凌琰回答,身后的冀王妃大约也是问了类似的话,就听得那大嗓门的冀王爷声如洪钟的一声怒喝,“没事!都被老爷子轰出来了还能有什么事?走,回府!”   说完就一把甩开拽着他袖子的冀王妃气冲冲的走了,冀王妃脚下微晃,稳了身形赶紧就快步追着他去了。      被他老爹轰出来之后凌琰的心情也不好,难得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目送其他几家的先后离去之后,他才握了我的手,不由分说就牵着我快步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他腿长步子也大,又走的十分凶猛,我被他拽的两三步就是一个踉跄。   后来大约是觉得我这么走路很损他的面子,他干脆回头一把将我捞起,旁若无人的抱着我走。   一直到上了马车,脸上神色都不见得有丝毫放松。      我心里琢磨着……莫不是我公爹真的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但转念一想,他还有力气轰人耍威风,就算是病也严重不到哪儿去。   “父皇……真的病了?”怀着试试看的心情,我问。   凌琰垂眸坐在那里,一声不吭,那表情还真跟死了爹的有几分相像。      我心里一凉,紧张的抓着自己裙摆使劲揉了两下,再抱着一线希望往他旁边凑了凑,“很严重?”   抿着唇沉默良久,凌琰终于缓缓抬眸看我,沉重道,“父皇遇刺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字的存稿木有,上周四到现在瓦居然活活挤出来三万字~~o(>_<)o ~~真的是彪悍鸟~这几天天天熬感觉有点透支了,要爬下去觉觉了,明天白天有空我再回来看有木有需要改的地方~ ps:顺便树洞一下,不知道是不是JJ抽搐的缘故,这篇文的数据都shi了么?连着两天,留言木有,收藏不动,到底是要哪样昂? 泪目望天,真的这么不好看么~ ☆、【第09章】 英雄救美   殷帝遇刺了?   尼玛!这就是晴天霹雳啊有木有?   “什么?”我一惊,腰杆儿瞬间挺直了去抓凌琰的手,“父皇他怎么样了?”   看到我这个样子凌琰倒是有些微愣,但不过转瞬,脸上乌云密布的表情却是瞬间散开。   “呵——”他笑,顺手捞过我将我锁在胸前,像往常一样把下巴抵在我的肩窝里,轻声道,“这么紧张做什么!”      其实既然今天他们兄弟几个还能安然离宫,也就表示殷帝定然是无恙的。   是啊,我这么紧张做什么?   徐徐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我仍是偏过头去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凌琰笑笑,就势吻了吻我的额头,轻声在我耳边安抚道,“晚上父皇跟皇后从寝宫出来的时候,两个刺客扮作禁卫混了过去,不过刚一动手就被拿住了。”      眼下这个当口,正是太子和襄王争斗的最最激烈的时候,如果中间没个人来牵制,那么不管他俩之中鹿死谁手,凌琰他们这伙子兄弟就都得炮灰掉,做了成就人家帝王霸业的垫脚石。   我虽然不是个孝顺儿媳妇,可关乎到我夫君身家性命的大事却是马虎不得。   殷帝无恙,我遂也就完全放下心来。   可刚动手就被拿住了——   也不知道这些二百五的刺客是谁的黑手,明显的很不专业嘛。      凌琰扶我躺下来,我半趴半躺的窝在他怀里有些心不在焉,“你说——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你说呢?”凌琰以指尖轻轻梳理我耳畔乱发,不答反问。   想考我呢这是?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皇宫内院向来守卫森严,外人想要躲过巡查混进来的可能性有多大?”我撇撇嘴,并不是很有心情与他计较,只按照自己的意思坦言道,“自然是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当中有人刻意带进来的。”   弑君弑父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凌琰却是不愠不火,“何以见得?”   “父皇无恙就是最好的证据,还需要别的理由么?”我亦是反问。      如果刺客的目的不是殷帝,那么就只能是为了嫁祸。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肯定那刺客不是冲着殷帝去的,那可是行刺呢,就算只为了力求逼真你也好歹整出点动静来是吧?这么无声无息的,谁信啊!   “好像是这个道理。”凌琰以手轻抚我的脊背,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那你觉得应该是谁?”      同样的游戏,玩个一次两次的是新鲜,老这么绕下去就没意思了。   我自然知道他那是逗我玩儿呢,于是就翻了身,枕着他的腿仰面去看着他的脸,毫不避讳的回他道,“你啊!”   “嗯?”凌琰颇有些意外,两道眉峰竖起,倒是难得又认真起来。   “逗你玩儿呢!”我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向上探出手去一点一点把他的眉头抚平,“不过若论一石二鸟之计,除了太子和襄王,你们几个本来就是都有嫌疑。”      左家人刚刚接手御林军,马上就疏于防范让刺客混了进来,还惊动了殷帝。   按照正常的思维,第一反应的嫌疑人就是凌翔,为了打凌越的脸嘛!   不过再往深一层想,凌越自抽想要顺着正常人的思维嫁祸给凌翔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凌翔跟凌越都不傻,明知道出了事自己嫌疑最大又为什么要多次一举?   而要反观殷帝剩下来的这几个儿子,不要说什么退出或者没有野心之类的傻话,既然他们能活到今天,自然也笨不到哪儿去。   别人姑且不论,最起码我知道,这种点子凌琰就想的出来。      我想了想,还是不能很放心,于是就重新爬起来,坐在凌琰面前郑重去看他的眼睛道,“阿琰,今天的事与你无关是吧?”   凌琰面上笑容不减,却是顺理成章的摇头,“不一定!”   “是”或者“不是”,可“不一定”这算是怎么个说法?   我不解,狐疑的盯着他的眼睛,“怎么?”   他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头发,颇有几分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你忘了,阿瀚今天没有来!”      凌琰一语中的,我如梦初醒,突然有点发蒙。   是了,刚才一直只顾着研究刺客的事儿,我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   凌瀚这小子是不靠谱,可他好歹也知道分个轻重缓急,他到底干嘛去了?   自己老爹做寿,他无故缺席已经说不过去,如今赶上这么个茬儿——   在不能明确找出凶手的情况下,你这明显就是做贼心虚,肥嫩嫩的一替罪小羊羔啊有木有!   而且众所周知,这货就是一傻缺二愣子,再要往深里追究,可不就是受人指使的么。      这么连起来一想——   拐了N个弯,今晚这刺客事件的真正目标倒是我夫君了?   擦,老子才刚成婚,这是谁啊这么缺德?   太不像话了!      我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只沉下脸来一动不动的盯着凌琰。   见我恼了凌琰也着了慌,赶紧陪着笑再把我拽怀里安抚道,“我是逗你玩儿的!”   玩你妹儿的玩,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是能拿来玩的么?   你说你哄人什么时候能有点水平?最起码诚意点,别再整这么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成么?      这回我是真的被气着了,就使劲推了他一把。   凌琰本来就是靠着车厢坐的,被我大力一推后背就不免往后撞了一下。   他这一撞不打紧,整个车子都为之一震,桌上的杯子茶壶哗啦啦掉了一车厢,就连我也被晃了个踉跄,好在被凌琰护着才没跟着那杯子一起飞出去。   尼玛你急刹车不知道提前通知啊?这车里没装安全带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被晃的气晕八素一时反应不及,凌琰把我扶起来道,“没事吧?”   “没事!”我捋了一把刘海,摇摇头,抖着裙摆上的水迹刚要问他怎么回事,却听得马车外头驾车的车夫怒喝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倒也客气,马上便是气定神闲的反问,“你们又是什么人?”   我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抬眸去看凌琰,却发现凌琰的眉头也是微微锁起。   然后果不其然就听那SB车夫趾高气昂答道,“这里是端王府的马车,识相的还不速速让开。”   话音未落,紧接着就是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撞声。      因为是在京城之内,天子脚下的民风教化之地,凌琰出门素来放心,一般就只带四名近卫侍从傍身,今天还好,赶了马车所以还多出一膀大腰粗的车夫助阵。   可人家等的就是咱端王府的马车,是有备而来的好伐!   我与凌琰很有默契的各自扒开一侧的窗帘扫了一眼,确定对方到场的不下十人。   回过头来再默默的对望一眼,就都淡定不下去了。      “怎么办?”我抚额,颇有些头疼。   凌琰显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他倒是很有范儿的没有捶脑袋,而是一手摸了藏在靴子里的匕首递给我。   我双手捧着那个沉甸甸冰冷冷的物件,实在不知道它放我手里能有什么用,只不过盛情难却,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收了。   “我去看看,你在车里呆着别出来!”凌琰摸了放在身侧的佩剑提在手里,伸手摸了摸我的脸。   “嗯!”我有点紧张,把他的手拉过来在手心里用力握了握,“你小心!”   “没事!”凌琰扬眉一笑,转身提了剑出去。      凌琰会武功,这个我听说过,至于到底有几斤几两重却是摸不大清。   我手心里捏着汗,又偷偷的撩开窗帘一角看出去。   他刚跳下车就被迎面过来的三个黑衣人围上了,拳脚什么的我是不太懂,总之是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并没有吃亏。   这京城之内随处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此处打斗的激烈,过不了多久便就有人闻讯赶来。      确定凌琰无恙,我就退回车里。   为了怕人从车厢外头捅黑刀子,我把桌子推到一边,自己捧了那匕首挪到车厢正中蹲着。   外头他们很是打了一会儿,我竖着耳朵听的正热闹,却是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官兵马上就到,缠住他们,快去把马车赶过来。”      他们点名要劫的是端王府的马车,马车里没钱只有一个我!   若是为财,他们大可以直接往府里走一趟还实在些。   我心里飞快的琢磨了一下——   擦,这怎么是冲着我来的?   这大晏地界里的事儿,跟我能扯上半毛钱的关系么?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   凌琰随身携带的防身之物大抵会是件锋利的宝物,趁着凌琰带人与他们纠缠之际,我试着用那匕首在车厢底部戳了两下,虽然不能说是削铁如泥,但三指多厚的木板还是可以轻易划开的。   我很满意,于是就用那匕首在车厢底部打了个洞,偷偷的爬了下去,压低了身形蹲在了马车底下等着。      隔壁的巷子里已经有嘈杂的人声响起,大约是救兵就要到了。   凌琰他们几个要阻挠对方十几个高手本来就很吃力,这会儿那群人狗急跳墙,就更是势如破竹。   凌琰挑选的四名近卫虽然都身手不赖,那车夫却是个业余打手,没两下就被人一脚踢飞,其中一个黑一人就借着缺口一跃而起纵身抢了马车。   马匹受惊嘶鸣一声,我赶紧的匍匐在地,就见着眼前鞭影一晃,马车跐溜一声从头顶碾了过去。      “妃子!”凌琰怒喝一声,闪身就扑了过来。   他本来是要过来抢那马车,可那拉车的马受了惊吓速度自是非比寻常。   凌琰扑了个空,我头顶才是刚刚暴露在星光之下,就差点被他踩了。   不过好在他的应变能力还算不错,往侧一个翻身避开了。      “还好吧?”凌琰翻身落地,两步奔到面前把我拉起来。   “恩!”我惊魂甫定的点头,那些黑衣人也已经发现上当,十几条人影黑压压的从背后一拥而上。   凌琰把我往怀里一扣,抱着我闪身往旁边避去。   大约是为了顾及到我所以妨碍了他,十几柄明晃晃的大刀压下来,虽然没伤着要害,却在他左臂之上拉开一道长约两寸的口子。      “阿琰!”我惊惧之下低低的唤了他一声。   凌琰没吭气,只抱着我几个起落窜开两步。   适逢救兵赶到,那群黑衣人已经无心再战,立时做鸟兽状散。      我急急的回头去看凌琰,“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凌琰面若桃花,很风骚的扬眉一笑,“皮外伤!无碍!”   我扒开划破的袖子看了看他的伤口,见着确实伤的不深这才稍稍放心。   英雄救美神马的还是蛮有意境的,我松一口气,刚想抬头跟他念两套感人至深的台词渲染下气氛,却见着眼前人影一矮,紧接着又轰隆一声闷响——   救美的英雄四脚朝天,在地面上壮烈的砸出个窟窿!    作者有话要说:英雄救美神马的,这都是甚为男猪应该做滴,所以不用感动也不用加分~ 然后连着给俺两篇文都过扔雷的妹纸能不能冒下泡让俺知道是谁撒?捂脸,做好事不留名会让瓦过意不去滴~O(∩_∩)O~ ☆、【第10章】 真不像话   完了,中毒了!   我心里一悬空,脚下就虚浮着一个踉跄。   “王妃小心!”见着凌琰栽下去,几个近卫本来都是手忙脚乱的去扶他,这会儿又不得不□来撑了我一把。   小心个毛啊!没见着要出人命了么?      “让开!”我一把推开那近卫的手,提着裙子就往几个刺客逃逸的方向追去,跑了两步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那个带着援兵赶过来的参军护卫跟他的那群SB手下还都二愣子似的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   尼玛,合着就我一个人在追啊?你们敬业点成么?   “都愣着干嘛?”我有点发毛,大袖一挥指向那条阴暗的巷子,扯着嗓子咆哮,“快去追啊,至少给我抓一个回来。”   “是,王妃!”大约是我当时的表情太过狰狞,那参军护卫又是狠愣了一下方才如梦初醒,带人追了过去。      解毒什么的要对症下药,否则很容易出人命的。   可这群二货明显的没这个意识嘛!   我心急如焚,想跟过去督促他们,又觉得肯定追不上,回头再要打起来也是个麻烦事。   在帮倒忙和不帮忙之间权衡了一下,我觉得此时还是守在我夫君身边比较妥帖些。      拽了裙子两步重新折回凌琰身边,我跪在地上去把他的脑袋托起来枕到自己腿上。   晚上的光线太暗,凌琰的脸色不太容易辨别,我摸了摸他的手跟脸都是暖的。   趁着扶他的空当,我又试着偷偷掐了他一把,凌琰没喊痛。   我估摸着他是真晕了。      “王爷怎么样?是中毒了吗?”我问。   “不知道!”几个近卫忙着撕了衣服上的布条给他扎胳膊包伤口,神色都颇为紧张,“属下检查过,伤口流出来的血是红色的,似乎不大像中毒。”   “那他怎么突然就昏了?”明明不过一点皮外伤,还真就邪了门了。   “这个……”几个近卫面面相觑。   “算了算了别猜了。”眼下这个节骨眼还是赶紧给凌琰找个大夫要紧,我不耐烦的摆摆手,“快去弄辆马车来,先回府再说。”      方才被刺客惊扰,我跟凌琰的马车早就跑没影了,不过好在这京城之地到处都是熟人,借一辆也不难。   隔壁的巷子里住着的就是光禄寺少卿,两个近卫飞檐走壁的抄近路过去,惊天动地的捣了一阵门。   那光禄寺少卿也好说话,不多时就见俩近卫一前一后抬了一青顶小轿一颠一颠回来。      现在都不知道凌琰他到底是不是中毒,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折腾吗?   看着那顶方方正正又颠儿的异常有节奏的轿子,我当时就黑了脸。   那光禄寺少卿是个老实人,大约是过意不去,就跟在屁股后头一再道歉说他家马车被他媳妇赶回了娘家。   时间紧迫也讲究不起,最后我一咬牙命人卸了他家的一扇大门,四个近卫各持一角抬了凌琰回去。      之前因为宫里殷帝遇刺的事儿耽搁我们出宫本来就晚了些,路上再被那些个刺客一搅和,这会儿回到端王府都已经过了午夜了。   远远的见着初梅和初兰两个托腮坐在门槛上守门,我赶紧招呼她们。   “王妃,你们怎么才回?奴婢担心死了!”   见着是我,那姐妹俩忙是兴高采烈的迎上来,一左一右的拽我的袖子,可待到看清后面凌琰竟然是横着被抬回来,都是不由的一声惊呼跳开老远。      “这……这……”初梅脸色铁青,捏着手里的帕子抖的跟羊癫疯似的。   这个时候就见出胆子大的好处来了,初兰见她结巴,就一把将她揪到一边,自己过来拽了我的手,神情紧张,“王妃,王爷这是怎么了?”   “伤了!”我说,也没时间解释,绕开她指挥人把凌琰往里抬,“黄大夫没出府吧?赶紧的,去把他请到我房里。”   “哦!好!”初兰不迭点头,慌忙转身往院里跑去。      众人脚下不停把凌琰抬到我房里,刚把他搬上床安顿好,还穿一身里衣的黄老头已经连滚带爬的被初兰拖了进来。   但凡稍稍有点道行的大夫诊病都是不喜欢被围观的,凌琰府上这黄老头自然也不例外,谁的面子都不给,连带着把我也一块儿轰了出来。   然后哐当一声,合了门。      心里担心凌琰,我也不敢走远,就带了众人在院子里等。   初兰搅着手里帕子围着我不停的转圈,刨根问底的追问我凌琰受伤的缘由。   我没心情理她,就敷衍着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跟她说了。   谁曾想这姑娘的火气也忒大了点,当即就是怒喝一声,狠狠一巴掌的拍在墙边立着的那扇门板上。      “太不像话了!”   初兰柳眉倒竖,暴跳如雷。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连端王府的马车他们都敢拦?”   “劫道也不看地方,还伤了咱们王爷?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这事儿,要是搁在咱们大周,是定要抄他九族、灭他满门的。”   “不行,王妃,咱不能白吃这个亏,明儿个就得进宫请皇上降旨追查,非得揪出那群遭天杀的小人来治罪不行。”   ……      初兰护主心切心中愤愤难平,跳着脚把那群刺客从头到尾连同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言辞之热烈,音调之高亢——   那完全就是对“泼妇”二字做了一次完美的诠释。   并且为了体现义愤填膺的情绪,丫还每说一句就回头狠捶一□侧的门板以示愤慨。   光禄寺少卿家的那扇门板已经有些年岁的历史了,她每拍一下,上面挂着的陈漆就要落下来不少。   这门板是借来的,最终还是要还的,若是无故砸坏了人家的门面我可怎么交代?   这丫头……      “确实是不像话了!”在初兰拍那门板到第十七下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   初兰一愣,我还不待开口训她,身后却是平地而起一声婉转高亢悠扬悲壮的花样式……   呃,悲泣之声。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硬着头皮回转身去,果然便是见着林瑈那女人手里擎着方色彩艳丽的红方巾从院外的花园里一路飞扑而来。   “王——爷——”   凄美绝伦又荡气回肠的哭声绕的我肚里肠子都纠结成一团,这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是府里办丧事呢!   我抚额,赶在她冲进来面对面之前,赶紧的挥手示意下人先去将她拦下。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见王爷!你们这些死奴才……”以林瑈的个性自然是不肯走的,她只是不哭了而已。   她这种没脑子的行径,若在平时我也就忍了,可这天我却是没那个心情。   “初兰!”无奈,我只能给初兰递了个眼色。   “奴婢明白!”这种差事初兰素来愿意去做,当即就撸袖子乐呵呵的招呼了四个丫头一起出去强行将林瑈架走。      院子里得了片刻清净,屋子里那黄老头却是关着门足足诊了凌琰有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身后垂首而立的李淑妃本是先我一步迎上去的,不过她反应快,发觉逾踞之后就马上慢了半步,把先机给我让出来。   我一手捏着袖子,风风火火的就往屋里走,“王爷怎么样了?醒了吗?”   “还没呢!”黄老头捻着肥嘟嘟的下巴底下那搓山羊胡子跟在后面,笑的甚为慈祥,“不过请王妃放心,王爷受的只是皮外伤,伤口不深,没什么大碍,老夫已经给他重新清理包扎了。”      “怎么他不是中毒?”一点点皮外伤就要睡这么久?这不是糊弄人呢么?   “不是!”黄老头坚定摇头。   我不解,脚下顿了一顿又是快走两步到了床前。   床榻之上凌琰仍是双目紧闭睡的酣畅,不过这会儿屋里的灯光通透,我倒是没有发现他脸色有什么异常的迹象。      俯身坐到床沿上,我伸手探了探凌琰的额头,体温也正常。   “他几时能醒?”我扭头,再问。   “老夫开了个静心提神的方子,煎药给王爷服下,天亮之前应该就醒过来了。”   黄老头转身取了圆桌上晾着的一张药方递过来,我拿到手里象征性的扫了眼就转手递给初兰,“这些药咱们药房应该都有,你快去快回。”   “是!”初兰用力的点头,揣了方子转身出去。      得知凌琰无碍,屋子里的气氛也慢慢缓和下来。   一直很知进退的淑妃李氏咬着下唇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黄老,王爷他——到底为什么昏睡?”   这个问题也正是我想问的,闻言我也重新回头去看黄老头。   “这个……”黄老头挠挠头,吱吱呜呜的磨蹭着不太想说。      人都没事了,这理由有那么难以启齿么?   我跟李氏彼此狐疑的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都有几分紧张。   “其实吧……”黄老头看看我再看看李氏,最后尴尬的掩嘴干咳两声,“王爷他之所以会晕过去是因为……因为……他晕血了!”   “……”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打滚~好像木有激情啊,挠头遁走~ ☆、【第11章】 天理不容   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会晕血,还一晕就是几个时辰不醒……   鸡飞狗跳一晚上得出这么个结果,难怪黄老头会这般的难以启齿。   不过既然确定了凌琰无恙,阖府上下也总算是都定下心来。   李氏带了丫头们各自回房休息,我留在房里跟黄老头一起等着初兰送药过来。      “现在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实话吧!”把手里一直握着的凌琰的右手塞回被子里,我回头去看黄老头,“到底怎么回事?如果只是晕血,他不可能昏迷不醒。”   黄老头药箱子收拾到一半,这回抬头总算是把腮帮子上耷拉的肥肉稍稍收拾了一下。   “王妃!”长出一口气,他换了个挺慎重的表情又看了床上的凌琰一眼道,“老夫不瞒您说,王爷他是中了迷药了。”   “迷药?”这个理由还算勉强靠谱,我丝丝的抽了口气,觉得有点牙疼。   “伤他的刀刃上事先涂了分量很大的迷药,”黄老头点头,“虽不致命,那药性却极为霸道,一旦染上,就会陷人昏迷,完全失去神识。”      所以呢?先把人药翻了,然后就圆的扁的任由拿捏了是不是?   嘿,这特么都是谁想出来的阴招啊?够毒的啊!   我后怕的打了个寒战,“这么说他们是有备而来了!”   “应该!”黄老头附和,捻着胡子琢磨道,“不过那药不致命,他们的目的显然不为伤人。”   不为伤人?他们若是不为伤人,那凌琰此时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又是所为哪般啊?      勉强压着怒火,我狠狠的掐着掌心,摆摆手道,“先这样吧,王爷这儿有我看着,你去吧。”   “嗯!”黄老头转身前去把药箱背了,临出门重又回头道,“今天这事儿蹊跷的很,要不要责令官府追查?”   凌琰贵为皇子,他被人暗算自然非同小可,但就眼下大晏朝中这个乌七八糟的局势来看,这事儿是要高调着处理还是低调着来——   我也拿不定主意。      “这事儿就先到我这吧,”我咬咬牙,斟酌了一下又补充,“迷药的事暂时不要对外面透露,等王爷醒了再说。”   这黄老头虽然油满肠肥,那个厚实的肚皮下面却也不是空的。   我这么说,他也是一点就透,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没再多言,背着药箱转身出去。   方墨守在门口,亲自把他送出了院子,又折回来垂首站在原来的位置上。   不多时,初兰把煎好的药送了过来。      床上凌琰还兀自睡的酣畅,完全没有意识。   我招呼了方墨进来,三个人合力把他扶起来灌了药。   事后初兰端着空碗退了下去,这一次方墨却是赖在凌琰床边迟迟的不肯走。   从七岁起到现在,他跟了凌琰足足十年,主仆间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从晚上凌琰被抬回来他的眉心就一直拧了个疙瘩,这时才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王妃,王爷他——没事吧?”   方墨的声音很镇定,不如他的长相那般柔弱,说话间微白的唇却止不住的在颤抖,这跟床上的凌琰相较颇有几分滑稽。   “他没事!一会儿就醒了。”我心下一酸,强忍着咧嘴扯出一个笑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信了我,方墨脸上的表情这才慢慢化开。      我松一口气,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什么时辰了?”   “四更过半了!”方墨答。   离着事发已经有两个时辰,之前派去捉拿刺客的那群二货大兵杳无消息,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虽然凌琰没醒,但善后工作还是要做的。   我想了想,抬头吩咐方墨,“你现在马上差人往府衙走一趟,就说是王爷的口谕,让看看刺客追到了没?”      方墨顺着我的意思很麻溜的去把事儿办了,回来仍以最标准的站姿守在门口。   我在凌琰床边坐着,守着一盏孤灯默默的看着他昏睡中的脸孔。   都说是良辰吉日,可你说这好好的一场寿宴怎么就给吃出这么些花样来?   殷帝那边的刺客事件真假姑且不论,可以我和凌琰这么大的身份,偏就在这朗朗乾坤天子脚下遇着劫道的了。   活活折腾了一晚上,真是胃疼。      这么一想我才突然记得,晚上饭还没吃。   然后念头方起,感觉也跟着到了,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两声——   尼玛,不是错觉,我是真的胃疼啊!   饭没吃成,倒是灌了一肚子的惊风散。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按着胃部趴在床沿上缓了会儿,借着饿肚子的这口闷气,我越想越火大。   我虽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是个人总会有三分脾气,别的什么都好说,可是敢动我夫君,那就天理不容。   没理由要我把这个哑巴亏吃下去的,更何况又不能管饱。      凌琰一时半会儿应该还醒不了——   心下这么一琢磨,我就定了主意。   只是眼下三更半夜的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出门,我想了想就起身去柜子里翻了凌琰的两件衣服出来套上。      若是搁现代,凌琰这个身高体型怎么也算是典型的模特范儿,他的长衫穿我身上那效果可想而知。   只不过这端王府上下都知道凌琰对我的纵容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我换这身衣服的初衷也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做做样子的掩耳盗铃而已。   给凌琰把被脚掖好,我又从床跟垫脚凳的暗阁底下掏出那个红色的小绣袋贴身放了,结果一切准备停当,匆匆往门口一推门就又苦逼了——   我怎么就忘了这事儿了,门口还站着一人呢!      听闻开门声,方墨偏过头来看我,有些愕然。   虽说本来就是打着掩耳盗铃的旗号去的,可你好歹也得让我先把耳朵堵上不是?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这个不伦不类的打扮,十分的尴尬。   估计看我的行头方墨也就明白了我下面的意图,他默默的看着我,眼神开始有点复杂。   我心下飞快的权衡了一下,若是现在顺手给他一闷棍倒也不是不行,可一旦出手伤人,他日追究起来这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变了。      夫君的脸面还是要顾的,这是为□子的本分。   趁着场面还在可控时效之内,我掩嘴虚咳一声,单手扯了扯身上的袍子,“衣服太大了……呃。”   说罢,镇定的把已经跨出门外的那只脚收回来,合上房门。   门外方墨的影子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止片刻,然后他又恢复原来的姿势站回去。   我摸着下巴开始琢磨对策。      方墨对凌琰有多衷心我不知道,但至少他对我是没什么感情。   如果他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帮凌琰把这个门,我还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纠结的在屋子里原地转了两个圈,寻思着要用个什么理由把他支走才合情合理,不想过了一会儿再抬头,却意外发现窗纸上的那个影子已经不见了。   我心下狐疑就蹑手蹑脚的摸到门边拉开一条缝隙往外张望,也没见着他。      难不成是——   走了?   我将信将疑,大着胆子把门拉开四下观望一遍。   院子里寂然一片,连风声都没有,只在脚下的台阶上放了一套叠的归归整整的半旧衣衫。   那衣服是方墨的,我认得,就是刚才他身上穿的那一件。      我弯身去把那衣服抓在手里,稍稍愣了片刻,然后回屋把身上凌琰的袍子替换下来。   方墨的身量比我大不到哪儿去,他的衣服我穿着倒也合适。   换好了衣服,趁着他回去穿衣服还没回我就匆匆往马棚牵了匹马,然后取道后门出府。   凌琰的这座府宅不大也不小,沿途我也是不多不少,刚刚好跟两拨守夜的护卫打了照面,临了出了门还在门口遇到个三更半夜不知道去哪儿鬼混回来的烧火丫头。   作为这府里的二把手,我的脸他们自然都是认得,只是无一例外,他们也都选择性的只看一眼我的袍角就若无其事的该干嘛干嘛去了。      大晏用来招待异国使者的驿馆也在东城这边,离着端王府所在的隆沽巷只隔了三条街,所以我赶过去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万一不安全了的时候逃避责任,殷帝已经提前下令把驿馆里的守卫统统撤了,所以现在这驿馆里里外外都是几位使臣自己安插的人手在防卫。   根据衣着,我也是一目了然很容易便找到了萧逸旻的所在,并且很幸运的,他所占的府宅就在最边上,也省了我横冲直撞会惊动其他两家的困扰。      在巷子口稍稍徘徊片刻,我果断的打马过去,然则不等走近,那门前守卫已经冲过来横刀将我拦下。   “你是谁家的女子?驿馆重地,闲人避让你不知道么?快走快走!”那人面有愠色,粗着嗓子不耐烦的嚷。   此时我们所站的位置离着大门并不远,灯火的映衬下我能将他的神色看的分明,想来我的五官在他眼里也不会是太模糊。   摊上这么一群视我为无物的所谓娘家人,我着实是有几分伤心的,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能怎么办呢?      心里微微怅惘的叹一口气,我翻身从马背上跃下,负手往前走了两步。   大约是没想到我会顶风作案,那人倒是一愣,一时没大有反应。   我偏着脑袋越过他去扫了一眼正前方的大门,直截了当的开口道,“萧逸旻呢?叫他出来见我!”   那人的表情像是见鬼,双目圆瞪,脸上横肉猛地一抽,“你说什么?”      我就纳了闷儿了,你说我这说的又不是英文日文俄罗斯文,有这么难懂么?   其实我估摸着他也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只是真的要他听了我的话却是有些难度的。   “我说我要见萧逸旻!”我不耐烦的大声重复,实在没有心情跟他磨叽下去,就绕开他直接往大门方向走去。   那人略一怔愣,回过神来本能的就要追上来拦我。      “别跟过来!”我心中恼怒,沉着脸从腰际摸出那绣袋里的玉佩转身抖开在他面前。   那人大骇,脸色惶惶然的竟是连我的脸都再不敢多看一眼,腿一软便是伏倒在地。   门口台阶上的众人见出异样,纷纷提刀迎上来。   我懒得废话,回头只把手中玉佩往灯火下一亮就径自往里走。      九龙玉是大周皇帝的信物,世间只此一件,若不是有皇帝本人在场,这方玉佩代表的就是皇家天威,他们都认得。   我手里抓着玉佩肆无忌惮的往里闯去,所到之处大周的大小官员在脚下跪了一地。   此时已经接近五更,也不知道是早起还是知道我会找来所以压根就没睡,总之萧逸旻那货竟是神采奕奕的坐在房中看书。   听闻屋外的动静,他从案后抬起头来,见着是我脸上颜色不受控制的又是蓦地一白——   “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重新修了,内容基本没变,就是后面截掉了一部分,放下章吧~ ☆、【第12章】 本宫心痛   “怎么你不知道我要来的么?”看着萧逸旻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我不禁莞尔,收了玉佩一步跨过门槛,还回头顺手把门给关了。   “别——”萧逸旻面有惶惶然,蹭的一下站起来。   其实我明白他的意思,可孤男寡女什么的对于挑战心理防线最有效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觉得我会给他开门么?      我斜睨他一眼,就假装不明白,从容的走到屋子正中挑了把椅子坐下。   毕竟是君臣有别,我坐着他就得有所表示。   萧逸旻起身从案后绕出来,很是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胆子越过我去开门。   但也似乎是不太愿意走近我,他走过来,在离我五步之外已经止了步子,按照祖宗规矩给我施了大礼,“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我这个公主本来就是当假的,偏生我俩都心知肚明还要把戏做到这个份上,分明就是闲着没事逗自己玩呢,有够SB的。   “起来吧!”我无所谓的耸耸肩,抬手示意他起来,“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萧逸旻闻言小身板儿剧烈一颤,颇有弱柳扶风之姿。   因为他垂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又跪在那好一会儿才抖了抖袍子重新站起来,仍是不敢近我的身。      “公主深夜至此,不知是——”萧逸旻小心翼翼的开口,无论是遣词用句还是神情语气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以往刁难他成了习惯,此时我倒是有了些兴致,只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你说呢?”   萧逸旻面上一黑,终于有些挂不住的微微蹙眉,“微臣愚钝!”      以他的秉性脾气不该是这么个沉得住气的主儿。   小样的,短短几个月不见,这小子倒是出息了,逢场作戏的功夫见长。   看来这次为了能够安心的遣他过来,萧逸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我们开门见山吧!”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我直截了当的抬眸去看萧逸旻道,“他人呢?”   会明目张胆把我作为目又敢胆大妄为伤了凌琰的人,除了萧逸舟,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如果非得要一个说得过去的证据的话,那么偏生会在有大周使者到访的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应该不能只算是巧合吧?   以我对萧逸舟的了解,虽然明知道他不可能不顾大局潜到这里,可架不住他现在大权在握,也能差人来做这件事。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萧逸旻,等着他给我答案,可是他愣了半晌,还是满目的迷茫,“他?”   装傻充愣什么的最可恨了,我扯着唇角冷冷一笑,“你不是想跟我说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该是受到我脸上表情的启发,萧逸旻这次的反应很快,随即便是很靠谱的猜测,“公主——是说皇上?”   “是啊!”识时务的人就好沟通的多,我满意点头,“自出阁以来本宫与皇兄已有数月未见,本还以为他会借此机会前来探望本宫来着,怎么他没与你一道同前来么?”      “公主说笑了。”萧逸旻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转身朝向大周的方向毕恭毕敬的拱手一揖,朗朗说道,“陛下贵为一国之君,自然是以国事为重,怎会千里迢迢到这里?”   “怎么不能?”我不以为然的反问,挑眉道,“他不来,只能说明我这个妹子的分量还不够重。”      早在秦家一夕没落之时,我与萧逸舟之间的种种就都成了不可言的禁忌。   萧逸旻张了张嘴,终于话也是噎在喉咙里没能说出些什么。   “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不用藏着掖着!”眼见着时候也不早了,我也便不再跟他绕圈子,起身走到他面前。   萧逸旻心理阴影太盛,本能的又往后退去半步,只拿眼角的余光是不是偷偷的瞄我,小家子气的紧。      他的身子骨弱是弱了些,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回回往我面前一站就一软面筋似的,多损大周王朝的颜面,唉!   我看他脸上是一副便秘相,不过眼神里倒是处处透着哀怨,我见犹怜。   我心下微微一动,习惯性的就想上前调戏一番,但转念想到凌琰——   我忍了。      “我跟你说实话吧,”掩饰性的扭头朝旁边干咳一声,我重新抬眸看他,正色道,“晚间从宫里出来,我们端王府的马车遭人劫了。”   “啊?”萧逸旻本在竭力躲我,此时闻言骤然一惊,再不避讳,惶恐的抬头看我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公主贵体无恙?”   以我跟他的交情,他该是巴不得我被人戳两刀替他泄愤的,这会儿却要他表现出一副紧张惊慌之状倒是强人所难了。      “就在前大街的主道上,前半夜的事儿,”我说,漫不经心的低头扯了扯袖子,“不过有我夫君庇佑,本宫倒是无恙。”   “公主无恙就好。”萧逸旻松一口气,背过脸去抹了把额上冷汗。   “本宫不好!”我垂眸,黯然一叹。   所谓蓝颜知己该是也不过如此,我只轻声一叹,萧逸旻便是知我心意,但见他身子一僵,回过头来一脸的苦逼。   我佯装看不到他眼中怨怼的情绪,只含情脉脉的看着他道,悲戚说道,“我夫君无故被人所伤,本宫心痛不已。”      两个人,四目相对。   萧逸旻打了个寒战,面上关切的表情很有些勉强,“端王爷伤的很重?”   “伤势轻重都不是现在的关键,”我摇头,仍是一本正经的看着他,“现在的问题是有人伤了我夫君。”   “那公主的意思是——”萧逸旻小心辨着我的脸色,试探着开口,“刺客可有抓到?知道是何人所为么?”   “不曾!”我说,用力叹息着一手压住他的肩膀倾身去看他的眼睛,压低了音调缓声道,“所以我才连夜走这一趟,特来请教尊使大人,尊使大人觉得此事会是何人的良苦用心?”      “问我?”离得我近了,萧逸旻的身子忙是后撤避开,讶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随即便是灵光一闪开了窍,脸色铁青的惶恐呼道,“你不是怀疑皇上吧?”   你看看,你要是早这么实诚的跟我说了,我犯得着绕那么大圈么?   “你说不是?”萧逸旻肯合作,我很高兴。   可是民族荣誉感发作,他倒是沉了脸。      “绝不可能!”萧逸旻甩袖,愤然指天,“陛下乃是堂堂天子,一国之君,岂会做出这等幕后袭人之事?更何况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皇行事向来磊落,朗朗乾坤,神明在上,秦大小姐莫要因为一己之私就诋毁陛下声誉!”   这萧逸旻虽是个不折不扣的官二代,却也是过了正经公务员考试的探花郎,真材实料有之,所以真被逼急了口才也是不错的。   只是你忠心护主也就罢了,掀人老底就太没有江湖道义了。      “行了行了,”我摆摆手打断他,“既然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好了。”   大约是头一次见我我这么好说话,这一回萧逸旻倒是愣了。   半晌,他拧眉,做贞烈之资防备道,“你今天过来到底是干嘛的?”   我这个人本来就不厚道,此时看着他脸上那个吃瘪的表情,倒是心情舒畅。   不过他着急乱了方寸,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我故意吊着他的胃口重新退回椅子上坐了,随意点了点桌角,“尊使大人还是坐下说话吧。”   萧逸旻没有坐,显然是没有定下心神,只是心存戒备的看着我。   我端了他桌上一杯的冷掉的茶水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而目色一寒抬头看他道,“今晚的事,我要你去查!”   “什么?”萧逸旻大惊失色,不可思议的瞪着我。   我估摸着他是一时没太反应明白,于是耐着性子又给他重复了一遍,“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你来告诉我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主……公主!”萧逸旻甩甩头力图清醒,声音略有些抖,“此处是大晏境内,我们毕竟是客,由臣出面干涉此事怕是不妥。”   堂堂皇子在天朝的大街上被人行刺,这本身就不是件光彩的事儿,殷帝要顾全大晏的脸面,自然是不会希望有外族介入。   可我又不是他们大晏的人,没理由这么不明不白的客死异乡不是?   “你是客,我可不是!”萧逸旻的顾虑我明白,却还是态度强硬的逼迫于他,“有人要对本宫不利,作为本宫的娘家人,把他揪出来不过是你的本分事罢了。”      强行介入别人的家务事,若是坏了两国邦交就是兹事体大了。   “可是——”萧逸旻死死的拧着眉,再坚持,“端王爷在大晏的身份尊贵,想来殷帝很快便会派人着手处理此事,捉拿刺客,我们只需耐心——”   “如果我不想等呢?”这小子虽然长的美则美矣,但这个磨磨唧唧的德行却是着实不讨喜。   萧逸旻的话被我截断噎了一下,很是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大义凛然的别过头去,“微臣奉皇命专为贺寿而来,实在不敢坏了我皇的初衷。”      嘿,真没看出来,这小子居然还是个死硬派?   好,既然跟好好说话不管用,那你也就怪不得我不留情面了。   “萧逸旻——”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我本来是想学着萧逸舟也来一出笑里藏刀的戏码,奈何被他身上那股又臭又硬的王八之气震的着实胃疼,忍不住就拍案而起。   萧逸旻这回倒是有了骨气,小身板隐隐一震,脚下却是稳若泰山,并不曾移动分毫,看这意思倒像是跟我杠上了。      “算了,你要实在为难我也不勉强你了!”我被他气大了,最后却是哑然失笑,低头去理裙摆,“眼下京里出了事,近日里你怕是也回不去了,别忘了寄封家书回去报平安。”   介于往日里信誉度的问题,萧逸旻此时仍是心有余悸,全身上下都是一副小家子气。   我无所谓的拿眼角的余光瞥他一眼,方要抬脚往外走,忽而想起点旧事就又顿了一步,回头冲他扬眉一笑,“哦,对了,不知怎的本宫近日里总是时时想念尊夫人,你寄信回去的时候顺带着替本宫跟她问声好。”   萧逸旻闻言一个踉跄,脸色又有些泛白。   恐吓威胁什么的是不对的,于是我做安抚状的拍拍他的肩,“那我先走了。”      眼见着天色不早,我提了裙子转身往门口走。   这间书房的门板是以陈年的松木所制,十分厚重,开门声稍稍有点刺耳。   我才伸手拉开一道门缝,冷不防身后一剪瘦长的身影扑上来,又把门板给卡死了。   萧逸旻挡在门缝间缓缓回过头来,额上冷汗淋淋面如死灰。      我知道,这回是铁定的万无一失了,于是就只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不说话。   萧逸旻试着张了几次嘴,挣扎良久之后终于发了狠,一咬牙一跺脚,字字慎重的瞪着我道,“公主交代的事,臣会尽力。”   可是怎么听,这语气里都是沮丧透着挫败。   吓,你说你委屈什么呢?这之情的知道是你惧内,不知道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有点超了,所以有些地方没有交代的我放下一章了,明天更~ 貌似有十天木有更了,真是罪过~捂脸~ ☆、【第13章】 日行一善   “如此甚好!”彼时萧逸旻领口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濡透,我就递了方帕子过去,提点他道,“要办就轰轰烈烈的办,毕竟我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你们也都脸上无光不是?”   “是!”为了避嫌,萧逸旻没敢接我的帕子,只垂首让到一边,送瘟神似的给我拉开了门,“公主慢走。”   我无所谓的把擎在半空的帕子重新揣回袖子里,就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此时院子里又加了不少的守卫,这会儿却是视我如无物,一个个木头桩子似的戳着,目不斜视。   我也旁若无人的从他们戒备森严的阵仗中款步穿过去,才走到院子当中就听得身后门板砰地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萧逸旻的贴身书童惊声叫道,“少爷,您怎么了?”   大约是冷汗出多了体力不支,我止步回头,果然就见萧逸旻一脸虚弱的靠在身后的门板上。   见我回头看他,他便更觉尴尬,强自撑开书童扶持的手重新站直了身子摇头道,“无碍!”   我只冲他意味深长的展颜一笑就转身快步出了院子,这次门口把门的侍卫倒是客气,见我出来赶紧的就把马匹从旁侧牵过来。      六月的天,虽然只是五更刚过天色已经白的甚为分明,早起的小贩陆续挑了扁担往大街上占了位子做生意。   人多眼杂,我也不敢招摇过市,于是便只能牵着马徒步往回走,顺带着想些关于萧逸旻的事儿。   我知道今天这事儿我做的是有点过,我也并不是有意想要为难他。   人多说红颜薄命,回忆往昔种种,我觉得这话就是为萧逸旻量身定做的,谁让他摊上萧逸舟那么一家子不靠谱的亲戚呢?   这事儿真要追究还得回溯到数月前大周和大晏两国刚刚敲定联姻之事的时候。      和亲嘛,自古有之,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寻死觅活的事儿。   可偏生,萧雨茴那小公主情窦初开,心窝窝已经有了人了。   都是过来人了大家都明白,那个年纪的小姑娘大抵死心眼,一旦王八绿豆的跟谁对上了,就算那王八再丑,可你想给她撇了再换只乌龟,哪怕是重金打造的她都未必肯买你的账。   而不凑巧的是,跟小公主萧雨茴看对眼的那只王八他还真不丑,风流倜傥,才华出众,又是一表人才。   恰就是咱们今天这位大周使者,靖王爷家的小世子萧逸旻同志。      萧雨茴的身份你也知道,大周当朝唯一的公主,金枝玉叶,整个皇室也就这么一颗掌上明珠。   这小公主打小就被惯坏了,恃宠而骄的刁蛮跋扈的性格,虽是个姑娘家,可喜欢谁了也不知道藏着掖着。   于是自从及笄礼上见了一面之后,荣昌公主爱慕靖王爷家小世子的事儿就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   暗恋什么的少不更事时谁都有过,只要不做出出格的事儿来,也无伤大雅,只是萧逸舟那一道和亲的圣旨恍如晴天霹雳,让这丫头瞬时乱了分寸。      十六岁的小姑娘,又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何能指望她深明大义自我牺牲不是?   她皇兄有意和亲的消息散出来,萧雨茴马上就坐不住了。   只不过经了我的事儿她对萧逸舟也心有余悸,不敢直接找他,就往太后宫中找她亲娘哭闹。   杜太后经的人世不少,又天天忙着涂脂抹粉唱戏听曲儿,就软语把她挡了回来,回头第二天等她再去就干脆称病不出。   萧雨茴恼了便没了顾忌,直接找到萧逸舟那把他寝殿里凡是能搬得动的东西全砸了。      萧逸舟的性格想来温润如玉,自是好脾气的没有与她计较。   不过那天我也是点儿背,正赶上浣衣局的管事差我往他宫里送洗好的衣服撞见了。   家丑外扬什么的你也知道,萧逸舟纵使脾气再好面子也挂不住,就顺手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我,让我送了萧雨茴回去。   早些年跟萧逸舟混一起的时候我在宫里走动的比自己家都勤,跟萧雨茴处的也不错。   如今,她好端端一万人敬仰的公主转眼间就成了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赔钱货,心理落差自然需要调节,于是就抱着我好是一顿哭。      那时候我还知道悲天悯人,落井下石的事着实下了不了狠心来做,就只能逆着风向给她顺毛,可不曾想好心遭雷劈,还就特么捅了马蜂窝了。   自那以后每天从萧逸舟跟杜太后那哭闹回来,萧雨茴都要来找我,拉我坐在浣衣局偏殿的台阶上拽着我的袖子再哭上一会儿。   我天生心软,主要是洗衣服洗到手软,经不起她折腾,所以就得劝啊。   久而久之,不知怎的她就天真无邪的把我那些客套话当了真,干脆到萧逸舟那请旨把我要了去。   萧逸舟当时就只想着哄她去和亲,当然,更主要的是他相信我心性纯良不能对他妹子使坏,便准了萧雨茴的请求。      和亲的圣旨正式颁下来是在那之后的一个月,萧雨茴自知无力回天,又哭了个昏天黑地。   从早朝那会子得了消息,她就片刻不停的一直嚎到日暮时分,场面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只听到屋子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谁也不敢进去劝。   这种浑水我自然也是避之不及,只是念及她也曾是未来的小姑子,心里多少有些不忍。   最后在她把晚膳扔出来之后我终于看不下去,硬着头皮去看她。      萧雨茴自感无力回天,很是伤心,顶着眼窝里俩红肿的大核桃,可怜巴巴的抓着我的手央我想办法让她见上萧逸旻一回。   当然,她其实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在远嫁之前见心上人一面了却牵挂。   因为她情绪不好,那阵萧逸舟对她宫里看管的紧,她出不去。   可后宫这个地方,我要是随便给她带个男人进来,那不是自己找死么?   只是萧雨茴哭的实在可怜,没办法,我也只能允了她。      我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并不代表萧逸旻也不怕死,只不过对付他一直都是我拿手的活儿。   我也没做别的,只跟往常一样在他下朝的路上堵了他,然后告诉他说如果他不跟我走就当众喊非礼。   在早死和晚死之间的抉择就没那么困难了,然后,他就乖乖跟我走了。      萧逸旻生的本来就白净,我把他带到少人的地方让他换了内侍的衣衫掩人耳目,只道让他好生跟萧雨茴说些软话稳住她,也算是对社稷有功。   萧逸旻虽不情愿,但被我整的次数多了也就乖了,遂就勉为其难的应允。   我把萧逸旻带到了地方,又给他们斟了茶就退了出来。   诚然那时候我还很纯洁的没有多想,可不知怎的,关上门,郎有情的美公子跟妾有意的俏公主就干柴烈火了。      光天化日之下,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而等我得了消息的时候,萧逸舟已经怒不可遏的带人过去捉奸在床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真的喜欢上萧雨茴那个丫头了。   乌龟王八这种动物虽然炖汤大补,可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想来她这回使的真是釜底抽薪的一招。   萧逸舟的本意是要以她跟大晏的联姻来结盟示好,如今她破了身,再嫁过去无疑就是打了大晏的脸。   如果不想弄巧成拙,和亲之事萧逸舟也只能是找个理由作罢。      萧雨茴的期望是这样,我觉得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这样,却忘了萧逸舟今非昔比,已经不是个任人左右的个性。   他的的做法干净利落,下手稳准狠,直接下令杖杀了现场所有的知情之人,只当没有出过这档子事,一切的计划不变。   当然,萧逸旻是被人利用可以逃过此劫,而且他老爹又是萧逸舟的表叔,功在社稷的三朝老臣,户籍册子什么的有时也是具备免死功效的。   至于对我,他也总算念着旧情,仍是将我做空气视之。      这件事之后萧雨茴很是安静了一阵,呃……因为被吓着了。   我想所谓君无戏言,所谓帝王天威,她也是在那时才有所领悟。   虽然仍是日日以泪洗面,但是萧逸舟面前,她再没敢明目张胆的哭过,颇有些认命的迹象。   而我——   也是在那一刻幡然醒悟,开始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去重新审视萧逸舟。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他的难处我不是不知道,只是萧雨茴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也着实让人心疼。   后来的那个决定其实我做的很艰难,因为回想我与他的过去,我发现我特么居然一直都念念不忘的爱着他,我开始完全的理解他。   我想那时我是真的爱他到了极致,所以爱屋及乌,甚至不惜为他妹妹赴汤蹈火。      凌琰带着殷帝圣旨往大周迎亲那日的晚宴,是我主动提议替萧雨茴出席的,萧逸舟提前不知道,而等他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   百官面前,我已经和凌琰四目相对的撞上了。   萧逸舟眸中怒色无从掩盖,而那个时候我更是追悔莫及,恨不能直接去死。   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孽缘,会在那里再遇上凌琰。      年前,萧逸舟刚登基那会儿正赶上我跟他闹分手,花样百出层出不穷,因为出镜率高的缘故,私底下很是遇到过这人几次。   当然,那时候我只知他是大晏来的使者,却并未对他的身份感兴趣,不曾想马失前蹄居然在这宫宴之上会与他狭路相逢。   彼时他正坐在萧逸舟下首的贵宾座上笑的万分艳丽多彩,我却是一身一身的冒冷汗。      按照法律程序上讲骗婚什么的最多也就是关上三五七个月,可是骗了皇帝家的婚又另当别论,非炒家灭族不能休。   虽然我已经无家无族,这条小命也还是蛮精贵的,犹豫着要不要撒个谎回去再把萧雨茴换过来,就这么算了。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揭穿我,而先是温文有礼的先唤了我一声“公主殿下”,率先把我这假身份坐实了。      我跟凌琰走了之后,萧雨茴自然也不能再在宫里出现。   考虑到毕竟是他妹子,又有生米熟饭在先,萧逸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给她编排了个新身份,让她如愿以偿嫁了萧逸旻。   所以说在大周和大晏的这场联姻中,损失的最大的既不是我这个被迫代嫁的假公主也不是凌琰这个无辜娶了个冒牌货的傻王爷,而是萧逸旻,因为——   他知道的太多了。      他知道我不是萧雨茴,所以理所应当的要受我的威胁。   当然,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他怕萧逸舟。   事关两国邦交,又牵扯到双方皇室的颜面,杀人灭口神马的……   真的是好可怕的。      说来萧逸旻这货也真是命苦,天天抱着个定时炸弹过日子,这得多苦逼啊。   红颜薄命这话果然不是说假的。   “唉!”我浅浅的呼出一口气,牵着马从主街拐进后街的一条巷子里,刚刚翻身爬上马背,却听着巷子另一头极为清脆匆忙的一阵马蹄声。       ☆、【第14章】 我要摸的   我抬头,循声望去,便见着我家夫君大人一骑轻尘由缓缓展开的晨雾中匆匆而来。   我收住马缰在原地等他,片刻之后他已经到了眼前,眉目中浅浅的三分笑意甚为妖娆,语气里却有些不满的怒意,“趁着我睡着,怎么就自己出来了?”   “这事儿可不就是要趁你睡着才能做么!”我也不避讳他,只无所谓的咧嘴一笑。      两个人四目相对,凌琰静静的看我了我片刻却没再说什么,只把未曾受伤的右手递给我。   我也不跟他矫情,抓了他的手,借着他手上力道直接从自己的马上跨到他的马背上。   座下这两匹马都是番邦进做贡礼的良驹,又是凌琰亲自驯服的所以颇能通晓主人心意。   凌琰掉转马头载了我往回走,无需牵引另一匹马也是自觉的跟着。      见着我凌琰倒也不太着急回去,双手控着缰绳把我圈在怀里不紧不慢的驭马往回走。   我从他怀里仰头去看他的脸,“你什么时候醒的?没事了么?”   “出了点血,没什么大碍,刚醒了就出来找你了。”凌琰目不斜视,淡淡一笑,“怎么,又去找萧世子的麻烦了?”   嘿,我是去找了萧逸旻不假,可他为毛就要认定我是找麻烦去的?   本王妃上得厅堂,虽然下不得厨房,可又怎么会做这种没脑子的事儿。      “这怎么能叫找麻烦?我不过是烦他帮我办点事儿。”   我冲凌琰翻了个白眼,也没心情在这个时候跟他计较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无聊事,正色道,“昨天晚上的事儿你有头绪么?”   “我被那麻药晕的现在还迷糊呢,哪来什么头绪。”凌琰心不在焉,不甚在意的自顾扫视沿街的风景。   我就纳了闷儿了,人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说你这胳膊上还白里透红流着血呢,就算你心态再好,人家都跟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你还哪来的这么些闲情逸致啊?      我拿胳膊撞了一下他的胸口,“我跟你说正事儿呢!你认真点行么?”   凌琰回过神来,见我恼了,倒是勉为其难的配合了一下我的情绪,敛了神色饶是认真的拧眉思索起来。   虽然平日里时不时扮深沉又时不时的扮高深,不过他那智商我却是信得过的。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等他,凌琰摸着下巴揣度良久,最后抬眸看我的时候目色却是凝重的让人心惊。      看他这副表情多半是有头绪了。   我的胆子虽然不小,却不是个太担事儿的主儿。   生硬的咽了口唾沫来掩饰心里紧张的情绪,我小心翼翼的看他,“会是太子跟襄王他们么?”   “难道——”凌琰不置可否,神色越发凝重的摸了摸下巴,最后却是灵机一动,突然道,“你那旧情人容不下为夫?”   “……”      好吧,一失足成千古恨,因为曾经的年少无知,在他面前我这辈子都别惦记能抬得起头来了。   可做人要往前看你不知道啊?有哪一天不提萧逸舟你就会死么?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啊!”反正在他面前我也早就破罐破摔了,无所谓的耸肩道,“我已经让萧逸旻去查了,就等着他的信儿好了。”      我让萧逸旻去查,这事儿最终就不可能落到萧逸舟头上。   凌琰那货小心眼,马上就想歪当做我是故意要与他开脱。   只是有些话可一不可二,说多了伤感情,所以他也没再闹情绪,只别有深意的撇撇嘴道,“他能查出什么?”言辞间轻蔑的情绪表述的十分明显。   我也学了他的样子往反方向撇撇嘴,“查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查!”      眼下大晏朝中的局势扑朔迷离,从一开始这事儿就无从追查,只是这个哑巴亏却是不能随便吃的。   凌琰与我夫妻直之间素来都是心有灵犀,他闻言略一怔愣,随即便是了然一笑,伸手揉了揉我脑后发丝,叹息道,“这里毕竟是大晏,你要造势也须得谨慎些,萧逸旻?他拿捏的住这个分寸么?”   萧逸旻这个无用书生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凌琰看不上他也在情理之中。   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看好他,只是在这件事上关系也不是太大,所以便也懒得多想。      伸手把凌琰置于我肩上的手拉下来重新环在腰际,我仰头靠在他怀里扬眉冲他使了个眼色,“我就是要他为我作势,也就是要他们都知道我不懂事。”   皇权之争素来都是步步为营,光芒太盛容易招事儿,可韬光养晦什么的也是有限度的。   埋没大了,万一哪天沙尘暴一卷,直接被人做无用的石子磨成了粉,该是找谁哭去?      这些年来,凌琰的隐忍是在等着捡太子和襄王两党相斗的便宜。   可明哲保身是个技术活儿,眼下他若发难势必引人警觉成为众矢之的,可如果连别人砍你的刀子你都能窝囊废的收了,指不定其他人不会见缝插针也来踩上两脚。   所以,眼下这不成体统的事儿又是只能由我这个做妻子的来替他做了。      虽然夜里我是打着偷溜出府的旗号秘密前往萧逸旻下榻的驿馆,但是凭着这座京城内都之内遍布的眼线,鬼才相信我这么大一活人就真能成了所谓的秘密。   相信到了这会儿我夜访萧逸旻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传到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耳朵里,而我——   我就要让他们知道我这个大周公主不是当假的。   回头等萧逸旻有模有样的再把我交代他的事儿一宣扬,他们就会看到萧雨茴确实如传言那般骄纵跋扈,完全不懂得顾全大局,是个疯子。   而这个疯子背后站着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大周朝。   内乱之下最怕的就是再有外患,如此一来,再有人想打我或者凌琰的主意的时候就要事先思量一下捅了马蜂窝的后果。      萧雨茴!这三个字真真的是包治百病各种的神通啊!   “呵——”我想着,不禁得意的笑出声音。   凌琰见惯了我自娱自乐的缺心眼模式,只无奈的呼出一口气作罢。   本来嘛,又不用他担责任,他还计较个很么劲儿!      他不反对我便当他是暗许了我的妇人之见,心里不由的又得瑟起来,只是回头再想想夜里的事儿还是千头万绪。   “对了,”我抽了口气,“阿瀚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么?”   “暂时还没有!”凌琰淡定摇头,神色间却是镇定的很。   虽然摊上个不怕事儿的老公很撑面子,可凌瀚那货也着实不能让人省心。      我想了想,不能放心,“那要不要差人过去看看?”   “今晚去了岂不成了串供?”凌琰垂眸看我一眼,不甚在意的摇头,“算了,还是等着白日里找个理由光明正大的找他去吧。”   殷帝遇刺的事儿还没解决,凌琰他们这兄弟几个人人都有嫌疑,这个时候也确实不宜跟凌瀚再有牵扯。   我觉得他说的有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彼此沉默着又走了片刻,我忽然想起个事儿就又回头看他。   “我听说宫里有位赵太医对草药颇有研究,手里攥着不少的宝贝,宫里的嫔妃磕了碰了都爱找他拿药消疤。”   凌琰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通,言语间却是不以为然,“男儿丈夫,还要为条疤痕斤斤计较么?算了!”   “不行!”我蹙眉,坚决反对,“你身上留了疤,我看着不舒服。”   主要是这疤是为我留的,以凌琰那小气吧啦的脾性,日后定然是要找机会打击报复的,我会让他留着这么明显的证据么?      “衣服掩着呢!”凌琰莞尔,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左臂,仍是不甚在意。   “那也不行!”马背上空间狭窄,我回头也不方便,索性就把两条腿都挪到一侧垂着,侧身揽着他的脖子坐了,“我还要摸的!”   凌琰就势拿下巴在我额上蹭了蹭,哑着嗓子低声叹道,“记得大婚那日你说只看重我这张脸的!”   “要不为你这张脸,难道我还是为你那德行?”   切,你不就是想挖苦我以貌取人么?还真当咱这前后几十年的老脸皮是练假的!      就这么跟凌琰闲聊几句,回到端王府天色已经大明。   前夜里殷帝刚刚遇刺称病,所谓病去如抽丝,这日的早朝顺理成章就被取消了。   我来来回回四处折腾了整晚没睡,凌琰虽然睡了却是药力所至,自然也舒坦不到哪儿去。   回府匆匆用了点简单的早膳,我跟凌琰就携手回房,青天白日的关门大睡。      因为累大了,这一觉我睡的极沉,醒来已经是傍晚,幽暗的天色透过窗棂渲染到屋内,阴沉沉的一片。   我翻了个身去摸旁边的凌琰,扭头却发现身边早已人去榻空。   一晚上经历了太多事我的心始终悬着,此时也是登时警醒,蹭的一下弹坐起来,冲着门外嚷嚷,“初梅!”   房门打开,初兰笑的一脸灿烂快步进来,“姐姐在厨房给王妃准备晚膳呢,我伺候王妃更衣?”   “一会儿!”我摆摆手,摸到床边弯身穿鞋,“王爷呢?”   “中午那会儿十殿下府上的管家过来请了王爷过去,王妃睡得沉王爷就没让叫您。”      “凌瀚?”我心里咯噔一下,一颗心顷刻又悬到了嗓子眼,“他那边出什么事了么?”   “不清楚,王爷什么也没说!”初兰茫然的摇头,转而又是清清爽爽的笑了,拉了我的手将我往妆台前面拽,“王妃先别管旁的了,奴婢先替您梳洗更衣,王爷在厅中会客,您赶紧过去瞧瞧。”   凌琰既然已经回来,那凌瀚那边多半是不会有什么大事。   我稍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接了她递过来的帕子净手,“你刚说府里来了什么客人?”   初兰掩着嘴偷笑,故意卖了个关子,“一会儿去了王妃不就知道了?”      不得不说,凌琰的人缘确实差了些,平日里除了凌瀚总是不请自来,这端王府还真是极少有客登门。   初兰打定了主意要吊我的胃口,我心下狐疑,就只有耐着性子让她为我梳妆。   收拾妥当了,刚好方墨从外头进来,说是凌琰叫我直接去正堂用膳。   我带了初兰匆匆赶过去,在院子便见着桌旁与凌琰同席而坐的大周特使萧逸旻同志。      身侧跟着的初兰仍是笑的一脸喜气洋洋,我木然的回头看她,“这就是你说的客人?”   “啊!”初兰点头,“王妃没有想到吧。”   “我不进去了,你去跟王爷说一声,就说我身子乏,想再睡会儿,让他们先行用膳吧。”   见萧逸旻也要这么兴高采烈么?况且见都见着了,还要再去想个毛线团啊。   见我转身要走,初兰忙是两步追过来伸手将我拦下,急躁道,“王妃,您这么走了——就不好奇世子此来是做什么的么?”      之前夜里我吩咐萧逸旻办的事儿不过是个台面上的活计,又没指望他真能给我揪出凶手来。   主要他也不是那块料,哪这么快就水落石出了?   “做什么?”我心下狐疑,下意识的脱口问道。   初兰贼兮兮的冲我眨两下眼睛,神秘一笑,倾身在我耳畔小声道,“世子是带了皇上的旨意来的!”      我现在身在大晏,萧逸舟的旨意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么?   而且他又以为他是谁啊?都到了这份上了还想拿什么狗屁的圣旨来支使我么?   “王妃?”见我不语,初兰试着拿指头戳了我一下。   我打定了主意是要回去接着睡觉的,回过神来鄙弃的撇撇嘴,脚下却是毫不迟疑的扭头进了正厅。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还有一章肿么办,小黑屋在召唤~~o(>_<)o ~~ ☆、【第15章】 他的分量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一边上班一边打游击码字的日子真苦逼,求抚摸,求安慰,逐只压倒调戏撒O(∩_∩)O~ 改了几个错别字,看过的妹纸表再复习鸟~   萧逸舟他老爹驾崩三周年的大祭,他让萧逸旻传了口谕过来要我回朝参加。   我就说嘛,外交官这么大的差事他怎会交予萧逸旻这书呆子来办,却原来萧逸旻此行最大的用处现在这了。   以我现在的身份处境,出不得半分差池,用别人传旨他不放心,所以选了个跟我彼此知根知底的萧逸旻前来。   按照常理来说我也曾是大周的子民,逢上老皇帝的祭日给他烧两柱香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现下大晏与大周相隔千里,却还要我回去,这活脱脱就是在折腾人呢。   你说我既不是他亲闺女又不是他准媳妇的,凭什么啊?      萧逸旻带来的话我听是听了,可转头也就忘了。   晚间回房,初梅带人送了洗澡水来给凌琰沐浴。   凌琰胳膊上那伤口沾不得水,他沐浴的时候就把胳膊随意搭在了浴桶边缘上晾着。   我闲着没事,取了盆架上的帕子过去,沾了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拭伤口周遭的皮肤。      凌琰双目微闭靠在水里养神,稍稍侧目看我一眼,“大周那边,真舍得不回去?”   彼时我正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扫视水底下的光景,闻言一惊,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好在他似是困倦的紧,并没太在意我的举动,重又闭上眼养神。   我松一口气赶紧的把目光收回来,撇了手里帕子就势坐到旁边的垫脚凳上,“回不回去我说了算!”   萧逸舟他不会真以为我会为了他的一句话就赴汤蹈火了吧?      “不想见他?”凌琰从水里翻了个身,转过来趴在浴桶边缘,伸手来捋我的发丝。   “难道你想我见他?”我反问,仰头去看他。   他的手上身上都挂了水珠,就落了几滴进我的领口。   细腻水滴润过皮肤有点痒痒的感觉,我别扭的歪了歪脖子,伸手去挠。   凌琰没有说话,我回头却见他的目光正落在我的微敞的领口处有些迷离。      这个时候谁会跟他动这种心思,我吞了口唾沫,忙是一把将襟口拢起。   凌琰没说什么,仍是捏了我的一缕发丝绕在指间把玩,漫不经心的轻声笑道,“既然他有此意,想必很快就会跟父皇提及此事。”   虽然这件事最终的决定权在我,但殷帝才是这家的家主,他的态度也很重要。      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便是普通的市井人家,女子出嫁之后也不能常来常往的回娘家省亲,更何况是我这种跋山涉水送出去的所谓女儿——   劳民伤财不说,更主要的与礼法不合。   萧逸舟的面子再大,想来殷帝也只需敷衍他两句便是。   不过凌琰毕竟是人家亲儿子,对他亲爹的了解自是比我要通透一些。      我心中有所警觉,也转过身去,跪在那垫脚凳上扒在浴桶边缘去扯他的头发,“你说父皇会允了他的请求?”   凌琰并不答我的话,只低头看着我的指尖在他胸口随意的游走,淡然说道,“父皇是个看重情分的人!”   经历了萧逸舟的事情之后,我总觉的要跟一个帝王谈情纯属扯淡,再怎么情深意重也抵不过生杀予夺,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啊有木有?   凌琰说他爹重情?这特么是用来搞笑的吧?      我心里冷笑一声,移开落在他胸前的手指,抓着裙摆坐回垫脚凳上,不再理他。   “你不想,那不去也便罢了!”凌琰就这点好,大约是觉出了我有翻脸的迹象,马上便是改口道,“回头我好好想想,给你编排个合适的理由推脱掉。”   若是说到理由哪有合适不合适之说?只看对方肯不肯认罢了。   “死的又不是我爹,你觉得萧逸舟这借口编排的就天衣无缝了?”我撇撇嘴,搅着手里帕子不以为然的反问。   “呵——”凌琰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转身重新坐回水里不再说话。      殷帝遇刺的事儿到底还是没能查出个子丑演卯来,最后不了了之。   十日之后宫里重新摆了宴,招待三国使臣山珍海味的吃了一通,算作补办了寿宴。   宴席之上萧逸旻就跟他提了萧逸舟想传我回国祭祖的事儿,殷帝倒是通情达理,当即便是欣然点头应允。   那种场合之上我自然是要感恩戴德的,于是便煞有介事感激涕零的谢了他的恩典。      嬉笑怒骂都不过是人前的戏码,我说过,到底要不要回去最终还是我说了算的。   就算再怎么思乡情切,也架不住天有不测风云不是?   病来如山倒,指不定哪天晚上我睡觉就忘了盖被子了,这却是殷帝也顾全不到的。      得了殷帝的配合,萧逸旻倒是甚为感激,狠狠的松了口气。   我也不扫他的兴,兴高采烈的随着凌琰喝了不少的酒。   之后为了彰显大晏王朝礼遇外宾的待客之道,殷帝又命太子凌翔主事带着大家往京城周边的景点旅游观光一番。   如此一来,贺寿的事儿也算是跟着过去了。      不得不说殷帝这老头儿在处理人情世故上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做寿的虽然是他,私下里他还是命人备下了不薄的回礼分别交由几位使臣带回去。   并且知道萧逸旻是我的堂兄之后还特意遣人传了口谕过来,说是体恤我的思乡之情,特准我出城前去送他。   萧逸旻走的那天天气不错,我亲自送他到城门处与他惜别。   毕竟之前在大周的时候跟他有过花边新闻散出来,此时为了顾全凌琰的脸面,我还是小心的带了大把的丫鬟下人随行——   苍天怜见,本王妃绝对是清白的。      与萧逸旻面对面的站在城门外说了些自家兄妹作别的体己话,我的神态自若发挥自如,萧逸旻却是明显听的心不在焉。   我也不管他,只用那些场面话当众把场子撑足了,最后觉得差不多了就抬头去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本宫也不再耽搁你了,尊使大人一路顺风,记得代本宫问候母后、皇兄。”   “这个自然!”萧逸旻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犹豫再三还是做了件让我为难的事儿,“微臣——可否跟公主单独说几句话?”      虽然我有意避嫌,可眼前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也不能让人觉出我与他之间的生分来,自断后路,便是摆摆手示意初兰他们先行退下。   萧逸旻很谨慎,抿着唇一直目送他们都退到城门之内才是上前一步,开口道,“秦——”   他要跟我开门见山铁定没好事儿,我赶紧抢占先机,打断他的话,“之前本宫交代的事儿,世子可是已经办妥了?”   萧逸旻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我生生噎在了喉间不得发作,一张小白脸憋得通红。      半晌,他才吸了口气缓过神来,神色间颇有几分苦涩,“我能不能问你句话?”   萧逸旻对我向来都是敬而远之,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他会主动找茬跟我搭话儿,这真真的是白日见鬼。   “你问!”我觉得有趣便点头允了,转念又觉得说话不可太绝,于是话锋一转又补充,“不过我不保证回答。”      萧逸旻是个好脾气的,自然不会为了这种说在前头的后话跟我置气。   “如果——”只不过说到正事他又好像很有些难以启齿,抿唇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有些试探性的开口道,“如果那件事真的是皇上做的,你——会怎样?”   如果那件事是萧逸舟做的?什么叫做如果?   虽然有过怀疑,可是内心里我却从未真的认定是他,原来一直以来我都是在刻意在替他开脱的么?   可如果真的是他——      我心口瞬时一阵紧缩,呼吸也跟着慢了一拍。   “当日里是你的算计让皇上措手不及,不得已才允了这门婚,将你送至此处千里之外。” 萧逸旻见我久不说话,忍不住重复又问了一遍,“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再容不下端王,你又当如何?”   萧逸舟容不下凌琰是在情理之中,可他凭什么?      萧逸旻的话很有些咄咄逼人之势,我神情恍惚,很是愣了会儿神。   “我记得我之前就有跟他说过,不要触我的底线,”最后,我抬头看他,牵动嘴角冷涩一笑,“秦氏满门,我都还没有与他清算。灭族之仇若是再加一条杀夫之恨,你觉得我当如何?”   萧逸旻微怔,随即却是一反常态,讥诮的牵了牵嘴角,“短短数月而已,你真会如此看重于他?”      从相处的时日上看凌琰与我的确不过泛泛之交,萧逸旻的话一针见血。   好吧,在世人眼中我本就是个生性薄凉的女子,可遗传基因这种事能怨的了我么?   再者说了,我的薄凉在这茫茫红尘之中不过九牛一毛,若要真要论到负情薄幸他怎么不找萧逸舟去?      记得我七岁那年曾有个走江湖的术士骗子到我们家看过风水,那时候我跟萧逸舟那毛孩子已经是很铁很铁的交情了。   我老爹本就是个市井出身的商贾,后来虽是得了二大爷的提携才青云直上得了个户部尚书的官衔光宗耀祖,可那啥改不了那啥,仍是急功近利的很。   整个大周就那么一个金疙瘩的皇子,他不可能不动点心思,于是就拽了我跟我那五岁大的妹子景涵一并出来让那术士看相。   那老骗子掐着指头好一番的盘算,最后虽然掐了我的福泽命数都在上上乘,却坚决认定我那乳臭未干的妹子才是凤临天下的富贵相貌。      诚然那时我并不信这些歪门邪道,一盆狗血把那道士泼出门去了事,奈何我那土鳖老爹却是深信不疑。   自那以后景涵那丫头就取我而代之,被这一家子势利小人捧上了天。   整个秦府上下,倒是只有二大爷一人眼高于顶不改初衷,仍是只与我一人亲近。   不过云泥之别一夕更替,心里落差什么的也是必然。   现在想想,好像也就是那时起我才动了拿下萧逸舟的念头。      只可惜萧逸舟那二货不争气,非但没能扳倒那老骗子的无稽之谈,反而长了他的脸,终于还是在大婚前夕背弃婚约转而纳了我那妹子为妃。   唉,都说封建迷信害死人,可有时候天理命数不信不行。   只是要以整个秦氏一族作为代价方才成全了这顶荆棘后冠——   我倒也该谢谢萧逸舟当年的绝情。      眼前萧逸旻还全神戒备,在等着听我的真心话。   “一个夫君怎抵的过父母族亲?”我坦然对他,说着粲然一笑,“可现在我孤家寡人,他的分量,予我,就等同于曾经的秦氏满门。”   即便曾经他再怎么不是玩意儿的待我,血脉之亲也是改不了的宿命束缚。   秦氏一脉在我心中的地位再不济,也曾是我生于这世间的唯一依靠,那个分量——   萧逸旻不会不懂。      萧逸舟面前我从未说过血债血偿这样的话,大约是情绪积压久了怨念颇深,我虽是心平气和言辞不见激烈,萧逸旻却是冷不防打了个寒战,脸色瞬间刷白。   平日里他虽是怕我,避之唯恐不及,但这是第一次,我从他眼中看到一种源于心底的恐惧情绪。   我知道,我与大周的界限终于划清了。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无所谓的耸耸肩,我仍是展颜一笑转身往回走,“阿琰,他是我现在的全部,不容动摇。”    ☆、【第16章】 春色无边   打发了萧逸旻我这边连带着凌琰都很是清闲了几日,只是后来林瑈那女人不知从哪儿找来了那晚我穿方墨的那件衣服,拿还到凌琰面前又闹了个鸡飞狗跳。   碍着他兄长的面子,凌琰自然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当即就沉下脸来。   只不过同样也还得碍着“我家兄长”的面子,他也不能把我怎么着,于是就又把那个夹生饭的角色扮演的妥妥当当,拽了林瑈回偏院。   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没计较,总之是次日一早起来就又万事大吉风平浪静了。   哦,对了,那晚林瑈的脖子好像落枕留了后遗症,日后再见着我总持着一个十五度角微挑的角度,遇到她的次数多了我都替她难受。      大家相安无事,转眼过到七月底。   之前殷帝遇刺跟凌琰受伤的事儿都这么半遮半掩的糊弄过去了,街头巷尾却惟独还把那夜凌瀚被人打破头丢在畅春阁后巷里的事儿描述的绘声绘色,津津乐道。   家门不幸,殷帝自感颜面扫地大为震怒,就颁了凌瀚的禁足令,让他闭门思过两个月以作小惩大诫。   受罚的毕竟是他亲弟弟,凌琰似是有些不悦。   不过颁旨的是他亲爹,他又无话可说。   当然,他不说,我就跟没什么说的了,而且凌瀚这小子被关了禁闭于我有利无弊,至少能落的耳根清净不是?      这日晚间跟凌琰例行公事的滚床单完毕,俩人仰面躺在床上喘气。   眼见着外间备下的洗澡水要凉了,我就拿脚趾头在被子底下蹭了蹭他的小腿,“不洗澡么?”   凌琰懒洋洋的躺着没有动,偏过头来看我,“你先去!”   我身心都激烈的斗争了一下,觉得我也不想动。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于是就拉过他的手臂枕在颈下往他怀里一窝闭了眼,“算了,我累了不想洗了,先睡觉吧!”      凌琰没说话,仍是仰面朝天,半晌未动。   我闭眼躺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奇怪,就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他,“你不困?”   “还好!”凌琰垂眸看我,弯眸一笑。   美人一笑本就销魂,如今红绡帐暖,灯影下的光线迷离落在他的眉宇间又有种勾魂摄魄的韵味。      美色当前,我这个人吧定力不够,一时没把持住就爬到他身上,双手捧了他的脸颊蹭过去吻了吻他的轻颤的眉睫。   凌琰没有躲,因为我整个儿趴在他身上,此时脖子刚好抵在他的唇际,他就牙关轻启在我左侧的颈边轻轻碾了一下。   “嘶!”他下口有些没轻没重,我吃痛之余,身子不由的一个轻颤,蹙了眉去看他。      “不是说累了么?”凌琰不动,只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他方才那个举动的本意像是想我退开,可欲擒故纵什么的我向来都吃这一套。   更何况此时俩人还都光溜溜的贴在一起,要是没什么想法,你那手搭我背上蹭个什么劲儿?   这男人的话听着都口是心非,我的传统却是不与美人论是非。   “你不是还不累么?”我反问,也是极尽魅惑之能事眼波流转扬眉一笑,然后不由分说低头去啃他的唇瓣。      凌琰起初还是不太想动,就由着我折腾。   其实我倒不是不能做,就是这体力活儿吧,我也实在是懒得紧,能省了自己的事儿何必非要便宜了别人不是?   横竖是自家夫君,也犯不着假惺惺的矫情,我遂就肆无忌惮的对他上下其手。      若要论到定力节操这回事,我没有,凌琰他一大男人就更不可能有了。   虽是打着拿下他的目的去的,只是礼尚往来,我记着他刚刚戏弄我的仇,在他扛不住翻身压下来的时候也欲拒还迎的躲了他一下。   呃,当然,只是装模作样的小意思了一下,后面该做什么要是要做的。      这样一圈折腾下来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事后凌琰仍是精神的很。   撑着身子半坐起来,他重新将我揽入他怀中靠着,在我头顶低声的唤我,“妃子!”   我趴在他胸前穷极无聊就以指尖在他的胸口上画圈,浅声应他,“嗯?”   凌琰拿下巴在我额上蹭了蹭,“跟你说件事!”   他的胡茬生的快,一天之间已经有点扎人,我偏过头去躲开,往上以双臂攀了他的脖子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仍是在他怀里窝里,这才漫不经心的闭了眼问他,“什么?”      就着我的姿势,凌琰揽着我重新靠回身后的软枕上,轻轻呼出一口气,“前些日子我跟你说的边境风国之事你可还记得?”   作为一个合格的穿越女,可以下不得厨房,但绝对要上的厅堂,至于天文地理军事文化什么的自然也是知道的越多越好,这样才能凸显你与众不同高人一等不是?   曾经的小半辈子都是照着这个标准在做,而且做的也算不错,只是在经历了萧逸舟那事之后我也算明白了——   言情小说害死人啊有木有?什么狗屁的标新立异啊?   女子无才就是德,这特么才是老祖宗几辈儿研究传下来的七字真言,谋生之道来着。      眼下只要不威胁到凌琰,也别再扯上大周,什么国家大事都跟我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只是生来记性好,凌琰跟我说过的事儿我隐约还有印象,也就顺口回他,“不是说可能要打仗么?已经打起来了?”   凌琰摇头,“要发兵也得事出有因,没走议和这一步,如何打的起来?”   既然是事出有因,凌琰也不会无故跟我说这些。   只经了方才的一番折腾,这会儿我真是疲累的很,也没太有精神与他计较,就遂着他的意往下追问,“人选定了?”      “嗯!”凌琰叹息,以手指轻缓的梳理我鬓边发丝,“今日早朝之上群臣商议的结果都指向阿瀚了。”   虽说能随时适应吃喝玩乐的复杂环境是身为一名合格外交官所必备的傍身技,可这毕竟只是个辅助型技能。   殷帝又不傻,满朝的文武更不是瞎子,就算是对凌瀚之前的种种荒唐之举失望之极想给他个表现的机会——   可凌瀚那个二货,怎么看都不是这块料。   我心里想着,不禁失笑,“所以呢?”      我知道三更半夜我突然这么一笑是有点渗人,凌琰大约也是被我吓着了,竟很是停顿了一会儿才字字斟酌着说道,“本王只有这一个弟弟!”   除非是在人前,否则他是绝不会对我以“本王”自称的,如今摆明着就是要与我生分。   我心里一恼,登时睡意全无,猛地睁开眼从他怀里爬坐起来。   “我不许!”我说,一把扯了被子一角抓在怀里遮掩,面上却是双目死死的盯着他。      “妃子!”凌琰无奈,也坐直了身子,伸手便又要来揽我。   我拍开他的手,拖着被子退到床角,仍是冷眼看他。   两个人本是裹着同一条被,此时由我扯了去,凌琰那边的风景瞬时一亮,春光无限一览无遗。   既然是他身上的就没有什么是我不该看的,可此时我是在与他置气,该看也不能看,于是便强自往旁侧移开视线,“反正我说了不行,你也知道议和不过是个走个过场,回头话不投机若真打起来,你的意思是让我提前准备着讨第二个夫君?”      “你舍得为夫有去无回?”自成婚那日我就不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见我恼了凌琰又是死乞白赖的凑过来,隔着被子拥了我入怀,在我耳畔厮磨,意欲再施美人计,“我这不是在与你商量么?”   他是我夫君,他的德行我再清楚不过。   但凡是他开口跟我提了的事,自然都是已经思虑妥当的,所谓的“商量”——   丫的真以为美人计屡试不爽么?      我心里窝着火,就再次试图退出他的怀抱,奈何他是我夫君,对我的秉性脾气也拿捏的十有□,这会子早有准备,愣是没让我有机可乘。   论力道,我当然不会傻到跟他在这上面做无谓的挣扎,也只能服软。   稍稍缓了口气,我仰头去看他的脸,只是心里不痛快,却也是不能指望我给他个好脸色的。      “别的先都撇开不说,若是非得二选其一,我与你那弟弟,你选哪个?”   好吧,我承认我这问题问的很傻缺,连早前让无数人纠结的“媳妇和妈”的问题还不如。   只是这女人若要小心眼起来,无理取闹也会做理所应当来看。   而无疑,凌琰,他还是愿意纵着我的,又是温言软语拿下巴来蹭我的脸,“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阿瀚。”   虽然明知道他这是避重就轻在转移话题,但同样,作为女人,我也就吃他这一套,心里的气登时也跟着消了不少。      稍稍缓了口气,我以掌心抵开他的脸孔,枕在他腿上重新躺下,也拥着棉被去环住他的腰。   “宫里这边最近是要起什么事了么?”我问。   “快了吧!”凌琰的指尖跳跃在我半裸的脊背上,神色迷离,“虽然上回父皇遇刺的事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但是诸王之间互相猜忌,已经暗中催动了太子与襄王之争,这事儿应该拖不了多久了。”   凌翔跟凌越那俩都不是什么好鸟,上辈子有关九王夺嫡的小说看了无数个版本,这辈子又有萧逸舟的事做前车之鉴在先——   所谓的狡兔死,走狗烹,这宫廷之中有很多事我都不敢再信了,所以眼下凌琰暂且离开也未尝不是个权宜之计。      作为一根闲在府内的柱子,妨碍夫君的前程是万万不能滴。   虽然心里极不情愿,我也还是一语不发的闭了嘴。   凌琰把我抱过去挨着枕头安置好,然后拉了被子把俩人一起裹住。   我也懒得再睁眼,只又往他怀里凑了凑,便想就这么睡了。   凌琰见我如此,终于还是在我头顶浅浅的呼出一口气,放轻松的语气缓声轻笑,“明日我去奏请父皇,带你随行好么?”      他自请代了凌瀚前往那是壮举,一表手足之情,二表忠君大义,可一旦拖家带口的扯上媳妇,整个儿的气场就变了好伐?   我不是有意要与他闹情绪,只是这情绪真上来了也控制不住,就背过身去以背对他,“你总还是要回来,我等着便是!”      南边风国边境上的事儿确乎很急,三日之后凌琰已经带队离京。   他不在家我就没了事情可做,天天的坐在院里的荷花池畔扯着脖子去巴望大门口。   这一日初兰终于看不下去,搅着手里的帕子在旁侧抱怨,“王爷说要带您去您又不肯,会儿倒天天在这巴巴地等。”   我回头想跟她说点什么,但转念一想她毕竟还小,说了她也领会不来,遂就作罢。      “所谓相思,要的不过就是此等意境,你懂什么!”外头初梅刚好捧了一打新洗好的衣服进得院来,闻言嗔怒的瞪了初兰一眼。   “我——”初兰挨了训斥心里不服,张嘴便要与她辩驳,初梅却没理她,径自过来,转而对我静声说道,“王妃,这两日您是不是该准备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姐姐你记性真差,”初兰找着突破口,忙是尾巴一翘哼哼道,“王妃平素里都是月末才进宫去的,现在不过月中而已。”   初梅并不与她计较,仍是神色镇定的与我对视,提点道,“算日子王爷回来该是就在月末那几日,到时要准备的事情多,怕会抽不开身。”   “宫里昨天才传了信说王爷才到了边城驻地,这就要回么?”初兰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   初梅姑娘的话总能说到我的心坎里,我当即就眉开眼笑的起身抖了抖裙子,“你去安排吧,明日一早本王妃要进宫去请太后娘娘的安。”    作者有话要说:码着码着就发现我已经完全码不出小言的味道了,整来整去不是争名逐利就是血海深仇,难道我是要全部推翻重写的么?泪奔! ☆、【第17章】 清白要紧   边境上的风国蠢蠢欲动,即便眼下还姑且相安无事,我也自是舍不得凌琰在那里长留的。   虽然十分不想再见萧逸舟,但被此时大晏朝中风云暗涌的形势所迫——   不得已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再搬出他来做这个挡箭牌。      之前萧逸旻呈给我的家书这会儿派上了用场,我命初梅取了来,又命初兰带人给我化了个病恹恹的妆就进宫去见太后。   而至于我去见的为什么是太后,而不是直接掌控六宫的皇后娘娘——   你想啊,就算再怎么母仪天下,可说到底那也是人家太子和襄王的亲妈,我找她?合着是给自己找麻烦呢吧?   所以吧,这事儿最终还是得往老太太边上靠。   一来,在她那里凌琰跟凌翔他们几个一样都是她的亲皇孙,不存在亲疏骨血之分;二来,她是殷帝的亲妈,她在殷帝面前的一句话,比皇后的十句都奏效。      按宫里的规矩,每天一大早嫔妃们是要依例分别往太后和皇后宫里请安的,不过近些年太后年纪大了,身子不爽利,就把她宫里的这套规矩免了。   时间上没有冲突,我就捡了个早,提前过去。   这两年后宫诸事已经全部交予皇后主持,太后得了清净就命人在她宫中修了座佛堂,日日捻着串紫玉的佛珠忧国忧民替天下人祈福。   我过去的时候早膳的时辰刚过,因为头一天傍晚事先遣人递了信儿说我要过来,这天老太太倒是没有急着往佛堂去,桌子上摆好了糕点就在西暖阁等我。      六十多岁的女人已经不再能称之为女人,便是年轻时再怎么倾国倾城艳色无双,如今再要说风韵神马的也纯属扯淡。   你当时间是你们家水缸呢,只要注了水就准能让你照出点儿之前的影子来?   不过也许是年岁使然的缘故,经历的起落多了,跟萧逸舟他妈相比,这大晏的赵太后现于人前的那才是真真的国母范儿——   雍容端庄,和颜悦色,即便是眼角的尾纹里也是慈爱有之,气度使然。      事先得了太后旨意,把门的宫女无需通传就径自引了我进去。   有求于人的时候姿态要尽可能的放低,所以进得门去我二话不说就先往当中一跪,“孙媳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金安!”   “免了免了,快起来!”老太太好整以暇,脸上堆着褶子笑的万分舒心,示意服侍在侧的嬷嬷搀了我起身,抬手招呼我道,“快过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得益于萧逸舟给我强硬后台,老太太待我向来亲厚。   而且我也知道,但凡到了她这个年纪的人都喜欢性子活泛的姑娘,也就投其所好从不在她跟前矫情,欢欢喜喜的拽着裙子过去贴着她身边坐了,“这几日府中杂事多,没能常常过来,皇祖母的身子可还康泰?”   “哀家老了,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自是少不得要有些,没什么大碍,”老太太抓着我的手,一遍一遍的揉,目光移到我脸上却是轻轻拢了眉,“倒是你,今儿个的气色瞧着像是不如早前了?这脂粉都盖不住了。”      脸上脂粉涂多了可不就把白里透红的气色给盖了么?   老太太火眼金睛,我却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尴尬来,仍是以笑容掩饰,“昨夜起风了,大约是睡的没太安稳。”   老太太但笑不语,示意旁侧侍婢递了茶水给我。   我谢了她,低头抿了口茶,她这才便又重新握了我的手,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叹道,“这些天琰儿又不在家,哀家怕你这是心病使然才睡不安稳的吧。”      背地里跟凌琰一起再怎么恩爱缠绵你侬我侬,长辈面前矜持保守的小家子气却是王道。   既然脸上有脂粉作掩红白都没什么分明,我也省的再去憋气撑门面,只赶忙垂眸做羞赧状,“皇祖母再这么取笑,孙媳以后就不来了。”   然后,老太太乐了。   “你这丫头!”笑过之后她神色之间感慨良多,“你们成婚这才多久,哀家喜欢看你们这样,心里头热乎。”      皇室之家,兄弟姊妹之间最为冷血,而夫妻妯娌之间若非利益牵引,也是鲜有真情实意的时候。   眼见着老太太动了真感情,所谓机不可失我也赶紧的趁热打铁,回握了她的手眼巴巴的望着她道,“皇祖母,孙媳央你件事儿成么?”   老太太一愣,随即又是了然笑道,“就说这日子没到你怎么就今儿个就提前进宫来了。”   “皇祖母,我——”我再垂眸,作无地自容状急欲解释。   老太太倒是爽快的摆摆手,“罢了,你倒先说说看是什么事,哀家才好知道能不能允了你。”      “皇祖母母仪天下,想允自是允得的。”欣喜之余我又往她身上凑了凑,“阿琰这一走半月,孙媳不敢去求见父皇,烦您跟父皇说说,让他早些回来吧。”   “你这丫头!”那两句话我是贴着她的耳畔说的,太后闻言失笑,旁侧是服侍的宫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见她容色间没有恼怒的迹象,我胆子也大起来,两手搂了她在她面前耍赖,“好不好,皇祖母?”      “不是哀家不肯帮你,可琰儿此次出门办的是朝廷的事儿,前朝之事,既是皇帝的主意,哀家也不便出面干涉。”   所谓前朝、后宫,有些东西的界限就在于此。   不过老太太虽然犹豫,却还是任我抱着她的胳膊蹭。   我于是也赶忙撇清,“朝中之事孙媳不懂,只是那边塞之地甚是偏远寒苦,我就是见不得他受苦。”      “他还年轻,历练些总是好的。”   老太太面有难色,仍是语重心长的劝我,“你也是自幼长在皇家内苑自然明白,这些皇室之家长大的男丁难免纨绔虚浮,老十就是个例子。也亏得琰儿争气,皇帝看重他,你做他的王妃也该体谅些不是?”   我从矮炕上滑下来,就势在她脚下的垫脚凳上跪了,拽着她的襟摆不放,“孙媳妇人浅薄,不求他高人一等,唯愿他平安康泰就好,只此一次,皇祖母您便成全了吧。”      话到这份上,再装下去也不像了,更何况身为三千后宫之首,这老太太心里自是清明如镜,把前朝跟后宫的事都能看得通透。   她的目色沉下来,静静的看我。   当一个女人开始欣赏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往往都会是这般不动声色的表情。   于是我也仰起头,目光恳切的与她对视。      良久,老太太缓缓呼出一口气,亲自拉了我起身,仍是将我安置在她身侧坐了。   “千里之外,归途之上也不太平,此时他在外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她叹息。   言下之意,外头再乱,也比家里太平啊。      老太太最终还是没有松口答应会帮我把凌琰召回来,初梅紧守着本分绝不多言,一直到出了宫门外才忍不住问我道,“王妃您看太后会去跟皇上说么?”   “必定是会的!”我目不斜视,快步往前走,“朝中的消息说阿琰前日里就已经到了边城驻地,这会儿该走的过场走完也就算了,至于真要解决问题什么的,换个人还不照样谈?太后心里自是疼惜自己的孙儿的,既然已经有了更好的退路,何必非要他留在那个随时可能亮刀子的破地儿提心吊胆。”   初梅拧眉,似是有些不解,“看王妃的意思,太后却是仁慈?”      仁慈?在皇室之家里这个词分明就是用来搞笑的。   能坐到太后份位上的女人,哪个不是两手血腥?你还真当她吃斋念佛就真是荤腥不沾专门吃素的么?   只是但凡吃得一堑的人,也必会较常人多长一智,见惯了别人的血便越不希望悲剧再于自己的子孙中重演。      初梅问的真诚,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也不能在她面前明说,就随意敷衍她道,“莲子尚且有心,何况是人,骨血而已!”   初梅还是不能很放心,“可奴婢见着太后后来的脸色不太好!”   她说到这事儿我也上火,想当初我会撇了凌琰留下来,为的也就是今日能给他个借口早些离了那边关的凶险之境。   现在该说的话都说到了,方才离开前也把萧逸旻留下的家书拿给赵太后看了。   像我这种步步为营的智慧,按理说怎么看也没有会功亏一篑的理由,可——   是在人为,当事人的情绪不好明显影响办事效率的好伐!      尼玛,凌翔他们那群窝里反的不孝子孙还真特么的孙子,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让他奶奶的安生。   “不用管,被那帮孙子气的。”   我心里暗骂一声,一时兴起就带初梅绕了个远儿从宫门左侧的淳水河畔取道往回走,可不曾想才拐到河岸边的柳树林下,还真就特么的撞见太后娘娘的一孙子——   凌瀚嘴里叼着根破芦苇,从一艘泊在水边的小船上懒洋洋的爬出来。      “哟!嫂嫂!”见着是我,他笑的很欢畅,急忙挥舞双手冲我招呼。   嘿,这货明明是该被关在家里闭门思过的,怎么竟是堂而皇之的随水漂到这儿来了?   不过我若要论到我与他之间的缘分,则是从来不能用“偶遇”二字来解释的。   我心里存着防备,示意初梅留在原地静观其变,独自往前走到他面前的堤坝上,居高临下的望他。      站的近了我这才注意到较之前些时日这天他竟是换了个发型,于左侧额上斜披了一缕刘海下来。   此时他仰头看我,发丝后滑,掩藏在下面的旧伤就跟着露出来。   只是时隔一个多月那伤口已经痊愈,浅淡的疤痕还是能一眼辨出的,想来街头巷尾的传言果然非虚。      “嫂嫂!”凌瀚嘿嘿一笑,就大模大样的坐在那小船上象征性的冲我拱手道,“许久不见,臣弟有礼!”   我嘴角抽了一抽,冷眼看他,“十殿下此时不该正在府中思过么?何以还会现身在此?”   “所谓思过嘛,要的不就是个心意?本王心意虔诚,就算此时人在这里也是不耽搁的,是吧?”凌瀚本是没脸没皮笑着的,此时便掩饰着干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指了指身下小船,“今日风和日丽,嫂嫂不着急回去的话——要不要下来坐坐?”      这一回他是真的问的虔诚,我却险要被他气出内伤来。   尼玛,眼下我夫君还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城之地风吹日晒——   试问,我还有个毛的心情跟你风和日丽啊?   我心里气恼,就越发觉得不能让他白占了我夫君这么大的便宜,虽然明知他是口头上说说,还是勉为其难上了他的船,准备蓄势而动。      那是只顶小的舢板船,船上无舱,只两只旧浆拴在边上,我与凌瀚分居船头船尾相对而坐。   我沉着脸不说话,凌瀚尴尬,明知故问,“嫂嫂这是刚刚进过宫了?”   “是啊,”我点头,面无表情的看他,字字刻薄,“托殿下的福,你哥才能得此重任,现下他远行在外,我便替他前去看了看太后,也算是尽些心意了。”   “嫂嫂这是怪我么?”凌瀚一脸委屈的眨巴了两下眼,我也总算是找着了突破口,然则还不及发作,冷不防却听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嫂嫂你会水么?”      “什么?”我一愣,岸上初梅已经神色慌张的跑过来低声叫道,“王妃不好了,襄王爷下了朝正往这边来了。”   我僵硬的抬头,果就见着凌越那装蛋的傻缺被重兵护卫,沿着视野开阔的堤岸策马而来。   眼下凌瀚这货还是个戴罪之身,我还跟他男女授受不亲——   于是我扭头再去看他。      “嫂嫂,我若被抓充其量就是老头子再震怒一回,接着禁足,可你若是被人瞧见跟我一块儿,我哥可该怎么办?”凌瀚正色,一脸的大义。   我张了张嘴,除了抽搐,终于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为了我哥,嫂子,就委屈你了!”凌瀚见我不语,做痛心疾首状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看着他眼中近在咫尺的明亮,一股悲催之感一袭而上,还不及反抗,肩上已经被他用力往后一送,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整个人就翻过船沿落到了身下的醇水河里。      尼玛,我不就是之前把他从窗口推出去一回么?   男子汉大丈夫的,这么处心积虑的,你说你至于么?   这回的梁子算是结大了,凌瀚,老子记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昨天扑妹纸被诅咒掉河里了,于是今天女主下去陪偶了= = ☆、【第18章】 一场风月   一石入水尚能激起千层浪,更莫要说是我这么有分量一大活人了,而水花四溅,木船摇曳的同时自是不可避免把趾高气昂正往这边徐步而来的襄王一行提前引到。   我憋了口气藏在水下,慌乱中就听着凌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离鞘的嘶摩声混着粗暴的人声一同压了过来,“何人在此惊了王爷大驾?”   为把众人的视线从这小船上引开,凌瀚已经爬上岸去,大约是很怕被人误伤,丫忙是扯着嗓子嚷,“是我,是我!”   完全不用看,光凭声音我就能料想到他此时那副孙子德行。   不过是王爷对王爷的一场会晤,就算人家骑在马上高你一等,可你丫的要不要这么窝囊喂亲?      “本王当是何人,十皇弟这是前来拜谒父皇的么?”   凌越是随后才凑过来的,彼时我已经大脑缺氧,连他的声音入耳都觉得朦胧。   后面他们再说了什么我也没了心思去细听,只紧贴着朝近河水中央那侧的船沿小心翼翼的浮出水面换了口气。      凌越那厮眼高于顶,从来就没认过什么手足之情,草草两句话过后已是大袖一挥,示意随从把凌瀚拿下。   凌瀚现在是个戴罪之身,虽然没进大牢,但忤逆了殷帝亲下的禁足令,那罪过也与越狱相当,自然是灰溜溜的任他处置。   亲耳听着凌瀚被一众侍卫架走往宫里去听他老爹的二次发落的动静,我扒着一侧的船桨在水下藏着,也不敢妄动。      过了好一会儿,等岸上的人彻底离了视线初梅才慌乱的跳上船叫我,“王妃?王妃他们走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水,狠出一口气,朝她伸出手去,“拉我上去!”   “嗯!”初梅这姑娘实诚,忙是跪在船边两手并用拽了我的手往上拖。   我心里一悬空,还不及暗骂一声,小船就已经失衡,整个儿底朝上翻了过去。   那一刻我庆幸,还好我特么是会水的。      我虽会水,初梅却是只实打实的旱鸭子。   乍一落水,惊惧之下她就只会胡乱扑腾,不过好在这船本就泊在岸边,周遭水浅,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连拖带拽的把她弄上岸。   彼时俩人身上都各自沾了一身的污泥,样子狼狈无比,比落汤鸡还不如。      虽然时近正午,但七月底的气候终究还是比不过盛夏。   初梅惊惧过度,趴在岸边的草地上咳了半天的水。   我也再没力气去扶着她走,于是就一直等到她缓的差不多,俩人才寻了条偏僻小径回府。      因为凌瀚违抗圣旨私自外出,殷帝又动了肝火,盛怒之下又加了他六个月的禁令。   这样一来今年的重阳和明年的除夕他都没了指望,可以直接等着来年的桃花啰。   你看看,要不我就说这些小气孩子不懂事儿呢。   荷花池里戏一戏算个什么事儿啊,就是为了推我入水以牙还牙便要搭上自己大半年的自由——   凌瀚这货才是脑子进水了吧?      虽然跟凌瀚之间结了恨,一时半会儿我却没精神与他计较。   不过我这身子倒也争气,继那日落水之后紧跟着就感染风寒高烧不退,很是在床上躺了几日。   消息散出去,太后只当我是心病加剧引起的并发症,还特意遣了她身边嬷嬷来看过我一次。   而快马加鞭,等凌琰终于赶回来也已经是八日之后的黄昏。      萧逸舟他爹的祭日是八月廿七,走的慢的话路上就得小半个月,所以凌琰回来之后也没能歇着,马上开始着手准备要带给他丈母娘跟大舅子的礼物。   我又装模作样的抽了两天病丝儿,然后就俩人和和美美的进宫谢了太后的恩典。   七月初七,后宫由皇后主持摆了一席家宴,我与凌琰就借这酒席之机别了殷帝,于次日一早启程折返大周。   当然,凌瀚没能前来相送,我俩这一程走的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      为了给凌琰摆谱,也为了证明他们大晏并没有薄待了大周唯一的公主,在太后的授意之下——   我这一趟归宁殷帝这边安排的排场比数月前凌琰前去迎亲时候的都大。   因为当初失意,萧逸舟送我的嫁妆足有百车,这回一转手,殷帝愣是命人又把这百辆大车原封不动的再赶出来,金银布帛土特产又给塞得满满的送回去。   当初他给多少都是欠我的,我受之无愧,可现在又凭什么要拿我夫家的钱财去长他萧家的脸面啊?      与凌琰相对坐在奢华的马车里,我回头看着后面绵延数里的盛大的车队心里十分的想不开,于是就半趴到桌子上抽走了他手中正在翻阅的书册。   “阿琰,跟你商量个事儿吧?”   “嗯!”凌琰抬眸,很自然的把空置在眼前的双手垂下去,理所应当点头道,“咱们是该早些开门见山聊聊你那旧情人了!”   “……”      彼时手边上刚好一壶茶,我想直接掀他脸上。   只不过身为□,夫君的面子大于天下,我也生生给忍了,“人不如新,聊他作甚?”   凌琰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神色间略有些古怪的迟疑了一下竟是没再多说什么,摆了个庄重的面部表情道,“你刚说要跟我商量什么?”      人都说女人翻脸如翻书,他们家的男人一个个简直没脸没皮啊。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把情绪调整回去,绕过桌子爬到他身侧仍是趴在桌上扭头看他,“我是想说——这么千里迢迢的,后面那些东西真的都要带着过去么?”   凌琰是个行动派的,当即就扭头从身后的柜子上把那打厚厚的礼单拍到我面前,那阵仗,真真就是一个财大气粗。      我一愣,不解的抬头看他。   凌琰亦不解释,先是拉我在他膝上坐了,然后又重新捡起那份礼单在我面前展开。   我愈加困惑,使劲往后仰了脖子去看他的脸,“这是做什么?”   凌琰垂眸看我,托着我的脸颊再把我的视线移回礼单之上,“你先看着,有什么喜欢的就剔出来,回头我让人把礼单重新做了就是。”   “……”      靠,这份礼单可是殷帝御笔亲批的,开什么玩笑呢!   果然是拿别人的东西送人情所以才不心疼的么?一点诚意都没有。   “是好东西我全都喜欢,我巴不得一件也不给他!”我翻了个白眼,夺了他手中礼扔回桌上,回头把双臂挂他脖子上冲他抬了抬眉梢,“哎,之前没跟你商量我就擅自做主回大周,你会不会觉得很勉强?”   凌琰抿唇思索,过了一会儿,点头,“是有那么一点!”   我拿胳膊肘使劲戳了一下他的胸口,“那实话呢?”   凌琰再抿了一下唇,这回他摇头,“意料之中,其实一点也不勉强。”      早在萧逸旻带了那封所谓的家信过来他就冷嘲热讽,老想拿我跟萧逸舟加在一块儿说点什么事儿。   可我与萧逸舟之间的事儿,又有哪一件事是光凭一张嘴就能说清楚的?   “妃子!”凌琰从背后使劲将我揉在他怀里。   “嗯!”我悻悻的垂着头,心里却是防备着不太情愿的应他。   他沉吟着顿了片刻,然后才又贴近我耳畔轻声一笑,“我想过了,这一趟大周来的是极对的。”      他这个人若非刻意调侃,便是口头上也轻易是不肯服软的。   我颇为诧异,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凌琰耸耸肩,自得的抿唇一笑很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留在大晏斗的是朝堂如战场,而在大周要应付的不过区区一场风月,与其同一群男人争,莫不若与一个男人斗,妃子你为我设想果然周到。”   周到你妹儿的周到,你丫的这分明就是在挖苦老子呢!   什么叫一场风月?哪儿来的风,又是几时出的月亮?那个跟你吹风看月亮的男人又是谁昂?      我被凌琰气出了内伤,连着几天不愿搭理他。   车队在大晏境内走了六天,第七日一早才穿越两国边境的峡谷进了大周的地界之内。   正午时分,凌琰照旧下令就地休息半个时辰再行上路。   在马车上憋了好半天,我就跟着他一起下车透透气,本来还是跟他置着气的,但不经意的往回扫了一眼顷刻间却是再也沉不住气了——      尼玛,身后庞大的车队群虽是健在,可车上载着的东西呢?为毛一辆跟着一辆都秃的跟观音庙里的老和尚似的只剩车底板了啊?   就算遭了劫了也不该在一夜之间被搬的这么干净彻底吧?   而且马车都在,那些东西难不成自己长脚钻进贼口袋了?      这不是个能拿来开玩笑的事儿,就算是有一根布丝儿的记录跟礼单不符,殷帝追究起来也是要以“欺君之罪”论处的。   凌琰不是个不分轻重的人,我脸上表情一片焦糊,木然的转身拽他的袖子,“这怎么回事?”   许是当时我那眉头不自觉拧的太难看了些,凌琰不满,先以右手食指轻轻的替我好一番梳理,然后才是不紧不慢的微微一笑,“你不是不想带着么!”   我咬牙,努力的保持一个与他持平的微笑表情,“所以呢?”   “我让他们全部换成银钱,送回府了。”   “……”      凌琰私底下做了件特SB的事儿,但他一再强调初衷是为了博我红颜一笑。   天知道我那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连玩笑都算不得,只是眼下已经过了大周的边境是铁定再不能回头的了。   一行人赶着一百辆空车浩浩荡荡的又走了七日,第八日一早仪仗正式抵京。   因为这一次凌琰并非是以邻国使臣的身份来访,作为一个位份低他一等的妹婿,萧逸舟自然不会纡尊降贵亲自出城接他,只派了他身边的大太监崔公公前来。      凌琰这已经是三进宫,与他之间并不陌生,便是落落大方的下了车与他寒暄起来。   我抱头蹲在车厢里避难,想着后面跟着的车队脑袋里头一阵一阵的抽筋,就听那崔公公犹豫着尴尬问道,“恕老奴冒昧,后头这些个马车是——”   我心里一哆嗦,忽的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凌琰才是声色不改泰然开口,“之前替公主运送嫁妆的车马本王不好私藏,不多不少前后统共百辆,劳公公点收吧。”   于是,清点之后崔公公便苦逼的赶着这整整一百辆空车去给他家皇帝陛下复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据说最近这阵俺家老总的心情不好是因为下个月要涨工资了,于是整个办公室鸡飞狗跳好不安生,再于是俺也跟着心情苦逼码字无力了~ o(╯□╰)o话说介个借口来解释这章里头的不协调可以么? ☆、【第19章】 旧爱新欢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让大家等了这么久,逐只嘴嘴,表炸毛撒~   按照常例,外使来访都要在宫外设馆安置,但因为凌琰身份特殊,加之有荣昌公主所受的尊宠作衬,萧逸舟就命人将我俩直接迎回宫中萧雨茴之前的寝宫暂居,并且下午的时候杜太后还传了旨,说是这天晚上她管饭。   虽然打小儿我便与萧逸舟摸滚打爬的混在一块儿,但跟他妈却真是不熟。   只是后宫如官场,官高一级压死人,想不去也是不成的。      这一趟回来我没有带初兰,别的丫头又用不惯,傍晚的时候初梅就亲自过来伺候我梳妆。   打点妥当,见着时间还早我就先打发了她先下去。   彼时凌琰正执一卷书册坐在我妆台后面的圆桌旁细细的翻阅,眉宇间的神色甚为泰然安和。   我拽了裙子走过去在他对侧坐了,拿手指敲了两下他眼前桌面他方才抬眸看我一眼,“妥了?”      我在萧逸舟面前就没有不妥的时候,只是带着老公去赴初恋情人的约——   这特么本身就不是件妥当事儿的好伐?   我心里斟酌着要不要跟凌琰先报备一下,先结个统一战线什么的,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以他的性子,有些事儿,我若说了难免他会小心眼儿,而还有些事儿吧,压根就是说不得的,说出来反倒成了妖言惑众自己找死了。      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到底是该依此类推到多少年以后不太好说,总之那时候我跟现在的方墨一样,也是年方十七,青春年少。   还记得那该是个春天里的好日子,外头风和日丽,青草茵茵,适逢我姐单位加班,我就被抓了苦力奉命带着她家那宝贝儿子金疙瘩外出踏青。   彼时那小屁孩子不过两岁半,说话走路都不利索,生平唯一所好就是拍皮球,偏巧我又是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结果在给他往河边扑球的时候一哈皮就大头朝下栽了进去。   那时候我的水性还不太好,拼死扑腾了好久,等到终于被人揪着两脚倒提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泡的五短三粗——   呃,重新又被人生出来一回。      诚然我天生就不是个勤勉好学的主儿,由于深谙成长这条路上的艰辛,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脑子里都有一种强大的执念——   总认为“水”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   而后来等我慢慢会爬会走了,家里人就觉出异样来了,因为有事没事,我总爱往后院那荷花池里扑腾,再不然就是扒水井,爬水缸,总之是寻死觅活各种折腾。   久而久之,邻里之间就渐渐起了流言,说我这个秦家大小姐怕是不大健全。      因为压根就没想着要在这落地生根,我也懒得费心思去计较。   我那爹是个势利小人的德行,生出个智障对他而言堪称奇耻大辱,所以打小儿他就很不待见我,有意让乳母把我带出府去自生自灭。   只不过他也是没出息,虽然空占了秦氏族长之位,但只这一座府宅里的事儿也是容不得他来做主的,最后还是二大爷有魄力,当即大袖一挥命人把后院那个占地两亩的荷花池给填平了,并且独出心裁给家里的三口水井都加了盖上了锁,还尼玛心细如尘,命人每日紧盯着随时把水缸里的存水都倒的干干净净。   嘿,再怎么着你丫的也不能断我的回头路不是?   曾经一度,二大爷的智慧让我恨得牙根痒痒,当然他也借此蒙蔽了不少人,萧逸舟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的萧逸舟也是年岁尚且不大只有六岁,思想纯良,挺好糊弄的。   二大爷是跟在先帝身边的当红太监,人缘极好又又口蜜腹剑,哄他一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自然不在话下。   那天就是他偷溜出宫跟了二大爷来我们家玩,当然事先我并不知道。   彼时我又瞅空撇了奶娘爬到一水缸里,左手铜锤右手铁凿在鼓捣那个缸底。   那一年我不过三岁,自是撼动不了那么厚实坚固一缸底子,后来砸的累了一抬头抹汗,冷不防就看到缸口处一双咕噜噜转悠着的小黑眼珠子——   那倒霉孩子就是萧逸舟。      他小的时候长的干干瘦瘦,五官并不如现在这般出色,肤色又是奇白,一眼看去并不讨喜,倒像是个病秧子的模样。   诚然,我对他的印象不好,他也没拿我当回事儿。   用萧逸舟后来的话说就是,那日适逢他口渴寻了个水缸想喝水,结果趴缸沿上一看就惊悚了,因为丫看到个衣着光鲜艳丽的肉球蹲在里头在凿那缸底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萧逸舟,我三岁,他也不过刚刚七岁。   后来到我七岁那年,已经把府里所有的水缸都砸了个七七八八,人也跟着安分不少。   那年的万寿节,萧逸舟他爹四十大寿,宫中传旨设大宴,许百官家眷进宫同庆。   二大爷见着我那阵乖顺不少,终于也少了防备,把我放了出去。   我知道,我千等万等的机会终于来了,但窃喜的同时还是不免暗暗捏了一把辛酸泪——   这小七年下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特么也是太不容易了。      宫里的御花园自是不能轻易夷为平地的,旱了许多年,乍一见那太清池我就乐得屁颠屁颠的奔过去,毫不犹豫的纵身跃下。   找死不比绝境求生,这次寻短见本该是万无一失,却不想我与萧逸舟那倒霉孩子也是忒有缘了,不知怎地他刚刚好就在那池边的假山石下头读书,我从高处坠下又没有防备,不偏不倚就扑到他怀里,连带着把他也一同砸水里了。   我是铁了心的想再穿回去,自然视死如归,两眼一闭两腿一瞪就等着往下沉。   而可气的是萧逸舟那货太特么的不男人了,怕死不说,挣扎中还一把拽了我的两条裤管做他救命的稻草。   天知道就那么毫无技术含量的一条绸子腰带能起多大作用,这小子明白着是在借机耍流氓呢!      我自然知道这的机会千载难逢,要是搞砸了——   以二大爷的个性,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让我再沾水了。   可死归死,好歹老子还是一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要是用这么个造型去永垂不朽,怕是又要造就大周历史上再一个的不解之谜了。   我十分痛恨这个搅局的皇太子,但狠狠挣扎之下还是选择了名节,憋着口气生拉硬拽的把他拖上岸。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萧逸舟,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扒了裤子。   但众目睽睽大家有目共睹,转眼之间老子也成了舍己救人的英雄。   更有甚者,萧逸舟那个二货大概是被水灌的迷糊了,竟是自动过滤了前半截我砸他入水的罪过,把我做救命恩人给供奉起来。   二大爷慧眼识珠,更是在背后推波助澜使了点劲,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我扮作小太监随他混进宫玩,渐渐的不知道是从谁那起了个头儿,我跟萧逸舟之间就成了青梅竹马的情谊。      虽然二大爷的身份不体面,好歹还有我爹在那戳着,我也算是个名正言顺的官家小姐。   再加上萧逸舟对我言听计从,表现的极为亲近,世人眼中我已经是他未来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可不曾想风云可辨人心终究还是难测,虽然一直以来我都坚信乌龟和王八不是一个品种的,可萧逸舟那个乌龟王八蛋的存在是真的让我难以自圆其说。   自三岁第一次见他起,我与他之间整整做了十三年的青梅竹马,十五岁及笄那年他甚至当着我的面儿许诺定要纳我为妃,方可此生无憾,可转眼过到来年,眼见着离约定的大婚之日仅剩三天,他丫的居然从他那神棍老爹那请来一道圣旨当场就把我给废了。   而至于说到他悔婚的理由更是让人啼笑皆非,尼玛他丫的居然指证老子勾三搭四行为不检!   不仅如此,更神奇的是转眼再过了三个月——   嘿,大红花轿上门,他丫的高头大马喜气洋洋的把那个仅仅小我一岁的妹子给抬进了东宫。      男欢女爱的事儿全凭着一股子冲动劲儿,本来就是谁也拿不准,大家好聚好散也就罢了,一个男人而已没什么了不起,我也自然是不会看在眼里的是吧?   可你特么凭什么自己喜新厌旧了还要把屎盆子往我头上叩啊?   事关气节名望,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有木有?   我一口恶气困在胸口紧跟着就失去理智,一咬牙一跺脚索性破罐子破摔,真就不检点给他看了。      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横竖不过是旧情人,既然他把分手的责任推给了我,我也不能让他失望,好歹也得配合他的心意,把这个我甩了他的高姿态做足了不是?   萧逸舟大婚的那段时日我已经因为他给的欲加之罪被罚到宫中为奴,那日得闻晚间他会从广安门送大晏的使臣离宫,我便堵了萧逸旻那倒霉鬼候在附近的御道旁自导自演给他唱了出戏。   萧逸舟是个文弱书生的性子,脸皮极薄,这一点我很有分寸。   我的原意就是驳他的面子让他威严扫地,好掩面惭愧而奔,却没料到只跟我分手数月这货居然是奇迹般的转了性子,眼见着大庭广众之下我与萧逸旻耳鬓厮磨(萧逸旻是被逼的),那表情叫做一个——   呃……春风得意?      高坐在马背之上,他不愠不火笑容儒雅。   “好玩么?”他问。   彼时我还一只手拽着萧逸旻的衣领,一手搭在他脸侧的墙壁上与他“温存”。   萧逸舟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闻言微愣的零点零一秒,便是输人不输阵的一扬眉梢反问道,“跟你有关系么?”   说罢便是悠然转身,大摇大摆的甩了他离开,心道这小子嗑药了是吧?这个反应也太特么的不正常了!      那时候我只道那日他是带着大周的使臣一道儿,至于等到对号入座再把凌琰的真身代入场景回放已经是在几个月前自己的远嫁之路上了。   凌琰天生就是个小气吧啦的脾气,后果可想而知,也就是落得我今日夹着尾巴做人的这般境地。   唉,往事种种,回首回的多了脖子都要抽筋,更何况萧逸舟那个始乱终弃的乌龟王八蛋——   我恨不能这辈子都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为毛还要笑脸相迎看着他妻妾成全的陪他吃饭饮宴啊?   唉,人在矮檐下,不委曲求全是不信的。   虽然走这一路上我是千般的不甘万般的不愿,终于终于还是被凌琰一路领进了杜太后的寝殿。    ☆、【第20章】 情敌见面   短短数月未见,萧逸舟是越发的出息了,还学会了摆谱。   我跟凌琰赶了这么大老远的路千里迢迢的回来问候他,他丫的居然连接风宴都不知道得要提前入席,还遣了人来传信说会晚来,让我们不必等他。   他来不来的我都不介意,可好歹还有一个凌琰在,萧逸舟此举这明摆着就是下马威驳他的脸面呢!   事关凌琰我就再沉不住气,有意想在言语间找回点落差来。   奈何凌琰也是把我内里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赶在我发作之前已经风度很好的表示不介意。      人前人后的他都是我夫君,虽然心里不乐意,我也得让着他。   好在横竖不过一顿便饭,这天席间也没有外人,只杜太后带着她媳妇——   萧逸舟新近刚册的皇后陈氏。   而至于她的前任,我那个曾经一步登天极尽荣宠的妹子裴云,已经又随着风水轮流给冲进了臭水沟了。      从辈分上算这陈氏应该是杜太后的表外甥女,因为自小就被杜太后养在身边,跟萧逸舟之间勉强也能看做是青梅竹马的交情。   她有多喜欢萧逸舟我是不清楚,但人贵自知,自小到大她是有多不待见我——   我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   本来嘛,若不是另有他图,哪个女人见到老公的前女友风采摄人的站在自个儿面前那心里没有半点别扭之意才叫做活见鬼了呢。   更何况当初我也不厚道,跟萧逸舟搅在一块儿的时候没少给她找刺激,如今三十年河东之后正往对岸游呢,人家不落井下石才怪。      心下微微暗叹一口气,我与凌琰并肩行至杜太后跟前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礼,“儿臣带驸马予母后请安,母后万安!”   杜太后那女人在这深宫中混了半辈子,终究也改不了那个市井虚浮的性子,而且又不擅掩饰,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一张浓妆艳抹的老脸上。   她不喜欢我也不是这一两天,不过碍着皇室的颜面还是挺勉强着慈爱了一把。   “嗯,回来就好!”她点头,说着又抬手指了指身侧与她并坐的陈氏道,“见过你皇嫂吧!”      我扭头去看那陈氏,果然就见她死梗着脖子一脸的傲慢之态。   如今她在辈分上抬了,又是一国之母的名头,按祖制我是要给她行大礼的。   可因为她为人骄纵,跟萧雨茴的性子可谓针尖对麦芒,从来就水火不容,所以我便对号入座,也没跟她客气。   用以前萧雨茴的说辞,这陈氏若是杜太后嫡亲的外甥女她还能姑且委屈自己唤她一声表姐,可又再往外表了一表就没法子称呼了,所以省略。   于是我也就跟着省略,只面不改色轻蔑的扬眉一笑,便将她视为空气,拽了凌琰入席。      眼下此间已经完全是她萧、陈两家的地盘,大约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对她,陈氏一愣,疾言厉色的颤声道,“你无礼!”   啧啧,你说说她这如今好歹也是堂堂一皇后,这副尊荣未免忒过狰狞了些吧。   彼时她手里正抖着一方帕子,垂下来的一角悬在碗碟上方着实是无礼得很。   不过我乐意见着她失礼,于是就喜滋滋的看着她虚心求教,“哦?我怎么就失礼了?”      “如今本宫既与皇上成婚,你该唤我一声皇嫂才是!”顶着个皇后的桂冠就容易不长眼,陈氏见我服软,唇边便跟着荡开一抹冷笑,轻狂道,“如此这般的目中无人,你还敢说自己礼仪周全么?”   萧逸舟明媒正娶的媳妇就是萧雨茴名义上的嫂子,可我是谁大家心知肚明,萧逸舟她媳妇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么?   这女人蠢笨傲慢的时候最是惹人嫌,我想抽她一巴掌好帮她把彼此之间的关系理理顺,但碍着身边还一杜太后坐镇也便忍了。   “那可不成!”我笑,斯斯文文的摇头,“既是皇嫂,也须得是皇帝哥哥亲自引荐于我的方才作数。”      陈氏被我噎了一下,但旋即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宇间竟是隐隐有些得意之色。   “也是!”我心里正纳闷呢,她却也一改常态优雅的扯开嘴角,只拿眼角的余光瞥我道,“荣昌公主与皇上之间的兄妹之情甚深,有些话还是要皇上亲自说与你听的。”   兄妹之情?我跟萧逸舟之间唯一有的就是儿女私情好伐,而且你丫的不觉得用“甚深”这个词儿也太抬举他了么?      陈氏这话是话中有话,当然她只当凌琰是只绑着绿头巾的二傻子,所以完全是说给我听的。   可偏偏凌琰他不是个二傻子,他不仅不傻而且还小气,最见不得就是我跟萧逸舟之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偏偏这陈氏还自作聪明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心里一悬,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凌琰,但见他手持杯盏笑的一脸纯真,“本王也久不见陛下,甚是想念。”   “……”      尼玛,你就说说你这话有多假,他一不是你哥,二不是你的相好,你想他?想你妹儿啊!   凌琰越是笑的灿烂的时候就说明暗藏的后劲儿越大,我脖子后头登时汗毛倒竖,直想抓着他的手对天发誓,奈何此处人多眼杂,也能昧着良心苦逼的配合他道,“一别数月,本宫也很惦念皇帝哥哥。”   凌琰到笑不语,倒是陈氏闻言忍不住噗哧一声轻蔑的笑了出来。      这陈氏虽是个没脑子的,但杜太后毕竟是块老姜,在这种事关两国邦交的大事上很是谨慎。   察觉自个儿媳妇失态,丫当即就是目色一寒,冷着脸斜扫了她一眼,“着人去前头瞧瞧皇上忙完了没有,忙完了就早些请他过来。”   “是!”陈氏自小就是看着杜太后的脸色长大的,当即发觉形势不妙,低声嗫嚅着起身到外间吩咐下去。      得了杜太后的白眼,陈氏再回来的时候就安分不少,虽然仍没给我好脸色,说话却少了,也不敢再那么明目张胆的刻薄于我。   她不说话我乐得清静,只象征性的跟杜太后在那“母慈女孝”的寒暄。   当然,她摸不着慈母的边儿,我也跟孝女搭不上关系,而且就算是舍己为人,我取萧雨茴而代之这件事也是犯了她的大忌讳。   不过既然是做戏,那么聊到的话题不可避免就得扯上凌琰,扯到这个所谓的和亲上。      “你孤身远嫁,哀家很为你挂心。”杜太后面无表情,虽然作状叹惋却是语气平平。   想当初任萧雨茴怎么的求她都不见她往萧逸舟那说过半句劝和的话,所以这个“挂心”显然也是真不了的。   我垂眸,四两拨千斤的羞赧一笑,“劳母后挂念,阿琰待我是极好的!”   “荒唐!”杜太后冷笑一声,颇为不满,“哀家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即便你贵为我朝公主又怎可直呼夫婿名姓,简直失了我皇家体统!”      好吧,其实我不是口误,我本就是诚了心要在他们面前秀恩爱的,可这杜太后的反应也未免太大了些。   你说就算你寡居多年眼红人家小两口你侬我侬,好歹也有点素质的好伐?   关键时刻我夫君护短的勇气那可是出类拔萃的,平白无故受了委屈,我就扭头去看凌琰。   凌琰会意,当即便是恭顺的展颜一笑活色生香,“小王与公主既是夫妻,自是不会生分那么多的,太后多虑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之间那叫一个情意绵绵哟喂。      众目睽睽之下凌琰光明正大的帮衬于我,杜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正恨的暗地里磨牙呢,冷不防就听着外殿一声尖细洪亮的唱到声——   “皇上驾到!”   萧逸舟来的突然,我与凌琰都是泰然处之,倒是他的新皇后陈氏大喜过望,俨然见着援兵一般精神抖擞,蹭的就从凳子上跳起来。   不过就是个老公而已,就跟谁没有似的!   我眼抽,挺看不惯她这副小人得志的神气的,就与凌琰一道安然的坐着,一直到目睹萧逸舟一袭黄袍加身从外头进来方才不紧不慢的起身离席往旁侧挪开两步。      “儿臣来迟了,给母后请安!”萧逸舟进得门来,满面春光缓缓而笑。   他天生的气质就极为柔和儒雅,此时笑来更的衬的殿内烛火之光暖入心肺,舒坦的很。   他嘴里说是请安,不过只象征性的刚准备俯身已经被杜太后一手拦下。   旁边静候的陈氏这才施施然上前福身见礼,“臣妾参见皇上!”   当然,为表帝后和谐夫妻伉俪情深,萧逸舟也没舍得让他媳妇弯腰,也给半路扶了起来。      我的印象里犹记得幼时宫中他爹不亲娘不爱的苦逼处境,这会儿的其乐融融反倒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眼见着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扶持在一起腻歪够了凌琰跟我这才也跟着往前凑了一步给打了招呼。   杜太后不屑演戏,陈氏的演技又太差,此时这正主儿来了这顿饭才算真正的开始。      “今天没有外人,只一家人吃顿便饭,不必拘礼!”萧逸舟的风度极好,言毕就一手牵握了他皇后的纤纤玉手手,一手又拽了凌琰的袖子亲自引他入席,最后我竟成了那根狗尾巴草灰溜溜的自己跟了过去。   席间萧逸舟跟凌琰两人都是言笑晏晏,一个妖娆一个文雅,你来我往聊的十分惬意。   我坐在旁边近距离的全程观看,愣是没能从这俩人的神色间看出半分的破绽。   萧逸舟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是他天生的禽兽属性使然,凌琰演戏的功夫更是一流,这一顿饭下来——   嘿,从头到尾居然就没冷过场。      散席后我与凌琰牵着手在御花园里溜达着往回走,行至林荫小静的深处,他便侧目看我,“故人相见,感想如何?”   这顿饭吃下来,从头到尾跟萧逸舟之间连鄙视的眼神都没有交换一个,所以此时我底气很足。   “想听真话?”我止步,仰着脸去看他。   “这个自然!”凌琰点头,目色间有淡淡的笑意漫开。   因为天生的样貌荣光太盛,所以在他脸上基本不存在什么低调寡淡的表情,说是淡然一笑也是风姿绰约。      这样月黑风高的好光景,不是明摆着引人犯罪么。   我被他的美色所惑,眼见着四下无人就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附耳过来。   明知道我不靠谱凌琰却也没做思量,配合着往前挪了半步倾身下来。   两个人的鼻息相抵,他的眸子带着独属于黑暗的璀璨之色映在眼底,极尽魅惑之姿。   我静静的看了他片刻,然后以双臂攀上他的肩头刻意他把他的脑袋拉低,俯首在他的颈窝里无声浅笑,“你们俩——都太特么能装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妃子当着阿琰的面爆粗口了,形象神马滴全毁了,阿琰会崩溃滴~ ☆、【第21章】 流鼻血了   萧逸舟给我与凌琰安排的真正的接风宴是在三天以后。   因为不日之后就是先帝驾崩三年的大祭,宫中饮宴实在不宜张扬,所以那日的排场也不大,萧逸舟只象征性的传了几位有身份的重臣进宫陪席,于晚间在畅春园的正殿招待大家吃了顿饭而已。   加之没有别的女眷出席,我一个人也是无趣的紧,就只象征性的走了个过场便寻借口溜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宫里宫外都很乱,为了准备祭祀的事儿忙的不可开交。   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我也选择明哲保身,除了每天例行公事的往太后宫里请安,顺带着跟萧逸舟他媳妇磨磨嘴皮子,平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寝殿里窝着。   相对而言,凌琰那小日子过的却是滋润的多。   因为他是大晏皇子身份尊贵又取了睿帝唯一的妹妹身价更是暴涨,京中的权贵皇亲变着法儿的往宫里递帖子,今儿这家吃饭,明儿个那家喝茶——   人家都是好意他也不便推辞,总之是十日有九日都是吃在外头的。      萧逸舟他爹忌辰那天风和日丽,他一早就亲自率领朝臣出宫往千华宝殿焚经祝祷做他的孝子去了。   当然,作为萧家名义上的女儿,我也是要随行的,自然又是凌琰捡了便宜,留守宫中躲清闲。   从千华宝殿回来,晚间宫中有宴。   这一次的排场大了好些,除了所有的皇亲家眷之外,朝中重臣也受邀来了好些。   我回寝宫换衣服顺带牵了凌琰,正轻门熟路的往设宴的朝阳宫那边拐,不期然却在大殿门口跟萧逸旻那两口子撞了个正着。      不能说是冤家路窄,可再怎么光明正大,冒牌货跟正主儿对上——   尴尬什么的我心里多少也是有一点。   当然,跟萧逸旻见到我时的那一脸菜色比起来,我这点情绪波动也就不算什么了。      萧逸旻的世子妃,对外说是杜太后的三表兄的四表姨的六表姐的嫡亲孙女——   总之肥水不流外人田,总是皇亲国戚罢了。   反正萧逸旻本身就是个闲散世子,也没人真把他当回事,谁闲着没事还会管他媳妇的家世背景啊?   主要吧,是表了这么多表以后,细追究起来也着实伤脑筋。      而且萧雨茴本就与我不同,人家那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宫内院的正牌公主。   待字闺中的时候她不常抛头露面,便是偶尔出席一两次宫中宴会,那也是随着后宫女眷坐在内阁的珠帘后头。   所以,现在细算起来,这宫里真见过她的人确实没有几个,也就难怪萧逸舟会无所顾忌让她也光明正大的出席。   其实说到底,他也还是不舍得真委屈了她的。      因为出嫁之前生过一场大病,相较于数月前,眼下萧雨茴像是清瘦不少,整个人的气场也化掉好些。   她的身量本就生的小巧,没了往日里刁钻刻薄的表情,那样子看起来文静娇柔,往书生气十足的萧逸旻身边一站,绝对就是郎才女貌的代名词,看上去十分般配。   双方在朝阳宫外打了个照面也无话可说,她只象征性的冲我与凌琰福了福身,然后就小鸟依人的傍着她家美相公袅袅娜娜的进了殿去。   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味儿。      眼下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我于是甩甩头,转身去扯凌琰的时候他却是一手搓着自个儿下巴盯着那对璧人的背影看的挺入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嘿,就算那进去的才是正主儿,米已成炊这种事难道还许他回锅再煮的么?   我动了怒,冷眼冲他挑了挑眉梢,“你看什么呢?”   凌琰心不在焉,并没有搭我的话,仍是盯着那俩人的背影沉吟了好一会儿,忽而扭头向我道,“妃子,说实话,你觉得我这样貌比起那萧世子来——如何?”   “……”      以他惯常的习性,我以为他多半是会拿萧雨茴来挖苦我一番的,不曾想这丫的思维跳跃的也忒活泛了点儿。   我嘴角抽搐,斜扫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凌琰却像是钻了死胡同,挺认真的自己斟酌着又想了想,肯定道,“萧世子生的虽也端正,但若论风情,却是欠了本王好些的!”   “……”      尼玛你不带这么自恋的好伐?   我喉咙里卡着一口血,直想喷他脸上,为了防止悲剧发生,愣是死咬着牙关不敢搭他的话茬。   凌琰见我不语,却更来了兴致,又道,“那要论家世呢?”   “……”      凌琰问的诚恳,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我牵动嘴角,努力的微笑再微笑,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一把拽着他把他拖到大殿旁侧的无人处。   “萧逸旻得罪你了?”确定四下无人,我直截了当的开口,颇有些气急败坏。   凌琰无所谓的风骚一笑,“他怎么可能得罪我!”   没得罪你?没得罪你你丫的一正统亲王跟人家旁出的小世子比个毛线团啊?这么找优越感也太特么不地道了!      他这是存了心要吊我的胃口,盛怒之下我就一巴把他拍到了后面的墙上,然后不由分说扑了上去。   我的本意是想去卡他的脖子,奈何把俩人身高上的误差估算的太大,一时失策,手肘压过去却只横在了他的胸口。   所有的气场顷刻间都没了,我一时进退两难,尴尬的很。   凌琰垂眸看我,唇角含笑,然后又兀自扭过头去看半天的那大半轮月亮,眸中笑意如雾似梦。   “妃子!”他说,“我还记得那夜初次见你,天上确乎也是这样的一轮月亮,不圆,却明媚的很。”      凌琰喜欢跟我旧事重提来找晦气,却从未用这么动情的语气去回忆。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顺着他目光所到之处看过去,明月皎皎的大半弯悬在西天,确实亦如当初。   那天当众调戏萧逸旻却没能刺激到萧逸舟我失意的很,就是顶着这么一地的月光沿着绵长的宫墙一个人漫无目的的瞎晃悠,走的累了就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头去看着天际的月亮发呆。   后来也不记得过了多久,我无意的偏过头去,却猛地发现旁边的墙壁上竟然挂着一张美人儿的脸——   肤色莹白,凤目狭长,唇瓣上妖冶的天然血色宛若月色中盛开的红罂粟,可以在一瞬间开到荼蘼,而最特么恐怖的是丫的鼻尖几乎就能抵上我的呼吸,整张脸都近在咫尺啊!      美人如玉,笑靥如花!   本该惊艳的场面,却在急转之下成了惊吓。   我特么当初为毛要去看《聊斋》啊!   死过一回又再活过来一回,不迷信是不可能的。   “靠,闹鬼啊!”我登时手脚一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扬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触手温热,我愣了一愣,正在狐疑间那美人已经捂着被我关照过的半边脸颊重新回过头来。      大约是被我打蒙了,彼时他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双瞳剪水,我见犹怜。   美色当前,我整张脸上的毛细血管都迅速运作起来,正觉得鼻息间两股热流奔涌而上——   得,对面那货抢先一步,两管鼻血已经开始滴滴答答往他襟前月白色的袍子上头落了。   一时失手,我把美人儿打出鼻血了?   “靠,死妖孽!”心中一则羞愧,我便火速的扭头蹿了。      后来想想,也无怪乎凌琰他总记我的仇,当初那一巴掌我也着实打的他太狠了些。   想到那件事我还是颇为心虚,就怯怯的伸手去蹭了蹭他的脸,干笑道,“那天若是满月就好了!”   “怎么?”凌琰垂眸,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看清了你的长相,我一定不舍的下那么重的手的。”      虚情假意什么的我拿捏自如,他也分辨的通透。   “呵——”凌琰闻言只是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拉过我置于他胸膛上的右手,将我拽到他身侧与他并肩倚靠在墙壁上。   两人仰着头观望天上月色片刻,他便偏过头来,探出一指随意拨弄了两下我额前刘海道,“妃子!”   “嗯?”我不甚在意的应他。   凌琰也不介意,只道,“刚刚其实我是在想一些事情!”   我仍是不愿意动弹,只懒散的回他,“什么事?”      身侧凌琰稍作沉默,然后缓缓将两人一直交握在一起的食指拉近他唇边轻吻了一下我的手背,道,“你!”   我愣了一愣,忍不住也偏过头去看他,“我?”   “是啊!”凌琰唇边勾勒出一个微弯的弧度,眸色深沉的静静凝视我片刻,然后才是慎重叮嘱道,“妃子,在大周的这些时日里你要多当心!”   他的神色是少有的肃穆,我稍稍有所警觉,只不动声色的看他,“当心什么?”   “萧雨茴!”他道。      难怪之前他会盯着萧逸旻那俩的背影那么死命的看,莫不是真被他察觉出些什么了?   萧雨茴么?我也算大小便看着她长大的,她那里能藏的了什么玄机?   我心跳一滞,忽而有些紧张,直起身来站到他面前映着月光仰头去看他的脸,“你——看出什么了?”   凌琰抿着唇踟蹰,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我巴巴的盼了他好久,才见他美目流转,红唇轻启的弯身在我面前缓缓笑道,“论相貌、论学识、论家世,她夫君样样在我之下,这女人计较起来我见得多了,你占了她的,万一她想讨回来呢?”   “……”      自恋什么的果然也是不治之症,就没见过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   果然还是美色误人,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我特么是脑抽了吧,居然会把他的话当真,还一本正经的把他拉到这儿来。   此时他的脸孔距着我只有咫尺的距离,两个人四目相对,我狠狠的磨了两下后槽牙,手抬到一半,正挣扎着要不要衬着这么明媚的月色再给他一巴掌——   冷不防却听着旁侧的御道上有人色厉内荏的厉喝一声,“什么人在那里?”      虽然已经称不上情敌了,但萧逸舟他媳妇的声音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这个时辰朝阳宫的晚宴也就要开始了,她会出现在这里,随行的都有谁也不言而喻了。   我周身的血液瞬时凝固,顷刻间也就明白了凌琰设计把我引到这边上的真正用意——      哈!这妖孽果然不愧是我夫君!   紧跟着,下一刻冰封的血管尽数化开,我五脏之内就热血沸腾了。   作势把正擎在半空的手臂往凌琰胸膛上推了一把,我与凌琰都是拘谨的往后退开半步,再抬头——   萧逸舟那两口子赫赫然已经并肩站在十步之外的御道边上神色迥异。   眼下这月色果真是明媚的恰到好处啊,看的人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其实从一开始妃子在阿琰面前就是木有形象可言的~然后,貌似有人又忍不住要对前男友出手了o(╯□╰)o ☆、【第22章】 娇美如花   目色温润,眉目淡雅。   萧逸舟唇边绽开的那一抹清浅微笑映在月光中确实是极为赏心悦目。   而如今,黄袍加身,但笑不语便是他俾睨天下的气度——   雍容、大度、贵气,安然!   一眼看去完全的无懈可击,就是陈氏那副得瑟瑟的尊荣摆在他身边儿也忒狰狞了,生生把整个和谐的画面搅和黄了。      虽说现下大家都是亲戚,但所谓君臣有别,君臣之礼还是省不得的。   我与凌琰各自往前给萧逸舟见了礼,凌琰还顺带象征性的也对他身边的陈氏也弯了弯腰,当然,我是不必搭理她的。   陈氏死咬着下唇瞪了我半晌,当着萧逸舟的面最终也没能发作,然后便是豁然开朗的一勾唇角,高声笑道,“本宫当是谁呢,这黑灯瞎火的,公主跟驸马倒是会寻摸地方!”说着还不忘斜挑了眉峰,目光尽往后头的灌木丛里荡。   孤男寡女什么的,又正好赶上月黑风高,她虽是表达的含蓄了点儿,但言下之意也并不是那么难理解的。      凌琰与我是明媒正娶的合法夫妻,只要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些不雅致的事儿来,私底下腻歪着横竖也是我们自己个儿乐意,与旁人无关。   陈氏又不傻,所以她说这话显然就是为了刺激萧逸舟来着。   只是同为夫妻,她对萧逸舟的了解却远不如我看凌琰这般来的通透明白。   萧逸舟那样的人,岂是容她拿捏的?      “家乡的月色尚好,我与驸马随意走走罢了!”心里极为鄙弃的瞥了陈氏一眼,我搭了凌琰的胳膊往前一步不偏不倚刚好站在萧逸舟面前与他形成对垒。   他的身量虽不算矮,但那小身板儿看起来略显清瘦,骨子里仍是存留着一丝当日里那个文弱太子的影子。   我仰头看着他的清俊脸孔,大大方方的展颜一笑,“皇帝哥哥可是也有这般闲情?”      好吧,其实眼下这场面真没什么可乐的,我承认我是故意笑给他看的,可从头到尾他都笑的那么安详,我若不笑的这么灿烂,又怎么显示我过得比他好呢?   重逢以来的第一次,两个人这般郑重坦然的四目相对,谁都没有避讳。   当然了,身边站着凌琰,我自是心胸坦荡。   萧逸舟虽然一肚子坏水,奈何丫做戏的天分十足,然后他身边的皇后娘娘就沉不住气了,再捏了帕子掩住唇角窃窃的笑,“公主与驸马倒是琴瑟和谐,感情甚笃,皇上也可以放心了。”      我跟萧逸舟之间,从来就只有我不放心他的份儿,几时需要他替我劳神了?现在想来却是真真的不值。   话说回来,想当初失足落水我也不过就是运气差了那么一点儿,怎么大难不死这辈子反倒越活跃憋屈了?   那河是我想跳的么?跳了没死换了个壳子又活过来是我愿意的么?   更何况知错能改,老子连华清池都跳了,死活回不去这能赖我么?为毛还要编派了萧逸舟这么个二货代表月亮来折腾我昂?      这么一想,我对萧逸舟便又生出些怨怼的情绪来。   “朕没什么不放心的。”萧逸舟面上仍是容色淡淡,笑的尔雅,“前头快是时候开宴了,你们也早些过去。”   说罢,便是一撩衣摆,先一步转身从容而去。   陈氏看着他的背影愣了片刻的神儿,也再顾不上搭理我,急忙快走两步跟上他。      站在原地目送萧逸舟跟他媳妇一前一后的离开,我转过身去替凌琰理了理衣襟,漫不经心道,“咱们是接着赏月还是跟着进去?”   “人和月都有团圆和缺憾的时候,想看什么时候没有?”凌琰负手而立,抬头又看了眼天边的月亮,然后便是冲我盈盈一笑,“眼下还是看戏更生动些。”   后宫亦如前朝,上演的戏码日日在变,花样更是层出不穷。   论及到爱凑热闹这一点,凌琰跟凌瀚那厮是真不愧为一双兄弟,不过好在比起他那不靠谱的弟弟,我这夫君是识得大体的,懂得观棋不语。   千里迢迢回来一趟也是不容易,凌琰既然有这样的兴致我也不能扫他的兴,遂就执了他的手俩人亦是欢欢喜喜的跟着萧逸舟两口子屁股后头进了殿。      不管是在大晏还是大周,皇室举办的宴会从来都只是逢场作戏的走秀场,台面上的布置更是富丽堂皇。   大约是为这次晚宴提前做了准备,朝阳宫从里到外都被粉饰一新,正殿里头所有的摆设也都是新近更换过的。   主位设于大殿最里头的暖阁里,三张桌子独居一室,用一挂珠帘与外头隔开,却不影响里头人看热闹时候的视野。      萧逸舟身为一国之君又是东道主,正中的主席位自然是他的。   他那儿不仅是桌子要比旁人大上一些,就连所处的位置都是在一处黑色大理石的台阶之上,不用扯脖子便能俯瞰殿中众生百态。   我跟凌琰都沾了他的光,有个尊贵无比的皇亲身份傍身也是紧随坐在他旁侧的席位上。   早前我也说过,大周朝这一辈儿的人丁不甚兴旺,所以萧逸旻虽然只是世子萧逸舟也给了他不小的荣宠,让他们夫妻也跟着进了暖阁落座,就在我与凌琰对面。      你说说,外殿那么大块地方,你在哪儿不能多摆张桌子怎么就偏得把她弄进来对着我?   鸠占鹊巢什么的十分可耻,我觉得萧逸舟肯定是故意要给我添堵的,不过回头想想——   在这件事上萧雨茴这丫头确实是受了不小的委屈,而那又毕竟是人家亲妹妹,他帮着调节下落差也无可厚非。      萧逸舟人模狗样的当众矫情了两句这酒宴就算是开始了。   我心里想着横竖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忍忍也就过去了。   凌琰忙着跟人寒暄根本顾不上我,萧逸旻本是个文人的安静性格,可到了这种场合也难免要应和着说上两句,倒是萧雨茴一直默默无语的傍他坐着。   我低头抿一口茶,漫不经心的四下看了一眼,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再仔细一想——   嘿,这么正式的场合,杜太后居然没来!      心下奇怪,我诚然也没多想,就在桌子底下轻扯了扯凌琰的袖子,小声道,“哎,你不觉得今天这酒宴上缺了点儿什么吗?”   彼时凌琰正手持酒杯与人对饮的欢畅,闻言又灌了自己一杯酒方才扭头过来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什么?”   这暖阁里的空间本就比不得外头殿里的宽敞,只两人目光交会的这么一个小动作已经引起旁边两桌人的注意,纷纷侧目来看。      众目睽睽之下,我要再跟凌琰耳语些什么就未免显得刻意了,索性我也不再藏着掖着,抬头去看萧逸舟道,“怎么今晚不曾见到母后前来?”   当着萧雨茴的面儿管人家亲娘喊妈——   我这脸皮也着实是厚实的无可救药。   好在萧雨茴跟我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会大庭广众的为难谁。      席间萧雨茴的神色一直很淡,温婉纤弱,这会儿也没有说话。   这么看来她倒也算是个懂事儿的了,毕竟今非昔比,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即便是顶着个世子妃的头衔,也再不能如往日般招摇。   “哦!”眼见着陈氏的面色不善萧逸舟又没有接茬的意思,萧逸旻为了不殃及自家媳妇,忙是开口解释,“先帝忌辰刚过,太后这些天心中悲切总欠些精神,那会儿打发了林姑姑传信说不来了。”      萧逸旻答的诚恳,我想更郑重的喷他一脸血。   尼玛他居然说杜太后欠精神?她怕是得瑟的不够不能神经了吧!   一早我过去请安的时候丫还浓妆艳抹一朵花儿似的,就算眼睛长天灵盖上也不能拿她那副嘴脸曲解“悲切”这个词的意义了好伐?   不过诚然,像萧逸旻那么老实巴交一孩子,你也不指望他能编排出多合情合理的一借口不是?   更何况都已经明知道是借口不是真的了,还挑剔个什么劲儿!      “那就是我的疏忽了!”我皱了皱眉,刚想配合着气氛整两句彰显孝义的台词念念,冷不防就听得对面的陈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公主远嫁已是好久不曾回朝,但与母后之间的母女情分却是愈发深厚了,果然这血脉之亲是不容轻易折断的!”   殿内还坐着一个萧雨茴的正主儿,她这话自然不是说给我听的。   话说我都早已经不把萧逸舟当个玩意儿了,这女人三番两次的是欺负我脾气软还是怎么着的?      笑里藏刀是种境界,经典可不是用来糟蹋的。   于是我微笑,微笑着越过早就可以忽略不计的陈氏去看她身边的萧逸舟道,“母后身体不适,我想过去看看,一起么?”   眼下酒宴才进行不到一半,萧逸舟不会轻易离席我知道。   可这天下的事,但凡是我兴味所致他便不会扫我的兴我也知道。      大约是被我无视成了习惯,此时我这恍如和风细雨的微笑反倒让陈氏如临大敌一脸阴险的防备,时而愤愤的瞪我一眼,又时而惶惶不安的去瞥一眼身侧的萧逸舟,可是张了几次嘴终于都没能说出话来。   我转身去拽了拽凌琰的袖子,“我想去看看母后。”   明明听见我约了萧逸舟,凌琰还是言笑晏晏纯真的厉害,他点头,“好,晚些时候我去找你。”   他的笑纯澈明媚,娇美如花,才是笑里藏刀的大成境界,只是在他面前我已经刀枪不入了。      萧逸舟一直没说去也没说他不去,只跟个傻缺似的捏个酒盅自己对自己乐。   我抖了抖裙子,也不理他,径自转身从暖阁后面的侧门出朝阳宫。   此时月亮已经西沉没落,室外的夜色完全化开,清澈澈的一片洒在身上有些发冷。   我负手站在台阶上闭眼使劲的嗅了两鼻子,隐隐听着身后的宫殿里有些异样的躁动,再过片刻便是一阵节奏感十足的脚步声迅速的逼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木有电脑的日子简直没法活了,打滚,瓦来更新~ ☆、【第23章】 这样多好   凌琰向来都是个自恃有身份的人,从不干这掉分子的事儿。   我不回头,只是片刻那人已经到了身后。   映着殿里的灯光,颀长的一道影子从我背后压下来,倒是把我落在台阶上的那个曼妙的身条儿完全遮掩住,也忒没眼力劲了。   我不悦的蹙眉,往旁边挪开半步。   萧逸舟也是配合,很自然的负手往前补上半步,与我并肩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心平气和的顺了口气,我稍稍侧目拿眼角的余光瞥他,“文武百官都还在殿里,你这么出来合适么?”   比起我小肚鸡肠的小家子气,萧逸舟却是磊落的多,大大方方的偏过头来看着我反问道,“你说呢?”   虽然搭话的态度良好,可他这一问的本身就是种挑衅。   我说呢?曾经一度我是挺能说的,可祸从口出这话原是没错的,谁让我特么要多嘴要跟他说那么些有的没的呢?      虽然我一直都不肯承认,可事实上小时候的萧逸舟确实是挺老实巴交的一孩子,没什么心眼,有时候看着还有点傻乎乎的,单从初次见面他无声无息的趴在缸沿上大半个时辰瞅着我鼓捣那缸底子这一点上说,就是天真的紧。   想来我也就是冲着他那个傻里傻气、羞怯怯还会脸红的小模样才发了神经,总想教他点什么傍身。   诚然那些“纯属虚构”的古装大戏都有扯淡之嫌,可要怪也只能怪萧逸舟自己有眼无珠。   你说我这个样子,但凡智商不为负的人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个靠谱的良师益友人选,你丫的还偏得把我讲故事的话当真。   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偏生他天生还不那么笨,举一反三的能力简直让人发指。      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事儿是有的,更何况是千古一帝从蛋壳里卡出来,就更得造出点声势来立威铺路了。   只能说是我们秦家的运气太差,要死不死的偏偏撞到枪口上去了。   二大爷在先帝爷跟前当了四十多年的首领太监,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后宫,人缘都自是不差。   宦官当权结党营私什么的很可怕,于是就有了后面的“证据确凿”。   我老爹靠着二大爷平步青云得到的官衔一夕被夺,作为罪臣之女,裴云的中宫之位自然也是留不得,打入冷宫是新皇仁慈,犹且惦念着彼此间的夫妻情分。   秦氏一脉的没落太过突然,萧逸舟做的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即便是到了此时此刻我也常常在想,若不是那日闹市街头被我一不小心捡到了滚落在脚边的那颗人头,我是死也不会相信,伴着我一同长大的小白兔只在旦夕便摇身一变成了真正嗜血的白眼狼。      那一日的光景我一直记忆犹新,只是每每想来还觉得恍然如梦罢了。   那天一早我又等在萧逸舟下朝的路上,当众调戏了他殿试钦点的探花郎之后无事可,做就狐假虎威揣着早前他寄在我处的九龙玉出宫溜达。   彼时我正在街上招摇过市的走着,瞧见前面的广场上聚了好些人就想挤过去看热闹,可是刚往前走了两步,也不知是怎的,人群里突然躁动起来。   我心下好奇,正琢磨着呢,冷不防前面几个人突然惊恐的往旁边跳开,同时咕噜噜一个球形物滚至眼前,停在了脚边。      我就只当是谁家孩子玩掉了绣球,一边扯着脖子往人堆里去看究竟,一面弯身去把那东西双手捧在怀里。   方才因为这个东西滚下来的缘故,围观群众都避讳着往旁侧让路,待我抬头一览无余的看到广场正中鲜血淋漓的那个台子才恍悟自己的此行的晦气——   尼玛,这些人都是心里变态还是怎么着?执行死刑有什么好围观的?      那台子上面横七竖八好多具无头的尸体趴着,我胆子小,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便是腿一软打了个踉跄。   我转身想溜,又想起来捡到的球还没还给人家,结果茫然的一抬头寻失主,那些人就都跟见了鬼似的纷纷往后避让。   之前一直走着神没太在意,这会儿却脑中灵光一闪是觉出些异样的感觉,差点就两眼一瞪翻过去。   虽然没经验,但是看别人的表情我心里已经有数,只是存着最后一丝侥幸一点一点顺着众人的目光垂眸看去——      惨白的皮肤上五官摆放的位置组合起来仍是少有的漂亮,灰头土脸的二大爷死不瞑目。   我捧着他的人头,我不知道萧逸舟是何时找到我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他回的宫,只是一直到我神智重新回拢的时候都还觉得双手是浸泡在一盆四十多度的热水中,温热湿润的让人难受。   我的手上沾了血,那是第一次让我了解到自己现下的这个生存空间是一种有血有肉的存在。      只是可惜教坏了萧逸舟,这么纯良一孩子,真真的是被我糟蹋了。   当然,这一点我是死也不会承认的,否则那岂不也是变相承认我会落到今日的下场是自作自受?   我跟他之间的所有都终止于那一天,之前种种都是回忆。   只是如今,这个曾经对我言听计从的男人再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能不说是种讽刺。      心里窝着一口气,我强压着情绪没去接他的话茬儿。   萧逸舟很有耐性的看着我的侧脸微笑,一直的微笑,“方才——确乎是你邀了我出来的。”   话是我说的,人也是我叫出来的,初衷不过是为了跟陈氏置气。   只是话都说了,事也做了,是断不能再回头打自己的脸了。      “没办法,我回来这么些天了,你太沉得住气了!”心里暗暗调节了下情绪,我也是收驰有度的在唇边拉扯出一个绝对经典的微笑弧度,淡然笑道,“你该知道我是为什么叫你出来的吧?”   “嗯!”萧逸舟点头,“既然不去探望母后,横竖也不能是为了叙旧。”   我跟他之间确实无旧可叙,叙多了就该叙出仇来了。      想当初年少无知的时候,我最欣赏的就是萧逸舟那股子实诚劲儿,觉得难能可贵,憨实可爱的紧,可是到了这会儿——   他说的虽然也是句句事实,却是每句实话里头都夹着根刺,听着很不舒服。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的人品有问题。   尼玛,你说你都跟人结婚了,现在明知道旧情人重出江湖是要找你媳妇儿的晦气你还配合着来,这都是怎么个扭曲的世界观昂?      陈氏就是个大杯具,作为她前任的前任,我的命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好在回头是岸,对他我早就没存什么指望了。   “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你可以回去了!”我冷着脸往另一边背过脸去等他滚蛋。   “嗯!”萧逸舟顺理成章的再点头,谦逊有礼,说着已经撇了我,孤身一人款步下了台阶径自往御花园方向走去,“做戏就要像那么回事,这里距着太后宫中又段距离,我稍晚些再进去。”      嘿,你丫的说走就走把我干晾着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把黑锅留下来?不带这么缺德的!   “萧逸舟!”委实是我的演技再高也生生的要被他逼出内伤来,忍无可忍之下就对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的撂了狠话,“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情绪失控之下我的音调有点高,甚至有几分凄厉,确实不好听。   萧逸舟却像是料准了必定如此,很自然的收了脚下步子,转身回来再冲我文雅一笑。   “你说不走,我自是不会再走!”他道,说着又是一顿,“只是,你留我又是何意?”      两个人四目相对,萧逸舟一直不愠不火。   我心里火大,偏生他脸上一副好脾气拿捏的恰到好处,让我想要发作都找不着话茬儿。   张了张嘴,最后我还是悲催的发现自己此时能说的只有一个字,于是也便没有吝啬,当场大袖一甩送了他一个——   “滚!”      胸中郁结,我虎视眈眈的瞪着他。   萧逸舟面上容色不改,仍是笑的华贵优雅,“我还是走吧!”   好吧,我承认我是没风度,不淡定了,可萧逸舟这王八蛋整就一孙子啊。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我都已经退步到这样,他还装不明白?   你说说,这从头走到现在他丫的到底算计了我多少?说是碍着面皮,不公开道歉也就算了?可你好歹给句解释成么?   我为什么留你?我留你下来给我个交代做个了结!      “萧逸舟你个乌龟王八蛋!”   其实我是个很重修养的人,这种粗鄙之词一般也只是心里嘀咕两声罢了,萧逸舟这货却是有这本事让我破了戒,老子的一世英名全毁他身上了。   对着他的背影嚷嚷两嗓子仍是觉着不解恨,我暴躁的原地转了两圈,抬头眼见着他背影从容的渐行渐远,心里一着急一上火,就顺手从旁边的花圃里捞了几块鹅卵石下了狠手丢他。      小时候经常跟着二大爷去摆地摊的闹区套圈子玩,所以我下手还是有些准头的。   第一块石头击中他的左肩膀,他脚下没停仍是往前走,后几块扔出去的时候我就故意去砸他的脚后跟,遗憾的是却都没能把他绊倒。   就这么让他走了我怎能甘心,情急之下又弯腰抓了两块稍大些的砰的一下甩他后脑勺上了。   夜色中他咝的闷哼一声显得格外分明,然后才是身形一顿重新回过头来。   因为气急了,我知道自己方才下手有些没轻没重,见他伸手去摸脑后,即便是梗着脖子也还难免有些心虚。      萧逸舟本来是只伸了右手去揉,神色一滞之后又换了左手,而等他迟疑着把两只手都收回来的时候看他摊着两手血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跟他之间虽然没什么交情,可是砸破了九五之尊的脑门这事儿非同小可。   且不说那酒宴现场他今天是铁定不能回去了,若是明日一早再用绷带再脑门上打个蝴蝶结——   估计下了朝就能直接送到行宫的百兽园充当第一百零一头神兽了。      这么想着我心里囤积的那股子郁闷之气就差不多散尽了,慢悠悠的晃下台阶从袖口里抽了方帕子递给他。   萧逸舟接了,抬头冲我扬扬眉,“现在气消了么?”   这话说的,就好像我是故意砸破他的头泄愤似的,我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么?   “消气你妹儿!”我对他怒目而视,一把又抢了他捏在手里的帕子护到他脑后的伤口上。   “可不——现下你就是我亲妹子!”萧逸舟仍是笑的温文尔雅,顿了一下又是稍稍正色抬头看我道,“□?”      自打三年前他悔婚之后我们两个之间就生了嫌隙,他也便再不曾唤过我的名字,如今这两个字听来,落在心里五味陈杂。   “干嘛?”我懒洋洋的抬眸扫了他一眼。   “闲着没事儿少笑点儿!”萧逸舟道。   嘿,人家劝人都说笑一笑十年少,尼玛你是当皇帝当成二百五了是吧?我笑多了碍着你的眼了么?   得出的结论是这货就一心里变态!      我懒得搭理他,拉过他的手让他自己按住压着伤口的帕子,然后转身错过他往朝阳宫外走。   “□!”萧逸舟不死心,又在后面唤了我一声。   这两个字听多了真的挺容易招人烦的,我不耐烦的转身,皱着眉看他。   灯影下他的容色显得十丰盈,清浅淡雅的微笑也分外柔和起来。   “这样多好!”他说,“喜怒哀乐,都是真的。这才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三点,我终于更了,~~o(>_<)o ~~ 我是剧情拖沓帝,关于妃子跟小萧,其实曾经还是很有故事的~滚下去睡觉鸟~ ☆、【第24章】 夫妻合璧   那天晚上我的心一直悬着,好在凌琰回来的时候没有一并带回什么不好的消息。   大约是做了亏心事的缘故,见他进来我就挺心虚的,难得做了回贤妻上前帮他把外袍脱了。   凌琰倒天生是个富贵命,挺顺理成章的两手一摊就没他什么事了。   我把脱下来的衣服扔给初梅,示意她出去。   初梅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把事先准备好的的湿帕子递给我,抱了凌琰换下来的衣服带上门走了出去。      “没喝多吧?”我回头把那帕子递给凌琰。   “还好!”凌琰接过去擦了把脸,随手把帕子往墙角的盆架上一甩,转身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去了太后宫里接你,怎么就自己先回来了?”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灯光下,他的表情跟声音都有点腻歪。   我扬起脸来看他,被他这一提才恍然记得今晚的这出戏自己真是演的破绽百出,就连明面上的过场都没走好。   丫的说好了是去看杜太后的,结果我跟萧逸舟两个一前一后的出来却没往太后宫里去——   前后虽然不过区区一个时辰的光景,可看在知情人士的眼里这得生出多少粉红色的畅想遐思啊。      凌琰看我时候的目光挺真诚的,我心里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那个——”我开口,总觉得这事儿说出来是不太光彩,所以顿了一下才憋出下半句,“我把萧逸舟给打了。”   凌琰眸光微动,我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他神色的变化,怕他想歪了。   但事实证明还真是多此一举,那货只是默了一下,就甚是体恤的抿抿唇拽着我回到里屋。   “嗯,该说的咱就得提早把话都跟他说清楚了!”   言辞之间把敌我立场划分的身为分明,可——   这话说的,就好像我跟萧逸舟真有什么不清不楚似的。      我心里一虚,脱口就想跟他解释,但转念一想,萧逸舟那边明天还不定得闹出多大的事儿,一时也没了计较的心情。   进了房,凌琰动作儒雅的抖平了袍脚坐到床沿上,抬头见我还没精打采的站在门边,才算是略有所查,不得已又重新起身折回我面前。   他弯身来执了我的双手,我又仰起头去看他的脸。   脸上笑容敛去,他的神色略有几分凝重的浅浅呼吸着去看窗外道,“下手很重?”   “嗯!”我老实点头。      凌琰眉峰微蹙,眼神瞬时暗了几分下来。   我紧张的吞了口唾沫,定定的看着他的脸,“明天会不会出乱子?”   堂堂一国之君挂了彩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萧逸舟他自己不好意思跟我计较也得给文武百官一个说的过去的交代。   凌琰垂眸看我一眼,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然后安抚性的把我的两只手都握在掌中肯定道,“没事!”      这个时候赔礼道歉是铁定不管用的,但对自家夫君的话我还是深信不疑,马上就两眼放光满怀希望的回望他。   对我这个闪闪发光的小眼神凌琰显然也是受用的很,当即便是恢复常态,洒然一笑揽我入怀,“宫里的好药那么多,打得再重,明日早朝时分也该消肿了。”   合着他当我是甩了萧逸舟的耳光了。   可都说了打人不打脸了,像这么没品的事儿我会做么?      凌琰说着顿了一顿,像是怕我还不放心似的又再摆摆手宽慰道,“他若有心护你,掩饰的办法自然多的是,我们看着便好。”   这事儿吧若是放在当年还可以归结为英雄救美的佳话一类,可都到了眼下这地步了——   还是省省吧!      “我用不着他护!”我说,老子就算自暴自弃也不去承那混蛋的情。   “没有他不是还有我呢么?”凌琰顺理成章的接下话茬,就好像方才那些混账话都不是他说的一样,马上变了个情深意重的调调道,“有为夫在,自然用不着旁人!”   他说这话我倒是乐意听,只是想到萧逸舟那两手血却是怎么也得意不起来。      “宫里的补药再好怕是也找不着那么快药效的,”我一脸苦逼的从他怀里抬头,“见血了!”   凌琰唇畔的笑意定格了一下,然后额角青筋就跟着很有节奏的跳动了两下,看我那眼神就好像哪天晚上我会趁他睡着了勒死他似的。   虽然跟萧逸舟俩人成了冤家,好歹我还不至于因爱生恨想要了他的命。   凌琰的这副眼神让我很受伤,挫败感很深的拿掉他还僵硬搭在我肩上的手臂,我扭头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眼桌旁拿茶壶倒了杯水。   大概是也后来才察觉自己失态,凌琰随后也跟过来,绕过半张桌子的距离坐在我对面,也拿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俩人之间的气氛竟是少有的尴尬。      我跟他之间从来就谈不上谁对谁有几分真心,谁又对谁有几分实意,但处的一直融洽。   掩饰性的低头抿了口杯中水,再抬头时凌琰眼中又凝满充盈的笑意,款款笑道道,“怎么,后悔了?”眉色间神采飞扬,满室生辉。   不知道我是不是该感谢上苍赐他这样一副活色生香的好容貌,只要是他想的——   那么随时随地眼前的气氛都是由他拿捏,让你丝毫提不起力气来跟他较真。      “是啊!”我斜眼看他,嘴角抽了一抽,“后悔没一石板拍死他!然后我们就夫妻合璧谋朝篡位,血洗大周,拿下他的江山,霸占他的后宫,占山为王,也不用再回大晏战战兢兢的跟你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兄弟抢食吃了。”   虽然上辈子悲催的没机会上过大学,高中也学是理科,文采我多少也还是有点,并且自认为这个排比句用的挺有阵仗声势浩大,可不期然,凌琰听了却是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的一声浅笑溢出嘴角,“谋朝篡位?我们俩?”   本来不过一句戏言,这会儿被他提携着倒是涨了我不少的兴致。   “两个人是少了点!”我低头想了想,顺手把捧在手里的杯子放回原处起身蹭到他身边坐了,“人不在多,贵在出奇制胜,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大周唯一的公主,真想做点什么也不是完全的没有可能。”      凌琰侧目看我,并不表态,我梗着脖子与他对视。   迫于我的压力,他脸上表情也渐渐跟着有几分正经,目光交汇片刻之后,他突然抿了抿唇,“要不——咱试试?”   由于他这张脸生的太不正统,让人一旦联想到“一国之君”四个字就自觉地浮云而去了,根本认真不得。   我白他一眼,自顾抢了他面前的杯子在手里摆弄。   凌琰见我低头不语,于是长臂一揽,把我拉到他腿上坐了,终于换了个正常点的语气问我,“真被他气着了?”      “嗯!”我闷闷的点头,随手扯下他的发带拈了他一缕发丝绕在指上把玩。   凌琰没有马上接茬,我话已出口才觉出他这一问的深意来,抬头看他,果然就见他神色淡然脸上表情全无的盯着我在看。   这、这、这……这个表情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生气吧?   我被他的表情惊了一下,好在初梅善解人意,正在我的无措间刚好带了宫人来送洗澡水。      凌琰还在闹别扭死抿着唇不肯说话,我从他膝上跳下来示意初梅他们进来。   因为早他一步回来我已经洗过澡了,所以初梅这回备的洗澡水只是凌琰一个人的份儿。   早前在我还没进府的时候凌琰挺傻的,都没有点防走光避免被人白占了便宜的觉悟,洗澡的时候也跟他那些哥哥弟弟一样都是花枝招展的一群小丫鬟在服侍,后来我改了他的习惯,在王府的时候都是由方墨近身侍候的。   这一趟回大周方墨没有跟着来,初梅命人把水调好就自觉的退到了门外等着。   凌琰衣来伸手惯了,更别说这会儿是他傲娇属性彻底发作的时候——   于是自作孽不可活,只能我自己顶上。      任劳任怨的伺候他进了浴桶,凌琰闭眼靠在桶壁上养神,脸色不见得有多难看,可是以他的性子,不说话已经完全可以说明问题了。   夫妻之间的事儿,说是误会,可拖久了也难免容易伤感情。   指望他低头大不可能,只能是我将就,横竖是美色当前吃不了亏。   我就死赖着趴在边上不肯走,他假装看不见我,我就故意凑过去的撞了下他的肩膀找存在感,“哎,用不用帮你抓把花瓣扔进去?”      虽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凌琰这个人的耐力都是极佳,但也不排除在某些特殊场合下他也会定力奇差。   洗澡水的温度是初梅用心调试过的,温而不热,并没有热气弥散出来,再加上里面混了些特制的香料进去,水色清透,此时里面的光景一览无余。   都说人在不穿衣服的时候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于是他光溜溜的再睁眼看我的时候唇边那个勾魂摄魄的弧度就又自然而然的挑了起来。   “进来一起洗?”他问。   “不了!”我摇头,咧嘴一笑,“我看着你洗行了!”      自打有了那次被萧逸舟在水底下脱了裤子的经验,我就开始不大喜水,凌琰知道,所以也就是嘴上一说。   初梅还在外头等着,我收拾了扔的四零八落的衣服抱出去给她,回来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一瞥,见里屋的门边落了张有些皱了的小纸条,大约是刚刚从凌琰的衣服里抖出来的。   我心下好奇,一边弯身去捡一面回头去看他,“这是什么?”   凌琰靠在浴桶里不愿转身,只象征性的半眯着往这边偏脖子扫了一眼就又靠回去,不甚在意道,“哦,那个啊,那会儿回来的时候在宫门外遇着个宫女硬塞给我的,我看了眼,该是给你的,刚进门的时候我忘了。”      “给我的?”这倒是奇了,就算是萧逸舟一时少根筋想跟我传个小纸条什么的也不该找凌琰当信使。   我将信将疑的展开那纸条看了眼,心里一添堵,立时脸色一沉将它揉皱了远远的抛开。   后来想想我还是觉得不解气,就又过去再捡了那纸团,拿掉旁边宫灯的灯罩把它引着烛火烧了,之后就撇了凌琰兀自奔到床前一屁股坐床沿上只顾着生闷气。      凌琰洗完澡进来紧挨着俯身坐到我旁边来,我暴躁的抬了抬屁股把后背留给他。   见我这幅神气凌琰不禁扑哧一声哂笑出声,“至于么,动这么大的肝火!”   他不说话还好,听到他的声音我更觉得胸口一闷,一口气堵在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难受的紧。   霍的起身在屋子里狂躁的转了好几个圈,这口气也没顺过来。   我死捏着拳头使劲的压制了一下情绪才勉强回头给了凌琰一个正脸,艰难的告诉他,“我不想见她!”    作者有话要说:虎摸亲爱滴们,8好意思,这段时间工作调整,有点忙,再加上前阵子把网卡流量提前挥霍了木有办法上网,所以断了很久木更~ 逐只嘴嘴,俺胡汉三又杀回来了,木有抛弃你们撒~ ☆、【第25章】 王八之气   这一辈子我还是头一次有了这种苦逼的念头,这种纠结表现到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已经完全无法估量。   凌琰坐在床沿上看着我,笑的云淡风轻。   我被他那种充满探究的眼神压迫着,只好再次背过身去重复申辩自己的立场,“反正我不想见她!”      平日里凌琰甚少插手我的事儿,遇到我避讳的话题也通常都是笑笑就过了,这天里却是来了兴致,颇有些深意的呼出一口气。   “妃子,这却不像是你的作风了。”他说。   人在极度心虚的时候就难免失态,虽然从头到尾凌琰都是用了一种闲适自然的态度面对我,但不可避免我还是被他这话惊了一下,手心里隐隐有些发湿。   凌琰见我不语,顿了一顿,又道,“就算当初因为睿帝你们之间有了什么,可时过境迁,毕竟她也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此时你见她该是完全没有压力的。”      是啊,虽然秦裴云曾经一朝为后抢了我所有的风头,可如今风水轮流,我这个端王妃自是比她一个冷宫里拘着的废后要风光许多。   女人多爱攀比,这跟男人大都争强好胜是一个道理,就算是为了散尽当初的那口恶气也好,我都应该盛装走秀到冷宫里溜上一圈的。   更何况我连萧逸舟这个正主儿都不怵,若说是要对个曾经的情敌讳莫如深——   傻子都能看出问题来了。      凌琰逼得紧,我便是越发心虚。   硬着头皮回头冲他咧嘴笑笑,我胡乱编了个借口,“你知道——她,好歹是我妹妹!”   当时我的心情的确苦逼,想来这个矛盾的表情也不会有多少差异。   “那就更该见上一见了!”凌琰耸耸肩,随意的往后仰躺到床上,“两个人同时栽在一个男人手里,这会儿也该冰释前嫌了。”   这话怎么听都有幸灾乐祸之嫌。      凌琰这货心眼贼多,我被他噎的说不出话,又怕他看出破绽不敢强辩。   凌琰从床上翻了个身,单手撑着脑袋从幔帐的暗影里看我,“还是——哪天抽空我陪你去?”   我被他吓了一跳,冷不防打了个寒战,脱口道,“不用,我自己去行了!”   话一出口也才后知后觉自己又被他给阴了。      君子一诺重过千金,可谁会傻到平白无故拿出千两银钱来跟个女人较真。   政策跟对策之间还是有协调余地的,凌琰等着抓我的把柄我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往他的枪口上撞,顺理成章的脱鞋爬上床,“不过还是先缓缓吧,宫里耳目众多,被人察觉了不好。”   “这倒也是,回头我帮你留意着!”凌琰也不逼我,往里挪了挪身子,顺手把并排放在床头的俩枕头扔了一个到角落里。   我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枕着他的手臂躺下去,这事儿就算这么敲定了。   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买卖,谁会跟他当真啊!      这天晚上萧逸舟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但我不放心,第二天还是早早起来,遣了初梅以送点心的名义去太后宫里顺带着打听下前朝的动静,可初梅去了小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匆匆折返。   这个点儿正是上早朝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起身从厅里迎出去一把把她拽进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今天早朝没什么大事吧?”   “没!”初梅被我拽了个踉跄,反应了一下才紧皱着眉心摇头,“崔公公传旨说是皇上昨夜染了风寒,今儿个没上早朝。”   萧逸舟这个皇帝当的是越发出息了,渐渐的还真拿出些帝王之家的王八之气来了。   不过也的确,顶着满头大包去上朝容易引起围观,还是自己关御书房里静养几天比较安全。      听初梅这么一说我顿时松了口气,然则这口气还不及彻底喘顺,身后凌琰已经打着呵欠衣衫不整的从寝殿晃出来。   睡眼惺忪,两腮酡红,墨发披散下来跟敞开的胸口处大片白花花的皮肤衬在一起,这景象倒是跟美人出浴图有着异曲同工之效。   初梅当即红了脸垂下头去。      刻薄起来凌琰也是个口无遮拦的,我赶紧打发了初梅下去。   果不其然才合上门就听着身后凌琰一声轻哂,“我说了你还不信,咱们这位大舅哥也真是有心,这会儿可放心了?”   “嗯!”我扯着嘴角笑了笑,假装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伸着懒腰往内殿走,“可以放心回去补个觉了!”   “嗯!”凌琰煞有介事的点头,也不揭穿我,只懒洋洋的转身也跟着我往里走,“我陪你一起回去补个觉!”   “……”      青天白日的两口子关屋里睡大头觉,这是怕宫女太监们深宫寂寞没有乐子消遣是么?   我只能止了步子回头给他拉拢了襟口提醒他道,“你不是约了萧逸旻去大悲寺赏菊?”   “下午!”凌琰抬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一脸的理所应当。   不得已,只能又是我妥协。      心里叹了口气,我重新转身挪到厅中挑了把椅子坐下,不会绣花只能对着地板发呆。   凌琰凑过来紧挨着我坐了,我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先开口,“不睡了!”   “嗯!”我点头,也懒得再跟他多说,他又默默的坐了会儿就独自起身回房去了。   穷极无聊我就低头用手指在裙摆上画圈,过了一会儿再听见脚步声抬头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光鲜亮丽一朵花儿似的站在我面前。   我心里登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然后就见他唰的一下抖开手里的折扇玉树临风的晃了两晃,“既然不睡了,那我就陪你去探病吧!”   “……”      萧逸舟“感染风寒”,为了证明确有其事他是呆在朝凤殿由皇后陈氏亲自照应服侍的。   过去的那十几年,仗着二大爷跟萧逸舟的双重人脉,大周的这座所谓皇宫就跟我们家后花园似的任我随意出入,却唯独这座朝凤殿我总是躲的远远的,起初是为了避着杜太后的眼,后来裴云住进来了我更是绕道,按理说这会儿换了陈氏坐镇也没我什么事儿,可是拗不过我家夫君,也就只能勉为其难的破例了。   这一趟朝凤殿之行凌琰是以探病之名与我同来的,所以必然的结果就是萧逸舟“病中疲累”不宜见客。   我的本意也是走个过场就撤,然后凌琰走了这个过场之后凌琰就施施然的功成身退独自撤了。      寝殿外头我跟陈氏虎视眈眈的面面相觑,里面睡着萧逸舟,外头到处都是宫女太监人多眼杂,她冷笑着直盯了我有半盏茶的功夫还意犹未尽。   我倒不是怕她,而且就算她嘴抽歪了也不用我负责,只是觉得好歹是咱出手伤人害了人家老公在先,不管在萧逸舟的心里对她的定位是什么,但至少在明面上给人两句话的交代也是应该。   “咳——”捏着喉咙出声调节了下气氛,我冲她挑了挑眉毛,“这后花园里是栽了片桂花的吧?我去看看!”   说完就拽着裙子一扭头留了个纤纤背影给她。      八月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十里飘香。   据说朝凤殿后花园里栽植桂花的传统还是萧逸舟她奶奶居住此间之时留下的,虽然杜太后不喜欢,但是碍着他爷爷的面子也没敢平了这片林子,断断续续的也留到了今天。   我虽然一直不待见住在这朝凤殿里的人,早些年却也常常摸进后园来摘桂花的果子给二大爷入药治他的老胃病,所以对这园子里的地形也是相当熟悉,轻门熟路的就绕过几丛花枝浓密的桂树摸到西南角的一处亭子里,反倒是那陈氏七拐八绕折腾了好久,最后还是我好心的清了清嗓子她才循声找了过来。   其实之前有几回我都见着她的裙角在树丛间飘过去了,丫还是一转身又绕到了别处。      大约是在树林里转悠的时候久了她的耐性就越发的差了,恼怒的扯掉挂在头上的花枝甩到地上还愤愤的碾了两脚。   我看着她那样子一时没把持住就挺不厚道的笑了,“朝凤殿的地方是太大了点,住不惯换换就是了,何必为难自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陈氏闻言冷笑一声,两步就跨了五级台阶进了亭子,往我面前一站,颇有几分俯瞰苍生的架势,“秦妃色,你看清楚了,如今,本宫才是大周名正言顺的皇后!”      陈氏说这话的时候中气十足,一副神气更是趾高气昂。   因为在林子里钻的久了,彼时她的头发已经被树枝刮乱了好些,配上一身规规整整的后服,那造型很是独树一帜。   我侧身坐在亭子一侧的栏杆上拿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这次很有素质的没有再嘲笑她,很配合的点了点头,“后服穿在你身上,你自然是皇后,我又不瞎。”   “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态度还不够诚恳,陈氏还是没领情,大袖一挥估计是很想给我一巴掌,不过显然的,她理智尚存,最后也只是指尖颤颤发抖的指着我咬牙切齿,“秦妃色,你是到了今时今日还不肯死心么?”   “心死了的那是死人!”对于逻辑有问题的人我向来乐于纠正,于是就不愠不火的又冲她抬了抬眸,“皇后娘娘就算再不喜欢我,说话好歹也得注意着分寸不是?万一哪天我磕了碰了的大家也都好说话!”      我承认我是仗着萧逸舟的面子有恃无恐,可他都害得我家破人亡了,我还他一个家宅不宁也不为过,更何况在这件事上他也就是个愿打愿挨的态度。   “别以为皇上护着你本宫就不能把你怎么样,”显然对于萧逸舟的这个态度陈氏也是清楚的很,当即就是话锋一转甩出了杀手锏,“别忘了,皇上上头还有太后,你以为这件事太后会与你善罢甘休么?”   我砸破了萧逸舟的头无疑是犯了杜太后的大忌讳,只是输人不输阵,我也是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话云淡风轻的盈盈一笑,“怎么你也知道他护着我么?”      “你——”陈氏再次语塞,我也终于能够隐隐体会到凌琰没回把我逼出内伤时的心情了——   这种感觉貌似真是挺爽的。   “好了,你就在这安心做你的皇后吧,我不陪着你吹风了。”   陈氏的脸色有多黑我此时的心情就又多畅快,拍拍屁股起身就往林子里钻。   “秦妃色!”一着急一上火,她这次直接一步就跨过那五级台阶,一个踉跄之后还是稳住身形把我拦下了,“你会不远千里的跑回来,会没有目的?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今天必须给我把话说清楚。”      陈氏的态度越发咄咄逼人,其实我挺能理解这个女人此时患得患失的心境的,可是我该怎么跟她解释我这次回大周就只是为了带着我家夫君来避难的?   斟酌再三,最后我也只能是口是心非的顺着她的思路走,“是啊,我就是别有居心,怎么样?”   陈氏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慌张之色,只是她下盘稳,身子略有不稳的趋势却没被我吓退。   “别忘了你现在是大晏的端王妃,”然后失神片刻之后她竟是奇迹般的镇定下来,“皇上就是皇上,你以为他会为了你跟整个大晏翻脸么?如果会,现在坐在后位上的人也就不会是我了!更何况你以为现在还是当年么?你一个罪臣之女,残花败柳之身,你凭什么跟我争?你以为这泱泱大周之内还容得下你么?”      虽然冲冠一怒这样的字眼早已经不适合现在的萧逸舟,可架不住还有暗箭伤人这一说,就不准人私底下搞点小动作了么?   说到底,她还是不够了解萧逸舟。   当然,那是他们夫妻间的事儿,跟我半边铜钱的关系都扯不上,可问题是我嫁了凌琰,我们夫妻和顺恩爱琴瑟齐鸣的,我怎么就成了残花败柳了?      若说之前与她之间的种种口角都不过是虚荣心使然的场面话,那么这一次我是真的记了她的仇了。   于是我抬头,给了她个明媚忧伤式的微笑,“那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皮笑肉不笑是种境界,而笑里藏刀是种绝学,我自认没那么深的功力,所以掩不住就凶光毕露了。      陈氏愕然,警觉的往后退开半步防备道,“你——你到底想要怎样?”   这会儿我连笑都懒得跟她假笑了,直接神色一敛冷声道,“我本来是不想怎样,可现在我想告诉你一句话——”   我说着故意顿了一顿,陈氏脸色铁青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什么话?”   问完之后她自己也愣了一下,脸上又多了好些尴尬。      “我爱过的男人,即便如今我不要了,也容不得你来染指。”我说。   对比于像“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之类的狠话,我这句话明显是不具震慑力。   陈氏只原地把这话的内容消化了一会儿,然后就是面无表情的一甩袖一跺脚扭头走了。   对着她匆匆走远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我随手往旁边的树上折了支桂花,捏着花枝漫不经心的转身,一不留神就瞥见对面的花圃里一个眼熟的身段一袭白衣胜雪立在桂花树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更新了,好长的一章,打滚自己撒花庆祝~ ☆、【第26章】 废后裴云   我头一次知道原来我家眼高于顶的夫君大人也有听人墙角的嗜好,但是他听的太有水平,知道也晚了。   后脑勺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我整个人都如遭雷击的愣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僵硬,行动无力、言语无能。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跟萧逸舟之间的那点儿猫腻,但自己揣测的和听当事人亲口说出来的终究是两回事。   前者姑且还能掩饰太平的将其归咎为道听途说,至于后者——   我真真的是嘴贱欠抽啊!      凌琰抖了抖落在肩上那一层厚厚那花瓣抬脚向我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很淡,完全超脱喜怒哀乐看不出破绽。   此时我已经不想多此一举的再问他已经来了多久了。   即便曾经很多事都可以归结为年少无知,但对萧逸舟——   我用的字眼的确是“爱”。   我爱过萧逸舟,不仅仅因为他是大周的太子,能给我母仪天下的荣耀。   我爱的是他微笑时清俊儒雅的面孔,看我时专注却略显青涩的眸光,爱他居于人前那种谦谦君子的气度,当然,一个男人,最大的魅力还是存在于他谈笑之间可以执掌乾坤翻云覆雨的绝妙手段。      对我而言,他身上的每一点都无懈可击。   不是王八看绿豆的那种盲目,而是因为这个男人的方方面面都是我按照自己心里内定的完美情人标准打造的。   腹黑,那可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绝妙境界。   不过现在想来那时我也着是天真了些,总以为自己会是个无往不利的养成系高手,不曾想驾驭力不够,最后法力反噬,他还是长歪了。      虽然我一直昧着良心不肯承认,但无可否认,在我初见时萧逸舟时他其实是挺老实巴交的一孩子,而他之所以会混成今天这副德行全特么都是我一手给□出来的。   点背的时候还可以把责任完全彻底的推给社会来找安慰,可若是自作孽的话——   活着都没脸,就算是咬碎了一口银牙,那血水你还好意思往外吐么?   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凌琰走过来在我面前站定,我仰着头看他,头一次感觉到他在身高上带给我的压力竟然如此之大。   “阿琰!”我扯了扯嘴角,觉得喉咙有点涩,本来想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他你怎么来了,但想想还是算了。   事到如今他是怎么来的或者是为着什么来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关键字都吐出来了,想再咽回去我也没那高端技术。   倒不是破罐破摔什么的,而是跟他站一块儿,自始至终我就没握过主控权。      “怎么在这儿?”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凌琰轻描淡写的四下扫了一眼,“让我好找!”   他先开了口了,坦白虽然不一定能得到宽大处理,但死鸭子嘴硬是铁定捞不着好下场的,与其胆战心惊的等他的后招不如我自己主动招了。   咬咬牙,我大无畏的迎上他的目光,“你找我?”   “嗯!”凌琰理所应当的点头,“走吧!”   说罢,竟是真的一句废话没有转身就走。      “阿琰!”我下意识的脱口叫住他,心里有点恼了,“你过来挺久的了吧?这会儿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吧?”   “还有?”凌琰止步转身,我站在原地冲他挑了挑眉头,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是目光微动四下扫视了一眼周遭的环境。   “还有就是这里环境不错!”他说。   “……”      嘿,你说你听见就听见了呗,堂堂男子汉的有事说事儿能死么?回回小心眼的留后招算什么本事?   “算了,还是我来说吧!”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我上前一步在他跟前站定,可是才张了张嘴却被他硬生生的截断了。   “旁的都放放,你先跟我来!”      什么事能比自己媳妇红杏出墙还十万火急?肯定没好事。   凌琰说着就要伸手来拉我,我心里带着防备就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避开,“去哪儿?”   他却不以为意的笑笑,很执着的跟上来一步,一把稳稳的扶了我的一只胳膊。   丫的诱拐不成就改挟持了?真当老子是三岁孩童听骗听哄的么?   我试着挣脱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男女体力相差悬殊愣是未能撼动他分毫。   不过我的不配合也让他的行动不很方便,无奈之下他只能借着我挣扎的空当俯身在我耳侧轻轻的吐出一句话——      “长春宫那边都安排好了!”凌琰道,声音微若清风,却字字句句都清晰的飘进我的耳朵里。   这一句话让我始料未及,如遭雷击的同时脚下亦是冷不防的一个踉跄,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搀了我一把。   我颤颤巍巍的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纠结道,“你说——”   虽说是一眼看去四下无人,凌琰也还是谨慎的没有做声,只用口型给我重述了一遍那三个字。   紧张之余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唇齿翁合,看的真真切切他给我说的三个字是——   长!春!宫!      所谓的长春宫,即是所谓的冷宫,大约是为了突出反讽的效果所以才给了它这么个活力四射的名字。   “都替你安排妥了,放心!”凌琰看我的眼神无辜至极,从里到外都透着自我牺牲的凛然之气。   可他明明就知道我不想去见秦裴云——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肚子里的那根花花肠子都要纠结到一块儿了,不过刚被抓了把柄我也不敢逆他的意,就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磨磨蹭蹭的不想走。   凌琰也不急,就站在跟前儿等着,嘴角含笑眼神明亮,仿佛耐性很好的模样。   若说在这个时候我还能淡定那是扯淡,可既然是在劫难逃了也只能认命——   谁叫我自己嘴贱来着?      “眼下这青天白日的,你确定没有问题?”我问,强打精神妄想再抓那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凌琰点头,笑的优雅,“我做事几时给人留过把柄?”   “……”   好吧,他做事从来滴水不漏是事实,那个拖泥带水总能授人以柄的人是我。   “那走吧!”蔫了吧唧的轻叹一口气,这回我是真的认命了,决意咬紧牙关去会会我那苦命的亲妹子。      早前先帝爷驾鹤西游之后按照祖制把宫里的老人儿都清理了一遍,再加上萧逸舟初登大宝后宫无人,大周的冷宫是真的很冷,如今的长春宫里就只住着裴云一个。   当然,因为她身份特殊,所以除了宫里日常的守卫之外,萧逸舟又额外派人多加了两队守卫看护,严禁她与外界私通有无。   凌琰自感居功甚伟的安排细说起来其实挺多此一举的,不过是钻了守卫换班的空子,趁着正午时分两班守卫往别处交接顺理成章的私开了一扇小门把我放进去。      偷偷给我开门的是个年过花甲的婆子,衣衫破旧,腰背佝偻,人却机警的很。   这回应该是真的提前得了吩咐,听着敲门声她先是小心翼翼的把门拉了个缝,见着就我自己没有旁人这才放心开门把我带进去。   裴云迁居在此身边就只剩这一个婆子照料她的起居我是知道的,想当初她前拥后簇做她的太子妃的时候是何等风光——   唉,世事无常这话也忒特么的让人伤感了。      不过萧逸舟这个王八蛋他不地道也不是一两天了,他对裴云能做到如此地步,我也找不出别的话说。   本来嘛,后宫与朝堂息息相关,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秦家倒台的那一日,她就没了稳坐中宫的道理,被废更在情理之中。   萧逸舟没有赐死她已经是天大的脸面,至于冷宫庶人什么的,在抄家灭族的大潮流鼓舞下根本不值一提。      “那个——”收拾了那点悲春伤秋的小情绪,我陪着笑脸张了张嘴,本想做个自我介绍,然则还不待开口,已经被那婆子的一道目光封杀。   她只冷着脸看了我一眼,然后就一声不吭的转身往里走,一双阴霾气很浓重的眸子总像是藏了些什么东西。   我冷不防打了个寒战,自觉讨了个没趣遂就闭了嘴跟在她屁股后头颠颠儿的往里走。      长春宫是大周开朝时太后寝宫的旧址,后来不知道是挨到了哪位皇帝他娘那里被嫌弃地脚太偏就给废弃了,可殿宇院落虽然废了空间排场都还是有的,只不过少了些雕梁画栋的摆设,这整座宫殿都显得十分的荒凉凄清。   那婆子年纪大了走不快,我跟在她身后也走是散漫,这样一来就得了空四下打量了一遍周遭的环境。   瓦砾破旧,地砖残缺,那些有了年岁的古木参天而立下面却落了很多腐败的枯枝烂叶缺人打扫,积年累月的堆下来光是味道就不很讨喜。   这人吧,一旦被人捧着宠着就容易矫情,想当年在萧逸舟这落魄的时候宫女下人房里的通铺地板我也不是没睡过,可这几个月被凌琰锦衣玉食的养着,不可避免的就跟着封建社会一起腐败了。      腐味呛鼻,我本来是极力忍着的,但跨过最后的那道拱门时还是没忍得了这刺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鼻涕眼泪的弄了自己一身。   我赶紧的低头从袖子里去掏帕子,眼前已经是一只纤纤玉手把一方素白的帕子递过来。   那手指的主人肤色很白,白的有点不健康的那种,而且瘦,五根指头上都能凸显出关节的形状,一眼看去甚是骇人。   我心里打了个颤已经有些了然的抬头看去,果然看到的就是秦裴云的脸。      “姐姐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些天了。”素衣素裙的女子站在眼前,笑的甚是亲切熟悉。   从小到大我俩就不对付,如今也算劫后重生了,她一张亲切的笑脸看的我是毛骨悚然还哪敢再去接她帕子。   “咳!”干咳一声做掩饰,我生硬的扯了扯嘴角,“你也知道,在这宫里我走动起来也不是很方便。”   “是么?”裴云见我没接她的帕子,就兀自上前探手给我理了理前襟上面溅的唾沫星子,“我还以为是姐姐故意在躲着不想见我呢!”      我不想见她她自然心知肚明,这会儿明摆着就是在激我的话儿。   比起陈氏那种肤浅没心眼的,这丫头却不是盏省油的灯,我还真不敢跟她硬呛着来。   “怎么会?”我扯着嘴角赶紧澄清,“回来我就想着要来见你,只是宫里人多眼杂,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哦!”裴云捏着帕子垂眸浅浅的笑了声,再扬起脸来仍是笑的舒适干净,“姐姐这么急着见我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      明明是你丫的递了小纸条说要见我,怎么到了这会儿就成了我上赶子的追着想要见你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心虚气短嘴皮子上我磨不过你,那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了成么?   “那个——”清了清嗓子,我尴尬的掩饰了一下,“没什么,就是久不见面,想看看你到底好不好。”   秦裴云淡淡的看我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施施然走到旁侧的一副石桌后头选了个可以面对我的石凳坐下来,才是不答反问,“现在看见了,姐姐觉得我好是不好?”颇有些好整以暇的架势。      我硬着头皮与她对视,明明是个俯视的角度却怎么看气势上都比人矮了一截,那种纠结中的苦逼心境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这里条件是差了点不比当年在家里,但我看你的气色却还是不错的,应该还算好吧!”我说。   “既然姐姐说好,那我便是过的好的!”裴云也不强辩,只低头默默的叠着帕子,“姐姐呢?离京数月,姐姐过的可好?”   “我也还好!”   “呵——”秦裴云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我被她这么明目张胆的一声惊了一下,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目光已经重新移回我脸上。   “可是他——不好!”她说,眉目肃然。      秦裴云口中的“他”除了萧逸舟还能有谁?虽然第一时间就心知肚明,我还是假装反应了一会儿才整出一个豁然开朗的表情。   不过为表示立场尴尬,我没接她的话。   秦裴云不甚在意的盯着我的脸看了会儿,没等着我的反应也不介意,只径自笑道,“不过现在姐姐回来了,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如花美眷、母慈子孝,这宫里宫外都和谐的紧呢,”我笑笑,装傻充愣装的十分蛋疼,但是为了应景,还愣是挖空心思调剂出点酸溜溜的落寞神情,“过几年再添上几宫嫔妃,生上十个八个孩子,就更是和美了,至于你我——”   “姐姐这话说的好轻巧!”   场面话说出来就是膈应人的,秦裴云终于失了耐性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目寒如刀的冷冷射过来,“萧逸舟的后宫从来都是秦妃色一个人的,几时容下过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裴云其实是个很犀利的妹纸,不要把她定位为炮灰或者三儿,因为伦家爱她o(╯□╰)o ☆、【第27章】 罪孽深重   虽说是下了堂的,可当初她也是萧逸舟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抬进宫门的正牌太子妃。   如今秦裴云她要来跟我说这些话,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不对味儿。   跟了萧逸舟那么多年都没能混上个正室我心里本来已经很呕了,此时若还要让人不分青红皂白的钉到小三儿的耻辱柱上——   就我这脾气,真得一口老血把自己憋死。      因为是我妹儿我已经让着她好些了,可也不待这么口无遮拦的。   我心里窝着火儿脸上的表情也就跟着冷了下来,“萧逸舟的后宫曾经是秦裴云的,现在住着的是陈雪兰,妹妹你的记性确乎不大好。”   “人在这种地方呆着我心里自然会比姐姐清明许多,”秦裴云当时就寸步不让的跟我杠上了。   她起身,不徐不缓的抖平了身上洗的发白的裙角一步一步高昂着头颅走到我面前,直视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继续道,“秦家的仇,秦家的恨,点点滴滴我都记得清楚,只是同为秦家的女儿,却不知道对于曾经种种姐姐你还记得多少?”      萧逸舟是一朝天子,换句话说当初跟秦家结仇的就是老天爷。   我最怕的就是她会胡搅蛮缠跟我提这些个不可能的事儿。   “别记着了!”头疼起来还真是要命,我皱眉揉了揉太阳穴,摆手道,“该忘的都忘了吧!”   秦裴云的性子傲,是个死心眼子不会转弯的姑娘,我本来已经做好了与她长篇大论据理力争的准备,但是出人意料,闻言她却是抿着唇轻笑了声,“姐姐肯忘了自然是好,终归是青梅竹马一起走过来的情分,现在他身边站着谁抑或他枕边睡着谁本就没那么重要不是么?”      打三年前我的人生突变狗血淋头的那一刻开始,凡是跟大周的这座皇宫能搭上边的人就都全特么疯了。   萧逸舟跟我的过去是横在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所有人都想把它挑出来,殊不知这些人里头最想将它连根拔起的是我。   我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秦裴云这明摆着就是明知故犯要来触我的底线。   可情势所迫,我还不能跟她掀桌子翻脸。      心里的火噌噌的往上冒,为了掩饰,我转身往旁边挪了两步在一丛半开的野菊花前站着叹气,“你也知道父仇母恨不共戴天——”   “抄家灭族之仇由我牢牢记着也就够了!”裴云不依不饶的跟过来,同站在我旁边,扭头来看的时候笑的意味深长,“可是姐姐你不一样!”   她说着弯身去扯了朵鸡蛋大小的紫色野菊花,指甲掐破花柄绿色的汁子染在惨白的皮肤上有点骇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就想到早些年看过的那些恐怖电影里边的情节,冷不防打了个寒战。      思绪回笼,我赶紧的收拾了下眼神中的狼狈,挺直了胸脯去看别处,“横竖都是覆水难收,咱们大家原是没差的!”   “姐姐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多余?”裴云冷静的打断我的话,然后紧接着便是目色一寒,字字铿锵的说道,“你在他身边,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她这话的逻辑有点问题,我开始没太能理解,后来仔细想了想,我要是在萧逸舟跟前晃悠着是能间歇性的给他找点事儿不假,可——   你丫的这到底是在报复他还是要报复我?   就算你们俩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老子还跟她恩断义绝此生不见呢,凭什么就该我去拿出自己的大好青春跟那个王八蛋赌气啊?   更何况就算是我想不开,凌琰他也未必肯啊!      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人真特么的不可理喻,这种馊主意也亏得她能想的出来。   看她这么兴致勃勃的筹谋计划,我本来也不忍心扫她的兴,但也确实没力气再跟着她的思路折腾了,只是很诚恳的跟她陈述了一个事实:“我——嫁人了!”   “那岂不是更好?”秦裴云并没有因为我的这句话而感到丝毫不适,顿了一顿,反而更加的胸有成竹的冷声一笑,“思而不得,他又舍不得姐姐死,以后每见姐姐一次都要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那人好歹也是她前夫,我记得以前这姑娘不是这么刻薄的,最多也就是有点冷艳高贵的不讨喜,可现在听到她跟我说悔不当初这四个字真是讽刺到脚后跟去了。      到底还是年少无知!   当初自作主张要死要活的嫁到大晏我原也是打的这个主意,想着既然一拍两散了咱怎么也得潇洒转身刺激死他,可事实证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谁没了谁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悔不当初?”我嘲讽的扯了扯嘴角,“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可你一直都有这样的资本啊!”秦裴云重新抽出帕子擦了擦手,不以为然的反问,“姐姐难道不知道,‘爱’才是这世上最最了不起的东西!”      爱?那是个什么东西?它丫的是个最特么不靠谱的东西。   秦裴云的这句话不偏不倚正中靶心,又把我击了个垂头丧气。   “曾经我也以为我的爱很了不起,”我想这一回我是真的伤着了,什么都来不及掩藏就落寞的笑出声音,“可事实证明,它根本一文不值。”      我不习惯这么赤、裸无遗的笑,太真实太容易让人看透。   两个人四目相对,秦裴云愣愣的看着我,目光困惑且迷茫,良久之后她才缓缓的垂下头去。   “姐姐,你知道的,当初这个后位并不是我想要的!”她的声音很细很轻,带着比我更加沉重的无奈。   “可是我没有办法,”她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唇边绽放的笑容就几乎开败到荼蘼,“我说服不了爹爹,更拗不过他步步为营的那道圣旨。他为了保全你,就硬是把我推到这个风尖浪口的位子上,看似风光无限的皇后之位,左不过前后左右都是悬崖绝壁,处处都是死路。”      秦家的下场是萧逸舟早就计划好的,而这个谋算我一早就知道,这一点无可否认。   “明明是你的命运却要我来替你渡劫,姐姐,就是这样,你不觉得你的爱真的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么?”   裴云的声音忽高忽低,时哭时笑,绝望中掺杂了太多愤怒的情绪。   我听着她一声一个“姐姐”的控诉像是磨辇压过胸口,让我感到窒息之余连伪装着辩驳的勇气都没有,只有黯然的垂下头躲避她处处犀利的眸光。   这一刻,我只是一个聆听者,一个罪孽深重的聆听者。      哭过笑过之后她又忽而转身,枯瘦如柴的十指猛的扣住我的肩膀。   我骤然一惊,猛的抬头就撞见她眼中飞溅的泪花。   我有一瞬间的心慌,她却又突然放开我,背过身缓缓的蹲下去抱住自己瘦弱的肩膀,埋首在自己的膝上低低的啜泣起来。   “姐姐,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可是我很想知道,当初每每看到那样一个勉励挣扎的我时你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那些声音破碎凋零,我无言以对。      良久之后我犹豫着俯□去,以手轻抚她弯曲颤抖的脊背,字字艰涩的开口,“原是我对不住你!”   “你对不住的难道就只有我么?”裴云正在悲泣中的声音戛然而止扭转身来看我,眼中泪水未干,却在晶莹中燃气一把狂烈的火焰。   翻来覆去又转到秦家的话题上——   人又不是我杀的,家又不是我抄的,我特么的到底在这跟她废什么话!      “以前的事也非我所愿,至于秦家——”心情烦乱的抖了抖裙子站起来,我撇了她径自往外走,“天命不可违,到了这一步,我们都认命吧!”   因为莫名的心慌,我脚下步子有点乱。   秦裴云没有拦我,只是看着我的背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暗哑的冷笑声,“秦家会落到今天的下场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姐姐你再清楚不过了,而且我知道,姐姐你从不信命!”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      我脑子里有种可怕的念头在回旋,生怕再迟一步就会万劫不复,只当什么都没听到的快步往外走。   秦裴云站在身后一声不吭,直至我的前脚跨出那道拱门,她冰凉冷澈的声音才从背后压下来,如永世放不开的诅咒一点一点渗入皮肤血液乃至骨髓——   “如若这一切真的命理定数,”她说,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好足以将我击出一个踉跄,“那么,当年姐姐与二伯之间谋算的事又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可惜裴云这妹纸了,明明带着女主的气场却是个炮灰的命,唉~ ☆、【第28章】 茶几女王   秦裴云的话我听到了,不过我不会傻到明知故问的装糊涂再给她继续下去的可乘之机,只当自己耳背,被裙摆绊了一下之后仍是若无其事的款步往外走。   淡定是每个人都会装的,只是能棋逢对手能一撑到底的不多。   我稳住身形脚下越走越快,每走一步秦裴云在我背后的冷笑声就降下一度。   “如若当年事成,他会给你一个怎样的位份?”因为我都得远了,她的声音开始拔高,每个字眼都能恰如其分的敲在人的神经上火辣辣的疼,“公主?女皇?还是——直接就是一顶凤临天下的皇后桂冠?”      “秦裴云!”这世上有一种情绪叫恼羞成怒,我忍无可忍的乍一回头,寒声道,“你是个聪明人,还不知道那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么?”   这是头一次我对她疾言厉色,裴云微愣,低头又抬头,眸子里突然有些凄然的神色闪过。   “果然是这样!”她说,“姐姐,我本以为你会否认的!”   看着她眼里荒凉的神色,我心下一惊,突然有种吞了苍蝇的感觉。   果然是做贼心虚,我终于还是不淡定了,居然着了这丫头的道,阴沟里翻船的感觉真特么的玄妙。      秦裴云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眼中神色悲恨交加。   两个人寸步不让的对峙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我从她眼里真正读懂了一种情绪叫做仇恨。   我本能的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就连辩驳的勇气都没有,沉默再三之后只能灰溜溜重新走回她面前。   我看着她的眼睛吐出一口气,虽然她眼中的恨意让我无所适从,却还是死撑着面子强硬道,“祸从口出,你能活着就该惜福!”      我的本意不过是想劝她一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出口的话却成了威胁。   “活着很了不起么?”秦裴云凌厉的反问,并不等我回答又是自暴自弃的苦声一笑,“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生无可恋,死了——”   她说着声音却是戛然而止,神色间有些恍惚的微微垂下眼眸。   生或死从来都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儿,可真要抉择起来——   要不是缺斤短两少根筋,谁特么没事儿寻死啊?      眼见着她把自己给纠结住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看她就这么在死胡同里困死自己不是?   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我接下她的话茬儿——   “不甘!”我说。   秦裴云略一怔愣,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本着长姐如母的慈爱精神,我面上表情不改淡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道,“既然不甘就好好活着吧。”      秦裴云偏过头,目光留在我置于她肩头的右手上停了片刻,然后忽的就又笑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反反复复哭哭笑笑多少回我已经数不清了,那句女人翻脸如翻书的古话还这特么的精辟。   我被她笑的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僵硬的撤回手掌。   她再重新抬头对上我的目光时眼中的笑意已经瞬间淹没化作冰冷的寒刺直插到人的心窝窝里去了。   “我当然会活着,”她说,唇角微弯明媚一笑,“我还要等着看姐姐翻云覆雨为秦家报仇雪恨呢。”   “……”      这姑娘存在于骨子里的执念太深,我都想跟着她破罐破摔了。   我甩袖,扭头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觉得压在胸口的这口气实在是喘不顺畅就又气势汹汹的折回来。   “秦裴云,你脑子坏掉了是吧?你到底想怎么着?”   相对于我的气急败坏秦裴云的反应则要淡上许多,只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我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姐姐觉得过分么?”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都是硬道理没错,可我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要钱不要命的。   你丫的要追债也要先认清了形势好么?而且就算你恩怨分明要追着阎王老子讨债好歹别让老子给你当先锋成么?      “好!”我死咬着后槽牙咽下一口气,放平了心态重新面对她,“你说的对,欠债不过还钱,杀人不过偿命,你口口声声要报仇我不拦着你,你要雪恨我给你递刀子也就是了,最了不起咱就鱼死网破了是吧?可是秦裴云,现在我就问你一句话,平心而论,他若死了你可真的就会快活了?”   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萧逸舟他就算再不是个玩意儿,可在算计了整个秦家之后,到底他也还是顾念着最后一点夫妻的情分留了她的性命。   到了这个地步再说破镜重圆什么的是扯了点儿,可我就不信这丫的还真能就此癫狂了,一丁点纠结都没有。   我得意洋洋的准备跟她来个心理战,却在第一时间见着她眉峰往上一挑,毫不犹豫的反诘道,“总归不会比姐姐来的更难过些。”   “……”      得,对牛弹琴了!   我特么还是老实闭嘴吧!   我心里愤愤的捉摸着想抽自己一大嘴巴解恨,但是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秦裴云抿着唇静默的顶着自己的鞋尖看了会儿就突发奇想的眸光一敛,扬起脸来对我正色说道,“姐姐,我现在突然觉得,如若当年你跟二伯的计划达成——对我,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那个纯洁认真的表情顿时惊了我一身的冷汗。      “你丫的开什么玩笑!”我两腿一软,几乎是下意识的暴跳如雷,满眼的惊惧。   “呵——”秦裴云看我这幅神气就很快慰的笑了,笑的弯了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在擦眼泪,“我自然是开玩笑的!”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跟她计较什么就由着她去了,可是她笑到一半不知不觉的就又停了下来。   我抬头去看她,但见她两手落在小腹的地方眼睛愣愣的盯着地地面在出神。   这姑娘神游太虚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特神圣,我大气不敢出,过了好半晌,大约是察觉到我在看她,她才缓缓侧过头来迎上我的目光,眼神幽怨无比的幽幽说道,“恨只恨我自己不争气,当初没能保住那个孩子,否则——”   彼时我才刚松了上一口气,正从怀里抽出帕子准备擦汗,结果手一抖帕子就坠了下去,又适逢院外一阵冷风横扫过来就彻底的凌乱了。      三年前就在他们大婚之后的不几个月秦裴云是怀过一个孩子的,不过没能保多久,不到三个月就不幸小产流掉了。   当时太医诊断,说是因为她自小身子弱怀孕前又没有适当的调养所以不宜生养,不过因为那时她正跟陈氏闹得凶,秦家也背地里调查过,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自那以后的两年秦裴云就没再有过孩子,到目前为止陈氏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如今萧逸舟膝下依然空空,她说这话的意思我自是明白的,于是这一回是彻底崩溃连肝儿都疼了。      “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秦裴云凄然一笑,苍白中有很重的伤恸之色。   “你该庆幸那个孩子没了,”我额角跳了一跳,恨铁不成刚的冷声打断她的话,“否则你以为今时今日你还能毫发无损的被困在这座冷宫里么?那种母凭子贵的屁话你也信?”   语气之激烈,言辞之恳切连自己都觉得义愤填膺。      秦裴云闻言脸上表情一僵,反应了一会儿又有些释然,但明显是会错了意了。   微微牵动唇角,她嘲讽一笑,“那么姐姐以为他得是有多薄情?”   甭管薄情还是寡情,跟一个帝王谈情,这本身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覆巢之下无完卵,秦家没了!”秦裴云言语不善,我也就跟着刻薄起来没再给她什么好脸色,一字一句都往她的软肋上戳,“裴云,聪慧如你,斩草除根的道理你会不懂?”   我承认我说话不中听,秦裴云两眼一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失控之下就猛的推了我一把凄声嚷着往后退去,“虎毒不食子,他不会!”      我被她推了这一下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等到重新站稳脚跟的时候她还保持着方才推我之后的那个动作虎视眈眈的看着我。   “虎毒不食子!”她重复,一字一顿虽然音量不高却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咬在齿间掷地有声的吐出来。   一个聪明女人真傻起来的样子只能用“可怜”两个字来形容,现在的秦裴云——   她就是这个样子。      从头到尾她都不过是极力的求生而已,我其实是不忍心再刺激她的,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关乎血脉亲缘,看着她那个样子圣母玛丽苏的潜能就在体内复活了。   “人饥而食人的事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笑,顿了一下才又重新提了口气抬眸直视她的双眼,“而且虎毒——而不食亲子!”   秦裴云的脸色骤变,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远远看着我。   平地上又有风吹起,她素净的白色裙摆随风一舞,整个人都薄弱的放肆虽是会飘起来在天空里消失不见似的。      她不住的摇头,一下又一下,眼神一半惊惧一半空洞复杂的很难分辨,可是嘴唇颤抖着动了好久就是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我说,勉励的牵动嘴角,一步步主动走到她面前放柔了声音道,“往事种种都算了吧,总之你是该兴庆那个孩子没了。”   秦裴云死咬着下唇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的脸,像是想要透过自己的双眼洞察什么料比起的玄机一般。   她看了我好久,直至唇齿间被自己的血浸染的猩红一片才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他——也知道?”      绿帽子这回事儿是个男人就不会姑息,萧逸舟若是因为蒙在鼓里而容了她那只能说是他们夫妻间还残留着那么一丁点可怜的情分,而他若是在知情的情况下还容了她——   这却该是算做一份莫大的恩典。   我知道她想借此来判定什么,于是就老实的回她,“或许吧!”   “呵——”她闻言又是猛地后退一步,却是哭了,哭的绝望也凄凉,泪花四溅,“姐姐,我果然还是逊你一筹,原来从头到尾在你们眼里我不仅仅是一枚棋子,更是一个可笑的戏子。”      萧逸舟对她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眼,他俩之间的是非对错我也不想去计较,只是就事论事的长出一口气,“即便是你想要一个孩子来保全自己也不该铤而走险走这步棋!”   “我也不想这样!”裴云颓然的摇头,游走在庭院的那个瘦削的影子仿似一缕幽魂,“我只是不甘心就这样做了别人的棋子,姐姐,你一定觉得我很蠢,可我也有大好的年华,我只是不甘心就这样白白葬送!我只是需要这个筹码而已!”   最后的这些话她已经不是在对我说,更多的像是对她自己。      女人的堕落是为钱,也可以是为了男人,在骨子里我其实是个更多偏向于物质的女人,但是裴云不然。   只是更特么悲催的是,她竟还不是为了自己爱上的男人。   我知道从头到尾她没有爱过萧逸舟,因为从小到大只要是我的东西她统统不屑。   这辈子遇上萧逸舟我是挺悲剧的,可我这妹子才是史无前例的第一大茶几啊!    作者有话要说:从秦家妹纸的角度上来说萧童鞋确实太不是个玩意儿了~可是做皇帝的人嘛也是木有办法╮(╯_╰)╭ ☆、【第29章】 江山美人   下午凌琰去赴萧逸旻的约一直到晚上才回,我遣散了宫人兀自蹲在寝宫后院的天井里埋头在地面上画圈。   凌琰回来没见着我就在初梅的指引下找了过来。   他先是在我身后负手站了一会儿,估计是没研究透我到底在做什么这才口问道,“在做什么?”   我扭过头去看他,曾经少不更事的时候我习惯装X,调一个45度向上的视角明媚望天,等到后来渐渐明白那个角度的忧伤其实都是仰脖子累出来的我也就低调了。      这天凌琰穿了身浅紫色金线勾边的锦袍,晚风下袍角扬起,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似乎更显玉树临风了一些。   “没什么,在想一些以前的事儿。”我摇摇头站起来抖了抖裙子走到他面前,“你跟萧逸旻处的还好么?”   “还好!”凌琰并没有追问我那些所谓“以前的事”是什么,而是探出右手用无名指撩拨了一下我耳际垂下来的那缕发丝,“初梅说你晚膳还没用,不饿么?”   跟秦裴云那丫头斗智斗勇的折腾了大半天我是身心俱疲,说不饿那是假的。      凌琰跟我说话的声线很低,夜色中眼神明亮温柔的近乎能滴出水来。   我被他这么柔软的眼神蛊惑着,鼻子一酸所有的委屈就都浮上来,抿抿唇上前一步扑到他身上张开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把脸埋进他胸前藏起来。   李氏跟了他有些年了,我入府以后也懒得管事,所以至今他的衣食起居也都是由她着人在打理。   不知道她用的什么香料熏的,每回衣服送过来时总有种浅淡的类似青草香气的味道倒是不让人讨厌,可是这会儿贴近了闻这味道竟然也有些呛鼻。      凌琰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了两秒钟之后才抬手摸了摸我的后脑勺,“怎么了?”   我皱着鼻子在他怀里蹭了蹭,莫名其妙的心里就突然有点不大痛快。   “没有!”随手推开他从他怀里退出来,我拿手背又揉了揉鼻子,“饿了!”说完就撇了他自己拽着裙子往殿里走。   凌琰对我的喜怒无常早就习惯了,也没说什么也从后面不徐不缓的跟进来。      因为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对这天的晚膳是初梅亲自下厨做的,四碟小菜一锅汤,都是我平时喜欢的。   从小到大被二大爷跟萧逸舟两个轮番的宠着我的脾气是不大好,不过起码的素质还是有的,心情再差也不会拿个下人出气,就拿起筷子坐下来有条不紊的吃。   凌琰是在萧逸旻那蹭了饭才回的,只又象征性的陪我又吃了一点。   因为怕把自己给噎着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吃饭就特别慢,那顿饭我一共吃了两碗米饭,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      “吃好了?”凌琰把手边的茶碗递给我。   “嗯!”我点头,接过茶碗咽了口清水漱口,准备妥当了之后才一咬牙摆了个正襟危坐的姿势把两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头严肃的开口道,“说吧,你还想知道什么?”   吃饱喝足之后摆出这种架势,我想我当时的表情多少会有点视死如归。   凌琰坐在对面目光复杂的看我一眼,然后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   “秦家!”      我跟萧逸舟之间那点破事儿早就人尽皆知,无非是小儿女的昔日情怀,细究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凌琰这种高度的人看来,自然比不得秦氏一门一夕灭族这事儿来的有趣。   当初萧逸舟一时脑抽的留下秦裴云的确是个败笔,我也早就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若是换做别人我也懒得跟他废话,可现如今好奇心贼重的这人是我夫君。   虽然从一开始我就是打着骗婚的幌子跟他成的亲,现在东窗事发,他想了解下老丈人的家底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最主要的前提是人家都没想着一拍两散的退货了事,我也不能给脸不要脸不是?      既然心里定了主意我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当即就是神色一敛,正色道,“当初萧逸舟拿出来给秦家定罪的那些证据全是他命人刻意设计伪造的。”   说到当年那件事萧逸舟也算是用心良苦,费尽心力编排出那些莫须有的所谓罪证,这对他而言不可谓不是个挑战。   可能是我在陈述这宗灭门惨案时的语气太顺溜太轻快的缘故,凌琰眉头紧蹙,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唇边才展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为什么?”他问。      为什么?还能是为了什么?可不就是因为我们家那个了不起的二大爷么!   二大爷惊才艳绝,是个人物的不能再人物的人物,他谋算的事自然步步为营滴水不漏,更不会给任何人留下足以扳倒他的可乘之机。   萧逸舟虽然精明,但是他的那些所谓的证据确凿也只能是自编自导在人前唱的一出独角戏。   虽然这事儿从头到尾他都干得漂亮,无懈可击,可说到底也是旁门左道,以他的心性,心里铁定是到了这会儿还呕着呢。   每每想到这事儿我心里都忍不住的暗爽,尼玛,二大爷他就算走到黄泉底下也会在偷着乐吧。      “虽然萧逸舟拿出来的那些证据是假的,可秦家确实也没什么好冤枉的,当初——”秦家是一回事,可每每想到二大爷我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情绪涌动,怎么都不能舒坦了。   我说着呼吸一滞,停顿片刻才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他的眸光,“我二伯确实有篡位夺权之心,并且差一点就成功了。”   宦官弄权自古有之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二大爷他不是常人,我怕凌琰误会了,赶紧的加重了语气又解释,“不是弄权把持朝政,是谋朝篡位意图颠覆大周的江山!”      这个□是惊悚了点儿,凌琰并不表态,摸着下巴忍不住丝丝的抽了口气。   其实他的意思我明白——   改朝换代是桩数百年乃至上千年都难做成一回的买卖,九死一生惊险的不得了,一旦事败,抄家灭族那都是轻的,没把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坟掘开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二大爷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下半身已经入了土的,并且还与一般的权臣不同,就算在前朝后宫再怎么吃得开,持着那么个尴尬的身份,他也不该有这么伟大的志向。   想他一个四岁半就悲催入宫侍奉的太监,爹不疼娘不爱的,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傍身,身边唯一一个亲近的兄弟就是我那不成器的死鬼老爹,膝下也只生了我跟秦裴云俩丫头片子。   换句话说就算他运筹帷幄一朝事成又能怎样?连个能继承父业的希望都没有。   这么要死要活的折腾一场,如果就只为了享受一下这个腥风血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那才是思想变态精神有问题呢。      凌琰的脸上从表情到眼神处处都打着问号,倒不是他智商的问题,归结到底还是几千年的代沟没办法轻易填上。   虽说是千不甘万不愿的,我也还是不得已的苦笑着叹了口气,“还有我啊!”   “什么意思?”凌琰微微一愣,显然是没太明白的话中所指。   这件事萧逸舟替我瞒了这么久,现在就要戳破了我突然觉得挺对不住他的。   “这么说吧,”我低下头咧着嘴自嘲的笑笑,然后一甩头重新对上他的目光认命的耸耸肩,“如果当初萧逸舟的动作再慢一步,很可能今天君临天下的就是我了!所以萧逸舟他能容我到今天真的是个奇迹对不对?”      武则天是一个专属于历史的意外,更何况这个前看不见古人后面也未必有来者的破地儿压根就没人听说过她。   我想我这话在凌琰听来会更接近于一个无稽之谈的笑话,可是沉默良久之后他的神色却是奇迹般的沉静下来。   但凡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消受不起个女强人的媳妇,尤其是野心勃勃丧心病狂的那种。   看凌琰这脸色十有□是在捉摸着要跟我翻脸,我突然就有点后悔不该那么实诚跟他实话实说了。      “那个——阿琰——”我张了张嘴,心里捉摸着怎么找个借口迂回一下。   “妃子!”凌琰没给我机会,出声打断我的话。   这一回他的声音低沉的有些厚重,压抑的人心慌,我紧张的捏了捏袖口,后背后冷汗刚氤出来一半就见他神色凝重的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如若当年你们真的事成,那么如今坐在这个皇位上的人就该是我了?”   “……”      凌琰的眼神很纯洁,一本正经的让人啼笑皆非,说完之后就眉眼弯弯洋洋洒洒的笑了。   我被他噎的一口气憋在胸口,喘了好久仍是心有余悸总显得小心翼翼。   “夫君你艳色无双——”我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最后一咬牙一拍桌子狠狠的点头,“是我的自然也就是你的!”   尼玛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话说我遇到的怎么特么的全都是思维脱线大脑进水的疯子啊?!   二大爷,求求你带我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二大爷是图谋不轨,秦家也是罪有应得,爱上萧童鞋的妹纸们再多爱他一点吧,丫的真是纵容妃子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囧死了,本来预定昨晚更的,结果把日期设定错了,早上一看还在存稿箱里憋着呢,自抽,好像我最近更2了~ 新坑在这里,走的也是轻松路线,有喜欢网游文的妹纸可以去关照下哈 ☆、【第30章】 不伦之恋   我很感激凌琰轻描淡写给我铺下的台阶,但我对他的所谓坦白也就只能做到那个份上,再实诚大了就成了给自己找不自在,所以虽然心虚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可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的缘故,那个晚上我就开始频繁的做恶梦,梦醒时分脑海中总是不断回旋着裴云狰狞的表情跟恶毒的诅咒。   她说,“二伯的死是罪有应得,可是秦家上下,爹娘族亲的血都了为了姐姐流的。”      虽然从头到尾都是二大爷一厢情愿造的孽,可是归根结底——   好像怎么都跟我脱不了干系。   于是,我开始费尽心力努力试着去重新记得那段我曾经那么那么刻意去遗忘掉的往事——   关于二大爷,关于萧逸舟,也——   关于我自己!      我初见二大爷是在自己的满月酒上,只那惊鸿一瞥就完完全全的惊艳了。   我之前就说过,他生的很美,肤如凝脂面如冠玉的那种,说的不客气了就是个老少通吃男女咸宜的小白脸,五官精致唇红齿白,左侧眉心的一点朱砂似血,更是平添了万种风情如画。   惯常他是不笑的,一双狭长的凤目微微眯着清冷如莲又隐隐透着些高深,而一旦哪次赶上他心情明朗笑上那么一笑——   别的不说,只唇边那一个轻挑的弧度就已经艳杀四方。   凌琰跟凌瀚这哥俩是赶上了好时代,否则这会儿只怕也是要自惭形秽掩面泪奔的。   可就是这么地地道道的一个美人最后还是毁萧逸舟手里了,真真的是暴殄天物唉。      好吧,话题有点扯远了,我们再兜回去。   因为是在宫里当差又是皇帝老子的近身侍从二大爷惯常是很少回府的,并且他也看不上我那没出息的死鬼老爹,所以兄弟关系虽然面上过的去却也断不能用“亲厚”这样的字眼来形容。   遵循爱屋及乌的一般定律,他既然看不上我爹自然更不会多看我一眼,只拿眼角的余光斜瞟了我半眼就算完事儿了。   诚然那时候我也就仗着自己窝了个新生的壳子脸皮可以厚的没有限度,为了跟美人儿搭个讪也算是煞费苦心。      那天的宴席上我娘是抱了我挨着他坐的,所谓的机不可失我就趁机流了他一袖子的口水,然后在他皱眉看过来的时候恬不知耻的咧着嘴厚颜一笑。   我自认为那一笑十分的憨厚,所以本该迎面甩过来那一巴掌二大爷他忍了。   再然后,他回府的次数开始莫名的多起来,并且回回都要遣散了下人孤身到我房里对着我坐上个把时辰,也不说话,坐够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下次再回来还是一切照旧。      美人当下,这机会可遇不可求的,我自然来者不拒,乐呵呵的装纯洁绕着他爬来爬去,顺便揩油摸他两把。   如此几次之后我也觉得这事儿似是有点不对头,但是他不说话,我也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当然,作为一个天生傻缺的奶娃娃我也还不会缺到试图跟他交流,只是到后来他再来的时候我都尽量避着他远远的,自己躲到角落里去玩。   他倒也不在意,仍是我行我素的来了又去,就这么来回折腾着不知不觉就是一小年儿的光景。      依照习俗,官宦之家的孩童周岁都会举行一次排场盛大的抓周礼。   我周岁生日那天二大爷也从百忙中抽身从宫里出来给我过生日,仪式之后还送了我件价值连城的礼物——   一架异常奢侈华丽的琉璃屏风,上题一首诗,是二大爷亲自操刀的手笔,用一种常人无法辨识的鬼画符式的文字。   屏风被十几个下人小心翼翼搬出来的时候满屋子都是艳羡的唏嘘之声,而我当时则是目瞪口呆的惊悚了,半晌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热泪盈眶——      尼玛,毛爷爷的《沁园春雪》啊!   洋洋洒洒的一屏草书行,泱泱中华大国几千年的文化底蕴凝结出来的精华尽在于此!   那时候我才深有感触,汉字才是最精美绝伦盖世无双的文字,神马英语法语西班牙语通通都要靠边站啊有木有?   二大爷于我——   知己啊!      他乡遇故知那种感觉不是亲身经历你永远都无法体会,那一瞬那个人真的就是尼采是太阳是可以照亮你人生的唯一的一束光亮。   二大爷于我——就是这样。   并且天无二日,人虽常穿,能穿到一块儿的不多,以这样的几率算下来——   二大爷他就是额滴神啊!      认了亲之后看在是老乡的份上二大爷待我极好,一意孤行甚至公然打了我亲爹的脸面愣是把我这个秦家大小姐给捧上了天。   虽然明面上他还是那朵不易近人的清冷小白莲,但私底下却是无赖的紧。   身边没有旁人时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借着就醉微醺的引子把脑袋搁在我肩上一口接着一口的叹气,然后再用一种自认为软绵绵并且柔情似水的声音对我诉衷肠。      有时他会念:“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然后他会说,“妃儿啊,生不逢时,为什么你不挑着日子早生那么几十年?”   最后还有一大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煽情台词,省略中间某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不计,结束语总是声情并茂。   他会一本正经的抓着我的手眼波流转,说,“妃儿啊,我总是在想,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啊?你看看,当初没有我的时候,你混的得是有多惨啊?你说说如若哪天我真的走了,留下你又怎么能真的放下心来!”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通常不会理他,天雷滚滚之下最后的一丝力气就只够维持那张焦糊的面瘫脸上十分应景的表情。   而二大爷,他自己在千般纠结万般柔情的表白完之后就会被自己逗的笑倒在我怀里。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生了张颠倒众生的脸,并且笑起来——   呃……太特么的销魂了。   要不然就我这脾气,真恨不能一次抽他几十个嘴巴,让丫的装情圣败坏老子的清誉!      在外人眼里我们这俩离经叛道的二百五根本就是臭味相投,而事实上我们这两个超前了时代数千年的脑子的确是上了境界,不能再返璞归真跟这群野人为伍。   二大爷的前身是个欢乐的2B青年,又酸又腐,活到二十四五岁还都窝在家里靠在那些不入流的网站上写那些胡编乱造的搞基故事糊口。   那次他又写了本书,大意就不说了,反正就是在临到结局时丫突发奇想把书里俩男主之一的小受给灭了。   然后报应不爽,第二天一早起来丫就发现自己被切了,还尼玛肢体退化缩成了个三岁半大的孩子样儿,而最最神奇的是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觉得自己重活过来这地儿挺熟悉的,仔细观察又赫赫然发现丫是穿到了自己即兴发挥颠覆了HAPPY ENDING大结局的那本书破里,身份——   是一只悲催的,即便是搞基也只能做受的悲催小太监。   只不过时间已经追溯到了大结局之后的三年,心灰意冷的男主攻大婚娶妻醉生梦死。   呃……好吧,萧逸舟他爹——   就是那个痛失了挚爱的苦逼攻!      自作孽不可活这话有了二大爷的前车之鉴做榜样,我一直深信不疑。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生存理念,私底下二大爷是个十分幽默风趣的人。   当然,他的幽默更多的趋近于黑色。   毕竟身残志坚这些形容词是留给那些革命战士的,而且缺胳膊少腿儿跟某些生理机能缺失从根本上讲还是两码子的概念。      二大爷的性子有点近乎扭曲的傲慢,不喜与旁人亲近,在整个大周朝里只我与他相依为命。   我们原也不过是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可鬼才知道他会走火入魔,愣是要把言情小说的剧情向着种马文的套路上引。   这场变故的起因完全的无迹可寻,只是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他要成就一番事业,而最特么可乐的是——   丫给出的理由竟然是要为我拿下这片天下。      虽然那时候我已经有了萧逸舟,并且青梅竹马两厢情愿,可在他看来萧逸舟也不过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堪的很——   最主要的是那么个风吹就倒的文弱书生样儿,他拿个什么魄力护着我昂?   所以,经过自己的深思熟虑之后——   他决定替我置办点家底儿傍身,而这个所谓的足以傍身的家底儿——      好吧,我承认我贪财好色我有罪,可最主要的原因是二大爷——   就他的那个气场魄力,压根就没给我发表意见的权力。   并且这货上辈子就是个靠脑袋混饭吃的人,以他纵横种马文学、阅文无数的历练要斗萧逸舟那个整天神神叨叨不务正业的老爹?那还不跟玩儿似的!      其实我知道,要不是没的选的话像他那种心气儿的人是打死也不可能看上我这样的三无女青年,可他这会子的垂怜还真是让我消受不起。   诚然天可怜见,我跟他之间的友谊真是纯洁的比他的脸还要白净三分,但架不住众口悠悠,聪慧伶俐如我那裴云妹子不也想歪了不是?   想来便是整宿整宿的头疼!      你说我跟萧逸舟之间吧,他闹的再凶,细究起来也算是对儿无伤大雅的欢喜冤家。   至于现在的凌琰,发展下去就算不是天作之合,最多也就演变成虐恋情深而已。   可我特么是做梦也没想到到了二大爷这,剧情居然急转而下朝着不伦之恋的方向去了。      我这人的思想是龌龊了点儿,跟小清新什么的搭不上边,好歹口味还没重到这份上。   更何况二大爷他丫的虽是揣了颗热血男儿心来到这世上打酱油的——   说到底他也不是个男人不是?   现在他丫的是注定杯具了,再缺德也不能把我往这条不归路上引!   于是想都没想我当时就严词拒绝了,可是没能奏效。   然后萧逸舟就长大了,等我发现这俩人针尖对麦芒呛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二大爷的狼子野心暴露无遗,而萧逸舟身为封建主义接班人的雄才伟略也已经发展成型。   一个是至亲知己,一个是挚爱情人,死了哪个伤了哪只我都损失惨重。   权衡再三,二大爷的良苦用心我用心良苦的劝了却没对萧逸舟说,至于萧逸舟他自己能看到什么程度就是他的本事了。   我知道我这么做是很鸵鸟很没出息也很不负责任的表现,我自己也纠结过了,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冲着哪方也下不去这个毒手。      二大爷的计划走到哪一步了我从不过问,而关于萧逸舟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洞悉了二大爷的狼子野心我其实也没太有数,但总归是跟二大爷太过目中无人的自负脱不了干系。   裴云出嫁的那天晚上,我跟二大爷一人抱一坛酒窝在朝凤殿后院的桂树下对饮,我甩着酒坛子嘲笑他出师不利要适可而止。   他并不理会我,只是仰靠在树干上一口一口的喝酒。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沉静悠远的表情,深刻到近乎可以永远定格在时光里。   那也是第一次我从他那张倾世无双的脸孔上看到的另一种美,深沉的、内敛的,充满了一种令人迷恋的光辉——   换句时髦点的话说就是太特么有感,忒MAN了!      我想那时我是已经有点醉了,就毫不避讳的托腮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久,直至他酒坛子见底,偏过头来看我。   “妃儿,伤心么?”他开口,语气淡的竟会有种温柔的错觉。   因为他问的突然,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所指是这晚东宫那边萧逸舟的洞房花烛夜。      总归是我一手□出来的男人,对于萧逸舟,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于是就毫不口软的冲他扬眉一笑,“他不会!”   二大爷脸上内敛的神情不变,又捞起我剩下的半坛酒仰头灌了一口,之后才是不以为然的摇头。   “也许他不会别的女人而负你,”他说,故意顿了一顿才又抬眸看我道,“可是若为天下呢?”      男人的本性就是一种善于追逐权力的物种,虽然我本能的想要再回他一句“他不会”,可隔了几道宫墙之外那些喜庆的丝竹声还是那么儿清晰的传来,又把我的这句话给堵了回去。   萧逸舟他今天可以为了打压二大爷、控制秦家而步步为营的废了我再娶裴云,这本身已经是一种取舍之势。   我突然觉得很没底气,垂头丧气的斟酌了好半天,不得已就抬头问他道,“如果是你,你会么?”   “时间倒回三十年,”二大爷抿唇笑了一笑,“如若是你,我负天下!”      时间没有三十年可以倒回去再开始,二大爷他——老了,以至于后面再做起很多事来就显得力不从心。   随后的两年里,萧逸舟以太子的身份监国,大周的国境之内从一品大员到州官乡绅,被他陆续拔除废谪的不下百人。   这些人在大周的政局之中织起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而收线就牢牢握在二大爷的手里,可是——   秦家废了!      那天二大爷的人头被负责行刑的刽子手从我手里拿走之后我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在街上走了很久。   虽然我一直都只当那是个玩笑,最终他也确实没有给我他承诺过的那个天下,只是他死的时候却也注定了我跟萧逸舟之间已经永远都没有了回头路。   自他入狱到秦家一夕覆灭,中间持续数月他都不曾想要见我一面,总不会是真的对我寄予厚望想把我从这件事上撇清,然后好蓄势待发完成他的遗愿吧?   一个闷骚了几十年的老太监,好吧,其实从心理上讲他不是个太监——   我终于还是不得不去直视他的存在,虽然我们中间仍然有一条绵亘了三十几年的沟壑作梗。      那天的晚些时候下了雨,萧逸舟在一座破庙门前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全身湿透成了个落汤鸡的模样。   手上沾的血已经被雨水清洗干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的那一刻我仍是会觉得恐惧,加上冷雨浇灌的作用,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那一晚他没有回宫,我们留在了一起。   他把他的身体借给我取暖,任我予取予求。   只是我们靠的越近我就愈加清醒,那一刻,我从来就没有那么坚决的相信过,我们再也不会相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疑似小虐,表拍~ 那啥,二大爷的身份揭秘,丫被评定为史上最悲催的穿越男~╮(╯_╰)╭谁让丫穿到JJ的文里了呢,去QD多好,少说也混个男主角当当是吧~ ☆、【第31章】 妻奴可耻 第三次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我背心的衣服已经湿透,整个人如同入了魔一般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上大汗淋漓,只顾埋头喘气。 凌琰是什么时候醒的我并不知道,只是感觉到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掌落在我背上我才如梦初醒的一个机灵。 我扭头去看凌琰,他伸手拨开我脸上被汗水黏住的头发微微一笑,“做噩梦了?” “嗯!”我点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喉咙干涩声音嘶哑的有些颤抖。 只要是他愿意的时候凌琰的眼力劲还是不错的,于是不消我多说他就抬手从床头的矮桌上拿了杯水递给我。 放了半夜,滚烫的水都已经凉透了,我捧着杯子仰头灌下去方才觉得头脑里稍微有了点清醒的意识,又使劲的甩了甩头才勉强摆脱掉梦里那些可怕的念头。 稍稍稳定了情绪还是觉得身心俱疲,我也没心思再应付他,只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撑着小声的问,“吵到你了?” 凌琰不置可否,自己往后靠在床柱上坐了又拉我躺下,顺带着帮我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让我把脑袋枕在他腿上。 我没有动,就势把两只手交叠放在他腿上垫着下巴还是没太有力气说话。 他也不太在意,就那么安静的坐着,以指尖一下一下梳理我背后披散下来的头发,神色宁静。 “妃子!”良久之后,他开口唤了我一声,然后不等我应声就又兀自说道,“纵观上下几千年,史上从未有过女子当政的先例,唯在百年前的南野朝出过一位女帝,——” 他说着顿了一顿,声音恬淡平静的垂眸看我道,“秦宁他——可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秦宁,是二大爷的名讳! 因为事出突然,我心下略一震颤,几乎是下意识的扭头看他。 卧房里没有点灯,到了这会儿外屋那两盏宫灯的灯油也差不多要耗尽,微弱的光线再穿过一层幔帐落在凌琰脸上时已经甚不分明。 凌琰轻轻的抿着唇低头看着我的脸,他是继秦裴云之后又一个对我提出这样质问的人。 虽然相较于我那口齿伶俐的妹子,此时他那态度是要谦和许多,但——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我也是五内热血翻腾,委实的蛋疼。 凌琰口中的南野王朝我是知道的,地处大晏西南,两国虽然并不接壤且千百年来都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交情,但连年来一直跟大晏纷争不断、上回还委屈我夫君纡尊降贵亲往议和的的风国—— 便是它的旁支后裔。 民间也有传言说风国的那一支才是南野皇室的嫡传血脉,后来因为夺权败给了别支才被迫另立门户被驱离出来。 当然,那风国一脉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成了今天的扭曲性格四处的杀伐征战战我是没兴趣知道,但正牌的南野皇室里出了个千古一帝的女皇这事儿在历史上造成的轰动不小。 因为二大爷跟我提起这段的时候颇有感触,我就顺手做了个重点符号给记下了。 只是中间隔了百年,又是别人家里的家务事,具体的细节我再没多打听,只道是那南野的某个缺德皇帝断子绝孙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缺德皇帝对这个女儿宠的紧,精挑细选给她挑了个文武双全又一表人才的少年将军做女婿。 为了女儿有个依靠,他怕自己死后大权旁落就把皇位传给了女婿。 可这倒霉催的公主也是点儿背,当皇后当了没半年突然就离奇失踪了。 也不知道是天生的情种还是因为拿人家的手短的缘故,做了新皇帝的驸马爷也算没有忘本,留着中宫之位很是等了她几年。 大概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之后这新皇帝还真就把走丢的媳妇给盼回来了,然后—— 他丫的悲催了。 因为这几年媳妇不在家,为了解决生理需要新皇帝纳了房美妾傍身。 朝夕三年,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日久生情姑且不论,总之是杀了回马枪的大房公主殿下不干了。 本来嘛,上门女婿不好当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尤其这货还是讨了个金枝玉叶逆天而生的公主媳妇。 公主姑娘流落在外三年脾气见长,回朝之后二话不说就先打起了离婚官司,死活把离婚协议书给签了。 这么一来就换朝臣们苦逼了! 尼玛国不可一日无君啊,这头发长没见识的女人不是明摆着在拿祖宗的基业开玩笑么? 南野国内乱了,已经被排挤在外多年的风国国主一看乐了—— 嘿,这回出师有名,总该是拿回中央政权的大好机会了,于是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然则还没等他把刀刃磨快了呢,突然一日南野这边一红衫翩然惊为天人的美男携豪礼而来—— 呃……向刚刚离了婚的公主殿下求亲来着。 “得吾女者的天下!” 朝堂之上缺德皇帝留下的圣旨还在,此男求亲的目的不言而喻。 朝臣们虎视眈眈,当机立断派人去挖这小子祖宗十八代的底细,这一查不要紧,赫然发现这货来势凶猛,居然也是响当当硬邦邦的一人物—— 皇室后裔,一城之主,金玉满堂、手握重兵! 还特么偏巧不巧,是他们家公主流浪在外时的救命恩人、衣食父母。 这南野一朝虽为泱泱大国,可眼下连个能当家作主说上话的都没,这样的人物他们自然招惹不起。 缺德皇帝生的这闺女就一赔钱货,群臣商议之后觉得这回再不能便宜了异姓,于是就想了个挺损的招儿—— 决定直接拥戴公主称帝,意在刺激图谋不轨那小子知难而退。 说到这里的时候二大爷曾经特意拿了书来指给我看的,史书上对那日早朝之上那男人表情的描述十分传神,分别用了“淡然一笑”跟“灿若桃李”两个反差极大的词儿。 二大爷还曾顶着副洋洋得意的自恋神气夸口说那货颇有他遗世独立的风采。 好吧,二大爷就是个出来搅局的二货,忽略不计。 总之真爱面前家国天下都是狗屁,朝堂之上那一身红装的妖孽眉眼轻挑淡然一笑,以艳压四方的倾城之色作衬,当即毫不手软的表示愿以他整座苍月城为聘—— 呃,嫁予女皇为夫! 南野的朝臣都被这个下马威惊的不轻,可是没想到人家俩人说办就办,嫁妆聘礼互一交换,曾经叱咤风云的苍月城依诺归为尘土,女皇一顶大红花轿就把个容色倾城的皇夫抬进了宫门。 尼玛,坑爹呢这是! 人家这边吹吹打打风风光光的办喜事,那边风国国主扛一柄金刀在两朝边境横刀立马,一口老血喷在了三八线上。 回头抹一把脸,丫也跟着彻底爆发了—— 不就是那两亩三分地么?老子还不稀罕了,孩儿们,走,咱到外头打砸抢烧都赚回来。 于是往上追溯三代,凌琰他们这一族谱也都跟着水深火热了。 那个政治奇才管家能手的苍月城主入了风氏女皇的后宫,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真真的是一上得朝堂滚得龙床的全方位人才。 曾经,他会为了女皇的一句话大袖一挥兴兵作浪,与时下气势最为鼎盛的帝国王朝为敌。 为了巩固女皇的声望地位,他将他们的子女全都冠以风姓。 后来,女皇因病离朝,他亦是替她固守这座铁血王朝整整三年迎她荣归! 诶,这事儿说来还挺巧,那个拥她登位并且呼风唤雨纵横几十年的极品妻奴貌似是凌琰的本家,也是姓凌来着! 其实相较于则天太后的励志帝王路,这位南野女皇太过不值一提了,横竖一个不成气候的女儿家,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她命好,生在了帝王家,二嫁时又择了个瞎了眼的好夫婿。 但她这一生,说白了,拼的根本不是什么荣华天命,赢,就只赢在这个男人身上。 他愿意宠着她,不惜一切的护着她,纵容她,用自己的天下抱负成全了她。 至于二大爷—— 扯淡的功夫是不浅,可鬼才知道他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 凌琰目色宁静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好像真能洞察什么玄机似的。 在他面前我心里从来都欠着坦荡,于是难免就又心虚了。 早知道这货不容易糊弄过去,可我要到底怎么跟他解释我跟二大爷之间的关系? 我总不能骇人听闻的告诉他,说我们俩SB都是命不该绝的借尸还魂所以革命友情深厚吧? 要是那样,还真就不如心一横认了我跟二大爷的禁忌之恋来的妥当。 撑着床板爬起来与他面对面的坐着,我的眉心纠结成一团,张了张嘴又发现想要编排一个能糊弄住凌琰的理由—— 太难。 凌琰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苦逼相,目光微微一动,就自动补脑替我拿了主意。 “你——不是秦安亲生?”他突然问。 “……” ☆、【第32章】 我在害怕 大周的户部尚书,呃……当然,现在说来该是前任的了,姓秦名安,字长恒,所以凌琰口中的秦安二字—— 就是我那死鬼老爹的大名! 而他那整句话的意思说的通俗点就是说我不是我爹亲生的,至于是我娘的私生女还是大街上捡来的姑且无从了论断—— 可你丫的凭啥说我不是我爹亲生的? 就算你冷艳高贵,没有正儿八经的拜过这个岳父可以直呼其名我不怪你,可做人好歹也要有起码的素质,这些骂人不带脏字的损话是随便想说就能说的么? 听凌琰这话是死命的要把我跟二大爷之间的关系往复杂里搞,二大爷死者为大,我必须得要为了他的清白而奋斗。 “你才不是你爹亲生的!”心里一恼,我马上就大脑脱线口不择言的顶回去,“你们全家都不是你爹亲生的!” 虽然我跟凌琰之间彼此不见外,但这么直白的互相“问候”还是头一回。 凌琰就一高高在上的二世祖,被我这伶牙俐齿的一反驳竟然蒙了,神色愕然的反应了一下才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们全家?” 好吧,冤有头债有主,问候别人全家是不道德的,莫不说现在我也在他“全家”的范畴之内,就算把我排除在外—— 那他全家上下也不能都是他爹生的。 逻辑问题是大问题,我自知理亏,就又悻悻的窝回他膝头趴着。 凌琰沉默以对没再说什么,我背对着他赌了会儿气,觉得坏脾气散的差不多了就又重新翻了个身,枕着他的腿仰躺在床上去看他的脸。 凌琰表情平淡的轻轻扯了扯唇角,不说话,却完全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阿琰!”我暗暗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勇敢的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的郑重说道,“二伯对我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人!” “哦!”凌琰点头,不置可否,以右手的小指在我眉尾轻轻的磨蹭了两下,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问,“有多重要?” 他这个问题问的有点难度,竟是生生的把我给问住了。 二大爷对我到底有多重要?没有当年的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么? 可是如今没了他,我还不是依旧风生水起,活的有模有样? 只是如若当初他真的没有出现过—— 这个设定真的是好可怕啊! 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忽而意识到,就算只是昙花一现也好,我是断然不能没有二大爷的。 心有戚戚然,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脸上就那么荒芜凄凉的一点残笑爬上来。 “很重要!”我说。 我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凌琰却也没有表态,抿着唇脸上神色若有所思。 相较于萧逸舟,他对二大爷倒是不能有那么多的忌讳,但让他想多了也毕竟是不好。 眼见着他神情恍惚,我赶紧的爬起来,凑到他跟前拿手蹭了蹭他的脸。 “阿琰!”我叫他。 “嗯?”凌琰垂眸,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两个人四目相对,我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洋洋洒洒的展颜一笑。 微笑或者彷徨,于我,从来就只是一种表情而不是感情。 “不管曾经他有多重要,现在都不如你重要了。”我没有等着去看凌琰的反应就两臂往他脖子上一挂,埋首把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停顿片刻才是凄然一笑,“而且——他也不是我跟萧逸舟之间反目的症结所在!” 一是一非,一对一错! 二大爷跟萧逸舟之间遵循的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成王败寇的道理,他的死从头到尾都不是萧逸舟的责任。 我跟萧逸舟—— 我们只是把情人之间的情分走到了尽头,仅此而已。 漂漂亮亮的场面话谁不会说?我就不信我都低眉顺眼到这地步了凌琰还好意思小肚鸡肠的再折腾。 虽然我是打定了注意要堵他的嘴,却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干脆的照单全收,闻言只是轻拍了下我的肩膀,然后点头,“知道了!” 我颇为诧异,惊愕的瞪大了眼抬头看他,“你信?” 两个人的脸孔隔着咫尺的距离,凌琰看着我的眼睛不答反问,“不是你说的?” “……” 情圣不是每个人都能扮的,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这样的话还是拿到戏本里唱比较动听。 凌琰这样说,不过是要我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而已。 虽然内底里总有些睚眦必报的小家子气,但这货在大多数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他乐意给我放水铺台阶,我哪有不下的道理。 于是两个人就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收拾了重新钻进被窝躺下来。 后来凌琰再睡没睡着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窝在他怀里瞪眼躺到了天亮,想来想去觉得这个破地儿是真不能再待下去了。 萧逸舟那倒没什么,可秦裴云那就一定时炸弹啊。 这姑娘虽然话不多却毒的很,老子一步步走到今天也不容易,是断不能因为她把终身幸福给折在这的! 只不过当初是我死活闹腾着让凌琰带我来的,这会儿再死皮赖的要回去也不太好开口。 第二天凌琰又有约要赴,我把自己关在房里琢磨了一整天,决定还是先探探他的口风。 晚饭后打发了下人,我就试着问他,“阿琰,大晏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么?” 彼时凌琰正在屏风后头换衣服,因为平时闲聊的时候我们之间从未避讳过类似的问题,所以他也没多想,只道,“还是老样子!” 我怕再问的细了他会起疑,正在纠结中他已经一边系着里衣的带子从屏风后头出来。 我迎上去低头帮他把带子系好,凌琰牵着我的手拉我到床沿上坐下,见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又伸手把我捞到他膝头从背后抱着我,拿下巴抵在我的肩窝蹭了蹭,“怎么了?突然又问起家里的事。” 我家的夫君的嗅觉向来灵敏异于常人,我脑子飞快的转了转,还是决定把原先定下的迂回战术给废了。 “阿琰,”我回头去捧着他的脸孔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要不——我们回去吧?” 凌琰有些诧异,不等他再问我就继续说道,“我们来这边有些时日了,毕竟不是自家的地方,而且十弟那边又一直没见个消息,心里总不是很安稳。” 虽然还有别的主要原因,但我这些话也算发自肺腑。 嘿,不提也就罢了,要真说起来凌瀚那小子也真是怪不上道儿的,明知道我跟他哥流浪在外寄人篱下的日子过不安生,也不知道时不时的通个信儿给我们汇报下家里的情况。 显然的,凌琰对他这个不靠谱的弟弟也没抱什么指望。 “家里那边我留了人盯着,有什么动静会第一时间传消息过来。”他拥着我在怀里,探头吻了吻我的鼻尖又道,“太子不是个耐性好的,我估摸着这潭死水是快要掀起点浪花了。” 在我眼里大晏的那位太子爷领翔同志也是个笑面虎级别的人物,虽然一眼看去比不得襄王的城府,我却不知道凌琰到底是从哪儿看出他的耐性差来了,若说他媳妇是个缺心眼不懂“藏拙”的主儿倒是真的。 不过凌琰跟人家毕竟是亲兄弟,心有灵犀那点儿玄妙的感应我就不好追究了。 凌琰这么说自然是在安抚我,我也不能不识抬举,我偏过头避开他在我面上磨蹭的唇。 凌琰不死心,唇线贴着我的脖子就又往上琢磨。 他的唇特别软,无意间擦过皮肤的感觉有点痒,我躲不过就干脆用力推了他一下,然后趁他身子后倾的空当翻了个身直接滚到床里边去了。 “呵——”凌琰轻笑一声,身子重重砸在床板上的动静有点多大。 他下意识的伸手来抓我,我心里存着防备往里一缩,就把他拽住的裙角给拽了回来。 大概是一把抓空挺有挫败感的,丫居然眼睛一闭就耍懒不动了。 我窝在床角又戒备的瞄了他两眼,见他真有装死的架势,不得已就又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往他边上摸过去。 方才倒在床上的时候凌琰束发的玉簪给摔落了,这会儿头发散下来遮了半边脸颊,橘红色的帐子映着外面暖红色的灯光,衬得他一张脸孔艳冶如妖。 偷偷咽了口口水,我半趴半跪的伏在他头顶,用两手扫开落在他脸上的头发,就不厌其烦的倒捧着他的脑门参观他的脸。 美色当前,秀色可餐,我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婚骗的是值了。 凌琰不动也不睁眼,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由着我看。 我用手指轻轻的点在他的眉角唇边,漫不经心的问他,“大晏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凌琰没有马上接我的话茬,只是唇角很妖孽的轻轻往上挑了一下。 我也不着急,就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越发觉得我这夫君远看娇美如花,近看倾城无他。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语气平淡的吐出一句话,“老七留不得!” 凌琰跟凌瀚这一支一直都是依附于太子凌翔的,从政局上讲应该算是绑定关系,虽不能说是一荣俱荣,可一旦凌翔的地位性命有所折损凌琰两兄弟也是铁定不能全身而退的。 现下大晏那边太子凌翔跟七王凌越之间早就是个水火不容的架势,势必要死一个才算完。 凌琰这话说的心平气和,逻辑上也没什么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我心里还是不免一凛,生生的渗出些凉意来。 凌琰见我的手指僵住方才睁开眼,握住我停在他颈边的手用力一拽把我拉倒在他身上。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竟是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凌琰见我不动,眉峰微蹙伸手摸了摸我的后脑,奇道,“你在害怕?” 我虽然胆怂,但从小到大真能吓住我的东西却是不多,可是这一次—— 凌琰说的对,我是在害怕。 “阿琰,我——”死死的咬着下唇迟疑片刻我才鼓足勇气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可话到嘴边却是欲言又止。 凌琰眼巴巴的看着我等我继续,我又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改了主意,嘴角一勾,笑的挺童叟无欺表示,“有你在,我没什么好怕的!” 当然,我知道凌琰不信,更当然了,一开始我也就没准备他会信。 两个人四目相对,凌琰的目光意味不明的动了一下,我没给自己再胡思乱想的机会,一咧嘴扑下去咬住他的唇。 第二天一觉醒来凌琰又重新跟我慎重的讨论了一下有关大晏的话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最好再留这里一段时间。 当然,前提是如果我没意见的话,如果我有难处,他也可以勉为其难的更改行程。 其实大晏那边明枪暗箭的日子也不见得就比这里好过,我想了想,也就坚持把那点萌动了的小心思给重新收拾了回去。 就这么着有心无力的又糊弄着过了十来天,这天晚膳后我正跟凌琰一人一张桌子正在书房里练字儿,外头他一个贴身的侍从就把门给敲开了。 我扫一眼那人手里抓着的一只白鸽,有点不能理解他脸上鬼鬼祟祟的表情—— 这是要加夜宵吃烤乳鸽咩?可是土生土长了这么些年我也没听说在大周的地界里吃鸽子犯法啊! 我这边正纳闷呢,那侍从已经把鸽子塞到凌琰手里,然后就一声不吭的又退了出去。 我心下好奇就放下笔凑过去看。 凌琰拿了鸽子并没有依例拔毛,而是动作麻利的从那鸽子的右腿上拆下来个小竹筒。 那竹筒只一丁点儿大,还不及那鸽子腿儿粗,被羽毛这么一挡,还真不怎么容易发现。 凌琰拆下它来之后顺手又把鸽子塞给我,我对鸽子肉没兴趣,就一甩手把它扔窗外了。 这边凌琰两指掐着那小竹筒用力一捏,竹筒碎成四瓣的同时里面一张小纸条就露了出来。 咦,传说中的飞鸽传书喂! 我自觉长了见识,心里挺高兴的,看着凌琰把那纸条展开了就凑过头去想看那上头的字。 可是不曾想凌琰手里捏着那张纸,脸上神色竟在一瞬间沉寂下来。 “妃子!”他突然沉声唤我,我心下一沉他已经抬头神色凝重的对我道,“看来我们是真得回去了!” ☆、【第33章】 重阳宫变 喜怒不形于色,悲喜莫让人知,这是王侯将相名利场上必杀技的入门课程。 我一直觉得凌琰通过考核可以全部甲等拿A,不曾想他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话说那只倒霉的鸽子腿上到底栓了个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啊? 我被凌琰脸上的表情左右了情绪,紧张的咽了口口水道,“信上说什么?” 凌琰没有回答,而是顺手把那张递到我面前。 我心跳的厉害,犹豫了一下才稍稍颤抖着手指去接了那张纸,眼睛却是片刻不离盯着凌琰的脸。 有什么事,不管好坏,总要听他说出来了我心里才踏实。 凌琰见我没有看信的心思,也没有再等,浅浅的呼出一口气道,“三日前的重阳晚宴上头亮了兵刃了!” 大周这边的重阳节是我挽着凌琰的胳膊一同去赴的宴,席上还跟萧逸舟两口子把酒言欢气氛别提有多其乐融融了,所以凌琰虽没点名多说我也心知肚明—— 这不上道儿的糗事是出在婆家的。 所谓的一山不容二虎,江山也是山,而且还是个罕见的大山头,领翔凌越这俩都想拔头筹坐山顶,会呛起来是迟早的事儿,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事关我夫君的生死前程,我被惊了一身的冷汗,一个箭步上前两手扣住他的肩膀颤抖道,“是——谁?” 诚如凌琰所言,襄王留不得,可如若事与愿违真让襄王得了势—— 只怕我与凌琰还真就得死乞白赖的留在萧逸舟这寄人篱下做一辈子的孙子了。 虽然凌翔也不是什么好鸟,这会儿我却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他能没事儿。 大约是我脸上关切的表情展露的太过明显,我夫君就相当的不乐意了,侧目看一眼我扣在他肩上的纤纤玉手,眉心拧的厉害。 他的表情越是这么放不开我心里就越是约害怕,神色慌乱的死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手心里已经开始往外泌汗。 凌琰抿着唇神色凝重的盯着我的眼睛与我对望良久,然后才是略有不甘的吐出四个字—— “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是个好词儿,后面接的一句该是 “渔翁得利”之类象征峰回路转的好词儿,话说凌琰家里那俩哥们儿也够能整的啊! 全身上下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开,我这一放松就有点过火儿,两腿一软险些直接跪下去,好在两手搭在凌琰肩上有个支撑,他又眼疾手快的托了一把我的腰把我带到一侧的桌旁坐了。 顺手提壶倒了杯水给我,凌琰他自己又一声不吭的转身走到窗口去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背影印在灯光和月光交叠的光辉里,落在地面上的光影有些模糊不清。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凌琰这张脸上的表情若是庄重起来会是怎样的**,这会儿终于如愿以偿,却发现我特么的心脏承受能力有限,实在是消受不起—— 这个所谓的两败俱伤到底是何等的惨烈喂亲? 双手捧着那杯水颤颤巍巍的缓了会儿,我终于还是把那杯子原封不动的放回桌上,再站起来走到凌琰的身后小心翼翼的问他,“都死了?” “说是席上有人揭发老七携兵刃入宫意图不轨,当场被搜出个人赃并获。”凌琰没有回头也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语气平静的跟我重述了一遍方才那纸条上陈述的事实。 襄王被人捉贼拿赃对我们而言不算坏事,而很显然的,这事儿是跟太子爷脱不了干系。 甭管是蓄意栽赃还是确有其事,领翔跟凌越这俩都是相当于撕破脸皮了。 我低头咂了咂嘴,然后又往前移了两步站在跟凌琰并肩的地方歪过头去看他的侧脸,“父皇是怎么发落他的?” “当着朝臣百官的面,皇后跟皇祖母都求了情,老七自己也承认那匕首是他白日里带去猎场防身的,晚间进宫匆忙忘了取下来,父皇只责难了他两句也就罢了。” 凌琰说着脸上的表情并不见轻松,反而像是结了一层霜,大有暴雪蔓延冰冻三尺之势。 政府的政策从来都是坦白从宽,我心里感慨—— 不曾想凌越这厮虽然表面看上去一脸臭屁的德行,内里却是个能屈能伸的乖小子。 他若真的一时想不开当场跟凌翔呛起来,指不定殷帝会暴躁成啥样。 腹黑,果然是居家旅行走亲访友所必备的王牌品质啊。 可如果他不亮刀子,这个两败俱伤又是怎么来的? 我心里疑窦丛生正纳闷呢,冷不防身边的凌琰突然冷笑一声。 我下意识的抬眸看他,但见他眼中神色一敛,冷声道,“可是那晚宴后,有人在宫门外设伏,太子跟冀王先后出来都被乱箭射杀死在当场。”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传说中那场血腥无比的“玄武门之变”—— 擦,凌越这小子睚眦必报的脾气也未免太毒了吧? 你说说就算你跟你亲哥太子殿下结了梁子,有种你俩回头找处练兵场单练啊,就算将来东窗事发爆到你皇帝老爹那也可以谎报成打架斗殴结案。 可如今你硬是不怕死的在你老爹眼皮子底下残杀手足,这不缺心眼呢么? 我被这个消息惊的不轻,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 “是——襄王下的手?”我问,心里却在琢磨,除了我夫君,他们家那几个不成器的二世祖里头还有谁能这么出息—— 一箭三雕可是个技术活儿! “有了之前晚宴上的事情作衬,不是也是了!”显然我们夫妻同心,凌琰是跟我想到一处了,只不过相对于我的惶惑不安,他的态度自始至终都还算淡定,只嘲弄的牵了牵嘴角,“父皇盛怒之下已经下旨将他打入天牢关起来了。” 都说虎毒不食子,按照皇家的惯例,但凡皇亲国戚犯了事儿,皇帝多少是顾及着自己人的情分脸面,圈禁府中等候真相查明发落了也就是了。 如今襄王这事儿一朝事发,连审都未审已经得了个天牢小单间的待遇—— 我估摸着这辈子他也就甭想着能再出来了。 我低头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早些年为夺储君之位殷帝身下皇子本来就没剩下几个,如今太子跟麟王再双双罹难,襄王被囚永无出头之日—— 满打满算朝中也就剩了凌琰哥俩跟一个皇四子的麟王。 那日殷帝寿宴麟王我是见过的,心宽体胖一大嗓门的**德行,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这么个造诣的主儿。 可就凌琰眼下这神情,我也再推断不出别的可能了。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么? 因为殃及池鱼这类事儿时有发生,我这个做嫂嫂的爱屋及乌,对凌瀚那货也自认上心。 深吸一口气,我一手落在凌琰的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十弟那边没什么事吧?” 凌琰偏过头来看我,我使劲的冲他点点头表态,他眼中的阴霾方才慢慢化开,唇边再次绽开那抹如沐春风的笑颜。 在最得意的时候他的笑可以妖冶入骨,恍若即将开到荼蘼的罂粟般诱人成瘾。 我想我这辈子若真有那么一次色急攻心,一定是得折在这上头,于是也就咧嘴跟着他笑了。 “阿瀚已经不是孩子了,他懂得自保!” 凌琰捏着我的指尖凑近唇边轻轻的吻了吻,算是宽慰。 我把脑袋抵着他的肩头陪他在窗口站着,他便不再说话。 我知道此时他心里衡量的种种定然要比我的心思来的复杂,就一咬牙先替他说出了心里话。 “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们若再避而不谈,让麟王心里有了什么就不好了。” 我一直以为凌琰他们兄弟几个里头凌越才是面恶心恶最最的心狠手毒的一个,不曾想竟是看走了眼。 就算麟王那货射杀太子也好,设计襄王也罢,充其量我也就当他是有理想有抱负不敢寄人篱下,谁让那俩是炙手可热的皇帝候选人呢? 可是他连个出来打酱油的冀王都不放过—— 此人丧心病狂的程度可见一斑。 而且,他容不下第一个自然也不能留着第二个第三个! 现下只是个时间问题,凌琰这兄弟俩此时的处境也是岌岌可危。 却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殷帝那边会是作何反应,只怕也是力不从心的多。 “不急!”凌琰垂眸稍稍扫了我一眼道,“再缓几日,正常来说消息要传过来还得四五日,到时再走不迟。” 在这个风尖浪口的时候,做人还是装傻充愣慢一拍的好。 “嗯!”凌琰的心思我明白,遂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就在他身边倚着他,摆出个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唯美造型,双目微阖、嘴角含笑,静静的守着他。 半晌,凌琰再次垂眸看我道,“妃子——” 虽说站着我是不可能睡着的,可在这么情意绵绵的时候煞风景也是不对的。 我没有再等他后面的话,因为觉得扫兴就霍的睁开眼,一步跨到他面前与他对峙,“若在这个时候我留下,那么大家势必以为大周也弃了你,有我在你身边他好歹是有所顾忌的,至少一时半会儿没人敢明着动你!” 映着灯光,凌琰的眼中有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却并不表态。 我仰头逆光看着他的脸,梗着脖子言之凿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凌琰闻言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他探手用力的揉了揉我脑后发丝,语带宠溺,“那么你呢?” 我自认为不是个舍己为人的主儿,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真的是硬道理,于是就很坦荡的看着他的眼睛回答他,“我为你就是为我自己!” 萧逸舟是根让我难以下咽的回头草,在没有预见到更好的下家之前凌琰就是我的命啊。 对我的变相表白凌琰的反应很平淡,只是略微忖度了一下就笑了,“你不怕你跟在我身边大周才会真的弃了你?” 什么狗屁的大周,他丫的真正想说的明明就是萧逸舟! 可萧逸舟这王八蛋要真能有这份志气,只怕我也早就撞南墙自裁没脸活到今天了。 这些话不能对凌琰说,我就厚着脸皮冲他翻了个白眼故作清高,“求之不得!” 凌琰的目光微微一动,竟像是恍惚了一下。 我以为他还会说什么,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轻笑一声就关了窗子转身拉我回里屋去睡大头觉。 萧逸舟那边的消息迟了凌琰一步是次日一早到的,他也没有声张,只是挺够义气的差崔公公来给我跟凌琰大致说了下算是打过招呼。 大晏国中那场宫变的风声正式通过朝臣启奏的方式传到大周是在四日之后的早朝,我事先遣了初梅去朝堂外头蹲点看动静,据说因为这事儿那天萧逸舟的早朝较之以往足足延长了一个时辰,讨论是虽是两国邦交的大问题,但细究起来也无非在我与凌琰俩人的去留问题上打转儿。 反正是去意已决,他们讨论的结果究竟是明哲保身还是冲冠一怒我都没兴趣只等着晚上凌琰回来好定具体的行期。 这天白天凌琰又被萧逸旻那厮约出去不知道干嘛了,我巴巴的坐在厅中等了他一整天,直到夜幕初临才见他带了侍从匆匆回宫。 侍从手里捧个大荷叶包着的东西进来放到桌上就又恭恭敬敬的转身退了出去,我狐疑的走过去扒开那荷叶看了,硕大的一张叶子当中小巧的一只不知道什么鸟儿通体留香外焦里嫩的摆了个造型。 嘿,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了,这货终于知道要给我带宵夜了,可—— 这到底是个什么鸟儿啊? 我这边正激动着准备热泪盈眶,那边凌琰已经玉指纤纤从袖子里夹出一张小纸条递给我解了我的困惑。 那纸张的质地我是认得的,就是可怜了桌上这只造型奇特的鸽子了。 见着凌琰的脸色不好这次我也没敢多问,自觉的接过那纸条展开了,上书四个工笔小字—— “襄王暴毙!” ☆、【第34章】 恶毒女配 麟王殿下下手稳准狠,短短不过几天时间已经整的他老爹差不多断子绝孙。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跟凌琰也不能装瞎看不到,象征性的跟萧逸舟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大晏奔丧。 萧逸舟还是那么一副煮不烂的温吞脾气,倒是没拦着,就说事出突然,让我们再多留两天,也好方便他准备些礼物带给亲家老爷子。 回礼这事儿他不提也便罢了,只要一想到来时赶着的那百辆空车我就面皮发热森森的蛋疼。 只不过他自己傻缺,我跟凌琰盛情难却,就勉为其难的把行期往后推了两天。 也不就是图他那点小便宜,而是家里正腥风血雨闹得凶悍,我们这厢跟萧逸舟你侬我侬的多腻歪点儿总是利大于弊。 好歹荣昌公主也是大周的金枝玉叶不是?上回萧逸旻在大晏境内大张旗鼓的搜罗刺伤凌琰的真凶已经替我壮了不小的声势,如今更得把后台端到明面上,以后谁想使个绊子动个刀子啥的也好多琢磨点儿。 为了替我把这台面上的功夫做足了,萧逸舟很自觉,当即就命人大张旗鼓的张罗开了。 凌琰那边也不知是跟萧逸旻结了哪门子的孽缘,都这节骨眼上了还每日都有帖子送上门来请他。 横竖也是窝在宫里闲着,虽然心情“沉重”他也是将就着去赴约。 而最奇的是——这天下午居然有人会把请客的帖子指名道姓的送我宫里来了! 下帖的是萧逸舟他娘杜太后,理由很简单,因为回来的时候她设了家宴替我接风,这会儿要滚蛋了,她再意思意思摆桌酒送行—— 如此也算是首尾呼应,正好把我这趟相当于归宁的大周之行给圆满了。 所谓的盛情难却也要分场合,萧逸舟对我余情未了一厢情愿的想做点啥我还能理解,可若说杜太后会纡尊降贵的主动替我撑门面—— 百事跟可口两家都趁早倒闭算了。 真不是我小心眼,这你得看那杜太后那是个什么人,人品脾气姑且不论—— 那可是萧雨茴她娘啊! 我又不是人家亲闺女,这顿饭着实吃的很没道理。 只不过在身份上她是太后,在辈分上她又有倚老卖老的资本,甭管是红门宴还是黑门宴,总之此时我颠颠儿的奔过去含泪抱大腿总是没错的。 凌琰不在宫里,我怕他回来找不见我干着急,就趁更衣梳洗的时候多此一举的先让初梅到萧逸旻那给他汇报了一下行踪。 不为别的,我就是不放心带着初梅去杜太后那吃饭。 怎么说杜太后也是她的老主子,我人缘又这么差,万一到时候摔盘子砸碗的呛起来她又不肯向着我,那就连个替我送信求救的都没有了。 做人不能胆小怕事,但关键时候一定要把自己的退路给安排好,这是原则! 准备妥当之后,我带了凌琰府上两个资历颇深的侍女一同前往拜谒杜太后。 杜太后那边谱儿大规矩多,进门就把俩侍女堵在了院子里,由一个看着挺眼熟的姑姑把我单独带着进了正殿,整一关门打狗的架势。 这我倒是不担心,因为带过来的俩丫头里有一个曾经练过几天拳脚,若真掐起来掀翻两个婆子逃命的本事还是信得过的。 小宫女奉上一碗茶,那姑姑冲我福了福身就去后殿通传。 既来之则安之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招招手又跟殿里值班的宫女要了一碟瓜子边嗑边等。 那姑姑也是不负厚望,一去就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没见着回。 小宫女安之若素的上前又给我续了一杯茶,下马威什么的我很理解,喝了口茶润嗓,埋头继续嗑瓜子,直至第二杯茶见底后头才有脚步声姗姗来迟。 我以为是老太太身边的恶霸嬷嬷,赶紧的就正襟危坐摆了个谱儿准备相迎。 杜太后这边装修的排场很大,前后两殿中间牵着一道长长的回廊,结果我扯着脖子回头瞧了半天才见着幔帐后头身姿摇曳袅袅娜娜出来一纤纤弱弱的小妇人—— 赫然正是靖王爷家的儿媳妇,萧逸旻的新婚小娇妻,正牌的公主殿下萧雨茴同志。 她会出现在这我开始挺意外的,但只稍稍愣了那么一小下就回魂了。 虽说今非昔比这深宫内苑不再是她们家后花园,可到底她妈住这儿,她哥也住这儿,她也算半个皇亲国戚有头有脸一世家贵妇,时常在宫里走动走动也无伤大雅。 看她这架势该是刚在后头跟杜太后会晤完毕正准备出宫,虽然这些天我俩在宴会上也打过几次照面,但真正面对面走到一块儿这却是第一回。 我心里斟酌了一下,就算没缘分做不成姑嫂,好歹十几年的异姓姐妹情分还在。 “呵,巧啊!”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先起身跟她打了个招呼。 而事实证明我还是很有先见之名的,因为萧雨茴那边显然也没准备跟我见外,我话音未落她也已经朝我走了过来,象征性的对我福了福身,很自然的开口道,“秦家姐姐别来无恙?” 语气、称呼亦如当年,只是唇角眉梢那一点素雅轻缓的笑容恍若经年,没了丝毫当年鲜活纯真的影子。 我被她这个称呼噎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有种被响雷击中的感觉,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了。 尼玛,众目睽睽光天化日啊妹纸,你这是要晴天霹雳劈死老子么? 再怎么缺心眼儿也不带这么纯洁无暇的,开口前拜托你丫的动动脑子先过滤下好么? 我他娘的苦心孤诣如履薄冰的走到今天不容易啊,大风大浪都过了,做梦也没想到阴沟里帆船会折在这童言无忌上头。 我的心在滴血,内牛满面的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 嘿,人们呢? 刚刚我起身之前屁股后头还一左一右俩丫头门神似的戳着,现在莫不说是她们,就连殿门口看门的菇凉们也“嗖”的一下集体消失了。 话会所这到底是我自己精神失常还是这个苦逼的世界又自己抽风的玄幻了喂? 身后的回廊那边吹来秋风阵阵,大红的纱帐迎风舞起,殿里幽香阵阵十分之**。 我与萧雨茴对面而立,她面上笑容安静的又重复问了一次礼,“秦家姐姐别来无恙!” 我懵懵懂懂的看着她乌黑纯澈的双瞳研究了一会儿,然后终于灵光一闪的悟了—— 擦,传说中的恶毒女配啊,雪藏了这么久,你丫的终于舍得现身了么? 虽然自打来了这个破地儿以后我一直都很有身为一个苦逼穿越女主的觉悟,可眼见着楠猪男配加炮灰撒着欢儿的出场打酱油,我还总觉得心里缺点儿什么。 这会儿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萧雨茴—— 我知道,这场剧的小高、潮总算是要来了,这可是传统言情剧里缺不了的腕儿啊! 好吧,抬手不打笑脸人。 萧雨茴问的诚恳,目前我又好端端的站在这,自然是得回她个信儿彼此面子上才算过的去。 “还好!”我笑笑,捏着帕子掩嘴轻咳一声就避重就轻的引开话题,“前些日子你大婚正赶上我离得远也没能送你些什么,不过世子是个好心性的,大家也都可以安心。” 萧逸旻到底是她心心念念想了许多年的主儿,我本以为她至少是得娇羞一下表示了才算正常,可她只是但笑不语轻抿了下唇了事。 气氛有点不对,需要适当的调节,否则冷场了不大好收拾。 我转身去端了桌上的茶碗喝了口茶润嗓,没话找话,“有些时候没见了,你的气色不错。” “是啊,许久不见,我也总惦记着想与姐姐说说话儿!”萧雨茴款步跟到我旁边,小身板儿挺的笔直,牵动嘴角冲我微微一笑。 因为她笑的太循规蹈矩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然后就听她话锋一转突然沉吟着问道“秦家姐姐可也有话要同我讲?” 说实在的,虽然沾亲带故的但我跟这个正主儿之间还真没什么实心话可说。 可她张口闭口总是惦记着我秦妃色的原始身份,想来今天我是非得要自甘打回原形她才方能放下身段来跟我好好说话了。 眼下这地盘是她老娘的,我虽是个死鸭子嘴硬的德行却也看的清风朝哪边吹,于是只好不吭气的默认。 萧雨茴见我不说话,眼中神色微妙转换的时候就带了那么一丁丁点儿的鄙夷,看的我挺不习惯的。 “说什么?我没什么好说的呀。”我烦躁撇撇嘴,但转念一想这话是语气似乎是太冲了点,不利于同志之间团结关系,于是转头又咧嘴笑了笑,换了个态度问她道,“怎么——你有话要跟我说么?” 萧雨茴毕竟是一未经世事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跟我那精明的妹子不同,只这样已经按耐不住,拧了眉一脸的嫌恶。 我估摸着接下来十有□是要摊牌了,于是破罐破摔也没避讳她。 她等了片刻,见我仍是没有坦白从宽的意思,就有点扛不住了,无措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姐姐就先回我一个问题好么?”言辞间仍是难掩的急躁。 这丫头终究还是太年轻,输人不输阵的道理她还也许是懂,却还不不能游刃有余的融会贯通。 我心里惋惜的叹了口气,只用眼神示意她无所谓。 估摸着是想问的事情有点难以启齿,我这一手肯萧雨茴反倒犹豫了。 我看着她眼神闪躲的四下晃了好几圈,心里都替她着急,她却一直坚持到险些要把自个儿的嘴唇咬出血来才算是攒足了勇气,一挺胸,一抬头,语带不善的就冲着我来了。 “那一天——你在我的香炉里添了什么?”她问。 ☆、【第35章】 一色春香 我这人的记性向来不错,反应也不慢,立时就明白过来这又是好戏穿帮的前兆。 前两天才刚被秦裴云揭发了我跟二大爷的JQ,转眼我撞破别人JQ的往事也跟着要真相大逆转了—— 尼玛,现如今怎么这么多吃饱了撑到的妹子喜欢秋后算账啊?难道真的是老子人品下限不得好死么? 做贼心虚的时候我容易眼抽,不过要对付萧雨茴这一小丫头片子也是毫无压力可言。 更何况生米熟饭端上桌的已经不止是一两锅了,像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儿,就算是发掘出什么当初的□—— 板上钉钉的那些事儿也是轻易不容改的了。 心里底气很足,我面上笑容仍然竭力保持如三月春风般和煦的勾了勾唇角,反问道,“哪一天?” 厚颜无耻容易把听话的人憋出内伤,更何况是萧雨茴这种没有内功底子的小姑娘。 “你——”大约是我装糊涂的功夫太过炉火纯青,萧雨茴两眼一瞪被气得脸色铁青,玉指纤纤指着我的鼻子颤巍巍的抖了好半天才怒不可遏的清声叱喝,“你还装蒜?” 天地良心,我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蒜味,其实我想跟她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宁可装颗大葱,但是眼见着萧雨茴的脸色都衰成那样了—— 我就很照顾她情绪的把这委屈自己吞了,只撇撇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我明明有偷听到皇帝哥哥跟逸旻的谈话——” 萧雨茴被逼急了也等不得我坦白从宽就气急败坏的嚷嚷,可话到一半就小脸一红再没能把后半截给说出来。 想来也是,像她这种天生的闺秀哪能跟我这样没脸没皮的赖子比。 当初她跟萧逸旻在光天化日之下做的事儿已经完全超了她自己的道德底线,如今旧事重提她会有这种反应也属正常。 我这边不痛不痒不动声色的看着,那边萧雨茴自己脸红脖子粗的又憋了好半天,最终也还是没能拿出具体案例来堵我的嘴。 “你毁我清誉,又心安理得的取代了我的身份地位,”最后被逼急了,丫一咬牙一跺脚,直接省略了我的犯罪事实,眼泪啪啪的掉着指控我道,“秦妃色,枉我当初是那么的信任你,你却能在这么不动声色的算计了我之后还这般心安理得的过日子么?” 萧雨茴的质问掷地有声,虽然没有铁证如山但也句句属实。 她的气势不如秦裴云,但是她的眼泪是真的,只是我特受不了她用这种讨债似的看冤家的眼神来射杀我。 萧雨茴哭到情绪激动难以自持,就一扭头提着裙摆奔到回廊入口处寻摸了一根两人合抱之粗的廊柱靠着不再给我正脸,小肩膀一抖一抖的抽搭。 我远远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觉得四肢无力五内俱焚森森的蛋疼。 话说当初是我算计了她不假,可谁让她自己那道德标准贼高呢?明明心里对萧逸旻喜欢的紧,都什么节骨眼上了,事到临头还假装矜持。 说白了,如若当初没有我事先准备的那炉香灰推波助澜,她今天还不知道蹲哪个墙角哭呢。 人家真正的冤大头萧逸旻那货都自认倒霉了,我特么的怎么还好心遭雷劈了? 这真真的是要六月飞雪,血溅三尺白绫喂老天爷! 虽然我承认事先没跟她打招呼是我理亏在先,可好歹咱也要把各环节的责任理理清再扣帽子是吧? 而且就算你丫的不承认我这好人好事儿也就罢了,可—— 我怎么还就成了损人利己万恶不赦了呢? 大殿里头有点热,我想了想也跟着萧雨茴走过去,在回廊边上挑了跟栏杆提着裙子优雅的坐上去,往旁边一仰头刚好能跟萧雨茴打个照面。 萧雨茴苦大仇深的瞪我一眼,然后扭头一屁股坐到廊柱另一边继续抽搭。 我觉得这样也好,每人守着半边廊柱眼不见为净才能好好说说话,于是就清了清嗓子,拿食指往那柱子上叩了两下,“哎!” 那边萧雨茴没吭气儿,只是声音很弱的哼了半调子表明态度。 她不肯配合这谈话就很难继续下去,我斟酌了一下,把手撤回来敲自己的膝盖,仰头呼出一口气道,“要不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 好吧,我其实也没指望她再搭理我,只是为表尊重还是象征性的稍微沉默了会儿然后偏过头去看着那廊柱道,“你不喜欢萧逸旻了?” 柱子后头的抽泣声戛然而止,我估摸着这就是有门儿,于是这回连等都没等又进一步试探道,“还是——你想嫁到大晏去?” 萧逸旻是她的心头肉,大晏那边眼下还正腥风血雨的闹激情—— 这次萧雨茴连喘气声都没了。 怜香惜玉是种美德,我也不是个穷追猛打的人,就很体谅的闭嘴给她留了点独立思考的空间。 傍晚的太阳斜过来多少有点刺眼,我无所事事的坐了会儿,觉得有点热,就把手里做道具用的那方半透明的丝帕展开了蒙在脸上遮阳,然后以背靠在那廊柱上在心里哼小曲儿自娱自乐。 确乎是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突然一道巨大的阴影压下来,我睁眼看过去,就见着那萧雨茴已经沉着一张脸站在了跟前儿。 我不习惯仰着头跟人说话,于是只好勉为其难的抖了抖裙摆站起来再与她面对面的站着。 那姑娘死瞪着我又是小半天,反正我耐性好,索性贡献出一张脸皮由她看。 可她一直看到最后还是死心眼子发作重复讨了个没趣,固执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有些话说了会伤感情,有些话说了会伤人。 “唉!”我心里挺惋惜的叹了口气,然后心一横大大方方的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反问道,“你不是知道了么?” “啪!”几乎是我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经两眼一黑结结实实挨了一大嘴巴。 二大爷生前护了我一辈子,我长这么大还真没人敢动过我一指头的。 别看萧雨茴那妞儿样子长得柔柔弱弱的,手劲还真不小,一巴掌把我的脖子都打歪了。 回过头来我探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本来想展示个大姐大的范儿,可嘴角溢出的那种腥甜的味道往喉咙里一呛,还是没忍住龇牙咧嘴的倒抽了口气—— 擦,都出血了! 许是因为见了红的缘故,萧雨茴这一巴掌下去我没怎么样,倒是把她自己打懵了。 她愕然张了张嘴,看着我嘴角溢出的血丝眼中有丝愧疚的神色闪过。 然后,她慢慢的垂下手去,把那只行了凶的手死死的攥着收回袖子里,弱声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字字隐忍,却也是每个字里都带了极大的怨念。 这丫头不是个不明白事理的,其实我知道,现在她要跟我计较的并不是眼下的身份地位,傻子都能看出来,她现在这个世子妃做的要比我这个刀尖上舔血的和亲公主惬意的多。 只是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使然,那天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堵在床上怕是已经成了一辈子的阴影了。 即便如今有一个光彩照人的世子妃的头衔,那个污点滴到了心上,洗不掉了。 所以我跟她之间啊——也就这样了。 “反正我从来我也没指望你会领我的情,如果你非得认定是我欠了你的,那今天这一巴掌就算是我还你了。”我忍着疼拿袖子把嘴角的血迹抹掉,然后抬眸风度很好的笑笑。 萧雨茴闻言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中神色有很露、骨的防备。 我承认我是有点恶趣味,她越是怕我我就越是故意往前一步走到她面前站着。 “记着,无论曾经发生了什么,你现在都是靖王府独一无二的世子妃。”眼见着她想后退躲开,我赶紧不动声色的抬手替她整了整领口的衣服,继续道,“你哥还是你哥,你现在的归宿也总是在他的默许之下得到的,你娘也还是你娘,甭管你要干什么,就冲她今儿还肯把这地儿借给你陪你唱这出戏,其中的亲疏内外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么?”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自始至终我都没去理会萧雨茴的反应,很自然的低头把她衣服的边边角角都给扯平了,然后也不等她反应拍拍手就往回走。 萧雨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我自己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还欠那么点意思就又将就着顿了一顿。 “哦,对了!”我说,也没再刻意的转身去看她,只心平气和的又补了一句“你怎么想的我不管,我这个人是好贪点小便宜不假,但是损阴德的事儿,我忌讳!” 就算是老子自己已经舍生忘死破罐破摔了,还得替二大爷行善积德渡他早日超生呢,我特么容易么我? 秦家的事是确实无能为力,萧雨茴的事儿算到底我也不曾真的恶意害她。 我自认为说这话完全对得起二大爷的在天之灵,这回说完真就坦坦荡荡的进了前殿往宫门的方向走,一直到我走出去十几步,身后萧雨茴才猛然抬脚追前象征性的追了两步,半犹豫着在我身后嚷道,“你就这样走?” 我心里飞快的决断了一下,然后止步回头。 彼时我就站在正殿当中的红色丝毯上远远的看着她,平静的反问,“要不然呢?” 萧雨茴张了张嘴,然后又是欲言又止的垂眸犹豫了一下,之后才鼓足勇气重新抬头迎上我的目光,勉强道,“你——不问我今天在这里等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这句话我等了好久,虽然明知道好奇害死猫,也是脱口问道,“做什么?” 萧雨茴死死的咬着下唇,神色间挣扎的很厉害,我眼见她把两个拳头攥着身子都有点发颤,最后她却是一声不吭的扭头往正殿最里面的供桌走去。 我没有跟过去,只狐疑的站在原地看着。 她走过去之后就探手拿走了桌上摆着的金鼎上面镂空的盖子,然后胸脯一挺换了副冰冷绝艳的冷面孔回头指着那仍冒着烟的金鼎对我道,“这香叫做‘一色春’,秦姐姐觉得味道如何?” 一色春?好特么**的名字! 以我这种资质阅历的人,当然是一点即通就明白了这玩意儿的用途。 我愣了一愣,恍然有些明白这天的里为什么总觉得气温不大正常了。 萧雨茴的唇边慢慢绽开一抹苦涩的笑意,大有不顾一切的决绝之气字字冰冷道,“秦姐姐与皇帝哥哥好事多磨,曾经姐姐为我着想,此时礼尚往来,我可也是要成全了姐姐方能安心的。” 成全?你妹儿的才要你的成全呢。 你丫的要恩将仇报也就算了,为毛还要找这种借口啊妞儿? 一时间急怒攻心我很想炸毛,但转念一想即便是马失前蹄我也总不能再自甘堕落的把俩后踢也一并摔沟里不是? 与是狠磨了两下后槽牙—— 我忍了! “那个——”我假装讶然的张了张嘴,“这两日我偶然风寒,鼻子不大好使,要不你送我点儿?回头等我病好了再拿出来闻了告诉你味道如何?” 这回换萧雨茴愣了,她神色犹豫不定的看了我好半天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气,喃喃道,“这——这——怎么——这么会?” 我挺能理解此时她心里那种落差的,于是就很诚实的冲她抖了抖一直捏在手里的帕子,解释道,“独家秘方泡过的,解百毒!” “这不可能!”得闻自己功败垂成,萧雨茴苦心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瓦解了。 她脚下一个踉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目光一寒终于恶狠狠的彻底的爆发了,扯着嗓子嚷,“你不可能提前知道的。” 事实证明她对我其实还是有些了解的,我确实提前不知道会有几天这事儿,可架不住我家夫君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啊。 萧雨茴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纯属扯淡,而且他自己又不是个自恋狂的德行—— 所以提前提防着这妞儿是对的,你看,这不就出问题了么? 不过我家夫君的无上智慧有我一个人欣赏也就够了,萧雨茴那边我就避重就轻努嘴示意她手边的小金鼎道,“哎,放不方便告诉我这损招儿谁教你的?” 像萧雨茴这么纯洁无暇的妹纸充其量也就能想到抽我一耳光泄泄愤也就算了—— 一色春? 呵——原来这世间拥有无上智慧的不止我夫君一个人呐! 但谢天谢地,同时拥有如此美貌和智慧的目前我也就知道有到他一个。 我好整以暇远远的看着她,萧雨茴闻言脸上神色一滞,但旋即又是回复正常,亦是冷冰冰的看着我吐出一个字—— “你!” 咬牙切齿的一个字砸下来,瞬时灭了我的声势,堵得我哑口无言。 看看,这就是人家说话的功力。 好,很好! 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孽,咱没话说! 不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嘛,姑苏慕容家的看家本事,看来以后可以普及教育并且发扬光大了。 我一直都很欣赏心灵手巧的妹子,现学现卖也是种难得的本事。 “行!”心平气和的点点头,我又掩着帕子轻咳一声,无所谓的摆摆手道,“一人一次,谁算计到谁是个人的本事,今天咱俩也算扯平了。现在是你走还是我走?咱们后会无期。” 萧雨茴小脸煞白,瞪着我,满心满脸都是不甘。 我手里拈着那方象征胜利旗帜的所谓百毒不侵的丝帕与她对峙,脸上的表情保持微笑……微笑……再微笑…… 靠,这大热天的,谁他娘的去把空调开开啊? 萧雨茴掩面而去的背影在视线里越来越模糊,我的意识也越来越虚飘,终于控制不住两腿一软歪了下去,好在旁边的桌子让我扶了一把。 我知道,这是要出事儿了,于是赶紧的揪着裙摆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方才强撑之下已经出了不少的汗,此时汗水顺着刘海滴下来迷了眼睛,又酸又涩。 我半摸索着跨过门槛却忘了门前台阶,冷不防一脚踩空又是好大的一个踉跄,这边脚跟还没站稳,突然迎面一个人伸出双手扶了我一把。 有时候在药物的催动下,人的理智跟良知都是很无力的东西。 两个人的手掌相抵,我掌心的燥热被他身上的体温融化,我冷不防打了个寒战。 然后根本来不及抬头去看那人的长相,我已经借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用尽全力狠狠一把将他推离我身边两步之外,嘶哑着干涩的喉咙歇斯底里的吼—— “你丫的别碰我!” ☆、【第36章】 会死人么 萧逸旻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失控之下我的手劲又是极大,他怎么挨得住,一个踉跄就蹭蹭蹭的连着往后退了七八步,到了台阶的最底层。 药力的作用下我的脑子不太灵光,只是迷迷糊糊的觉得这剧情有点发展歪了。 明明就在前一秒萧雨茴还口口声声的嚷着要成全了我跟她哥,所以此时就算是东窗事发须得贡献出个人来英雄救美,那来的这个人—— 也只能是我夫君而不是她相公。 我咬着牙强打精神抹了把额上冷汗,才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采了点儿凉气,可萧逸旻那傻帽不明所以,站稳了脚跟马上又奔上前来扶我。 我自认不是个好定力的,偏生的他又自作孽生了张引人犯罪的小白脸,我一口气刚顺过来就差点又背过去。 “你怎么样?”萧逸旻见我脸色有异,赶紧的隔袖子抓着我的手腕,生怕我翻过去似的。 靠,你丫的这不是引人犯罪呢么! 我一手死抓着他的袖口,在把他揪过来上下其手还是推出去头破血流之间挣扎了一下,关键时刻突然脑袋一热惦记了一下我们家美艳不可方物的夫君大人。 话说明明是萧逸旻这货约了他吃饭去的—— 嘿,他们夫妻俩该不会是串通一气里应外合了吧? 这么一想不由的出了一身的冷汗,神智也跟着清醒不少。 杜太后这毕竟不是个说话的地儿,我趁机赶紧的松开萧逸舟的袖子背过身去,“你——赶紧的去找顶轿子来,送我回宫!” 就我目前这精神状态,真保不准会一时把持不住把他给扒了。 “哎——”萧逸旻大约是看出点苗头,在我身后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却没含糊。 说完他本是习惯性的善心大发又要来扶我,但临了还是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先一步往宫门口走去,“我的马车就在外头,我们先上车。” 我佝偻着身子扶着台阶旁边的汉白玉栏杆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然后跌跌撞撞的跟他出了门,萧逸旻平日出入皇宫专用的车马果然就等着外头,看样子真这一回他真是有备而来。 宫里人多眼杂,我也没那心思跟他多说,赶紧的踩着垫脚瞪爬到车厢里。 他是个斯文的读书人平时又好干净,车厢里一张矮桌,上置一套陈年的紫砂茶具;一套暖黄色的软垫、薄被、靠枕都归置在里侧紫檀木的睡榻上;一个小巧的楠木雕花的格子柜上摆满了纸页新旧不一的书册。 此时那矮桌上一只香炉,里面香烟袅袅,吸入肺腑有点薄荷的味道凉丝丝的。 我爬进车厢里,深吸两口气之后,被那炉里的香味一熏身上也不那么燥得慌了,就随便找了个角落往车厢壁上一靠,松了松领口散热。 过了片刻,帘子再次被人掀开一角,萧逸旻也跟着爬进来。 我半死不活的抬了抬眼皮扫他一眼没说话,显然是跟我独处心有余悸的缘故,他掩嘴尴尬的咳了一声扭头去吩咐小厮道,“走吧!” 外头两个小厮先后跃上马车,然后紧跟着便是清鞭一策驱车上路。 因为我坐在最里头,上车之后萧逸旻就挑了个离我最远的地儿就在门边规规矩矩的盘膝坐着,这会儿车子走起来了他才探手从矮桌底下拖出来个应该是事先准备好的铜盆就着里面活冰的冷水浸湿了条手巾递给我道,“你先擦把脸——” 他说着突然顿了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明显弱了三分,“会舒服些!” 我知道他这是小清新的老毛病又犯了,只不过他这天运气好,赶上我状态不佳没心情逗他。 我接过他手里的冰镇的帕子蒙脸上,不过片刻帕子上刺骨的寒气就被皮肤上散出来的热气蒸透了。 横竖是他媳妇干的好事,我也不跟萧逸旻客气,扯下那帕子摔他脸上。 他自知理亏也不敢说什么,赶紧的又给我换了一条。 如此连着换了四条帕子,我也总算觉得自己的脑神经又重新活泛起来。 用他最后递过来的那方帕子擦了擦手,我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抬眸看向萧逸旻。 “凌琰呢?”我问。 彼时萧逸旻正在低头整理那些我用过的帕子,为了怕这些热帕子化了水里的冰,是以用过一次之后他都搁在了旁边又换新的。 他闻言,手下动作稍稍一滞,却不抬头,然后声音平稳安静的答道,“还在我府上。”然后可能是为了增加说服力,又补充,“端王他——醉了!” 我闭眼靠在身后的车厢上嘲讽一笑,“怕是被放倒了吧。” 虽然萧逸舟也自小就生了一副老实相,但细究起来,萧逸旻这货跟他还不是一路人。 萧逸旻也老实,见着被我拆穿也没再狡辩,就是脸色一白很有几分愧疚。 “是我疏忽了,有人在酒里兑了迷药——”他道,说着又像是怕我会恼羞成怒跟他开练似的小心翼翼的抬眸看着我道,“你知道,我平日里是不饮酒的。” 萧逸旻平时不饮酒这习惯我是知道的,即便是宫中饮宴他也多是以茶代酒,所以这回坑的就凌琰一个,我也没话可说。 凌琰那厮虽然不济,好歹也是大晏的皇子,此时萧逸旻还能心平气和的在这跟我扯淡,我倒也不担心他真会被人怎么样了,只是想来想去却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虽说当初那事儿先是我不地道,可归根结底也不算全害了你不是? 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你丫都找了我了,凭什么还打我夫君的主意啊? 萧雨茴这丫头这次做的有点过,我冷着脸看萧逸旻明知故问,“你媳妇干的?” 以萧逸旻的性子我总以为他是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才是,可这一回他却是明显的诧异表情,愕然张了张嘴竟是要辩解什么的样子。 我觉得稀奇就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艰难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音调不高,可字字句句都透着浓情蜜意。 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哟呵,他们这才霸王硬上弓的就付着过了几天啊,这小子居然这就知道要护短了。 我心里大为震惊,本想就着话茬调侃他两句,冷不防身下车轱辘咕咚一声震颤似乎的压了沟,整个车厢都跟着剧烈一晃。 宫里的御道都是大理石铺就,每一块都精挑细选平整的很,更何况萧逸旻这马车车体浩大,即便是被石子硌个一下半下也不该是这种动静。 我心跳一滞,萧逸旻那边已经露了破绽,神色惊慌的抬了抬手,全然无措。 我恼怒的狠狠瞪他一眼,在他鼓足勇气想要上来拦我之前已经扑过去撩开帘子看窗外—— 青山隐隐,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好特么一处明丽的自然风光啊! 一个人偶尔阴沟了翻船不可耻,但是一天之内连翻两次,还都是栽在这种“秉性纯良”的年轻人手里—— 我心烦气闷,只觉得胸口处一口气提不上来,之前那种燥热不安的感觉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萧!逸!旻!”我跌坐会车厢里,死攥着手心咬牙切齿,“你特么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萧逸旻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君子,这么工于心计算计人的事儿该是第一次干,心虚之下脸上也的燥红一片十分的难看。 他一边急急忙忙的又去湿帕子,一面借机避开我的目光为难的低声解释,“今日一早皇上和太后就同去了大悲寺还愿不在宫里。” 尼玛,他在不在宫里关我毛事啊? 老子被你媳妇下了媚药了,你丫的把我夫君扣在家里睡大头觉不说,居然还带着我翻山越岭的去找萧逸舟那王八蛋?到底安的什么心昂? 萧逸旻倾身把湿透的帕子递到我面前,我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气急败坏的指着外头冲他嚷嚷,“我不跟你计较萧雨茴的事儿,你现在马上送我回宫,我不管你是找马车也好用担架也好,都去把凌琰给我接回来。” “端王宿醉,一时半会儿——”萧逸旻面色尴尬,放低了姿态又再厚着脸皮把那帕子递过来,弱声道,“怕是力不从心。” 光天化日之下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真是难为他,看着他那小家子去模样我心里登时有点过意不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让他自己没出息,连自己媳妇都看不住呢? 这样一想我遂又心安理得起来,仍是态度恶劣冲他瞪眼睛,“我的意思你明白,废什么话?我说我要回去,你特么聋了啊?” 萧逸旻不敢得罪萧逸舟,间接着自然也不敢得罪我,纠结间索性就死抿着唇不吭气。 他是个煮不烂的脾气,现下我却没时间跟他再耗下去,盛怒之下直接把桌上那盘出具一股脑全端起来往他身上丢过去。 “送我回去!” 那套茶具本来就做的小巧精致,茶杯只堪比酒盅的大小,因为杯壁磨的极薄没什么分量,十来个杯子砸下去没能伤他分毫,只是壶里泡过的茶水茶叶倒出来浇了他一身。 那茶水在桌上摆放的时间久了早就没了热度,萧逸旻低头看着自己发梢上挂着的茶叶渣子好半天,一张脸慢慢凝结成菜青色。 “你——”他恼怒的抬头看我,但是拧着眉纠结半天终于还是没有说出那些“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蠢话,最终还是一咬牙强忍着咽下一口气,又默默的低头去用冰水湿了条帕子。 我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从这点上看,他跟萧逸舟还真是一家子的。 “你先敷着吧!”萧逸旻湿了帕子又再递给我。 我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看着他也完全没了发作的兴致,就直接翻了个白眼错过他身边往门口爬,不曾想这货竟然破了男女大防的信条隔着袖口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 平时他见了我都是巴不得视而不见掩面逃窜的,这一回的大突破着实让我无所适从。 我狠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他满面通红一副视死如归的便秘相很有些哭笑不得。 “放手!”我挑着嘴角,冷眼看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萧逸旻眼中神色一阵尴尬,刚刚勉强突破的心里防线就又被冲破。 “皇上他——很担心你!”他局促的垂下手,大约是为了掩盖犯罪事实,丫还挺欲盖弥彰的把手往宽大的袖口底下缩了一缩。 这回我是真被他干败了,只能心平气和的翻了个白眼了事,正准备再往门口爬呢,这货竟又是不怕死的凑过来。 当然,这回他倒是没再动手动脚,就是长臂一横,刚好把去路给我封死了。 萧逸旻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主儿,我冷着脸只拿眼角的余光去扫他等他给我一个解释。 “我将那香饵拿给太医看了,”他苦着脸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不堪压力往旁边别过头去,一句一纠结的哑着嗓子,“太医说里面除了媚药还掺了别的毒。” 我就说呢这一路上总觉得蹊跷呢,像**这种事儿自然是一点就着,怎么就能由着我撑到这会儿了还有心情在这跟萧逸旻这货置气,却原来是醉翁之意拿来掩人耳目的。 萧逸旻这话着实是把我惊了一下,我心下一凉又出了一脑门的冷汗,身子有点发虚。 坐回车里缓了缓,我生硬的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的抬眸看他,“会死人么?” 因为是借她媳妇的手惹出的事儿,萧逸旻自知理亏,目光闪烁的矫情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应该……不至于吧?” 尼玛,到底是你问我还我问你? 好歹也是老子的一条命,你丫的能靠谱点么?什么叫应该啊? ☆、【第37章】 注意素质 “你让开!”我心里刚压下去的火气噌的一下又窜上来,用力把他往旁边扒开就要跳车下去。 萧逸旻一看也急了,什么也顾不得直接伸手一把把我给拽了回来,“你现在不能回去!” 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这才几天没给他找事儿,他丫的居然还学会反客为主了是吧? 对面萧逸旻张开双臂挡在门口一脸的视死如归,我咬着下唇琢磨了一下,既然他丫的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了! 反正扳不开他,我也发了狠,从旁边往上一扑把他按住了卡在了身后的车厢上,“横竖我今天是得需要个人帮我解毒的,实在见不到凌琰,我也勉强将就了。” 为了形象逼真的调戏他专业的痞子笑早些年我是特别琢磨过的,这会儿为了把这个女流氓的角色演活了,我不管不顾两手并用就去扒他的领口脱衣服。 以前就算我再怎么轻薄他至多也就是言语上占点小便宜,摸两把揩点小油,这一回冷不丁动了真格的萧逸旻整个人都傻了,目瞪口呆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完全没了反应。 狠话虽然放出来了,可我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大家彼此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是吧? 萧逸旻的不配合让我一个人很难再把这出戏再给唱下去,可如果就此罢了—— 脸面上又实在挂不住。 从某种程度上讲,我是个贪心的人,在脸面与名节之间确实很难抉择。 因为他的不反抗,虽然心不在焉,但是萧逸旻的外袍也是很快被我脱下来抓在手里,整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冷不防身下马车剧烈一晃停了下来。 这车马本来就行的极快,又是在上坡路上,此时骤然一停我跟萧逸旻防备不及都顺着往车厢里侧滑去。 当然,我起先所占的位置有利,有他垫背我倒也没摔着,就是整个人四仰八叉的趴在他身上不太雅观。 真特么的晦气! 我被撞的七荤八素,心里暗骂一声,随手甩了抓在手里的衣服,也是偏不凑巧,恰在此时门上厚重的帘子突然被人甩开。 傍晚时分,山野间的光线被树木遮掩略微有些暗沉,我下意识的扭头就见车下站着的那个二货一把扯掉罩在头上的衣服露出一张面色铁青的脸孔—— 赫然正是萧逸舟那乌龟王八蛋。 彼时我正两手撑在萧逸旻赤果果的胸口上准备爬起来,这会儿索性也不急了,直接拿他做软垫子单手撑着脑袋悠闲的扭头冲着车前站着的萧逸舟嫣然一笑。 冷不防被件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的破衣服兜头罩住颜面尽失,萧逸舟的脸色本就极难看。 我想看他雪上加霜来着,可就在我这回眸一笑间他竟然眉头一展也跟着笑了。 他这一笑虽算不得颠倒众生,但我始料未及,略一失神就已经觉得身子一个悬空,下一刻已经被他强行从萧逸旻身上扒下来落到他怀里。 “色、色,别装了!”他的声音轻松愉悦,带着掩饰不住的轻快嗓音抱着我往旁边的一处小径走去,跟特么过节似的。 “我装你妹儿的装!”听他这么一说我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时情绪控制不住就出口伤人,就着嘴边他若隐若现的半边脖子狠狠的咬下去。 虽然有意避开他的大动脉咬在了下面贴近锁骨的位置,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送到嘴边了,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我下口也是极狠,当时就闻着血腥味了。 “色、色!”萧逸舟一吃痛,抱着我的手臂明显收紧。 我拉开他的领口正寻摸到一处肌理光滑处以指尖蹭了蹭要再下口,萧逸舟有所察觉,他虽然脚下未停,却是蹙了眉低头看我一眼,眉宇间难得见了几分严肃,沉声警告道,“不许再闹了!” 送到嘴边的肉不啃才怪,我咧嘴冲他嘿嘿一笑,又在他肩膀上下了口。 因为对那血腥味心有余悸这回我没一次咬到底,感觉磕上牙印了就没再松口。 “色、色!”萧逸舟倒抽一口凉气,听声音是明显动了气了。 能让他破了功也是不容易,我再接再厉齿关之间就又加了把劲儿。 “松口!”萧逸舟脚下步子终于停了下来,语气中能明显能觉出疼来了。 我特想看他忍无可忍的样子,可抬头对上他的眸子研究半天愣是没搜出那种苦大仇深的情绪来。 我一时有点愣神,他目光宁静的看我片刻,然后浅浅一叹—— 呃……又迈开大步继续往前走。 嘿,打不还手咬不还口? 我瞅准了他肩上方才留下的牙印磨了磨牙,就听到头顶他似笑非笑的哼唧了一声,“再胡闹我对你不客气了!” 从头到尾他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了么?我突然很好奇他所谓的不客气会是怎么个不客气法。 磨牙完毕,我又揉又捏在他肩上又挑了块好肉,刚准备下口,眼前突然天旋地转的一晕,再下一刻就只听见咕咚一声,紧接着冰冷的潭水就从四面八方把我整个人都没了进去。 擦,我一直以为推人落水睚眦必报这种事儿是只有凌瀚那混蛋小子才能干出来的。 你说萧逸舟你丫的堂堂正正一皇帝,这都什么素质啊这是? 因为事先没有防备,我被呛了好几口水。 得亏是小时候经常跳水缸练出来的谁下功夫好,我也是屏住呼吸扑腾了好半天才爬起来。 潭水不深,人站在当中才刚没过腰际。 也不知道萧逸舟是哪儿找到了这么处地方,九月的天,又被大太阳晒了一天这潭水却是冷的刺骨,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我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寒战。 此时也再顾不上萧逸舟,我抹一把脸上的冷水半游半走的往岸边摸去,摸到岸边又傻了眼—— 虽说是个纯天然的水潭,这大自然也太特么鬼斧神工了吧?这居然是个平底儿的池子! 岸边参差不齐的怪石堆叠,我沿着岸边蹦跶出去三五丈远,竟是没有一处地方的高度在我胸部以下,水下的石壁又是常年累月的浸泡生了绿苔,压根就连个垫脚的地方都没有。 无计可施之下,我只能厚着脸皮摸回去找萧逸舟。 彼时萧逸舟正毫无形象的蹲在潭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单手托腮,神色不明的低头看着我。 擦,你特么不知道搭把手啊? 我张了张嘴本想让他拉我一把,但见着他丝毫没有这方面打算的样子,一时急怒攻心就跟他杠上了,一甩头一叉腰索性就在水里杵着不动,准备长期战斗了。 萧逸舟等了一会儿,见我没有向他低头的意思,就慢条斯理的抖平了袍子的下摆在那石头上坐下来。 “色、色,”他抬头对着天边的晚霞淡淡呼出一口气,然后重新歪过头来看我道,“难得这里清静,今天我们开诚布公就都不装了吧?” 这些天里我明示暗示好几回他丫的都不肯跟我正面交流,这会儿把我扔水里冻着,他倒是有了这个兴致了昂?难道老子是被虐狂么?我特么要不再把他脑袋砸个包出来—— 今天这话还是没法好好说。 “你先等会儿!”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下情绪,我憋了气往水底下摸了半天,可愣是没能摸出一块趁手的石头来,无计可施之下只能重新浮出水面,直接一巴掌拍在水面上溅了自己一脸的水。 “你刚跟我说装是吧?到底是你装还是我装?” 横竖今天是已经狼狈到家了,我也懒得再去管什么形象问题,直接汲着水淌到他面前先甩了他一袖子水,“从你丫的悔婚到现在,老子一装就是三年,你特么现在才来告诉我别装了早干嘛去了?” 当然,在这世上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 无论是我还是萧逸舟,若说情根深种难以自拔都是扯了点。 只是一种原本计划好的人生突然被打破,那种彷徨无措确实挺让人害怕的。 试想一下,如果从小到大你都习惯抱着一只兔子睡,但是某天一觉醒来他突然告诉你他其实是只变异的小白狼,除了伪装着淡定你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在眼见着他挠伤了人之后还舔着脸去告诉全世界那是你们眼瞎,我们家养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兔子,而是这只小狼王吧? 因为积怨已深,这些话吼出来我有些歇斯底里,但明知道自己理亏还能面不改色的—— 萧逸舟绝对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人! 面对我这么气势汹汹的指控丫居然连一丝愧疚都没有,还能泰然的伸手来替我擦了把脸上的水,用那种温柔的愣是能挤出水来的声音磨蹭道,“过去的事我们还是不提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这次大晏的事儿。” “以前的事儿怎么就不能提了?你要跟我商量?皇上您开玩笑呢?” 萧逸舟说的倒是一本正经,但在我听来就是一彻头彻尾的笑话,然后我就真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又觉得气闷,我转身又把脸埋进水里降了降温,回头扒拉着手指头数给他听,“秦家的事儿,秦裴云的事儿,包括陈雪兰和我自己的事儿,从头到尾你哪件是跟我商量过的?” 萧逸舟被我激的脸上挂不住,抿着唇沉吟半晌,颇有几分无奈。 “色、色,朕是个皇帝!”最后他说。 嘿,现如今他丫的居然也学会在我面前摆谱亮身份了?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他就只是个劳什子的皇帝的话,我特么的还跟他废什么话。 好在他还要点脸,没扯出些什么“朕这也都是为你着想”之类的算话来寒碜我。 “你少拿皇帝说事儿,天底下的皇帝多了去了!”反正是他先说的不装了,我也不跟他客气,抬手远远的指着他的鼻尖就开骂,“你容不下一个乱臣贼子,杀个人有那么费劲么?你明知道秦家上下掀不起什么风浪,权衡之下还不是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一次萧逸舟并不辩解,我正在气头上就越发的口无遮拦,“你是个皇帝没错,你这么做的时候到底是替你的皇位想的多还是替我想的多自己心里有数。要不然你至于这么些年都在我面前装孙子?不管不问的由着我为所欲为这么久,你不就是因为这个?” 我站在水里仰着头一脸狼狈的冲他吼,吼完之后水中阵阵寒意侵入骨髓又是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 萧逸舟被我逼的哑口无言,纹丝不动的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拧眉看着我,还是丝毫没有拉我上去的意思。 我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口气都没有,最后实在没处去了,就摸过去往那水潭边的石壁上一靠,留给他个后脑勺接着闹。 “在秦家出事之后,在我到大晏嫁人之前,你管过我吗?留过我吗?我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你真的在意么?你现在跑出来假惺惺的说要跟我商量了?我告诉你,晚了!”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这一吵吵也耗了我不少的体力怪累的。 我扶着腰板在水里转了两圈顺气,但还是越想越憋屈,忍不住自暴自弃的回头冲他啐了一口,“萧逸舟,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你好啊,你好得很!” 这最后一口恶气吐出来,我恨不能上去一口咬死他。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层斜射过来刚好有一缕金色落在萧逸舟的脸上,将他的神色晃的有些模糊。 他仍是垂眸坐在那石头上,举止淡然优雅。 我以为他会一如既往的沉默下去,但这一次他却意外的抬眸看过来,一字一句安静的问道,“如若当初我肯留你,你——会留下么?” 诚如我自己所言,从小到大我养成的都是一只乖顺听话的白兔,哪怕是再怎么情真意切我也着实适应不了他的反水质问。 他没跟我要过这样的机会,而在我的世界里也压根就没有这样的“如果”存在。 萧逸舟的这个问题答案一目了然,可一时之间我却被他的话噎住不知如何作答。 萧逸舟像是铁了心,见我沉默,就撩起衣摆站起来往旁侧挪了两步在我面前重新俯身下来,看着我的眼睛重复问道,“如若当初我开口求你,色、色,你会为我留下来么?” 这一次他用了“求”这个字眼,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我无所适从。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目光闪躲往后退开半步,只觉得胸口被什么压抑的厉害,然后就是猝不及防的喉间一热—— 噗!腥热的液体喷出来染红了萧逸舟半垂到水里的那半边素色袍角。 ☆、【第38章】 一念之间 因为是蹲在岸边,萧逸舟那半边袍角都是半垂半坠的落在水里,血色很快就在水里化开。 我下意思的抬手擦了下嘴角,低头看着指尖上殷红的一滴残血才终于不得已的承认那血真是从我肚子里呕出来的。 早前儿读小说看电视的时候常见有人郁气成疾卧床不起的,那时候我就挺不明白的,到底是多大的事儿才能把个活人憋成那样,这得是有多想不开啊? 我自认为不是个小心眼的,所以此时这一口老血喷出来自己也吓懵了,心肝儿发颤,一脑门的冷汗,僵硬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上来!”萧逸舟的声音亦真亦幻的飘过来。 我抬头去看他,他就蹲在我面前三尺开外的地方,可是我瞪着眼却怎么都看不到他的脸。 “我吐血了,萧逸舟!”我说,有点脱口而出的意思,脑思维没太跟上。 萧逸舟见我不动,就又试着叫了一声我的名字道,“我拉你上来。” 我怔怔的看着他擎在我面前的修长手指,脑袋里终于稍稍有点清醒过来—— 靠,现在看到老子吐血了你丫的倒是知道要拉我上来?早干嘛去了啊? 我心里虽然恼着,可到了气头上却因为喷在萧逸舟袍子上的那口血耿耿于怀,怎么也提不起兴致再去跟他计较别的。 萧逸舟见我还是没有半分想要挪动的意思,这次他英雄救美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直接二话不说的从大石上滑下来,淌着水几步到我面前,再不多征求我的意见,直接弯身两手一抄把我抱起来就往岸边走。 我六神无主,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虚,就不吵不闹的窝在他怀里靠着不吭声。 从小一块儿长大,萧逸舟到底有几斤几两重我一清二楚。 他丫的就一百无一用的读书人,强身健体的功夫都没练过几套,更别说飞檐走壁之类的技术活儿了。 我虽然不重,但好歹也是百十来斤一活物,磕不得碰不得,他要把我举过头顶毫发无伤的送上去—— 呃……也的确不太现实。 之前下车的时候我四下扫了一眼,他有贴身带了几个近卫护驾,我本以为他会喊人来着,可是没有,他只是抱着我沿着那水潭的边沿快步的走。 他的身量比我要高出许多,深及我腰的潭水就只没过他的大腿。 那潭水冰寒刺骨,相对而言九月的空气却要暖上好些,所以现下即便是衣服湿透了黏在身上我也没觉得怎么难受。 萧逸舟本是不言不语安静的抱着我自顾淌水,这会儿见我悻悻的一语不发,终于忍不住无奈的叹了口气。 “没事的!”他垂眸看我一眼,声音静无波澜,“一色春,性邪,乱人心神,致你体内虚火上升,那香饵里的慢性毒喜热,在体内留久了伤身,这里的潭水源自山顶冰川常年森寒凛冽刚好镇得住它,刚那口血吐出来,回去我再差太医去给你诊诊——该是无碍了。” 萧逸舟说话时的神色云淡风轻,我诧异的抬头看他,既然他有把握我自是也再没有必要去操这闲心,可—— 你特么有话不能早说么?非得惹着老子动了气心里才痛快是吗?什么人呢这是! 我胸中怨念颇深,险些又喷出一口血来。 萧逸舟并不理我,只是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淌水,大约又走出去二十几步的距离,原本陡峭的壁石之上突然凹进去一处约莫两人并行之宽的缺口,是一处半埋在水下的石阶。 似乎是对这里的地形早有掌握,萧逸舟抱着我从容的拾阶而上,出水之后又往旁边拐了个弯这才弯身把我放到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 那大石表面的颜色偏暗,又是经了整日的暴晒,上面摸着有些烫手。 我坐在上面也顾不得别的,先把外衫脱下来拧干了水,待到要往那石面上铺的时候却发现萧逸舟还一动不动的站在跟前。 这货现在在我面前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添堵的,我咬咬牙不耐烦的抬头看他。 因着刚刚在水里他一直都是站着的,此时虽然水渍也顺着衣料上的纹路渗到了胸口,但他长身而立的风度不减,还是衣冠楚楚一副禽兽相,相对而言,我这披头散发裙衫凌乱的造型却要惨上好几倍。 虽然自诩知书达理,但其实大多数时候我是不讲理的。 萧逸舟耳聪目明,此时我只脸色一沉,他马上扯着嘴角温文尔雅的笑道,“太医想出来的法子也只就这个最为立竿见影!” 好吧,恩将仇报是不对的,可都到了嘴边的话了就这么被他堵回去我还是不甘心。 就势缓了一口气平定情绪,然后我一挑眉重新抬头看他道,“说吧,今天萧雨茴算计我的事儿要怎么算?” 萧雨茴是他妹子,虽然明知这事跟他没关系,可他也总没有就此撇清的道理吧? 以萧逸舟那个煮不烂的脾气,我以为他定然会模棱两可的把话题岔开,但是很意外,这一次他答的很干脆,仍是微微一笑不愠不火,“她不过是听人教唆,你说要怎么办?我都依着你便是!” 这可以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他这么不留余地的回击我的无理取闹,我一时适应不过来很是愣了一下神,之后便是茅塞顿开哑然失笑。 是啊,他愿意沉默是金,他愿意顺着我的时候就什么都好,可是终有一天—— 凭什么呵! 只是他现在又要让我说?我说他个毛线团啊?一到了这份上丫的就知道让我说了?他自己怎么不说? 那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即便是胸中怒意滔天,我也只会三缄其口。 “MD,你自己擅作主张做出的缺德事儿,到了这会儿了凭什么要我给你背黑锅。”这种吃瘪的感觉让我很恼火,我愤愤的低头撸一把头发上的水,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就又抬头狠扫了他一眼, “萧逸舟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我记你头上了,咱们没完!” 我低下头来想要继续拧干头发上的水,不期然萧逸舟却绕到我身后,弯身蹲下来收拾了我散乱下来的头发尽数握在指间一点一点的帮我梳理。 “这句话三年前你没有对我说过。”他说,语气淡漠安然,说着又是旁若无人的讪笑一声,继续道,“不是我不留你,而是——留不住了!” “□,”他说,“诚如你所说的,十几年了,我太了解你,现在他也开始将你看的透彻不是么?” 萧逸舟口中的那个他是凌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凌琰,也无力再关心这些。 我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回头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可唇齿翁合间却是怎么也无法强迫自己发出声来。 有些事局外人或许为表象所惑,但我与他自始至终心明如镜。 以前他不说我也不说,此刻他突如其来的坦白却让我的心一瞬间悬空,有些惊惧的不知所措。 对于我的沉默萧逸舟并不在意,蹲在我身边仍是慢条斯理的替我打理头发,等到把发丝上沾染的水珠一点一点沥干他才重新抬头对我温文一笑。 他的笑容我太熟悉,熟悉到此刻再见恍如隔世。 有那么一瞬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阻断他后面的话,于是我犹豫了,然则也就是在这一念之间他并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不是我不争,而是我们二人间的胜负之数,无不只在你的一念之间。” 萧逸舟的目光清澈静静的看着我的眼睛,唇角微扬,那个弧度讽刺至深。 我回望他近在咫尺的面孔,我从未见过他眉心如此深刻的褶皱,于是我笑了,苦涩至极。 “还有呢?”我问。 “可是早在三年前,从我开始谋划扳倒秦家那天起,就已经注定了我今天的一败涂地不是么?即便没有他,也是这样的结果!” 这么许多年—— 为了等他这句心里话我特么容易么我? 明知道此事一出,我们之间就再没有破镜重圆的可能他还是义无返顾的做了。 为什么当初他就不能顾念我多一点?虽然在我心里整个秦氏满门的分量未必能及一个二大爷,可连法盲都知道正当防卫跟蓄意伤人它就不是一个精神境界的。 身为一个帝王,他要斩草除根我无话可说,可是作为我的男人—— 他不能! 我想抬手给他一巴掌,但想想还是算了。 甩这一巴掌得费我不少的力气,如今都已经把话说开了,我们俩之间也就相当于恩断义绝彻底完蛋了,这个力气不我想浪费。 “萧逸舟,你丫的就是一孙子!” 我坐在地上拿手背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拍拍屁股站起来转身往回走。 我特么居然哭了,我特么居然又是为了这个二百五的乌龟王八蛋哭了一回! 这辈子让我有印象的我只哭过两次,一次是在二大爷死掉的那个晚上,也不知道是惊惧过度还是怎么的,起初一个人在荒郊野岭中走了半夜我都没怕过,可是就在他于破庙门前找到我的时候,就在我看到他的那个瞬间,突然就眼泪决堤混着冷雨奔放的下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他特别的着慌,整个人都手足无措,一边动作笨拙的拿指腹去蹭我眼角的泪,一边神思慌乱的哄我说,“□你别哭,不哭了啊!” 那声音暗哑慌张,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听上去甚至比我还多带了几份哭腔。 他不住的跟我认错,把所有能说的好话都说尽了也说累了。 就是那一次,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情绪,也就是那一次,我知道了他爱我如斯,不容置疑,那一次—— 他选择了放弃! 而这一次——我们终于分道扬镳。 我甩甩头,忍不住一声自嘲的冷笑溢出嘴角,脚下不停施施然的往回走。 “□!”萧逸舟突然在身后叫了我一声。 我本来不想理他,但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的止了步子,站在原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也没上来追我,只在我身后沉默片刻,然后才是语调平稳淡淡的吐出一句话来—— “这一次你这一步跨出去就真的再不能回头了。”他说,怎么听都有那么点威胁的意思在里头。 说是给我机会,可是我知道,他这个人死要面子,这不过是句跟“你吃了么”差不多的客套话。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回头。” 分手的时候输人不输阵,最要紧的是风度。 虽然明知道他看不到,我仍是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个坦然微笑的表情,然后重新抬脚,昂首挺胸大踏步的往前走。 这一次萧逸舟没再拦我,一直到我走出去十步开外身后若有似无的一阵晚风抚上发梢。 “其实——我也从来没有想过!” 萧逸舟的声音轻柔低缓,喃喃呓语随风而逝。 我知道他不过只是自语,他亦是明白,这句话我必然听到。 他不会回头,自己□出来的娃儿我能说什么? 举手不悔,如果连这点魄力都没有,他这个皇位倒不如趁早让出去算了。 从一开始做下这样的决定起,他就已经是抽刀断水舍了我的。 只是我们合起伙来自欺欺人也欺骗世人,来伪装成一副情深意重痴缠不休的模样。 现在这层窗户纸捅破了,那个迟到的结局也该是随着来了的。 所以我不回头,因为我之间早已没了回头的余地。 ☆、【第39章】 臣子本分 萧逸舟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追上来看我一眼,为了掩人耳目,回程我坐的仍是萧逸旻的马车。 不过因为事先没有准备,车上没有给我带着干爽衣物备用,他就勉为其难把刚刚穿回去的外袍又重新脱下来给我。 我爬到马车上去把湿衣服换掉,本来想直接扔到窗外,后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就卷成团塞到了矮桌底下,然后撩开窗帘一角没好气的扫他一眼,“好了,上车走了!” 在冷水里泡了半天,我全身无力,转身爬到榻上拉过那条薄被裹着自己在那吸溜鼻涕。 萧逸旻并没有马上上车,而是细细的又嘱咐了那驾车的小厮几句,告知他要稳着点,原路返回,然后才是恋恋不舍的爬上来。 外袍给了我,此时他身上就只着中衣,以他那个迂腐寒酸的性子不别扭是不可能的。 上车之后他仍是紧贴着车门选了一处角落安静的坐下去,抬手从格子柜里随便抽了本书就目不斜视再没抬头。 “车上没有准备衣物,你先将就着,回头进了城我会先找衣服给你换下然后再送你回宫。”他说,还挺煞有介事的又把手里书册往后翻了一页。 我扯开薄被一角低头看一眼裹在身上的那件不伦不类的宽大袍衫,觉得他说的有理就难得配合的点头,“好!” 萧逸旻见我首肯,面上表情无异,我却耳聪目明,听闻到他鼻息间轻缓呼出来的一口气。 在我面前这么理直气壮的指手画脚他这还是第一次,想来是真的被我压榨久了,这娃子都心理阴影了。 我低头作检讨,萧逸旻见我没有后续意见这才慢条斯理的把书翻到下一页继续道,“出宫的时候我说是照端王的意思接了你去我府上一同用膳,过会儿我会安排你们一同回去,这样便不会有人起疑了。” 我闷头合计了一下,觉得他这种安排也算周全,就又点了下头,“好!” 萧逸旻也跟着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收到讯号的回音。 方才在冷水里泡的时间久了身上不大舒服,我随手扯过旁边的软枕垫在背后靠着。 我这个人素来恩怨分明,虽然之前欺负老实人的案底不少,可萧逸旻毕竟不是萧逸舟,受人恩惠的事不能恩将仇报不是? 对面萧逸旻一直在神色专注的翻书,我对着他的半个脑门默默的看了会儿终于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那个——”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我拼命的掩饰住尴尬咧嘴道,“谢谢你哈!” 语气虽然不能说是多诚恳,但一字一句诚意还是有的。 萧逸旻闻言,手下正欲翻书的动作稍稍一顿。 我以为他多少是会诧异的抬头看我一眼,可丫却又把手里的书本翻到后一页,然后才是语气平静的淡声应道,“是臣下的本分!” 他这“臣下”二字说出来很有些歧义在里头。 若说只看萧逸舟的面子,那确实跟我没多大关系,但他要把我摆在“荣昌公主”的位份上供着—— 一声“臣下”我也未必就是担不起的。 我心里琢磨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他这到底是哪重意思,后来灵机一动—— 擦,你特么要说句“不用谢”需要这么委婉的么?绕这么大一弯子,这是什么狗屁的本分啊。 我被萧逸旻这句话伤了不少的脑细胞,心里十分的不痛快,抬头再看他一本正经翻书的模样就颇有几分不顺眼。 “哎!萧逸旻!”我叫他。 “嗯!”萧逸旻应声,仍是目光飞速从书页上扫过去,然后指尖轻捻掀到下一页。 丫的明明心思就不在书上还非得拿本破书撑门面,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满腹经纶似的,装什么装! 我垂头叹了口气,十分的无奈,“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你就不能先把那破书放下抬头跟我说话么?” “殿下有话请讲,微臣听着便是!”萧逸旻目不斜视,还是翻书。 好吧,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该自惭形秽。 我抱着被子拥着软枕滚到榻上,侧身撑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然后才是懒懒的抬手一指,“你书拿反了!” “……” 萧逸旻闻言终于破了功,脸上表情尴尬的抬头向我看来。 为了缓和气氛,我冲他咧嘴笑笑,好心的又提醒他一遍,“拿反了!” 萧逸旻这货天生的脸皮薄,脸上颜色变化极快,立时已经晕红了一大片。 不过既然被我点破了,他手里那本破书也就不好再拿着,所以虽是犹豫丫也还挺识相的把那书本合了放到桌角。 见他终于有意愿要跟我好好说话了,我翻身重新从榻上坐起来,斟酌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心里有点犯嘀咕。 今天这事儿因为事出突然,想必萧逸舟也是后来得了消息所以才赶到这里等我的,而从头到尾这一路的部署,从进宫找太医鉴别药效到不动声色的将我带出宫外解毒都安排天衣无缝的—— 我思前想后,也只有萧逸旻这个深得君上信任的皇亲国戚靖王世子有能力做到。 传说中的人不可貌相,只是这事儿出在萧逸旻身上我多少还是有点接受无能。 本来嘛,他要是早有这心眼儿跟手段先前也不至于被我算计了不是? 我心里发虚,就决定先旁敲侧击的探探他的口风,于是就抬头挺胸摆了个正襟危坐的造型冲他扬扬眉,“今天的事儿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萧逸旻那边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我,神色坦荡语气平静,“皇上跟公主殿下都心明如镜,自然不会迁怒内子。” 我的人品向来都有保证,萧逸舟又是死不要脸的护短脾气这些都不足为奇,我只是突然之间很不明白,萧逸旻这货当初也算是被逼无奈,怎么眨眼之间就对他这个媳妇如此的死心塌地了? 萧雨茴那丫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懂得拿捏男人心思的主儿,我心下狐疑也就暂且先把正事撇了,思忖着拧眉道,“你跟萧雨茴两个过的不错?” 许是因为涉及到个人**,萧逸旻的眼神登时有些不自在,意味不明的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才似是感触良多的轻扯了下嘴角。 “你信么?”他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无论是我此生的仕途还是婚姻都容不得自己做主!” 所以,这跟对方是不是萧雨茴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那人是他媳妇? 夫妻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原与我跟凌琰之间无异。 我咂咂嘴很是用心的又琢磨了一遍萧逸旻的话,真心觉得“博爱”是种古今通用驱邪避凶不可或缺的大乘品质。 我低垂着眉眼自顾走神,萧逸旻却是难得率先打破沉默,只是言辞间略有些犹豫道,“我能不能说句话?” 这话说的,就好像我剥夺言论自由权似的。 我翻了个白眼,往后重新靠回车厢上,努努嘴示意他有话直说。 “方才在山上——”萧逸旻张了张嘴,又是难以启齿的咽了回去,纠结着缓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重新换了个委婉点的方式,十分艰难的开口道,“你知道,皇上他——对你并非无情,这些年为了你他着实费了不少的心力。”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其实我是不爱听的,你说我又不傻,萧逸舟对我是怎么个意思难道我自己不会看么? 只不过今天这事儿总个儿算起来萧逸旻怎么都是我半个恩人,知恩图报,我得略给他几分薄面。 我百无聊赖的低着头摆弄手指甲,很诚恳的点头,“我知道!” 许是我答的太正儿八经了,萧逸旻反而适应不了。 他神色微忪,愣了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一声轻哂,“你知道还要步步紧逼走到今天这一步么?” “那又怎么样?”我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也是一声轻笑,“我逼他的事儿我认了,可那不是人的事儿起先还不都是他先干的。” 萧逸旻显然是不习惯跟我抬杠,浓眉深锁的瞪了我好一会儿,“你知道,他有苦衷——” “我知道啊!”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副苦大仇深的语气,于是赶紧开口打断他。 “可是——”萧逸旻话到一半被我堵了回去,脸上颜色又红的十分鲜亮诱人。 “可是我也有苦衷啊,”我怕他再喋喋不休,于是赶紧再次截断他的话,戏谑道,“别忘了,我姓秦,这跟他生在帝王家一样,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萧逸旻一时语塞,神情恍惚若有所思。 我闭眼靠在车厢上出了口气,再睁眼看他的时候唇角就不觉荡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冲他抬了抬下巴,“哎,我说萧逸旻,你今天吃错药了?过去几辈子的事儿了,咱不说这个了成么?” 萧逸旻这才察觉自己失言,面色尴尬的往旁边移开目光。 我抱着被子仰头看着有节律晃动的车顶棚不再说话,不曾想萧逸旻这天竟是真的吃错药了还一次灌了不老少,过了没多大会儿丫就忍不住再次开口,“我知道逝者如斯,现在已然多说无益,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退一步,即便是到了今时今日你若回头也未必——” 萧逸旻这货心浮气躁的很没道理,我把右眼睁开一道缝斜眼扫他,忍无可忍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哀莫大于心死,什么叫回头?” “你看我干嘛?你不明白的事儿多着呢。” 萧逸旻愕然,我看着他那个拧眉纠结的模样忍不住哑然失笑,“好马不吃回头草,他撇了我在先,就不许我打击报复了?不能回头就是不能回头!” “你——”萧逸旻咬咬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只不过在我面前他从来就欠些口舌,最终还是欲言又止没能再说出什么婆婆妈妈的大道理,就那么死不甘心的瞪着我。 他乐意瞪着我我也不回避,也是瞪大了眼睛嘴角含笑没事人似的礼礼貌貌的回望他。 最后被我逼急了,萧逸旻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按在了桌角那本破书上。 “秦妃色,你这性子,太不肯饶人了。” ☆、【第40章】 君子可欺 在体格上萧逸旻跟萧逸舟属于一路货色,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所以他这一掌下去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震慑力,只是—— 秦妃色? 我愣了一愣方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多年不曾这般理直气壮的直呼过我的姓名,也难怪如今乍一听来我会不习惯。 嘿,可这也倒是奇了。 不论是萧逸舟先甩了我还是我后弃了他,萧逸旻他这个中间劝架的和事老儿这么义愤填膺一副苦大仇深相又是所为哪般啊? 我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却是不觉跟着一凝抬头去看他。 彼时萧逸旻正死死的抿着唇,眉心紧蹙,颇有几分威严之色。 我捏着下巴咂了咂嘴,觉得这表情似曾相识,又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恍然记得—— 确乎早些年我女扮男装随萧逸舟上书房玩耍的时候,这厮就已经是这么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了。 因为萧逸舟没有兄弟,那时候萧逸旻是他的伴读,跟萧雨茴的书桌并排坐在萧逸舟身后两侧一左一右。 彼时教导萧逸舟读书的太傅姓刘,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儿,也不知道是跟二大爷结了什么大不了的怨,总之是殃及池鱼,他很不待见我。 不过因为是萧逸舟带着我的去的,把我撵出来也是万万不能的,只是丫坚决的就是不肯让我挨着萧逸舟坐,就在书房的最后单独给了摆了张桌子,不偏不倚,远远的正好对着萧逸旻这厮的后脑勺。 太傅大人人虽小气但文化程度很高,他讲的之乎者也我压根就听不懂也没兴趣听,闲暇无事就盘腿坐在书桌后头嗑瓜子咬核桃,再就每当到了下学十分写张纸条塞到挖了心的核桃壳里丢萧逸旻脑门上,示意他传给萧逸舟,好约了随后去哪里耍。 碍着萧逸舟的面子,萧逸旻起初还忍着,后来被核桃砸的次数多了就黑着脸回头瞪我,咬牙切齿能把我这“秦妃色”三个字念出各种狰狞的语气来。 被他回眸关照的次数多了,我渐渐发现这货唇红齿白是个美人胚子的架势,于是也不再给萧逸舟传纸条了,开始找了本老旧的诗册一笔一划的给他抄情诗,仍是塞到挖了心的核桃里扔出去,只是我不舍得再砸他脑门的后果是回回不偏不倚就刚好砸到了太傅大人的脚后跟。 再到后来,咳……这货就不带搭理我了。 当时我只道他是个小屁孩子没当回事,现在看来这小子才是真正的天然黑啊,那么丁点儿大的年纪就已经知道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道理了。 忆起往昔种种,我感慨良多,一时头脑发热,忍不住就挤眉弄眼的冲他龇牙笑笑,“嘿,萧逸旻,我抄给你的情诗你都还留着么?” “……”萧逸旻面上忽然一红,眉宇之间竟是难得现出几分恼怒之色。 我本以为他是得甩袖跳车的,可难得这货居然挺了过来,红了半天脸之后还能重新调整出一副正儿八百的神情又拐回正题上,“为人处世张弛有度,嬉笑怒骂你都向来拿捏得当,须得糊涂的时候你又为何非要那般计较?” 荣华富贵,万千宠爱! 凌琰现在给我的也不过如此,换成萧逸舟,他放纵我的程度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我之所以会跟萧逸舟计较—— 那是因为我确实对他认了真。 正因为认真过,动了情,所以才会苛求,再不能逢场作戏的将就。 只是感情的事,不足为外人道。 我心下黯然,面对萧逸旻的时候仍是笑的没脸没皮,十分灿烂,“你这么兰心蕙质世事通透,当初怎么就回回都被我算计到了?” 萧逸旻连带着脖子都有点涨红,嘴唇嗡动半天终于还是略有些闪躲的移开目光。 许久不曾调戏他了,他这副小清新的模样一如当年,看的人神清气爽身心愉悦啊啧啧! “我问你话呢!”我嘿嘿一笑,裹着被子下榻,凑到他面前蹲着去捕捉他的目光。 这车里的空间本就比不得外头,又因着此时俩人离得近了,我刻意呼出来的气息刚好能够不痛不痒的刺上他的脸孔。 萧逸旻那一张脸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憋了好半天才神色恼怒的往旁侧偏过头去,“我从不曾算计过女人的心计!” 说白了,就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呗! 想他冰清玉洁一君子,防备不来也是情有可原。 萧逸旻这话说的含蓄,至于神色之间几分真假我肯定是不会刨根问底去追究的。 毕竟拿核桃砸人家脑袋本就是我不对,这会儿应该行善积德将功补过。 见着他脸上表情始终局促,我也觉得没劲,就耸耸肩转身重新往那睡榻摸去。 萧逸旻死不吭气的在我身后沉默了片刻,又在我即将爬到榻上之前开口叫住我。 “哎!”仍是那么个欲言又止的死人德行。 他这个人轻易不多话,今天算是开了荤了,只怕是不让他把肚子里憋着的都抖落出来他也不能顺心。 我虽然不耐却也还是强压着脾气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还有一句话说!”萧逸旻道,那个表情,严肃庄重,倒是让我不由的也跟着生出几分紧张的情愫来。 我狐疑的看着他,也忘了继续往榻上爬,不觉脱口道,“什么?” 似乎仍是很难启齿,萧逸旻又是脸色涨红垂眸很是挣扎了一下,然后才道,“兰心蕙质常是用来形容女子的。” “……” 擦,没文化怎么了?不带这么打击报复的! 再者说了,谁让你丫的小白脸天生不检点生了这么副皮相来着? 萧逸旻说完复又拾起桌角上那本破书,只是这一次他很仔细的把书本摆正了才信手翻开一页细细的看。 我心里凭空被他怄出一股邪火愤愤的爬到榻上,砸着嘴正琢磨着再要怎么整他,冷不防听到外面驾车的小厮一声惊呼,身下车厢突然剧烈一震。 尼玛,天才入夜这就遇到劫道的了? 怎么说也是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萧逸舟这个皇帝做的未免太失败了。 因为是在下坡路上,这一个急刹车来势又凶,我坐在高处整个人都从榻上翻下来。 萧逸旻本就挨着墙角坐的,倒是没怎么移位,只是他人品好,助人为乐的金牌品质不改,我摔出去他就刚好做了那个垫背的。 两个让人撞的头昏眼花的爬起身来,身下马车已经停了。 外面的山野间寂静无声,皎月如纱,从掀起的窗帘一角射进来,野草的味道盈满鼻息,我觉得有点发憷。 我与萧逸旻面面相觑,俩人同时懵了。 当然,形势危急,也就只是那么一瞬间萧逸旻已经回过神来,一巴掌把矮桌正中才点了不久的油灯扇灭,只留几缕清冷的月光照明。 因为之前跟凌琰一起也被人劫了一回道,所以相对而言我还是比较淡定,但是反观身边那位—— 呃……脸上的表情虽然姑且也还能用“蛋定”二字来形容,已经是一脑门的冷汗了。 尼玛,这货是萧逸旻啊,手无缚鸡之力,我能指望他个毛线团啊? 我欲哭无泪,萧逸旻抿了抿干涩的唇角,隔着宽大的衣袖轻拍了下我的手背。 此时他的目光坚毅,与平时判若两人,但是顶着一脑门的汗怎么看都不太雅观。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这该算是个安抚的意思,然后他已经转身过去想要掀开帘子往外走。 月光透过帘子边缘的缝隙透进来,映着他那张小脸煞白,衬着月光都有那么点诈尸唬人的意思。 我下意识的想拽他回来,但转念一想横竖已经是这么个我为鱼肉的处境,窝着也未必就能逃过一劫。 这么一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指尖擦过他的衣袖,眼见着他一把抖开帘子一角钻了出去。 然后几乎是与此同时,连句开场白都没听见,已经是眼前白影一闪,轰的一声—— 得,出师未捷,丫已经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巴掌给拍了回来。 彼时我刚好已经把摆在车厢当中的矮桌拖到一旁,正双手攥着从我那包湿衣服里翻出来的匕首在车厢底上打洞。 强忍着尖声尖叫的冲动,我匆匆抬头扫他一眼,见他双目紧闭歪头倒在那,身上无伤该只是晕了,遂也就放宽心,继续把那车板儿挖透了跳下去。 双脚落地,我心里跟着有些踏实,呼出一口气,待到再要抬手去拖萧逸旻的时候忽听得外头马匹一声嘶鸣。 尼玛,这是要把老子的腰撞断啊! 真不是我自私自利见死不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喂! 这会儿我也再顾不上萧逸旻,赶紧双手抱头,全身缩成一团蹲下去。 马车伴着马儿的嘶鸣声往山下呼啸而去,我偷偷的睁开一只眼四下瞟了瞟。 山野间寂然无声,没见着什么大队人马,只一双做工极其精致的软底长靴出现在丈余之外的乱石路上,不徐不缓款步朝我走过来。 那靴子上的锈纹莫名竟有几分眼熟,我心下正在狐疑—— “唉!”那人已经在我面前长身而立,衣袂翩然而舞带起香风阵阵,“怎么还是这个蹲车底的习惯!” ☆、【第41章】 东窗事发 凌琰的声音我是熟悉的,虽然始料未及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我心头绷紧的那根弦还是霍的一松,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是你啊!”我闭着眼使劲的呼出一口气,自顾埋头调整呼吸。 “要不你以为是谁?”凌琰漫不经心的反问,蹲下来抬手蹭蹭我的脸道,“还好么?”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沾了我鬓边的冷汗有些滑腻,让我多少有点不自在。 我白他一眼,拍掉他的手,不答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琰会出现在这里其实我也并不觉得太稀奇,只是按照之前萧逸旻给我的消息推断,这货此时还应该是喝高了正在他府上呼呼大睡来着。 诚然你得相信,我这么知书达理的人问这话的初衷自然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抱着个学习的态度跟他交流一下。 “呵——”我那夫君的态度也是相当不错,不过他也没有马上回我的话,而是抱着我起身往山下走,“荒山野岭的不安全,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虽然此时他说这话很有些逃避话题之嫌,但毕竟人家态度诚恳是摆在那的我也不好说什么,遂也就闭了嘴,双臂圈着他的脖子任他抱着我沿着那些荒芜的山间小径行走。 因为天下晴好,虽说只有微弱的月光打下来,但以凌琰的目力,想要寻路也还是绰绰有余。 有他在我也不担心什么,就靠在他怀里闭目养神,只不过左等右等,他见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愣是还没下到半山腰,终于有点不淡定了。 你说这三更半夜的,有好好的有马车你不坐非要自己在这跋山涉水的走夜路,就算要锻炼身体也挑挑时候不是? 当然,介于锻炼的不是我的身体,我也没太有发言权。 夜里山间的空气有点凉,我身上只裹了一层萧逸旻的外袍,被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凌琰怀里蹭了蹭。 “阿琰!”我抬头看他,尽量不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今晚我们要在山里过夜么?” “不会,晚些时候方墨会找过来的。”凌琰道,仍是面不改色的继续前行。 听他这话像是有备而来,也不知道是冲谁。 我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扫他一眼,见他神色无异也不好主动交代些什么,正郁结着,不期然他脚下步子已经停了。 “到了!”凌琰道。 这荒郊野岭的我本是没什么指望,这会儿听到他略显愉悦的吐气声不免诧异,就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眼前出现的是一座木制的阁楼,看那院前的篱笆和月色中隐约现出的门板颜色,应该都是有些年岁了。 而它之所以是木制而非竹制,那是因为大周这破地儿地处偏北,受气候影响,整个地界里长的竹子也找不出几根来。 那阁楼规模不算太小,从左到右应该有四五间房的跨度,远处群山环抱,一眼看去很有点原始度假别墅的感觉。 当然,那说的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时候,这会儿秋意正浓又夜半三更——、 还是挺渗人的。 整排的阁楼屋子正面一排共有七八扇的窗户,只有最右边的两扇之内有昏暗的灯光透出来,凌琰就直接抱着我登上那几层旧楼梯上到门口。 因为他双手抱着我抽不出闲来,我就勉为其难刚要抬手替他敲门,他已经砰地一声一脚将那木门踹开了。 他这个举动我始料未及,我心下一惊,惨不忍睹的闭了眼,暗暗捉摸着他这仗势欺人的一脚下去将会引发的后果,但是很意外的,门板没裂反而应声而开。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门应该只是虚掩着的。 我心有余悸的睁开眼,以最快的速度在屋内扫了一眼。 屋子里果然是没有人的,桌椅板凳却是一应俱全,茶具摆设这些也不缺,最主要的是地面干净,桌面器皿上头也都纤尘不染,竟像是常年有人打扫的模样。 我心下狐疑就问凌琰,“这是什么地方?” “后山就是大周贵族冬季狩猎寻乐的猎场,这里是偶尔作他们歇脚取水之用的一处闲置的房舍。”凌琰道,脚下不停,抱着我又行几步已经错过那道厚重的青色门帘进了里屋。 与外间无异,里屋也是无人,床帐、桌椅,甚至笔墨这些都有。 而此时,这屋子的正中就安置了一个黄杨木的大浴桶,看木色应该是新置办的,最奇的是里头大半桶水都还青雾袅袅冒着热气呢。 我这夫君为人处世素来周到,比萧逸舟那混蛋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在半山的冷水了泡了小半天了,这会儿被这热气一熏我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的从他怀里滑下来,奔到那浴桶前,先撸袖子往脸上泼了两捧水,然后才又扭头问他道,“你怎么会知道这儿的?” “前几日靖王世子邀我出游路过山下时偶然听他提起,不曾想还真有这么一处地方。”凌琰眉宇间略有些得意之色,款步跟过来,也学我撸袖子探手试了试水温。 “水温刚刚好,你先泡着吧,驱驱寒气。”凌琰说着,转身走到一侧的盆架前扯了毛巾擦手,这才略有所感的撇撇嘴道,“这地方不错,就是常年无人居住有些冷清了。” 夜半三更,谁也不能是来看风景的啊。 我对凌琰的这个话题没兴趣,不过反正都是明媒正娶拜过堂了,我在他面前也没什么顾忌,趁他说话的空当已经兀自动手把自己扒光了迈进浴桶里。 温热的洗澡水带着一种分辨不出的轻微的药香渗进毛孔,那叫一个舒坦。 到底还是自家相公亲呐! 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索性身子往下一滑把整个脖子以下都沉到水底,凌琰已经重新转身走到我身后。 他也不说话,只是眉目含笑的半趴在浴桶边缘,伸手把之前萧逸舟给我简单扎在脑后的长发散开了。 他们这些老封建的原始人不提倡剪发,在水的浮力下长及腰身的黑色发丝如十数条黑亮的小蛇浮出水面,以我的脑袋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攀沿着散开,遮住了水下的大片光景。 凌琰眉心微蹙,抿着唇在桶沿上趴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不死心的把右手从我后颈的发丝间穿过去,以指腹轻轻揉捏我的下巴。 夫妻之间要的就是心思坦荡,没有必要非得去装成一副君子皮相,在这一点上我与他的态度倒是不谋而合。 我扶着浴桶边缘转过身去,仰头抬起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摆出一副十分慵懒的表情眯缝着眼睛冲他柔柔一笑,“做什么?” 因为他所占的位置偏高,此时我挂在他的脖子上,之前掩藏于水下的皮肤就大片的破水而出。 凌琰的目光落在我肩上停滞片刻,略有几分迷离,然后才拿下巴在我额上不轻不重的磨蹭了两下,唇齿间只闻着他似有若无的浅笑之声,并不见他说话。 不得不说这男人的胡子长起来是够快了,早上出门前才仔细的刮过的,这会儿新的胡茬已经露头,他稍一用力我额上便刺痒的难受。 我被他扎的不自在,笑着往旁边扭过头去避开,然后动作迅速的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 两个人的目光不经意的交错而过,都各自心照不宣的展颜一笑。 “还冷么?”凌琰问,仍是想拿下巴来蹭我的脸。 吃了一次亏绝不再上第二次当,我赶忙把脸藏到他的肩窝里,趴了一会儿才道,“不冷了,好多了!” 凌琰这才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抱到床上,让后顺手从身后的架子上扯下两条大的手巾扔给我。 床上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套衣物是我进门时便注意到的,我也没客气,擦干了身子就先扯了中衣过来穿上。 刚才抱我的时候凌琰身上溅了不少的水,前襟跟领口的地方皆是湿了一大片。 他把外袍脱了扔在一边,然后走过来坐在床沿上,趁我系带子的时候捡起那手巾帮我擦头发。 之后,两个人就规规矩矩的在床上躺下等着方墨来。 呃……当然,严格说来规矩的只是凌琰一个,他规规矩矩的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我嫌那床板硌得慌就半趴在他身上,伸手探进他的襟口在他锁骨的位置无聊的用手指画圈。 说实话,看他这里准备的妥帖我心里十分没底,不确定他是只在半路等着劫了萧逸旻的道还是从一开始就是跟着我们一路上来的。 虽然我跟萧逸舟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已婚妇女还跟前男友暗地里私会,这种事搁哪儿也说不过去。 凌琰的性子我了解,通常在这种时候他不说话的意思就是坦白从宽。 两个人默无声息的彼此依着躺了一会儿,我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差不多了就暗暗咬牙,用一种十分事不关己的闲散语气先开口打破沉默。 “方才那马车里的人是萧逸旻!”我说,同时眼神乱飘,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扫视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嗯!”凌琰闻言面色无异,坦荡的抬了抬眼皮示意,“我知道!” 其实我的下一句是想问他就这么把马车赶了,连个驾车的小厮都没,萧逸旻那货会不会被哪只野狼觊觎美色给叼走啊?只不过眼下见到他是这么幅不愠不火的脾气后面的话就被尽数噎住了。 虽说萧逸旻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有些关系还是要明言撇清的。 “萧逸旻说你醉了!”我想了想,于是再开口陈述了一个事实,表明自己的情非得已。 好吧,其实我没见过醉酒之后还能这么沉着冷静办事这么有逻辑有条理的主儿,可是没办法,做贼心虚嘛,你总不能让我直接问他刚才都去了哪儿见过那些人吧? 万一他说见过我?万一他说见过萧逸舟?再万一他丫的一醉一昏头直接眼睁睁见了我们俩在半山腰的水池子边上搂搂抱抱追忆当年那可怎么好? 所以我坚定的觉得他一定是醉了,哪怕只是醉了一小会儿就醒过来都好。 “嗯!”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去琢磨我的言下之意,总之那边凌琰仍是点头承认。 “是在他那睡了一会儿,”他说,然后理所应当的又补充,“后来他走的时候已经醒了,不过当时见他行色匆匆便没好意思打扰他又多趴了会儿。” 尼玛,你丫的那叫不好意思?分明就是不怀好意的吧? 凌琰说的云淡风轻,我却是心肝一颤,差一点就弹跳而起。 不过好在我的反应还算快,就在手掌撑住他胸膛的瞬间就此打住,伪装成一个调整姿势的动作。 凌琰很配合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让我枕在他的胳膊上,重新稳妥的躺下来之后我才暗自重新调整好呼吸,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继续瞎打听,“你尾随他回过宫?” “当然没有!”凌琰斩钉截铁的摇头,十分坦荡。 然则还不等我松一口气,就听他话锋一转,仍是十分正经的补充,“我只是守在宫外尾随他上的山!” “……” ☆、【第42章】 我陪着你 该看的看到了,不该听的也听到了—— 尼玛,说来说去你这还不都是一个意思么?! 于是我十分肯定的知道,这回他是轻易不能让我过去了。 “妃子!”我这边正千头万绪的想着对策凌琰那儿已经先下手为强的打破沉默。 “你还是没能忘了跟他之间青梅竹马的情谊么?”他问,因为是躺着的,声音就显得有些懒散。 因为早有约定,所以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交涉过有关感情的话题,如今被他骤然提起,我着实有些心惊。 “不是说好了么,我们之间不谈这些!”我身子一僵,略有些警觉的从他怀里撑起身子低头看他。 凌琰仰躺在床上不动,亦是飘过一个眼神来回望我,眸色深深,映着夜色带着一种分辨不清的情绪。 “是说好了!”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抬手使劲的揉了揉我脑后的发丝把我的脑袋重新按到他的胸口上靠着,轻声的叹了口气,“可这两天我想了想,觉得现在谈谈也不晚!” 隔着薄薄的一层中衣,我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一下两下,节奏稳健,踏实有力。 我突然想起大婚当夜,我也是这样靠在他的怀里与他说了很多的话。 当然,那些话大都言不由衷,但唯有一点我们都是认真的,我们许下了生死之约,他是我的男人,我是他的女人,但是—— 与爱无关。 眼下听凌琰这话的意思——是要出尔反尔? 其实对他此时的心理我多少还是能理解一点的,但凡男人都有自尊心,即使不爱,大抵没几个能在知道了自己媳妇心里惦记着别的男人的时候不吃味儿的。 当然,我的RP保证,现在是没再惦记萧逸舟了,只是在人前形成的表象如此也万分苦逼。 早前我就知道,凌琰跟我之间这种仅靠利益关系维系的婚姻关系它不牢固,就像是现在,一旦跟萧逸舟这边的关系尴尬起来,跟他那边就顺理成章的紧张了。 毕竟,我们只能算是合作者,谁对谁都没有责任跟义务。 而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走感情路线试试,给自己留条后路,毕竟凌琰的条件还是不错的。 RP姑且不论,这货样貌家室那绝对是一挑一的没话说,傍上他,我怎么都不算吃亏。 只是研究了半天让他沦陷策略,最后却苦逼的发现我特么最过不了的竟然是自己这一关,因为—— 从心理防线上讲,我不是个输得起的人。 或者说的更精确点,我倒也不是输不起,就是从萧逸舟那得来的心理阴影太重形成了井绳效应,我特么不想再试了。 更何况凌琰这货跟萧逸舟还是两码事,自产自销的娃子尚且能够一声不吭的反水,野地里生的就更不好拿捏了。 凌琰一声不吭的在等我的回答,我借机又把搁浅了的感情路线拿出来狠狠的研究了一番,最后还是觉得风险太大。 只不过眼下我已经明着跟萧逸舟摊牌了,不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也不敢太直接去驳凌琰的面子,勉为其难就又绕着弯子迂回了一把。 “不离不弃,生死相随还不够?”我问。 这句话就是新婚之夜在婚床上我们约定好的,当然目的很纯洁,就表决心,是个结盟的意思。 因为怕眼神拿捏不好露出破绽我就没有欠身,仍是趴在凌琰胸前,无聊的以指尖轻点他的胸膛。 “够了!”只要涉及到政治立场,凌琰这货也是从不含糊的,但这天他显然也是忖度良久并不准备就这么算了,于是话锋一转又跟着婉转的呼出一口气道,“只是关于爱情,我突然有些好奇。” 人都说年岁月的大越不合适再谈感情,那玩意儿太不现实,可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情窦初开的时候呢? 凌琰怎么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在这个时代也算老大不小,媳妇都娶了仨了。 就算他跟我只是政治联姻,林瑈也是他那太子老哥为了牵制他而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那至少还有一个温婉得体事事周全的美貌淑妃不是? “王爷跟淑妃——”我一时好奇心起就忘了为人正妻的本分,只是话一出口自己就想抽自己一大嘴巴。 刚刚才说好了不谈感情,我特么这是在瞎打听神马啊! 只不过都已经开了口了,此时再噎回去未免显得刻意,再加上对凌琰的事儿确实好奇,我就顿了一下换了个婉转点的问法试着道,“红颜知己?” “知己?”凌琰咂摸着沉吟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勉强出了口气,“算是吧!” 端王府的淑妃李氏虽然娘家家道中落身份不高,但众所周知,她与凌琰之间是两情相悦,并且也一起这么多年了都不见疏远。 凌琰此时的态度让我很不解,我狐疑的蹙眉,试着道,“很勉强?” 大约也是发现自己言行相悖,凌琰稍稍思忖了片刻然后才重新坚定的点头。 “温婉沉静,柔情似水,这样的女人,任凭哪个男人都会视为知己,更何况——”他说,又用力的揉了揉我脑后的头发,很是感慨的继续道,“女人的容貌就是天生的资本。” 男人看女人,一看身材二看脸。 凌琰的这句话说的极为靠谱,我兴致一起就忍不住点头应和,“淑妃也算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因为是有感而发心里头还在跟着琢磨,我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可是凌琰闻言却是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嫉妒?”他问。 因为这神儿走的有点远,我脑子反应慢了一拍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嘿,这都是怎么说话呢这是? 虽然在温婉沉静这点上欠了点火候,可老子什么时候不柔情似水了? 你再看老子这张脸,虽不能说是国色天香,脸型还算小巧吧?五官还算精致吧?肤质更是没话说吧? 我嫉妒?我嫉妒你妹儿的嫉妒! 这女人吧都是天生的小心眼,最受不了的就是被拿去跟别人比还被比的一无是处,而我这一小心眼就萌生了打击报复的心理。 我不动声色,仍是趴在他身上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你比她美!” 凌琰:…… 作为男人,即便是长的再出色,其实也没有几个愿意被人称赞为“美”的。 不过凌琰属于心理素质极好的那类,再加上被我如此称赞的次数多了,他倒也不甚在意,只是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浅笑,反问道,“等到有一天我老了呢?” “不老的那是人参精!”我下意识的反驳,说完又觉得这语气煞风景,于是缓和了下情绪矫情道,“我会陪着你,看着你的脊背弯曲,眼角爬满皱纹,鬓角一根一根的长出白头发,然后——” 我说着故意顿了一下,凌琰略等片刻没有等到我的后话,忍不住稍稍欠身瞅了我一眼,“然后什么?” 我嘿嘿一笑,故意卖了他个关子没有说话,爬过去把他的脑袋重新按回枕头上,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凌琰也不管我,就这么任我压在床上,美目妖娆懒洋洋的看着我。 两个人本来就是只着了中衣躺在床上的,方才我趴在他胸前磨蹭的时候已经把他的衣襟拉皱了,露出下面半个肩头跟一大片赤果果的肌肤,再搭配上他此时那副美受君的表情真真的是好个**。 我胸中热血翻滚,两眼放光艰难的吞了两口口水。 偏得身下这货还不自觉,仍是不死心的软声又问了我一遍,“然后什么?” 然后?然后老子想把他给啃了>_< 不带这么使美人计的啊喂! 美色面前没有原则的战士是可耻的,更何况眼下我们还处在谈判期,兹事体大。 为了证明我并不是个见色忘利的小人,我于是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艰难把已经流到嘴角的口水给重新咽下去,做冷艳高贵状的眉毛一挑—— “然后再一根一根的全部给你拔了!” 凌琰:…… ☆、【第43章】 我容不下 眼见着凌琰脸色微变,我翻了个身,自己滚到大床的里侧抱着被子偷乐,然后他长臂一揽又把我扯回他怀里。 我试着挣脱了一下,不过他抱得紧,没能撼动,所以也就作罢。 凌琰从背后轻轻的把我抱住,在我耳边吐气如兰,“通常女人都会比男人苍老的更快一些。” 我无所谓的翻了个白眼,“我无所谓啊,反正从一开始你感兴趣的就不是我这张脸。”说完就从身边捡了一缕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自己的发丝绕在指尖自顾把玩。 凌琰没有再接我的话茬儿,我本来也是不甚在意,直至后来屋子里的气氛死寂变得针落可闻的时候,他突然冷不防从背后一把捉住我的手腕。 “妃子!” “嗯?”这一次他下手的力气有点大,我不禁蹙眉,下意识的想用剩下的那只手想要掰开他的手指,然后—— 没掰动! 成婚以来我们之间一直相敬如宾,他从不曾对我动过粗,更不曾勉强过我什么。 这一次虽然他也很有分寸的并没有伤到我,但手腕处传来的压迫感还是让我心惊不少。 我手脚并用慌乱的正在试图逃脱他的禁锢,凌琰低哑略显沉郁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 “我们谈一谈。”他说。 除了殷帝意外遇刺的那一晚,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肃穆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的心跳一滞,于慌乱中斩钉截铁的摇头,“不!” 说罢,仍是奋力试图去扳动他扣在我腕上的手指。 这一次凌琰没有太坚持,迟疑了一下便是缓缓松了手上力道。 我揉着发酸的手腕刚想从他怀里爬起来,冷不防他的声音就再从背后传来。 “那么——明天你还要随我一同回大晏么?”凌琰问,声音已经恢复了大多数时候的清澈平和。 我的心底瞬时一片冰凉,所有的血液仿似都冻结在血管里全身僵硬。 尼玛,你丫的不带这么不厚道的好伐?明明看见老子跟萧逸舟那混球谈崩了来着还在这趁火打劫的—— 这都是些什么人呐这是! 无可否认我这夫君还是极为了解我的,此时他若真是将我撇在这里,那无异于釜底抽薪—— 虽然是个人就不能喜欢被人胁迫的感觉,但我也自认为身段柔软屈伸自如,所谓原则什么的瞬间成了狗屁。 我如鲠在喉的被噎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能硬挺着脊背跟凌琰翻脸,软趴趴的往他怀里一缩,又磨蹭着重新转过身去面对他。 说白了,站在凌琰这个位置的人最不缺的两样东西就是钱财跟女人,他会苛求于我,要跟我谈感情的原因也不过两点—— 第一,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第二,因为中间出现过一个萧逸舟。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里子,我都挺能理解他此时争强好胜的心理的。 只是,感情这玩意儿不比别的,或是先入为主或是一见钟情,总归是拿捏控制不了的。 “阿琰!”我张了张嘴,却又在斟酌着遣词用句的时候咽了口气,重新调整了情绪之后才是深吸一口气道,“阿琰,你爱过人么?” 要知道以我们俩现在这样的身份来讨论这么敏感的话题,我的压力其实是很大的。 大约也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反过来问他问题,凌琰微怔片刻,然后只是不置可否的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感情这码子事儿要么是死心眼的一厢情愿,要么就得以心换心礼尚往来,可是你知道我的性子,我不轻易吃亏的。” 我说。 凌琰唇角淡淡牵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并不表态,只以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反正是豁出去了,索性就一次说个明白好了。 “说实话,从一开始我也不是没有打过你的主意,只是我若对你认了真,你又拿什么来换?而且只怕我也是不会让你如现在这般自在的。”我咬咬牙不怕死的迎上他的目光,直言不讳,“或许你得放弃很多东西,包括如花美眷,甚至山河前程。” 活在那群虎狼的兄弟之间,凌琰不可能没有动过夺位的心思,虽然他不曾跟我说过。 而我也承认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今再与萧逸舟这一翻脸就特么什么都不是了,这些话说出来难免有危言耸听之嫌。 此时凌琰看我的眼神就更像是研究天象一般,一则庄重肃穆,一则玩味探究,总之看新鲜多于相信罢了。 而其实我说这话的初衷原也不是为了吓唬住谁,就是为了形象,举个例子罢了。 见着凌琰眉头紧锁有了个深入思考的意思,我觉得目的也就达到了,于是话锋一转下了总结,“如果在你心里我的分量抵不过这些加起来的全部,那就不是爱情。” 凌琰抿抿唇仍是没有说话,眸光又往下沉沦几分。 江山天下那就是一个男人的事业线,轻易是不太好做决断。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降低一下高度,压到儿女私情的境界上会比较贴近生活。 介于例证法生动形象比较容易引人深省,我于是就地取材又把萧逸舟拖出来做反面典型。 “我与萧逸舟相识这么些年,可是他的身边除了一个太子妃和一个正宫皇后从来就没出现过别的女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问。 大约是本着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的战略方针,提起萧逸舟的这点私事儿凌琰倒是颇有兴趣,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道,“为什么?” 当然,他生性自制,说完又觉尴尬,不免干咳一声掩饰情绪。 萧逸舟那前后两个媳妇都是我的肉中刺,提起来就心里添堵百般的不自在。 “因为——”暗暗磨了两下后槽牙,我眸光一敛,学着当初秦裴云指责我时那种冰冷森凉的语气一字一顿说道,“我容不下!” 这是我第一次在凌琰面前提起我与萧逸舟的过去,大约也是压抑的久了的缘故,说起来情绪就有点泛滥。 凌琰闻言眸光微动,我却轻易捕捉到他唇齿间已经刻意压抑到很低的一口抽气声。 不过既然要戳破了窗户纸说话,我也就索性把底全给他撂了。 “换一个人我或许不会这么计较。”也不管凌琰神色恍惚是不是还在回味我怨念深重的那最后四个字,我只自顾自声声自嘲的笑,“我今年二十岁,我们在一起十六年,可是我敌不过他的万里河山,锦绣帝途。” 二十年可是老子的小半辈子了,就特么砸在这儿了! 我心里越想越憋屈,连出口的声音都是涩的。 “生在帝王之家,那些无奈,或多或少——”凌琰单手抚摸我脑后发丝,沉默至此终于再度开口说话,只是话到一半声音却是戛然而止不期然顿了一顿。 然后他就不声不响的爬坐起来,轻轻的把我的脑袋移到他腿上靠着这才低头看我接着道,“妃子,你是懂的!” 他的目光深邃,又似是带了些莫名的情绪,轻易无法窥透。 同是生在帝王家,萧逸舟的那些所谓“无奈”凌琰能够感同身受我是没有怀疑的。 江山美人呵!我又怎么可能不懂? 可是古往今来那么多皇亲贵胄,终究还是能传为佳话的少。 换而言之,若没有万里江山作衬,美人再美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么? 一将功成尚且要百万枯骨铺路,更何况是一个盛世帝王! 远的不说,就凌琰的那些倒霉催的所谓兄弟不就已经是最好的见证么? 曾经年少无知的时候我也曾这般教导过萧逸舟,给他揭露他们家后院小社会的吃人本质,告诉他无毒不丈夫,为君之道就是宁肯让脚下的白骨堆垒成山,也万不能心慈手软使自己成为那些白骨当中的一具。 于是,他青出于蓝努力成才,踩着二大爷的后背脊梁,把我们全家人的骨架子都堆在了脚底下。 我特么真是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混到今天这种下场纯属活该啊! 凌琰的话再次戳中我的痛处,我心中酸涩,不期然嘴角也就跟着轻微一牵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可是你不懂,”我垂眸笑笑,只是对我自己,“是我不要那个男人了。” 他已经不再是我想要的男人了,而我在玉碎与瓦全的决断中从来就不曾犹豫过。 我知道我的这些我行我素的想法凌琰他理解不了,他只是目光很深片刻不离的盯着我的脸孔,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不想再被他这样一览无余的看着,于是也跟着爬起来,把头靠在他肩上跟他挨在一起坐着。 两个人彼此都不再说话,屋子后面的林子里偶尔呼啸着一阵冷风吹过,枝条摇曳簌簌作响。 “妃子!” 半晌,凌琰突然又若有所思的唤了我一声。 我下意识的偏过头去看他,他便伸手扶正了我的肩膀,用一种我读不懂的深奥目光静静的盯着我的瞳孔道,“要你忘了他,需要多久?” 他的表情认真,不偏不倚恰恰挑动了我心中埋藏的最脆弱柔软的那根弦。 我于是回望他的眼睛,满目盈盈的摇头,“忘不掉了!” 我知道在凌琰面前我不该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却也知道就算是我编了富丽堂皇的讨好话他也未必会信。 凌琰张了张嘴还欲再说什么,我只能黯然移开视线。 “阿琰!”我及时阻断他即将出口的话,重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了眼语气平和的轻声道,“就像是你,我们此时是夫妻,有过这么深刻的交集之后,就算明天我不再随你一起走,那么转身之后,或者说再过个三五十年,等到你在迟暮之年与别的女子缱绻着互拔白发的时候,即便是你已经忘记了我的脸,那么你也会忘记若干年前你曾几度牵着一个女子的手往返在大周与大晏之间么?” 无论时光怎样迁移,岁月如何变迁,存在过的总也无法抹煞。 而只要这个人还留在心间,又怎能够奢求可以将那些与他有关的记忆从脑海里彻底剜除? 所以,我忘不掉萧逸舟了。 无论是缘是孽,不管我还爱不爱他,也不管我们将会分别多久,哪怕是永生不见—— 我都再不能忘记他了。 ☆、【第44章】 幕后黑手 到底那天晚上我们是没有留在山上过夜,因为后来很快方墨就找来了。 而我们也再没有回萧逸旻那里,直接由凌琰安排走了个后门,不声不响的混进宫门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虽然劳心劳力的折腾了一晚上,乏的紧,但介于趁着月黑风高还有些事情可以做,回寝宫换了身衣服我就又转身摸了出来,直奔长春宫而去。 说实话,冷宫那种地方,且不说不合规矩,就连我自己都忌讳。 只不过好歹那里头住的是我一奶同胞的亲妹子,我跟凌琰回大晏的车驾就定在这日午后启程,这一步走出去便是死生不复相见,临了不去道个别也实在说不过去。 我的本意是独自一人前去,但是凌琰不放心,死活非得跟着。 最后没办法,我只能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彼此各退一步,他送我到门口,然后我自己进去,他在外面等,理由是人家姐妹间的体己话他不方便听。 凌琰还是不太乐意,抿唇斟酌了好一会儿,最后大约是觉得就我这身量跟秦裴云比,若真动起手来还是蛮有胜算的,这才是极不情愿的妥协。 因为是第二次来,我对这里的环境也熟得很,并没有绕弯,直接穿过两个花园进到了最后面。 秦裴云所住的寝殿在正殿的侧后方,我从大花园绕过去的时候见着正殿里头的灯还亮着,脚下略一迟疑,就扭头进了正殿。 正殿的门是虚掩着的,不过作为一宫主殿,那门板却极为厚实,我勉力推开也废了不少的力气。 进的门去,果不其然就见着我那妹子手边一盏孤灯,正捧着套老旧的茶具在那自斟自酌。 你也知道,当初就因为那倒霉催的算命先生的一句话,一开始她就是被我老爹做为未来的皇后来培养的。 所以与我不同,自小到大她都遵礼守法,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女工、茶道之类我那偏心眼的老爹也是请了专门的教养嬷嬷教导过的。 闲暇无聊的时候凌琰也喜欢摆弄茶具,但对他而言还是消遣的意味更重些,所以此时看来,还是秦裴云斟茶时这种收驰有度一丝不苟的动作更为赏心悦目一些。 “姐姐来了?”像是料准了我会过来似的,见到我时秦裴云的脸上也丝毫不见诧异。 说实话,刚才一直走到门口了我都还一直保持着一个百分之九十九的心态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但此时看她这副好整以暇的神气,心中便是了然,白天的事儿是铁定跟她脱不了关系了。 任凭萧雨茴再怎么嫉恨我,她也没有这样的心思算计。 更何况还把萧逸舟也一并算计在内了,没个人在旁边煽风点火的怎么可能? 同理,陈雪兰虽是不待见我,但她最恨的是什么?又怎么可能把我跟萧逸舟往一块儿推呢? 大周的朝堂之中,后宫之中,知道萧雨茴真实身份的人寥寥无几,真能说上话儿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这妹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打小就知道,可是到了今时今日她还不死心竟然起了这般算计的—— 即使姐妹关系向来都不亲厚,说“寒心”未免矫情,可着实是好脾气如我这般的也再难咽下这口恶气。 我深吸一口气跨进门去,秦裴云就抬了抬手里的杯子态度十分谦和的冲我笑笑,“姐姐喝茶么?” 常言总说举手不打笑脸人,不过因为横竖是来摊牌的,所以这一次的面子我没给她,赶紧摆摆手,讳莫如深的摇头,“别了,你的东西我还是少碰的好。” 说罢,径自走到她面前,推开她的手,抖着裙摆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刚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我又紧跟着找上门—— 秦裴云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我的火气是从哪里来了,只是她也不点破,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尚且擎在半空的半碗茶自嘲的牵了牵嘴角,“姐姐这话说的——” 她说这话的神情语气寂寥,略有些失意,我也着实不想再跟她拐弯抹角的演戏,就一把夺了她手里的杯子拍到桌子上,抬头看着她道,“我今天过来确实有话要说。” 因为用力过大,杯子里的水跟着溅出来不少。 为了给自己壮声势也为了给她提个醒,我就又加了一句,“所以我们今天就不绕弯子了,凌琰还在外面等我。” 秦裴云也是一点即通,明白了我的意图,但笑不语只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然后,她点头,不动声色的掏出帕子把桌上的水珠点点滴滴给拭干了,表情仍然温婉的问道,“姐姐是要说什么?” 她这声表里不一的“姐姐”叫了我有小二十年了,本来是觉得无所谓,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觉得腻歪了。 我烦躁的蹙眉,“说正事儿之前你能先把这称呼给改了么?” 秦裴云倒是不介意,只是抿唇轻声一笑。 看她这副神气我就知道再说多了纯属扯淡,于是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接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行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就算你还肯唤我一声姐姐,从今以后你也不再是我妹子了。” 秦裴云闻言,突然意味不明的牵了牵嘴角,然后垂眸下去自顾低头看着她手里杯子,颇有些不屑的叹了口气,“姐姐何必要与我说这些狠话——” “这不是狠话是实话!”既然摆明了不想与她废话,我就再次出言打断她。 秦裴云也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咄咄逼人,眉头不由拧起。 “姐——”她张了张嘴,但是我没有给她继续下去的机会,马上竖手打断她的话。 “我说了,我不是你姐姐!”我说,“之前我怜你,是因为将你视作是同我一样的失败者!你败掉了自己的算计,我输掉了自己的感情,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对手相同也多少有些惺惺相惜之意。不过既然你不肯领这份情,那么我们今日的姐妹日情分就算是尽了。” “怜我?”秦裴云显然是对我的措辞不太满意,当即一拍桌子,霍的起身抬手指着我的鼻尖道,“你别用这种施恩者的语气同我说话,你不配!” 秦裴云是个有傲气的,想来这回是真的被我伤了自尊,冷不防就爆发了。 不得不说,她拍桌子的那一下还是挺有范儿的,气场上瞬间就压过我好些。 我看着她隐隐发白的指关节犹豫了一下,本来有意依葫芦画瓢,但终于还是没忍心跟自己身上的皮肉过去,便是低头去提了裙摆十分优雅的站起来。 当然,这样一来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撒泼破坏自己的审美了,于是勉为其难,在先跟人摊牌说翻脸之后又厚着脸皮咧嘴一笑,“你也别总用这种苦大仇深的态度跟我叫板,你不是!” 我这死皮赖脸四两拨千斤的德行是受二大爷耳濡目染言传身教的,此时用起来也算拿捏得当。 秦裴云被我整的一时无措,却又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脸上的表情渐渐扭曲的有些狰狞。 我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她已经疯了似的两手猛然扣住我的肩膀,怒道,“你根本就学不来二伯的性子,你不用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做不了他那样的人。” 她两眼猩红,像一个输急了的赌徒,瞳孔里都是那些疯狂的执念,恨不能将这整片天地都嚼碎了咽下去。 我不明白她对二大爷哪儿来的那么大的仇,不过她这一把抓的我确实是有够疼的。 “他那样的人?”我一动不动的直视她的眼睛冷冷的笑,然后反手拿住她抓进我肉里的右手用力一甩将她推开,凌厉的反问,“归根结底你知道他到底是哪样的人么?” 推她的这一下我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也许再加上她本身的防备不及,秦裴云当场就被我推了个踉跄,一头栽到旁边的桌子上。 茶壶跟茶具纷纷倾倒坠落,沾了她满身满脸的茶叶沫子,不能说是不狼狈。 “你——”她趴在那里僵硬的愣了好一会儿才愤然的重新扭头来看我,也不去擦脸上的污物,虽然疾言厉色,看着也总少了些阵仗。 我居高临下看着她一身的落魄,本以为内里有着骨血的牵连是多少会怜她几分的,却忘了我们血脉一体,在她这么心安理得的算计了我这么久之后,我们之间的立场已经彻底化作敌人。 是以我也只是一动不动冷冷的看着她,目色清冷声声凄寒的笑,“你怪他与你不亲?恨他连累秦氏满门?但归根结底,秦氏一族的富贵荣华又到底是从何而来?” 人之贪婪,最大的弊端就在于他们习惯忘本。 就像裴云,就像我那不成气候的死鬼老爹,一旦身在高位就忘了当初去是如何一步步爬上去的艰辛。 我一直觉得养歪了萧逸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败笔,可是相较于二大爷养成的这窝白眼狼—— 我特么还是知足吧! 为了维护她作为一个失败者的尊严,秦裴云霍的一甩头从桌上爬起来急欲辩驳。 我这个人吧虽然口才不算一流,但在战略上还知道一鼓作气,断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她反击的机会。 虽然很怕她情急之下会挠我的脸,我也还是输人不输阵,一咬牙在她向我冲过来之前先一步迎上去,重新将她逼退到那张桌子跟旁边椅子的夹缝里,神色一敛厉声质问,“在你锦衣玉食,心安理得享受他为秦家积攒下来的这份家业时,在你借着他的臂膀力压群芳谋得太子妃之位时,在你机关算尽一朝凤临天下接受万千子民朝拜时,难道你没有想到物极必反,迟早会有这样的一天么?” 强压之下人的思维都会跟不上,秦裴云眼中难得闪过一丝慌乱的情绪,反应了一下才是一梗脖子迎上我的目光,凄厉嚷道,“什么叫我机关算尽,我那分明就是你们逼的。” 你看看,这就是我妹子呵,心思缜密反应敏捷,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总能抓住你说话的重点。 跟太聪明人说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累,但也就这点好。 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抿着唇垂眸一笑,终于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裴云,你的演技并不高明。”我说。 ☆、【第45章】 平生大憾 秦裴云一愣,诧异的抬头看我,两眼迷茫,但我明显看到她瞳孔里越来越掩藏不住的慌乱情绪涌动。 我想一时半会儿她也是说不出什么来了。 外面的天色开始渐渐转明,我也不想再等,就挑眉重新迎上她的目光,仍是保持着最强硬的气场冷冷的看着她,“你口口声声的说萧逸舟是为了成全我而委屈了你,可是你跟我都清楚,这京中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名门闺秀,他只要一个掩人耳目的太子妃何必非你不可?” 真不是我有多自恋,只是说句实在话。 秦氏这一门,一无背景,二无战功,只靠着二大爷得宠于先帝平步青云,再到后来他跟萧逸舟翻了脸,如若再没了我,秦家在萧逸舟眼里算个P啊。 立后再废后,即便是有再名正言顺的理由,对皇室而言都不可谓光彩。 而且萧逸舟也不是个喜欢招惹麻烦的人,陈雪兰一直都在那里不是么? 秦裴云闻言一个踉跄,一手死命的扶住身侧的桌角才勉强支撑住那副瘦骨嶙峋的身子骨的的分量。 因为是垂着眉眼,我并没有看到此时她眼中的神色。 她僵硬的靠在那里站了好久,终于在我耐性告罄之前重新抬头迎上我的目光,目色森寒阴郁,满心满脸都是防备的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其实我挺能理解她此时发于心的那种恐惧的,就像是一个混迹兽群的旅人突然之间被人剥去最后的伪装一般,那种惶恐跟无助的情绪泛滥上来,她还能有力气跟我叫板已经算是奇迹了。 “人人看到的都是二伯的狼子野心,可动了那份心思的难道真的只有他一个么?”我无所谓的耸耸肩,放轻松了表情轻声笑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坐上萧逸舟的太子妃之位?又为什么甘冒奇险也要生下他名义上的长子?” 当然,他们父女从本质上不过就是一双偶然得势的市井小民,我虽不指望他们能有二大爷那般翻云覆雨的志气,但所谓私心—— 是个人都在所难免。 更何况有那算命先生的吉言在先,他们意图攀上高位的信心自然也要更足一些。 装惯了受害者被人连累至此的小白花,此时的秦裴云已经被我的伶牙俐齿噎的面如死灰,完全说不出来话。 从本质上讲我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甚至有点落井下石之嫌,于是就语带嘲讽的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你费尽心力,我给你道声喜,至少你是保住了自己的命不是?” 原不过是个安慰的意思,我手上力道并没有发挥出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秦裴云的身子突然一软,重重的跌坐到身后的椅子里。 我怕她一口火发不出去就真把自己给气死,便有些心慌的上前又推了她一下,“喂!” 这一推不打紧,她突然就抽了风似,肩膀如乱风中飘浮招摇的枯叶突然乱颤着抖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赶紧收手往后退开一步,她却突然止了笑,也不看我,仰头对天连着吐了好几口气,声音萧瑟的一声叹息,“秦妃色,原是我低估了你!” 这是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服软,我心中百感交集,本能的就谦虚了一下,于是我摇头,“你不是低估了我,你只是看高了你自己。” “呵——”秦裴云闻言,突然拉长了声音苦笑一声。 然后她突然猛地睁眼,目光凶狠如两把啐了毒的利刃向我射来,凄厉道,“可是我不甘心,我们本是一样的人,凭什么——” 这姑娘在情绪失控的时候逻辑也不大灵光,都说好了恩断义绝两不相干了—— 嘿,我怎么就又成了个跟她一样的人了? “秦裴云!”我一字一顿厉声打断她的话,后又觉得总跟她这么疾言厉色的说话很费力气,于是又缓了缓语气继续道,“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我与你最大的差别就是我担得起自己做下的每件事,可是你——” 打击人也要适可而止方能见出最佳的功效,于是后面的话我没再说下去。 因为秦裴云此时坐的是我那张椅子,我就绕了个圈走到她之前坐着的椅子前弯身坐下,仍是心平气和的劝了她两句,“我今天找你不是来算账的,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压根就没把你做我的对手,今天过午我就走了,即便你再念着我咱们也是后会无期,以前的事我不会对萧逸舟说,以后的事你也好自为之。” 大约是被打击大了一时缓不过来,秦裴云神情呆滞的坐了好久都不见回魂。 我抬头看看外头的天已经差不多全亮了,就重新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往外走。 为表礼貌,走过她跟前的时候还是跟她支会了一声,“我走了!” 秦裴云神情恍惚的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我行至门口才听见她声音狠厉的在背后唤了一声我的名字,“秦妃色!” 我转过身去看她,桌上的灯盏已经因为油尽而灭,这间大殿虽然宽敞,但因为周边所有的窗子都阖着此时她周遭的环境很暗,更衬的她一身白衣十分的刺眼。 她并不挪动,只是站在大殿正中黎明遗留的暗影里定定的看着我。 “我知道,”最后,她说,“那一晚他去找你了,并且没有再回宫,你们整晚都在一起。” 因为光线和距离都不合适,所以我看不清秦裴云的神色,只是觉得他破胸而出的声音嘶哑暗沉,那种灵魂深处强烈冲撞的情绪掩藏其间,连她置身其内的这座偌大的宫殿也整个沦陷到一股空前绝望的漩涡里。 秦家倒台之后,二大爷被就地正法的那个晚上,我与萧逸舟的去向成谜,这段时间里也让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士讳莫如深。 想来此时秦裴云是准备拿它作为最后的筹码,来跟我争一个鱼死网破了。 我心中暗暗唏嘘不已,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远远看着她,冷声道,“所以呢?” 但是秦裴云并没有回答,却把话题拐了个弯儿,只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淡声道,“你能在这个时辰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我就知道萧雨茴失手了!” 提起她指使萧雨茴算计我这回的事儿我就觉得火大,你说我作为一个受害者都宽宏大量的按下不提了,她一害人的幕后指使—— 她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还拿这事出来跟我叫板啊喂! 在冷水里泡了半宿所积压起来的那股邪火瞬间全部升腾起来,我特想奔回去甩她一大嘴巴泄恨。 但转念一想,若在这时候失了风度,我特么前面的整场戏就都等于白撑了,这也未免太不合算了。 于是权衡之下,我暗暗的提了口气,还是选择了维持风度。 “你会瞒着她在那药里加了别的毒,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没对她存什么大的指望?”我撇撇嘴,扯着裙子扭头往外走,“你苦心孤诣,为的不过是引萧逸舟私下与我相见,现在你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不是么?” 这一次秦裴云的反应很快,还不等我下到台阶底下已经匆匆几步奔到门口。 我也早就料到她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先她一步转过身,站在台阶底下仰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秦裴云追出来,两手死死扒着门板声音凄厉的嚷,“虽然我不知道新婚之夜你是怎么瞒过端王的,但是有了今天,难免他心中不生隔阂,我就不信你还能一路平稳的走下去。” 啧啧,那声音——真是句句怨毒,字字愤恨。 两个人,四目相对。 那一刻,我突然很庆幸。 好在她只是个有点小聪明又有点小心眼的弱女子,这要万一生个身负绝技的巫师术士啥的,还不得直接把我订木头桩子上头给诅咒了啊? 我长出一口气,心有余悸的扯着袖口擦了两把额上的冷汗。 但显然入了秦裴云的眼她就理所应当会错了意,脸上瞬时浮现出一丝恍若黑罂粟绽放一般瑰丽的笑容,笑的十分的老怀安慰。 “你们虽是两情相悦,也还不是像我一样不得善终?”她道,“有了前夜的事,我不信端王他会肯善罢甘休,到时候即便他还有心护你也是鞭长莫及,我倒要看看你的下场能好过我多少。” 挑拨人家夫妻关系神马的真的是人品下限,不带这么幸灾乐祸的。 好吧,孤男寡女**神马的是JQ启蒙的一般定律,我承认我的RP跟坐怀不乱这类人不搭边。 可天地良心,那晚虽然我是十分积极主动的投萧逸舟怀里了,但大约是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外面倾盆大雨一直的下,我们虽是**放一块儿,萧逸舟那货居然很没出息的把我给隔开了。 我这一辈子还真就没这么丢脸过,现在想来还是森森的蛋疼。 如今秦裴云旧事重提,无疑是戳了我的脊梁骨。 虽然极不甘于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从头到尾,无论是这个男人的身体还是灵魂我特么居然都不曾真正的占有过。 那种只为他人做嫁衣的悲催感,真是失败到家了。 看着秦裴云眼角眉梢高高挑起的得意,我忍不住的垂下眼睑怅惘的一声叹息—— “那一晚,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不堪!”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我说话的声音有点低。 “什么?”秦裴云闻言先是反应了一下,然后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硬的瘫坐在门槛上。 “秦裴云,你知道你会落到今天这种田地是为什么么?”我想了想,就又提着裙摆重新上了台阶在她面前蹲下去,抬手抚开她脸上被茶水跟汗水黏住的乱发轻声的叹息,“不是你不如我聪明,也不是我比你多运气,而是你犯了一个大忌讳,从头到尾你都没有了解过萧逸舟,栽他手里你应该也不算太憋屈吧?” 秦裴云似乎还沉浸在对她自己的挫败感中无力自拔,她确乎并没有听到我的话,身子不动,脸上表情哭哭笑笑阴晴不定的只是摇头一遍遍的低语,“我不信!” 这一刻,她终于成了一个一蹶不振的完败者,只是相对而言我也不见得就比她更得意几分。 扭头再看一眼宫墙外头已经高高挂起的朝阳,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走了出去。 凌琰如约在长春宫外等我,我出去的时候他正神情懒散靠在旁边的一面宫墙上仰头去看天际缓缓升起的朝霞。 我走过去,小心的试着拽了拽他的袖子,“阿琰!” 他方才收回目光,缓缓的垂眸看我道,“都处理好了?” 他的这副表情从侧面看过去莫名有些萧索,我顷刻间就紧张起来。 凌琰看出我的局促,身子靠在墙壁上没有动,而是抬手轻轻蹭了蹭我的脸。 “妃子,”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情绪,“我一直在想,睿帝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眷恋不休的,你知道,我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私底下对你不闻不问这么久,我以为他能做到的我未必不能,可是他太纵容你了,而我——做不到。” 凌琰的睫毛很长,迎着清晨的阳光,神色有三分的不甚分明。 说话间,他突然眯着眼睛仰头去看了一眼身后长春宫高高的围墙。 我心下一惊,下意识的抬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张了张嘴还不及说话,他已经再度开口道,“我不是非得插手这件事,只是你终究还是不肯罢休,非得留下她么?这颗棋子还是弃不得么?” 凌琰说话时的语音平静,丝毫不见波澜也听不出任何质问的语气在里头,却仍是字字惊心,每一个音符吐出来都一语中的可以击中我灵魂深处最软弱的那跟神经。 秦裴云是我一奶同胞的妹妹这是不争的事实,我知道,不管她做了什么,再怎么万恶不赦,只要我不点头,萧逸舟他就决然不会动她。 他对我的纵容是罔顾是非,忽略对错的,一切的一切只要我原因。 而只要秦裴云还活着,我就还可以告诉自己,我在萧逸舟心里的地位还是无可取代不容动摇的。 其实凌琰说的对,秦裴云之于我从来都不过一颗棋子。 她再怎么算计我都不是因为我的不计较,而是我舍不得。 凌琰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我,瞳色寡淡如水,在等我的回答,而我只有死咬了下唇,默默的垂下头去。 我以为这会是一场持久战,但是最后,他说,“算了!” 然后牵起我的手,沉默安静的往回走。 ☆、【第46章】 生死相随 我不知道凌琰所谓的那句“算了”是什么意思,是丫的终于想开了决定不再计较我与萧逸舟的过去,还是懒得再管我跟秦裴云之间那点破事儿,总之是当日午后我们便按照原定计划启程回大晏。 萧逸舟仍是给我打点出一份不薄的行装,当然是比不得大婚之时那浩浩荡荡百十来车的嫁妆,那也是整整六十四辆马车押解,从南城门出来,在官道上一路绵延了好远的视线。 因为大晏朝中出了事儿,我跟凌琰就做足了样子,路上丝毫不敢耽搁,日夜兼程,第四日晚上已经带着先头部队抵达两国边境。 这一趟回国凌琰是提前修书给他老爹通过信儿的,是以我们的车马还不及过境,远处已经是黑压压的一道风景线在天地之间无限绵延的划开。 那一道警戒线上至少百八十人,领头的一人体型长的甚为彪悍,再有古铜色的铠甲往身上一糊,整个人就像一座人形碉堡,看的人很有压力。 人怕出名猪怕壮,皇帝的儿子不好当啊。 看到这个阵仗我就森森的蛋疼,不得已狠狠的扶额埋头装死。 茫茫夜色中乍起的车马声格外清晰,因为脚程极快,不多时那一行四五个人的马队护卫着一辆青布马车已经出现在视线里。 那百十来个重甲包裹之下的大兵中间气氛明显一凝,像是一根无形的弦瞬时绷紧。 “前方来的可是端王殿下跟荣昌公主的凤驾?”队伍最前方的彪形大汉手持一柄大刀高坐在马之上,声音粗犷悲壮。 大路当中突然出现这一堵人墙,来人也是十分谨慎,马上勒马停车踟蹰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那车尾跟着的一匹瘦马上下来个同样瘦骨嶙峋五十多岁的老头,满脸褶子嘿嘿的笑道,“这位军爷,您看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我们只是过路的旅人,并不是尊驾口中的王爷啊。” 为表无辜,丫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撩开那马车上的帘子让大家伙扫了一眼。 那车厢本来就不大,里头乱七八糟的一堆行李,呃……中间裹着个同样身子板儿薄弱易推倒的骚年。 马背上的”碉堡”扭头对身边亲兵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兵举着火把上前,也不顾那老管家拦阻,直接嚷嚷着把那少年从车上拽下来。 那”碉堡”这才不紧不慢的骑马上前,居高临下从一个俯视的角度将那少年打量一番,语气不善的斥道,“三更半夜还在这荒郊野外,不知道都已经封关了吗?” 那少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身子瘦弱干瘪,在白色的袍子底下裹着甚为空荡,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走似的。 对眼前这人形移动体他似是惧怕的紧,瑟瑟的始终不曾抬头。 “碉堡”的耐性不好,哼哼唧唧的发泄了下情绪就翻下马背,两指捏着他尖瘦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到那张同样消瘦的脸孔他眉头拧起似是失望的很,恼道,“军爷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我——”少年苍白的两瓣唇抖了抖,老管家已经眼珠子一转快步过来。 “军爷你息怒,咱们这也是没办法啊!”他不动声色的隔开“碉堡”探向少年的魔爪,点头哈腰深深的坐了个揖屡屡的叹息,“我家老主人病重,大夫交代说是没几日了——” 察觉到“碉堡”的脸色不好,丫赶紧侧身再把身后少年重新引到众人的目光下接着道,“这不我家少爷这才日赶夜赶的回来,想着或许还能见上一面。” 老管家说着忙是拿袖口拭了拭眼角,十分的有模有样,然后又重新上前拽了那耀武扬威的大碉堡的袖子私底下做了点儿小动作,陪着笑道,“您看——是不是通融通融?” 入手的东西分量不轻,“碉堡”整着袖子干咳一声,脸上还是副铁面无私的臭屁表情,然后丫一抬下巴,身后剑拔弩张的几个小兵已经瞬间翻脸气势汹汹的涌上去将七八个人团团围住。 那“少爷”显然一没见过世面的嫩黄瓜,当即花容失色小脸煞白,就差两腿一软跪下去了。 老管家也是瞬间慌了,忙是拦在那大兵头头面前嚷道,“军爷,小的们都是良民啊,您要明察。” “碉堡”也不拿正眼看他,等到下属把大大小小所有的包袱都挑破了,衣服杂物散落一地的时候丫才趾高气昂的上前,用手里的长刀往破烂堆里挑着看了两眼,眼珠子乱转也不知道在打的什么歪主意。 几个人分别被官兵押在一旁,个个惶恐不知所措。 那身材魁梧的”碉堡”又在那破烂堆上转悠了一会儿然后在那辆已经被整个儿掏空了的青布马车跟前停下来。 他先是抬手以食指的骨节敲了敲车辕,然后才眯缝着眼睛回头扫了那病恹恹的“少爷”一眼道,“你们是从大周过来的?” “少爷”被他一道冷眼横过来,两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坐,好在身边小厮手快的扶了他一把。 “军……”老管家还算是见了些世面的,见状忙是张了张嘴想要替主子解围那“碉堡”已经手一横堵了他的话。 山高皇帝远,这断不是个讲理的地方。 老管家斟酌了一下利弊,终于还是很明智的没有再多言。 “碉堡”仍是走到那孱弱少爷面前站定,单从身量上已经高出他一个多脑门,那绝对是压倒性的优势。 见着实在躲不过了,“少爷”这才战战兢兢缩着脑袋很弱的应了一声,“是……” “碉堡”搓了搓自己长满胡茬的下巴又问,“你们这一路过来的时候可曾见过一行上千人的车马队伍?” “少爷”功力不够定力不强,登时就是一个哆嗦,过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细细若蚊蝇的摇头道,“不……曾!” 前后两世我也算是阅人无数,见过没出息的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这么做贼心虚的迟早要坏事好伐。 我心里悲愤万状几欲捶地,又怕弄出响动被人听见,是以只能用力的捏紧了手心来压制情绪。 扭头去看身边的凌琰,那货居然就那么心平气和的仰躺在枯草成堆的干沟里头,呃……仰头看星星,嘴里咬两根枯草叶嚼的津津有味。 “喂——”我翻了个白眼,刚想去拽他的袖子,冷不防后面大周一侧的小径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凌琰耳廓动了动,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目横了我一眼,示意我闭嘴。 在大事上头我几时含糊过?他这个类似警告式的眼神让我的自尊心很受伤。 只不过眼下却不是跟他较真的时候,于是我便压低了身子重新窝回灌木后头那沟里趴着。 那边骑马的人来的很快,一骑轻骑,马背上是个身着大晏军服的小个子士兵。 大周的国界之内大晏士兵是不能随意走动的,更别说是这么招摇过市的。 我心下一惊一疑之间突然就出离愤怒了—— 我擦,人都说家贼难防,这货可不就是跟着我和凌琰那队护驾仪仗里头的么! 小个子一路奔过来,大概也是碍着卧底的身份,所以没好意思再往前走,翻身下马的时候刚好落在我跟凌琰藏身的这丛灌木前头。 那边的“碉堡”也是很快洞悉了他的来意,吩咐部署看着那几个人,自己匆匆抬脚几步就到了眼前了。 “情况怎么样了?”他问。 “头儿,车队很快就到了!就在十里外,正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小个子很惶恐,生生的咽了口唾沫方才抬起头,战战兢兢道,“不过我们的人偷偷查探过,六十四辆车,上面的箱子全是空的。” “嗯?”“碉堡”的表情本来还很高深,此时闻言突然两眼一瞪,不由的拔高了音调,“那人呢?” 小个子垂下头紧张的搓着手,试着开口,“不知道!” “不知道?”那“碉堡”脸上手上青筋瞬时暴起,一巴掌把眼前那位扫了个狗□,然后又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把丫的揪起来怒道,“我问你人呢,什么叫不知道?” 那前来传信的小个子一手捂着被打缺了颗门牙的腮帮子,一边目光四下扫射去找他的那颗门牙。 天太黑他那眼神明显不够使,我见他被打落是颗上门牙,一时好心就顺手从旁边摸了根树枝帮他拨到旁边的泥里埋了。 “老子问你话呢!”“碉堡”一声怒吼。 小个子一哆嗦,眼泪汪汪的强咽下满嘴鲜血苦逼道,“属下确实不知,昨儿个晚上在半路停下来歇脚的时候他们还在,可刚刚探子来报他们就已经不跟车队在一处了。” “废物!”“碉堡”勃然大怒,又一把将他扔了。 小个子趴在地上就开始四下摸索着找他那颗门牙,好在我们藏身其后的这丛灌木长的有够茂盛,他倒也没看透些什么。 “碉堡”折回那群人当中,不待说话那没出息的“少爷”已经一屁股蹲地上了。 老管家赶紧的上前打圆场,也是一脸的苦逼相,“军爷,我们只是过路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从大周过来就这一条路,后面跟着个几十辆车的大车队你们居然说没看见?难道一个个都瞎了么?”“碉堡”跳脚,满脸凶神恶煞的狠推了他一把,怒道,“来几个人把他们全给我带回去关起来拷问清楚。” 说罢,也不顾这几个人哭爹告娘的喊冤声,命人将他们押了下去。 随着“碉堡”一声令下,众人纷纷随他回撤退到关卡那边,不多时又是一群人从对面过来,虽然换了常服,但由于高大威猛的“碉堡”先生体型太过明显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他们此时行色匆匆混入大周的目的不言而喻,显然是冲着那几十辆空车跟凌琰这货去的。 不管今天命人在这里设卡拦截的人是不是麟王,总之是有人不想让凌琰回去也就是了。 目送那一群人走远,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后招。 我不敢掉以轻心就没有妄动,但远远看着那边关卡前黑压压的人头还是十分的不安,就拿右手食指戳了戳身边凌琰的腰道,“这里备下的兵力应该不弱,你真有把握我们能混过去么?” 我承认我是精神过度紧张了,所以说出来的话总觉得贼兮兮的。 凌琰很淡定,吐了叼在嘴里的干草签子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怕么?”他问,语气听起来庄重,但细品起来却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不成功便成功那些都全特么屁话,可如果刀都架到脖子上还不知道怕的那就是傻缺了。 “怕有什么用?”我哼哼着翻了个白眼,“反正是摊到身上了,死扛呗!” 凌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吟着吸了口气,好半晌再没有说话。 我眼观八方在原地趴了会儿,心下狐疑就又反手伸出两根指头戳了戳他,“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突然想到件事儿。”凌琰说着突然莫名其妙的轻笑一声,然后不等我反应过来突然偏过头来看我,调侃道,“生死相随?” 说到底我真不是个做烈士的料,闻言心下一凉,然后才反应过来是这货是又记仇了,要拿那晚在山上阁楼说的话来堵我的嘴。 可眼下的确是生死攸关的大时候,我哪有闲情与他玩笑? 我一动不动的趴在那水沟里,一边注意着远处小径那边的动静,一边压低了声音头也不回的点了两下,宽慰他道,“放心吧,他们会让我跟着你去的。” 覆巢之下无完卵,既然是同一个林子里蹦跶的鸟,有人想烤了他,我自然也是得拔毛上架的。 我自认对此种形势剖析的十分深刻,可是凌琰不死心,想了想又道,“那么你自己呢?” 这个时候我确实没心情跟他**,而事实上我又不是傻子,谁特么吃饱了撑的自己找死啊! 所以我说:“求生!”后又觉得这样两个字还不足以表述立场,于是坚定了语气扭头看他一眼,再强调,“不遗余力的求生!” 后面凌琰突然不吭气了,眼下是个同仇敌忾的时候,同志的积极性要彻底调动起来御敌啊御敌。 “为你而死那是我的气魄,随你去死——没有半分的意义啊!我还得留下来为你报仇雪恨不是?” 介于我这夫君是天生的小心眼,我怕他想歪了影响作战情绪,于是勉为其难就又扭过头去看他,“换做是你难道不会如此?” 不管我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总之凌琰这才哑然失笑。 不过他挺不厚道的,笑过了却不表态,只是过了会儿才移开话题算是宽慰我道,“没事儿的,大不了——他们的目的只是我一个人。” 我不是个解风情的,他当然也不可能是个情种,所以这些原是情意绵绵的话说出来也很没有力度。 我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仍是不死心的盯着远处的关卡,“过了边境线,他们自然只能冲着你一个人来,可现在在线的这边,还真就不好说了。” 在这边是还是大周的境内,换句话说我们谁死了,死几个人那都是萧逸舟应负的责任。 可一旦我们入了大晏的国界,那我才真的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后面跟着的那十几辆空车为证,我这个荣昌公主可还是大周睿帝的心头肉啊! “死活非得设卡把我们堵在这,话说你那四哥也够阴的啊!”想到这事儿我就愤愤难平,回过头去刚想跟凌琰再说点什么,却见他神色一敛,一巴掌将我的脑门按到了身下的枯草丛里。 平白啃了一嘴的枯草叶子,我心中恼怒刚要发作,却听他压低了声音在我耳侧说道道,“他们回来了!” 我一愣,下意识的抬头从灌木丛的缝隙里看过去。 大周的一侧马蹄飞扬,“碉堡”带队,显然就是之前出去的那一支。 可再扭头看对面,也是两匹快马从大晏所设的关卡内疾驰而出。 老乡见老乡双方都激动异常,撒了丫子的打马往一块儿冲,不多时已经在离我们三丈外的大路当中狭路相逢。 “碉堡”气场强大,对面两个小兵当场坠马,咕噜噜连滚带爬的奔过去,一人一个裤管的拽住了他的脚,急切嚷道,“头儿,前面永宁镇发现端王行踪!” ☆、【第47章】 一步天堂 “头儿,前面永宁镇发现端王行踪!” 彼时凌琰还正仰躺在我旁边优哉游哉的看星星看月亮,当然,没能赶上下雪时节是个遗憾。 “什么?”马上那“碉堡”闻言大惊失色,也不知道是不是拽着他裤管那俩货手上力道不均匀,总之丫屁股底下打了个滑就身子歪向左边一侧倾了下去。 “头儿!”小兵大骇,赶紧转身贡献了个后背给丫的垫手。 “碉堡”大掌按在他肩上,把他压了个趔趄,不过俩人倒是都没趴下。 “你刚说什么?”回过神来,“碉堡”就势一把揪住那通讯小兵的衣领,提小鸡似的把丫的拖到面前,映着旁边大兵手里的火把额上冷汗涔涔,“消息确切么?没有弄错?” “应该没错……吧!”小兵结结巴巴,双手护着脖子一脸的惶恐,“咱们虽没见过端王,但素问他长相俊美天下无双,而且看样子那年纪也差不多。” 我鄙视的上下扫了凌琰一眼,忽而明白当时他何以非得安排方墨替他去办这件差事了。 红颜祸水啊祸水,好在方墨的那张小白脸也是争气,换做别人还真不一定能混得过去。 “碉堡”微怔,“他自己也承认了?” “那倒没有,不过他们身上有端王府的腰牌,还在行李中搜出了大量的珍宝钱财,可不是一般富贵人家的手笔。” 说起萧逸舟送我的那些东西,我不由伸手去摸了摸怀里贴身放着的一个小荷包—— 钱这个玩意儿吧,还是要放在自己身上才踏实啊! 我这里正兀自感慨,然后又听那“碉堡”急切问道,“人呢?那人现在在哪儿?” “他们在永宁镇一富户家里借宿,曹县令得到消息已经连夜带人过去把人给扣下了。” “走!”“碉堡”抽了口气,当即大手一挥,转身又爬上马背,也不知道是兴奋过度还是怎么的,脚踩马镫的时候又滑了一下,后来才爬上去。 然后丫一边打马往关卡的方向跑一边扯着嗓子嚷道,“后面的跟上,所有人都带上武器跟我走,去永宁镇!” 所到之处烟尘滚滚,如蝗虫过隙一扫而空,一头活物都没有留下。 他们刚一离开,身边的凌琰已经长出一口气翻身爬坐起来,抖着袍子上粘着的草屑道,“好了,现在没人了。” 黑暗中四野空旷,前面的边境线上只剩下些被推的歪七倒八的路障。 我也爬坐起来,抖平了裙子的下摆盘膝坐在他面前一本正经的看着他,“真的没人了么?” “呵……”凌琰不置可否,只是仰头对天吐了口气,然后努努嘴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见大周的一侧的小径上马蹄声再度四起。 不多时已经有十几匹身姿矫健的战马气势汹汹的从眼前奔驰而过,所到之处仿似雷霆震怒,整个地面都在瑟瑟发抖。 我抬袖子遮了遮扑面而来的烟尘,再睁开眼的时候那一队几十匹的战马已经过了之前“碉堡”之流所设的关卡。 我捏紧了掌心目不转睛的看着,直至他们完全脱离到视线之外,平静的夜色中突然好像起了很大的风声缕缕呼啸。 马匹受了惊吓,嘶鸣声凄厉的回旋带了极大的愤怒。 然后紧接着便是若有似无的嚎叫声,因为离得远了那些声音入耳都很飘忽,如野鬼悲吟,每一声入耳都像冰凌刺入天灵盖,让人从脑门一直冷到脚底。 我死死的咬住下唇脸上做出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不吭声,面前的凌琰亦是面色坦然,静无波澜,我知道他那是真淡定。 好在那种催人心肝的惨叫声并没有在这旷野中回旋太久,只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已经彻底的恢复了死气沉沉的平静。 凌琰伸手过来拉我起身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点冷,于是握住他指尖的时候本能的用了一下力。 他回头看我一眼,我咧嘴冲他笑笑。 虽然明知道此时此刻这个微笑的表情我特么控制不好,但好在凌琰也并不曾揭穿我,就拉着我的手爬出那个杂草纵横的干沟回到小径之上。 我们两个是趁着入夜时分撇了大部队先行摸到此处蛰伏下来的,当时为了谨慎起见,是以早在五里之外就弃了马,步行到此。 此时他仍是拉着我的手走在路上,四野茫茫,秋风萧瑟,偶尔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入鼻就五内翻腾令人作呕。 我大脑的思维被刺激的有点跟不上,就只是机械化的跟着他往前走,及至行到那些倒瘫的路障前凌琰脚下步子突然顿了一下。 我茫然的微微仰头去看他的侧脸。 他没有回头亦是没有说话,我心下微微一动,不禁扭头往身看了一眼。 此时我们俩所站的位置正是大周与大晏两国的边界线—— 退一步,身后还可能是表面看上去风和日丽的大周;而前行一步,即将面对的便是腥风血雨步步杀伐的大晏。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更何况从本质上讲我还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可是再窝囊的人他也得先明白有路可走才能回头啊。 凌琰的那点儿小心眼我大致也能猜得到,还不就是因为那晚山上的事儿耿耿于怀么? 此情此景之下,生死攸关,立场问题是很重要的。 我心里寻思了一下,刚想开口,可他丫的都没给我个表决心的机会,已经重新挪动步子牢牢攥着我的手跨过了那条看不见摸不着的边界线。 过了关卡,大晏这侧是一片丘陵地势,一条被前人走出来的康庄大道也是从两座低矮的土山中间穿过去的。 因为地处南方,所以虽然已是秋季这两侧山上的古树也都还枝繁叶茂,只是眼下夜半三更,那黑乎乎大片的暗影压下来着实挺瘆人的。 前面隔着半里地的大道中间也是黢黑一片儿,不知道堆了些什么东西。 从小到大我还真没这么两手空空的在荒郊野外走过夜路,虽然身边跟着凌琰给我壮胆,但内里的小心肝儿也是抖得一颤一颤的。 凌琰也不吭声,一直到他牵着我的走近了我才看清楚了那堆东西的本相—— 十二匹战马连同之前马背上驮着的草人儿都被一起射成了刺猬,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里,把原本还算开阔的大道整个堵的死死的,那场面不可谓不壮烈。 真真的是作孽哟喂! 两侧的林子里不断有窸窣的响动声传出来,十几个身配武器的黑衣人身手矫健跳来跳去的…… 呃,扛尸首。 不知道入伍之前这些孩子是不是都在码头上扛过大包,总之是很专业,不多时已经把之前林子里蛰伏的弓箭手连同他们的武器都搬出来集中到了一起。 四十二具尸首,堆起来足足有一座小山的高度。 与凌琰并肩站在大道中央,我仰头看着最顶上摞着的那哥们儿摆的那个四肢耸拉的造型,心里暗暗唏嘘着抽了口凉气。 负责打扫战场的黑衣人摸上来一个低垂了眼眸站到凌琰另一侧的身后,谨慎道,“属下已经带人逐一辨认过了,不多不少四十二具,正是年前麟王借围猎之机从江北大营借调的弓箭手。” 先是安插在我们随行队伍里的奸细,尔后又是两国边境上明目张胆的一道拦截关卡,临了还在这里布下一道暗岗埋伏准备射杀—— 要不是有这十二匹战马英勇殉职,保不准我与凌琰的小命儿就得一起交代在这儿了! “哎!”我冲凌琰抬了抬下巴,尽量把挖苦鄙视的语气藏起来道,“亏得是亲兄弟,你这四哥惦记的你不轻啊!” 好吧,我承认我不厚道,可这么惊心动魄的事儿谁让咱摊上了呢? 话说麟王那老小子也够能折腾的啊? 好歹他老爹也还健在,兄弟手足之间能做到这份上的—— 殷帝膝下这一窝,包括凌琰在内都特么是一群不大不小的人才。 大约是当着下属要顾及面子问题,凌琰的脸色不大好,竟是破天荒的皱眉回头瞪了我一眼,然后才转身对旁边的黑衣人吩咐道,“处理干净了,尽量不要惊动前面的人。” “殿下请放心!”黑衣人信心满满的点头,抬手招呼了一声,旁边马上有人牵了两匹马过来,他将那缰绳接了又分别递予我和凌琰,道,“此地不宜久留,殿下您与王妃先行一步,这里属下自会处理妥当。” 凌琰私底下养的人我都不熟,但看凌琰却像是很信他的样子,二话不说就接了他手里的缰绳。 我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照做。 我与凌琰一前一后的翻身上马,那些打扫战场的黑衣人里已经有人抬了火油上来,看样子是早有准备要毁尸灭迹。 凌琰打马转身,想了想又勒住马缰回头道,“前面那伙人才走了不远,缓一缓,别让火光惊了他们。” “属下明白!” 黑衣人点头称是,回头就去吩咐下属先将尸体扛到别处藏着等天亮。 “干脆别烧了吧!”我想了想,觉得这事儿挺劳民伤财的,于是也跟着凌琰打马往回挪了两步对他道,“反正也瞒不了几天,直接拖林子里挖坑埋了行了,京城那边等不到人也等不到消息肯定很快就知道出事儿了。” 反正到目前为止麟王没露面,就算苍天可鉴这些事是出自他的手笔,有朝一日面对面了他也大可以矢口否认推的一干二净。 所以他根本就不怕这些人会被凌琰怎么样,而我们所要的也不过是暂时避开他的耳目,来多争取一点时间摸回老巢而已。 因为凌琰才是“一家之主”,虽然我的主意没有问题,但那黑衣人还是看看我又看看凌琰,不好决断。 凌琰抿着唇低头略一思忖,然后点头,“照王妃说的办吧!” “是!”丫这才利利索索的去把事儿给办了。 把后事安排妥当,啊呸,是把别人的后事安排妥当,之后我与凌琰就先带了两只据说是高手中的高手护卫继续赶夜路。 想来那麟王是对自己的三重关卡信心满满,接下来的这大半个晚上走下去给我们的竟然都是坦途,一直到过了方墨被困的永宁镇天才蒙蒙亮。 永宁镇处于丘陵地势跟平原的交界地带,地形有点不规则,出了城门往南十里有一处洼地,清晨时分上面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挺有美感的。 折腾了一晚上,我神经有点不大正常,忽然就突发奇想抽着马屁股追上去两步往凌琰边上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试着问他道,“哎,这儿会不会有埋伏?要不我们绕个道儿吧?” 诚然我那不过是随口一问,不曾想凌琰的脸色却是忽的一沉,一把拉住了缰绳。 这个时候不该提敏感话题,我自觉失言,刚要改口,却听他声音暗沉的突出几个字,“来不及了!” “啊?”我一时反应不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正在说话间,随着空气中冷不防的那一声犀利的嘶鸣声,一支响箭已经卯足了劲儿迎面冲着我跟凌琰这边来了。 同时是一声力拔山河的粗哑的咆哮声—— “劫道!” 我靠,都这节骨眼上了,劫你妹儿的道啊! ☆、【第48章】 有土匪啊 自从跟凌琰搭了伙儿以来劫道的我是真没少见,但回回都是风声大雨点小惹人虚惊的假把式。 我心里本来是戒备着麟王那些人,整个人身上连脚趾头都是紧绷的,这会儿乍一听“劫道”二字反而条件反射似的身心一阵放松。 然则还不及喘口气儿呢,已经被凌琰一把扣着肩膀从马背上提起来扔了下去。 靠! 我惊叫一声刚要骂娘,头顶已经嗖嗖两道强劲的冷风扫过。 在我的潜意识总有种定式,但凡山贼劫道都应该先喊口号以壮声势的,这么单刀直入上来就动手的显然不合规矩。 身子登时一僵,我脖子后面的汗毛噌的一下都跟着竖了起来。 然后紧接着又是啪啪两声,那两支破空而来的羽箭坠落,狠狠的斜钉在了我们身后一丈开外的泥土中。 我整个身子僵硬,反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抬头往对面看过去。 所谓草寇当然比不上政府编制的正规军,所以那行人无论是在人数上还是武力装备上都并不算太强悍。 二三十号人连个正经队形都没有,乱七八糟的扛着大刀举着板斧处在对面,凶神恶煞一脸的萧索。 为首的汉子骑了匹破马站在最前面,一枝独秀,很有鹤立鸡群之感。 我不动声色的上下将其打量一番。 这货身材瘦小,属于袖珍形的,骨架子上头没什么肉,脸上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再加上裹了件黑色的袍子,整个人就更显干瘪。 呃……好吧,其实是我比喻失真,他后头是跟这群草鸡不假,可这货充其量也只能涂黑了眼圈冒充乌鸡,跟外种族的动物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 方才为了护我,凌琰也已经跟着落马。 既然他都站着了,随行护卫的俩高手就不好意再往马背上装大个儿,赶紧的也跟着跃下马背,拔剑出鞘分别护在我与凌琰两侧。 此时双方人马于开阔的谷地当中对峙,我还真就生出几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哟呵,居然还遇到了练家子了!”小个子的乌眼鸡哼哼一声,收了手里的弓箭。 因为身材瘦小,他便直接将那弓弦往肩上一套背在背后,之后又顺手从屁股底下的马鞍下面磨出一把磨的锃光瓦亮类似柴刀的金属物握在手里颠了两颠,仍是哼哼唧唧的打马上前,龇着牙露出一副让人蛋疼的凶悍相,嘶哑着嗓子嚷—— “劫道,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我闻言心下一颤,下意识的左右把我们这一行四人都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凌琰那二世祖被人伺候惯了,两手空空屁都没带。 当然了,能者多劳,我是女眷,也没我什么事。 剩下的俩护卫,每人马背上一个扁扁的包袱,分别揣了我跟凌琰的两件换洗衣服,除此以外连个大件儿都没有。 此时我非常惊心怀里揣着的那个荷包,但为了避免此地无银也还是强忍着没有去摸。 双方人马对峙,从表面上看我们这群人怎么都没有被劫的价值。 我咂摸着嘴寻思了一下,不经意的瞥见旁边凌琰紧绷的唇角,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难不成他们其实是要劫色的? “阿琰!”夫君的清白还是要护着的,我虎躯一震,下意识的蹭到凌琰身边握住他的手。 凌琰眉心微蹙,侧目看我一眼。 他的脸上极少有这种沉寂到骨子里的表情,整个面部表情仿似冰封,看不出半分的情绪。 我心下狐疑,紧张的看着他。 他也没有话说,只是私底下用力回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重新回过头去对旁边的护卫飘过去半个眼神。 半个眼神的暗示有点太过深奥,我这儿正琢磨着呢,那护卫已经心领神会的点了下头。 “大胆!”丫怒喝一声,果断的提剑上前,横在众人之前面色肃然的扬声道,“哪里来的贼寇这般不知死活,竟敢阻拦端王殿下的去路!” 这一路上凌琰都是处处小心避着麟王的眼线的—— 我心下一惊,很快也就跟着明白过来。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虽然不排除自己小心眼儿草木皆兵的可能,这群人突然出现的缘由也还是有待考究。 他们如果真是劫道的,听闻“端王”这个名号,即便是不信心里也总要掂量掂量。 而如果他们只是打着劫道的幌子私底下还有别的算计,那就肯定是有备而来,不管凌琰的身份公不公开,也不管我们承不承认,这一劫是注定得闯了。 凌琰的这一招投石问路颇具功效,当场就把小个子的乌眼鸡跟镇住了。 丫瞠目结舌脸上表情微妙的愣了好半晌,直至身后一只“土鸡”上前拿手里的斧头把儿戳了一下他的大腿提醒“头儿”,丫才如梦初醒。 “唬谁呢?当老子是三岁的孩子么?端王?” 乌眼鸡脸一绷,顺手又从另一侧的屁股底下抄出另一把砍刀,两刀互拍撞的砰砰响,指着凌琰挑衅道,“你说他是端王?” “正是!”那护卫从怀里掏出一物,径自上前甩到他怀里,“这里有王府的信物,你拿过去一辩便知。” 我暗暗扶额,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乌眼鸡接了那块纯金打造的令牌握在手里颠了颠,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仔细的瞅了,最后为了辨别材质还送到嘴边啃了两口,一切确认无误之后丫果然不负我之所望把那令牌往怀里一揣—— “老子不识字!” “……” 那,我说什么来着?天不怕地不怕,没文化的流氓最可怕! “你——”守卫气的跳脚,满脸通红,想冲过去跟他开练又不敢离凌琰的身,一时间纠结万分。 “少特么废话,”乌眼鸡撇着嘴一脸的不怕死,“我实话告诉你,现在京城里头乱着呢,别说这荒郊野岭的你不可能是皇子,就算你是,那么山高皇帝远的,我们今天在这把你撂下了也没人会追究什么。” 我心里暗暗叹气,他此时说的都是实话,窝里横神马的可耻啊。 要不是凌琰他们那些兄弟内斗,怎么说也不至于让个不识字的逮着机会这么糟蹋不是? 谈判破裂,乌眼鸡搓了搓鼻子,紧跟着脸上肌肉一绷,二话不说取下背上的长弓又朝这边射了一箭。 当然明道明抢的他要伤人也不太可能,挡在凌琰跟前的护卫长剑一挥已经将那箭头削了下来。 可强龙不压地头蛇,后面紧跟着就是一声爆喝,“都给老子上!” 然后二三十号人就举着砍刀板斧冲了过来。 我靠,这回来真的啊! 这么气势汹汹的阵仗铁定是要见血的,我登时就慌了。 两个守卫冲上去迎敌,因为乌眼鸡手里把弓正死死盯着这边,凌琰也不敢贸然带我上马开溜,是以只能按兵不动握着我的手腕站在那片开阔的谷地上大义凛然的摆造型。 所谓高手的优势大约就是凸显在这里,凌琰身边两个护卫的身手自然远非那些挥着斧子的草民能敌,一盏茶的功夫稍过已经轮下去十几口子。 对面马背上的乌眼鸡很沉着,就是死盯着我跟凌琰这边不撒眼。 后来又过了一会儿我才渐渐看出端倪,因为虽然不断有人倒下,他们的总人数不减少啊! 倒下去一拨儿,身后的矮丘后面再摸上来几个…… 嘿,丫的居然还有候补力量?这是要玩车轮战么? 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清算下来我方兵力只有区区三个人。 半个时辰之后冲出去打前锋的俩护卫已经退回来半丈远的距离,我脑门上开始冒汗。 对面乌眼鸡等的不耐,眼珠子转了转,开始拉弓,时不时的往凌琰这放一两支冷箭。 当然了,以我夫君的身手他也伤不了他,但惹恼了他倒是真的,因为丫起先射了几箭徒劳之后突然好像看出点门道直接撇了凌琰把那锃亮的箭头冲着我来了。 凌琰面色阴沉,一手持剑一手仍是死握着我的手腕把他拉到他身后护着。 后来不知道什么,乌眼鸡身后又冒出来俩弓箭手。 双方都不说话,他们就是三个人轮流往这边放冷箭。 最后没办法,俩护卫也撤回来帮忙,同凌琰一起挡在前面把我护住。 再到后来其他人都停了手,对面又调上来俩弓箭手,所有人围成半个圈净看着他们射箭表演了。 凌琰自始至终一句话都不曾说过,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居然连一点试图谈判的苗头都没有。 留在后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躲在凌琰身后,下唇都要咬出血来了,正纠结着突然手心里已经湿成一片。 我本以为是汗水,可低头一看整个人都木了—— 尼玛,那华丽丽鲜艳艳的都是血啊。 我虽然不晕血,但身上被戳了窟窿却不可能不腿软,正要往地上瘫呢,又觉得不太对劲,因为没疼。 最后找了半天的伤口,赫然发现那条被利箭划破的口子是在凌琰的左手臂上。 因为只是擦伤,箭并没有留在体内,只是流了不少的血。 他的衣服颜色太深是以并不明显,顺着流到我袖子上的已经是血色蔓延的一大片。 尼玛,老子早就说过,你们怎么玩都行,伤了我夫君就是天理不容。 想我夫君花容月貌一美人儿,便是胳膊上填了伤也是打击老子审美。 一股滔天怒火从心底升起来,我挺身而出一把把凌琰拽回来,刚准备好力拔山河的一声狮子吼要破胸而出,冷不热眼前光影晃动又是一支长箭飞了过来。 凌琰突然被拽住,一时抽不出手去挡,于是也是就着扣在我腕上的手把我拽到一边,袖子上还是被洞穿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虽然没伤着人,但凌琰也确实是被这破空而来的一箭彻底激怒,满眼通红,满是杀气,盛怒之下一把将我塞到其中一个护卫的手里,怒道,“带她先走!” 话音未落,一柄长枪斜挑过来,已经将他人从我身边隔开。 那护卫将我护在身后,神色犹豫的又看了战圈里的凌琰一眼,然后一咬牙隔着衣服拽了我的手腕道,“王妃,听王爷的,我们先走!” 当然,他这并不只是在跟我商量,话音未落已经拽了我,撒丫子往回跑。 凌琰这天穿的是一身玄色长衫,颜色并不鲜亮。 我惊魂甫定的回头,飞沙走石之间他的身影被那些奔走的土鸡完全的从视线里隔离。 我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鲜血渐染的袖口上他留下的指印尚且清晰。 方才在乱战中他一直都死死握着我的手,指尖的温度仿佛还在弥留。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一湿,眼前迎着那片尚未散开的雾气瞬时朦胧一片。 不敌而退,明哲保身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儿,可正因为寡不敌众,我这一走我那夫君大人还不得被这群野蛮人生吞活剥了啊? 我承认,一个男人,尤其是像凌琰这样长的还很出众的男人,在不顾一切跟人干架的时候那场面确实很热血很激愤。 可我总不能真看着他就这么壮烈了,现在再落魄老子好歹还是个衣食无缺的端王妃,这地位可不是个远嫁在外的寡妇公主能比的! 尼玛,就算是智力过三关玩到这会儿也该胜负分明GAME OWER了吧? 这帮二百五明摆着违反游戏规则,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招财猫,当初凌琰吃那么大亏把老子娶回来,没理由只为了摆在门厅给人看的是吧? “走你妹儿的!”一着急一上火我也红了眼,一把甩开那个护着我的守卫。 那侍卫被我推了个踉跄,整个人都懵了。 我提着裙子趁机转身往回跑,跑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此时两手空空,这么奔回去也忒特么没气势了。 我心急如焚的低头原地转了两圈,然后眼睛一亮,弯身从地上横着的尸体手里抢了把刀提着,这才又气势汹汹的往凌琰那边奔过去。 ☆、【第49章】 命无贵贱 没了我在身边凌琰就少了顾忌,区区几个弓箭手一时半会儿根本奈何不了他。 乌眼鸡又恐离得远了不好控制反让他借机溜了,彼时已经勒令弓箭手后撤,一群人手持十八般兵器将凌琰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因为身份使然,仗势欺人的事儿我不是没干过。 只是你也知道,人都有双重标准,仗势欺人,他跟被别人仗势欺人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我被眼前的场景气的七窍生烟头脑发热,半秒钟的时间都等不得,远远的先是力拔山河的吼了一嗓子。 “全都特么的都给本宫住手!” 粗俗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可我家夫君的性命重于泰山,岂是可以容这帮粗人随意糟蹋的。 因为是个女声,可想而知我这一嗓子下去产生的震动必然不小。 原本在场中撸袖子拼命的众人闻言无不虎躯一震,然后下一秒真就齐刷刷的停了手扭头看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我本来是有点怯场,但手下感受了一下那柄大刀的分量又就稍稍有了底气,死憋着一口气只顾埋头忙前冲。 想来也是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孤陋寡闻,第一次见到我这样大刀阔斧的彪悍女人,包括凌琰在内都被震住了。 他们一群人个个目瞪口呆,眼见我两手合力拖着那柄沉重的大刀一路气势汹汹的闯进包围圈,居然都没有人拦我。 这样一来我就更加昂扬了一把,直至错过凌琰身边的时候他才突然醒悟一把拽了我的手腕,眉头紧蹙,一脸怒容的冲着我低吼,“我叫你先走——” 我这夫君有点儿脾气的事儿我是早知道的,但这么横眉冷对的冲我摆脸色却是第一次。 从本质上讲我其实是有点怕他的,但为了一鼓作气不让好不容易壮起来的胆气再怂下去,眼下我也没空跟他讲道理。 “没事儿!反正又没人拦我,我想走随时可以再走!”我讨好的冲他咧咧嘴,然后趁他表情变化的瞬间猝不及防的抖掉他的手,仍是弯身去捡刚刚落在地上的大刀。 也不知道那把破刀是个什么材质,造型宽大厚实不说,还死沉死沉的。 我这一气拖着它跑了三百多米本来已经够吃力,中途再被凌琰一搅和,这会儿也没了力气。 为了保持强大的气场我也不好再扔了他,于是干脆就不再往前走,只两手握着刀柄把那刀尖儿往脚下泥地里用力一插,就一手叉腰一手拄着那刀柄喘气儿。 彼时乌眼鸡的那匹破马离着我还在三丈之外,我走不过去就直接甩着手腕冲他招招手,“我——我跑不动了,你——过来说话!” 刚刚变成木鸡的那许多只土鸡面面相觑,隐隐又有往斗鸡方面进化的趋势。 乌眼鸡面色铁青的瞪了我半天,最后大约是真觉得我是真没力气再往前挪了,这才勉为其难翻下马背往前走了两步。 众土鸡以他马首是瞻,忙从四面八方聚拢起来围到他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 凌琰倒是没再拦着我,那俩护卫却不含糊,马上一左一右的凑过来小心戒备着护在我身边。 如此一来一个双方会谈的场面就正式形成了。 由于在出席人数和阵容上完败,我决定先发制人,在个人气场上彻底压到他。 “哼——”乌眼鸡张了张嘴,我马上截断他的话,卯足了劲儿趾高气昂的先给他来了串儿排比,“山贼是吧?草寇是吧?被逼无奈劫道谋财是吧?” 当然,从头到尾没人跟我说过他们是山贼,而他们自己也没承认自己是草寇,最主要的是—— 就算有人说了我也是不会信的。 不过说真的,此时乌眼鸡腰间别着那两把柴刀乍一看去还是挺威风八面的。 “这个自然!”大约也是看出我正在瞻仰他那两件乡土气息很浓厚的武器,这货就顺手抄出一把颠在手里龇着牙狠狠的道,“自古以来兄弟们吃的就是这口饭,今天遇上了就算是你们的晦气了。” “那倒未必!”我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既然你们纯粹谋财,那我们今天也就不算晦气!” 乌眼鸡被我两次三番的截了话茬儿脸上表情挺不痛快的,歇了这么会儿我也喘的差不多了,就直起腰板儿准备正儿八经的跟他谈谈。 “你刚也说了,你们谋财而已,犯不着要命吧?”我撇撇嘴抬脚往前挪了小半步,身边俩护卫赶紧跨出大半步跟上。 虽然不乏我暗中诱导的因素,但这话也确实是他亲口说的,乌眼鸡还算个有节操的,倒是没否认。 看他这样子倒像是个能做主的,这样一来我也更加心平气和了几分,从怀里摸出那个藏了一路的荷包丢过去给他。 因为我没打招呼他就没接,荷包落在地上,他身后一个瘦高个儿的狗腿伙计跑过来捡了,点头哈腰的递到他面前,“头儿!” 乌眼鸡没接,范儿挺足的抬头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既然你们不惧朝廷皇家的威势,想来本宫这个大周的公主你们也不会看在眼里,现在废话我也不多说,你自己看吧。”我抬了抬下巴,也同样以眼神示意他打开,见他扯开了袋子我才又不徐不缓的继续道,“这支凤钗跟这一百四十万两的银票今天我撂在这儿了,买我夫君一条命应该不算亏了你们吧?” 我跟凌琰一样都明白财不外露,不习惯带着真金白银上路,所以早在大周境内就已经把萧逸舟给我准备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折合成现银揣在了身上。 而那支凤钗则是之前我出嫁之时杜太后忍痛从自己头上拔下来赠我的嫁妆,据说还是萧逸舟她皇祖母留下的,价值连城。 经过了之前的文盲事件我心里挺怕乌眼鸡会拿它当竹筷子扔了,然后就听见有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头儿,这真是大周宫里出来的。”瘦高个儿激动的嚷嚷,声音跟两腿都在打颤。 此时闻言我终于由衷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丫没跟我说他们土鳖根本不识货! 筹码有了我于是就完全的淡定了,可是这么数目巨大的一笔不义之财砸头上乌眼鸡还能这么淡定的—— 却是让我完全无法理解。 我本来以为他是在暗爽还没有反应过来,结果等了半天丫才缓慢的抬起头一脸木然的看着我满怀期待的双眼道,“你们这里有四个人!” “……” 四个人你妹儿,你丫的识数么? 老子刚才眼见着既要逃出生天了都没见你们追,你现在跟我说四个人? 算人头可不是这么算的,丫分明的就是想讹人呢! “一开始你们不是就没打算动我?至于他们两个——”我心里冷哼一声,为了把天家公主的气场做足了,刻意的抬高下巴,脖子上顶着那颗高贵的头颅只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后那俩护卫不屑的冷哼,“两个下人的命犯得着讨价还价么?” 好吧,我承认我是被封建官僚主意的思想荼毒了,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尚可理直气壮。 可虽然命无贵贱,人却是有亲疏之分的。 天地之间顶着我夫君名号的为此一人,我这样的立场也并算不得过分。 大约也是世态炎凉见惯了这些为富不仁的贵胄之徒,乌眼鸡对我此时的言行也并未表现出什么反感的情绪,只是因为我的话,他沉思了—— 低头捏着手里厚厚的一打银票,目光涣散的斟酌了好一会儿的利害关系就是不见表态。 然后他身边的伙计实在等的不耐,贼头贼脑的往前探了探脖子,“头儿——” 虽然极力掩饰,但那个两眼放光,流着口水横流的表情却是掩不住的。 不得不说,古往今来钱都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东西了。 “去!”乌眼鸡乍一回神,一把将那货探出来的脑袋按回去,就势一步跨上前来,拿那打银票往自己左手背上一拍…… 呃,塞怀里了! 看他这架势莫不是想要黑吃黑? 我心里怒意翻腾,果就听他哼唧了两声一挺胸脯嚷道,“把你们灭了口,这些钱银照样是我的!” “拿了银子算什么?”眼见着他下一步就是要抬手招呼关门放狗,我心里一紧张,赶紧奋力拔出那柄插在泥里壮声势的大刀,两手合力举着往前一送,呱唧拍他肩膀上了,“最终还不是得要有命花才算你真拿到手了!” 这柄刀的刀身太重,我本来还担心他的小身板会被我这一下拍趴下。 但刀柄横上去才发现这货个子虽然不大,下盘却是很稳,脚底下根本连颤抖一下都不曾。 “头儿!”众草鸡见状,挥着砍刀板斧就要上来将我大卸八块,一看就是群没见过世面的傻缺。 当然相对而言领头羊乌眼鸡同志的智商就要高上好些,丫马上横胳膊就将那群人拦了下去。 好吧,我其实我不是个杀人的料。 主要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就算失手杀了他也是白搭。 方才的话我只说了一半,此时乌眼鸡面不改色等着我继续。 虽然那把刀的主心骨并不在我手上,但是为了给自己作势,我也仍是没有撤手,单手握住刀柄以一个俾睨天下的桀骜眼神冷冷的看着他道,“大晏这边宫里头是都只顾着皇上的身子骨儿管不上他儿子,可大周那边本宫的娘家哥哥还在等着我们夫妻顺利抵京之后的平安信呢。你不会真以为随便找地方挖个坑把我们埋了这事儿就能无声无息的翻过去吧?” 萧逸舟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堂堂正正一皇帝。 他妹子一条命,不仅关乎他家后院的颜面还系着两国邦交,更何况老子私底下还是他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旧情人。 在这一点上我绝不承认我是危言耸听,乌眼鸡闻言脸上也终于再次露出沉思的表情。 这种机会之下我怎么可能让他独立思考,于是趁热打铁的又道,“当然你现在要真把我们埋了不会有人知道,就算来日两国因此交战也用不着你们冲锋陷阵,可战争这码子事儿,你们常在绿林道儿上滚的还不清楚么?” 所谓殃及池鱼本来就只能自认倒霉,战火一起民不聊生是再正常不过。 见着乌眼鸡的眼神又有进一步松动的迹象,我就收了刀,仍是竖在脚下的泥土里,稍稍缓和了语气继续动之以情,“眼下大晏朝中的情形你也知道,说的再难听点儿,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也总要替你的兄弟们考虑个万一吧?” 一侧是娘家,一侧是婆家,这个夹缝里的媳妇还真特么不是人做的。 此时凌琰就在我身后站着,事关民族荣誉感,我知道我在他跟前说这话是个态度立场的问题。 可谁知道他今天抽的这是什么风,一声不吭的死撑到现在连个P都没有。 单纯的武力是能解决问题的么?而且我也没他那个体力身手啊,总不能有样学样也提着把破刀上去跟人拼命吧? 话到了这份上任我再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乌眼鸡就是死扛着不肯接茬儿了,但看他那个满脸肃杀的表情就知道他内在的小灵魂里俩小人儿该是已经掐架掐到见红了。 “本宫堂堂一个大周公主压在你这你还有什么好怕的?”不管他顾虑的到底是什么,我也总得加把劲把这思想工作给彻底做通了,于是就循序善诱的继续试着给他出主意,“再不行你就差人去大周送个信儿,只要不是割地辱国,金银钱财总不是问题。” 乌眼鸡终于抬头看我,我赶紧冲他使劲的点点头。 他眼神动了动,我一看—— 嘿,有门了! 然则还不等我乐出声呢,身后已经是动人心魄的一声软塌塌的轻笑之声随着风声一起千回百转的缠上了心肝儿—— ☆、【第50章】 严惩不怠 呃……这个声音……这个是…… 我靠,熟则熟矣,可是真的亲切不起来啊。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上下那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往下刷,然后是胃疼肝儿疼胆疼,全身上下内里翻滚着各种纠结。 也终于,这一天一夜之间我特么有了种实实在在的感觉—— 老子是真的又回来了。 “嫂嫂如此的财大气粗又何故便宜了外人,臣弟这不是赶着前来救驾了么?”凌瀚的语气春风得意,十分的哈皮。 我嘴角抽搐,在眼前众草鸡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寸一寸的回过头去,果然就见那货一袭红衣似火,风骚无限的骑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带着屁股后头的滚滚烟尘直逼过来。 周遭的谷地空旷,他身后跟着的那支百十来人的小分队迅速聚拢上来,把前一刻还“人多势众”的乌眼鸡等人团团围住。 乌眼鸡面色铁青,神色大骇,手里舞着柴刀刚要叫唤,凌瀚战马身后的人群中已经迅速让出一条康庄大道,三十多个五花大绑的粽子耸拉着脑袋被凌瀚带来的禁卫军押着逐一往他面前亮了个相。 于是乌眼鸡嘴巴虽然张到一半却再没能吐出半点声音。 凌瀚耸耸肩打马上前一步,后来发现我跟他哥都在“仰望”他,就挺尴尬的翻身下了马。 “三十二个,不多不少,全在这了!”他道。 乌眼鸡闻言顿时就慌了,可肉在板上丫唯一能做的也是赶紧防备着后退半步,把腰间别着的另一把柴刀也抄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因为凌瀚这货是从后面包抄过来的,所以他的话我也是相信的,就没再理会这帮人,转身去看凌琰。 方才一直都在不停的打斗,凌琰手臂伤口处的血到了此时还一直未凝,大约是失血的缘故,他的脸色就很差,一半青灰一半惨白。 之前只顾着谈判没时间,这会儿抽出空来我赶紧掏了手帕先去给他缠了两道儿。 凌瀚走过来也挺关心的瞧着我给他哥包扎,也不知道是心疼还是惧血,后糟牙的牙缝里总在不停的抽气儿。 待到给凌琰把伤口裹住,我才不耐烦的回头瞪了凌瀚一眼。 他也挺不好意思的,干笑着摸了摸鼻尖,然后神色一敛硬撑出几分威严之色回头指了指正紧张等死的乌眼鸡等人对凌琰道,“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经了这一天一夜的折腾打斗凌琰似乎是倦的很,他抿抿唇并没有看那些人,只对凌瀚道,“后面跟着马车了么?” 凌瀚这货是个轻易不肯受委屈的,此时被凌琰一提我也恍悟—— 嘿,他出门居然没坐马车,马背上多颠儿啊! 我心下大奇,也扭过头去看他。 但事实再次证明这俩人确实是一个娘生的,凌琰对他这个不成货的弟弟的习性的确了如指掌。 “呃……有。”凌瀚抓抓头发,“半个时辰前探子来报有了你跟嫂嫂的消息,我不敢耽搁就把马车暂且留在十里之外的镇子上了,要不——我这就叫人去赶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行了!”凌琰道,也不待询问他的意见就兀自接了他手里缰绳翻身上马。 坐稳之后他就由马背上向我递过来一只手。 好歹前一刻咱这儿也是腥风血雨的好一场厮杀,突然之间就风和日丽的掀过去了这算怎么个事儿? 我心里不大痛快就略微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去搭他的手。 凌瀚那货又是个半大的小子没见过世面,乍一见他哥要拍屁股走人把这么大一烂摊子丢给他,登时就急了,拽着袍子上前一步拦在马前,“那这里怎么办啊?” 凌琰面无波澜低头看一眼自己尚且擎在看半空的右手,我回过神来才要去拉他的手上马,他又兀自收了手,淡淡的抬眸对凌瀚说道,“让你九嫂留下来帮你处理吧。” 说罢,就径自调转马头冲出了人群。 两个一路追随的守卫见状不等我再吩咐也纷纷抢了两匹马急急忙忙的跟上。 我站在人群当中踮着脚尖看着凌琰一骑轻骑驰骋而去,那个背影笔直刚劲,就知道他身上伤口确实无碍。 由衷的长出一口气,我收回目光的时候却见凌瀚那货不知何时也走到我旁边与我并肩站着目送他哥。 察觉我回头,他便转过身来冲我咧嘴笑笑,一脸的痞相,“嫂嫂,好些时日不见——” 众目睽睽之下我生怕他会死皮赖脸的说想我,于是赶紧摆摆手直至他道,“咱能先把正事儿办了么?” 相较于他哥,我这个做嫂嫂的明显威信度不够。 “好!”跟着处着凌瀚这厮就自在很多,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溢彩流光的点点头,侧身对我做了一个“请让”的动作。 我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去。 此时那些禁卫军已经把乌眼鸡等人全部绑了起来,连带着在外围等候支援的三十二个人加起来一共有五十多号人的阵容,个个都被反缚着双手、被迫蹲在一起等候发落。 我走过去往那跟前一站,这回是真真体验了一把鹤立鸡群的感觉—— 唉!说到底还是自家相公贴心呐,我只那么略一迟疑他便是知晓我咽不下之口气。 我这边暗暗摩拳擦掌正准备大展拳脚,凌瀚却是拖着他那把懒骨头半死不活的蹭到我身后撞了下我的肩膀,“哎,要不你先走吧,这里我留下来善后。” 我拧着眉回头看他一眼故意的没有说话,他就又尴尬了,捏着喉咙干笑两声,“我这不也是怕你担心我哥么?再者说了,接下来的场面只怕……啧啧……” 他说着,便是单手抚额做出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哼一声,“上回晕血的是你哥,不是我!” “……” 凌瀚被我这么噎了一下,后面就乖顺很多,识趣的没再多言,只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嫂嫂以为该定他们个什么罪名?” 我心中暗叹:有个背景强大的家世真特么牛叉,上来就直接连策略都不用研究,直接定罪就成。 只不过眼下我最关心的却不是该定他们个什么罪名,而是要怎么打击报复才足以泄恨哪骚年! “入草为寇打家劫舍本就已经是死罪,他们现在还胆大妄为劫杀皇子,更是罪加一等,罪无可恕,其罪当诛!” 虽然之前乌眼鸡已经明确的跟我表示过他就一文盲,但为了显摆自己超高的文化素养,我还是搜肠刮肚气场强硬的连甩了好几个成语。 乌眼鸡他们几个都垂头丧气我没看到表情,倒是身侧凌瀚面泛桃花两腮红润的有些过分。 他先是晃了一下神,然后才赶紧附和,“嫂嫂的意思是——” 有了撑腰的了,我自然也是不含糊,当即便是神色一敛又往前挪了一步,厉声道,“严惩不怠,绝对不能轻纵!” 这一回凌瀚的反应很快,马上高抬着下巴,把一副纨绔子弟仗势欺人的嘴脸拿捏的十分到位的冲我拍胸脯保证,“这个自然,伤了我哥的罪名就够他们死上十次了。” 说罢,丫大袖一挥,禁卫军们马上齐刷刷的拔刀出鞘上前一步。 嘿,你还真别说,凌瀚这货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主心骨都没一根,真的摆上台面还是颇有几分贵胄之气的。 众土鸡被他的王八之气所慑,两股瑟瑟,躁动不已,顷刻已经有人两腿一蹬翻了过去。 摊上这么个小叔子,我在旁边督战围观也觉得很有面子,内心十分之舒爽,然后—— 丫正当意气风发之时就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瞬间又孙子了。 他回头冲我咧咧嘴,“嫂嫂,莫不如你先稍稍回避一下?臣弟定会照您的意思将这里处理妥当替您出这一口恶气。” 若在一天以前他这么为我思虑周到我或许还会感激涕零,可现在—— 五十二具尸首跟四十二具尸首堆起来的区别,不过就是前者可能须得比后者多摞一层而已。 更何况此时他一提起这口气我就着实胸闷,憋屈的紧。 尼玛,也不知道这阵是走的什么霉运,短短不过几日我家貌美如花的夫君大人就连着挂了两回彩。 上一回伤他的凶手一直没逮着我已经是一肚子的怨气,这回都被当场按下了,总得新仇旧恨的泄泄愤才成! 我目色一寒,突然就不想把他们堆成山了,于是就悠哉的吐出一口气也冲凌瀚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你要怎么替我出这口气?” 好吧,我承认在这种心态之下我不可能笑的和蔼,但相对而言凌瀚这货的那个寒战就打的太过明显了。 他脸上表情明显的尴尬,左右四顾了好几圈之后终于有了点儿主意,试着道,“呃……凌迟处死?” 要说“凌迟”这可真是个折磨人的好办法,可眼下这里五十多号人,每个人都得逐一切成小片儿那得切到后面马月去? 话说—— 你丫的这到底是要行刑还是要累死侩子手? 我沉着脸不说话,凌瀚也不是个二傻子,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有点。 见我这样他大约也是察觉我不喜欢这主意,又琢磨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要么——五马分尸?” 五马分尸人都是绑在马车上的,没听说过要绑马脖子上,让五匹马同归于尽的。 凌瀚自己话一出口也马上发现他这主意其实是行不通的,苦思冥想之下终于一拍大腿撂了挑子,“那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就是!” 其实我等的也就是他这句话,我怕他反悔就挑着眉又确认了一遍,“听我的?” 历朝历代拿得上台面的极刑当中,凌迟跟五马分尸已经堪称翘楚,估计凌瀚也是看透了这一点就没再防备。 “好!”我于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那就挖个坑,埋了!” 凌瀚:“……” ☆、【第51章】 蛇蝎毒妇 “嫂嫂——” 相对于凌迟处死和五马分尸,“挖个坑”就显得完全没有震慑力,于是凌瀚脸上的表情一垮,差点哭出来。 他本来就生了个娇滴滴的模样,此时突然就这么受了—— 那小模样的确是我见尤怜。 可老子就一弱质女流天生心软,见不得血怎么了? 凌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就可怜巴巴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我。 我淡淡的抬眸扫了他一眼,“怎么?不行么?” 因为自己有言在先,凌瀚那货也不能打自己的脸。 “不是不行!”丫于是虚拳掩嘴干咳两声镇定了下情绪方才重新抬头看我,一脸的为难,“我大晏的律法中似乎并没有这样一条,他们虽是有罪,可私下刑讯动用私刑,日后若是入了父皇的耳朵,只怕是要龙颜震怒的。” 他说着又是煞有介事的往我身边挪了两步,倾身过来咬着我的耳根子小声道,“现在私底下多少眼睛盯着我哥呢,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的那么一描,怕是不好!” 这货平时除了吃喝玩闹的时候精神,一般的情况下脑子都不怎的灵光。 此时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考虑周密的大道理来劝我,我惊讶之余更是大大的替凌琰抹了一把辛酸泪—— 嘿,吾家有男初养成,这娃子总算是断了奶了。 但是作为一个地位直逼他亲娘的“长嫂”,有些概念上的误差我觉得我还是很有必要给他指点一二的。 “是我让你埋的,跟你哥有什么关系?”我不冷不热的反问,“而且谁跟你说我这是私设公堂刑讯来着?你没看出来我这是在公报私仇泄私愤的么?” 凌瀚闻言嘴角抽了一抽,紧跟着额上青筋也跟着欢快的跳了两跳。 我私底下调节了下面部表情,挺无辜的眨巴着眼回望他。 他默默的看了我良久,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是汇聚成了一句让他百感交集的,“嫂嫂……” 说实在的,大家有目共睹这个挖坑的主意真不是凌琰给我出的。 当然了,退一步讲,就算这真是他的智慧结晶—— 那也得像凌瀚所说的那样,必须得给他撇清了,造成一个与他无关的假象。 因为这不靠谱的事儿若是我做的横竖不过担一个无知女流的骂名了事,怎么都不可能给我升到政治错误的高度去政改不是? 凌瀚被逼急了扯着嘴角笑的一脸苦逼,“你要泄愤,惩处他们的办法多得是,也没必要非得挖坑吧?” 反正这个挖坑的主意我是打定了,就撇撇嘴扫了一眼正蹲在地上画圈的乌眼鸡随便编了个借口,“是他们先要挖坑埋了我跟你哥的,礼尚往来不应该么?” “可——”凌瀚刚一张嘴,还不及说话,蹲在乌眼鸡身边的瘦高个儿已经暴躁了,“我们没说要埋她,明明是——” 好吧,挖坑埋了我跟凌琰的主意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出的。 但是眼下众目睽睽的盯着,我会打自己的脸么? 这瘦高个的不识趣让我大为光火,当即就脸一沉,使劲的咳嗽了一声。 作为领导,乌眼鸡还是很有点儿觉悟的,马上已经一个冷眼横过去。 瘦高个儿后半句话被噎,就势打了个嗝儿,然后丫满脸哀怨眼圈就红了。 众山贼无人辩驳便是相当于默认罪行,作为一个合格的小叔子,这个时候凌瀚的胳膊肘儿也不敢随便乱拐,就按我的意思把任务吩咐下去。 这片谷地常年雨水丰润,土质算是比较松软的,挖坑掘土并不是太费劲。 凌瀚这孩子还算懂事,怕我站着辛苦就命人从他们的坐骑上卸下两套马鞍给我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打了个地铺。 于是那天下午我就跟他并肩坐在树下,看着一众禁卫军在那片开阔的谷地上打了一整个下午的洞。 那些土洞的数量我是让他们按照人头算的,不多不少刚好每人一个,深度也是参考各人身高独家设计,没挖太深,刚刚好只到脖子的高度。 坑挖好了之后我踹了凌瀚一脚,为表孝心,他就撸袖子亲自先把乌眼鸡同志扛到坑里埋了。 后面的禁卫军有样学样,直至后来等到月满霜华一地雪亮的时候那片空旷的谷地上终于不再空旷,一眼望去栽了满满一大片各式各样的脑门儿。 以前二大爷在的时候就总是惋惜感叹说我品行不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经过这两天的事儿之后我也终于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 一个人,若是邪恶起来,人性良心神马的统统都是木有下限的。 大埋活人的活计其实土是不必过顶的,泥土压实了没过胸口慢慢的就能把人给憋死。 把这些人头逐个点清,确认没有遗漏到一只半只之后我跟凌瀚都带着这只禁卫军小分队连夜赶过去与凌琰会和。 凌瀚这货是个聒噪的性子,但是很意外这一路他却走的异常安静。 我心下奇怪就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扫了他两眼,回回也都能瞥见他从后面抬眼瞄我,但几次张嘴,丫到最后都是欲言又止,也不知道在纠结个什么劲儿。 最后我实在看不过去,就刻意放缓了马速等他上来。 “你想说什么?”我问。 “啊!”那货明显是在走神,几乎是本能的打着哈哈连连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啊!”脸上表情明显的言不由衷。 我懒得再搭理他,就又连抽了两下马股往前跑开一小段。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他已经一溜小跑的追上来。 “那个……”这一次没用我给他开头,他自己便是很自觉的咧了咧嘴,“我就是突然想起一句话,觉得很贴切!” 所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压根就不相信他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 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配合了他一下,头也没回的随口问道,“什么话?” 那货还是有点犹豫,又想了想,表情竟是稍稍有些严肃,“那我要说了你可别生气!” 他说说话的语气显得蛮小家子气的,我目不斜视的扯了扯嘴角算是默认。 丫又矜持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放慢步子,一直到座下战马再与我错开小半个马身的距离才言简意赅的吐出几个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他这绝对是句骂人的话,不过介于力度并不是足够大,所以我就没跟他较真儿。 “切!”我撇撇嘴不屑的冷哼一声,仍是不紧不慢的打马前行。 凌瀚大约是真是怕了女子与小人,见我不语他有些着慌,匆匆的打马又追上来与我并驾齐驱,弱弱说道,“是你让我说的。” 我心里想着这货毕竟还是凌琰的亲弟弟,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给他整出阴影了也不好,就很诚心的给他纠正了下概念,告诉他,“这叫最毒妇人心!” 我发誓我说这话的时候态度绝对良好,没有半分恐吓的意思。 可是不知怎的,凌瀚这货又是一个哆嗦,慢了半拍才跟上我的马速。 “你可别觉得今天这事儿我做的过分!”看他跟上来我才静静的吐出一口气偏过头去看他,见他也看过来,这才微微微笑着继续吐气,“其实他们应该感恩戴德你出现的有够及时,否则你再晚来一步,你哥真有个什么闪失,那就不是一个脑门一个坑的事儿了!” 再缺心眼的人也能看出来,乌眼鸡那群人就是冲着凌琰来的。 的确,我顶着大周公主的头衔他们不敢随便动我,可再怎么说凌琰还是同我明媒正娶拜过堂的正牌夫君来着。 我就不明白了,这群人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挤了,怎么就能认定我会眼见着他被人大卸八块而无动于衷? 难道老子一个女流之辈的小身板儿真就让他们那么的放心? 性别歧视神马的最让人窝火,提起这事儿我脸上表情就不受控制的凶残起来,满面肃杀。 凌瀚跟在我身边倒是没再往后缩,可是我再斜眼去瞄他的时候他的表情竟也一本正经的让我都替他心虚。 我被他这个抿唇、锁眉、沉思的表情整的肝儿疼,于是就又调整回到那个吊儿郎当的表情上冲他努努嘴,“嘿,说他们是山贼劫财你信么?” 凌瀚回过头来神色木然的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一遍,于是我开始严重怀疑他是不是被凌越附体—— 这表情,赤果果的装B啊! 我丝丝的抽了两口气,私底下开始研究一会儿到了落脚的地方是不是先得请个道士做做法? 然后他就突然眉眼一弯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信不信的还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我想想也是,遂也不再多言,俩人默默的打马前行。 这么兴师动众的一折腾,端王夫妇回国的消息就算正式传了出去。 再加之有凌瀚带来的禁卫军护驾,第二天我们重新启程之后就要顺利许多。 只是凌琰受了打击,一路之上再不复往日言笑晏晏的鲜活表情,始终顶着张面瘫脸,话都难得听他说上几句。 就算不是一个妈生的,兄弟相杀手足相残的事儿摊谁身上谁都不能好过了。 我有意劝他两句,但碍着凌瀚也在影响不好,就保持着一个相敬如宾的距离把话都压下了等着回家之后。 宫里的消息是殷帝受了刺激此时还只吊着半条命在硬撑,我们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只用了两天一夜,第二天的日暮时分一行人已然抵京。 路上一波三折的折腾,眼见着要摸到自己的家门了我内在的小灵魂自然十分的欢脱,然则还没等我们先进了外城门呢,里里外外已经好几层的伏兵冒出来—— 得,儿子多了就是惹祸! 千里迢迢赶了几天几夜的路,临到家门口连水都没给送上一口呢—— 话说麟王那倒霉催的死胖子这是要逼着老子跟他开练咩!!! ☆、【第52章】 上头有人 好吧,其实我只是自作多情的想多了,因为事实证明麟王那死胖子真正感兴趣的其实只是他那俩弟弟,跟我半边铜钱的关系都没有。 在敌我兵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凌琰跟凌瀚这哥俩很识趣的被一群大兵架走了。 当然,人家给出的理由很正当,并且合情合理。 但真正总结起来,再怎么十万火急也无外乎又是边境那个不安分的风国的那点儿破事儿。 哦,值得一提的是人家的善后工作也是做的相当不错,并没有苛待我这个家属女眷,也是重兵护卫一路直接把我送回了端王府。 更当然的是丫还想的贼周到,因着这一阵京中太乱,为了我们这一家子的安全考虑还给我们阖府上下又加了一层安保措施,最高的围墙外面都是人力警戒线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巡逻。 此番心意,此种恩德,当真是连我这种没心没肺的都铭感于心,再不敢忘。 当我被一队空前盛大的仪仗押解,哦不,是护送! 当我被一队空前盛大的仪仗护送回府的时候方墨已经于几个时辰前先我一步到的家,当然,也是得益于麟王殿下派人这一路上的悉心照拂他才会如此顺利。 而当初无故扣押他所给出的解释也很充分,因为世道不太平嘛,一切小心为上,端王殿下的安全第一。 虽然后来发现其实是弄错人了,但人家也没含糊,仍是看在他家主子的份儿上兢兢业业舟车劳顿的把丫给送回来了。 我进门的时候方墨已经在门口的玄关处等候,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的团团转,身上还是路上那个家常小厮的打扮,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换回工作服。 “王妃!”见到我,他赶紧快走两步迎上来,但见我身后再没跟着别人,不由的脸色一白,不过门口那么多人他却没说什么,就转身把我引进门来。 凌琰好歹是个皇子,再者他一没犯事二没造反,一时半会儿麟王那死胖子也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他府上做手脚。 当然了,明面上没有却不保证暗地里有没有安插几条眼线进来。 方墨跟了凌琰多年,这点心眼儿还是有的。 所以合了门他也没多说,就匆匆引我往后面去,一直到进了我住的院子他这才抬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焦急道,“王妃,王爷呢?” “你不是猜到了么?还没进城呢,就被麟王的人给截下了。”进了自家门儿我也实在装不下去了,沉着脸脚下不停匆匆继续往里走。 虽然猜是早就猜到了,但此时听我亲口说出来方墨也还是有些无措,脚下不觉慢了半步才又赶紧跑两步跟上来,明显的六神无主,“太子殿下跟襄王都没了,他现在就盯着咱们王爷呢,王妃,奴才怕——” 所谓枪打出头鸟,方墨说的这些也正是我担心的。 以前有凌翔跟凌越那俩内斗吸引火力,凌琰这些表面看上去安分守己的皇子们还能避避风头,现在那些大个儿的都得蒙阎王爷垂怜被召去阎王殿下棋了,天再塌下来—— 侏儒都没处儿避,更何况是我家那玉树临风的夫君大人。 “怕有什么用?”我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打断方墨的话的同时一脚猛的踹开房门。 虽然我跟凌琰两个长久不在府中,屋子也都有初兰每日带人过来按部就班的收拾整理,所以房间里一切如旧,都还亲切。 初兰知道我的习惯,在外屋的圆桌上常年备着一壶凉白开。 我心里火气正盛难免口干舌燥,就先走过去倒了两杯水灌下去。 方墨递了帕子过来给我,我扯过来擦了擦嘴角,然后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凳子上只顾着喘气。 凌琰不在,这府里我就是实打实的一把手。 方墨等了片刻见我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王妃,咱们得想个办法啊,万一他们就此把王爷软禁了——” 虽然脸皮薄,但在私底下方墨却是个挺聪明的孩子。 但凡统治者都属于公众人物,即使皇室天家的权势再大,史书却总是要写给后人看的。 之前太子跟襄王的事横竖是他们狗咬狗,史官笔下就以一个襄王无德,弑兄夺权后又畏罪自杀的理由给抹杀了,完全跟他麟王无关。 这样的理由虽然一眼看去名正言顺,但朝臣百姓又不可能都是瞎子,只不过因为他做的太干净利落又事出突然,很多人一时间难以反应罢了。 而再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时过境迁,找不到借题发挥的突破口了。 为了巩固得而不易的地位,麟王容不下凌琰兄弟也属必然,但凌琰这哥俩平日里低调惯了,兄弟间又素无矛盾,他再想故技重施设计一次两败俱伤的“玄武门之变”—— 从俩人开火儿的动机上就说不过去。 当然了,杀人的方法层出不穷,他想让凌琰跟凌瀚这俩今天就病逝也不是不能。 可毕竟他把权的时间尚短,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满朝文武智商的事儿多少也得思量着来。 同时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他为什么要一再设局,非要让凌琰在回来的路上“死于意外”。 不过既然我们两口子命大都回来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倒是不担心他真敢把凌琰怎么样。 方墨显然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他更担心凌琰会被麟王就此扣下,在旁边乱转,急的跺脚。 “你消停会儿行不行?”我心里也烦,态度就不大好的回头瞪他一眼,“就算阿琰回来,你看看这座王府,现在跟软禁有区别么?”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方墨一着急扑通一声就给我跪下了,两眼通红眼的看着我,“王妃,无论如何我们得想想办法先让王爷回府啊。” 他这句话正说到我的心坎里了,虽然性命无虞,但自己的老公不在身边我也总是不能安心。 可是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不管怎么着,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坐以待毙也不是老子的个性啊! 我心里暗暗的琢磨,不经意的抬头一瞥却发现方墨还跪在那眼泪汪汪的等我拿主意。 我这个人吧,对美色天生没有免疫力,马上就有点心软,“你先起来。” 方墨护住心切,犹豫着不肯起,没办法我只能缓了缓语气好言相劝,“你倒是先起来啊,就算我有办法,你在这跪着王爷就回来了么?” 方墨闻言赶紧的抹了把眼泪爬起来,目光锃亮满怀期待的看着我,“王妃——” “那个——”我被他这么盯着心理压力颇大,就低头又抿了口凉白开不动声色的把目光移开,“你先给我烧桶洗澡水!” 方墨:“……” 虽然对我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瞎讲究的做法很有意见,最后方墨也还是顺从的下去吩咐人给我备好了洗澡水。 我泡在浴桶里眯了会儿眼养神,半个时辰之后初兰带人进来给我梳头的时候他才又跟着进来,犹豫再三,还是一脸的不放心,“王妃,您真的要进宫去么?” “要不怎么办?”我从首饰盒里选了朵翡翠的珠花照着镜子比划了一下,觉得那花式不好看就又放回去,“南方的战事再急,也总得要王爷先行回宫觐见了父皇再做定夺吧?我不进宫,还从哪儿才能见到他?” 麟王再怎么嚣张跋扈,可龙椅毕竟还没轮到他坐。 凌琰这一次随我回大周一走月余,现在回来了,就算是走过场也是必得要进宫见了殷帝一面才算。 就算麟王可以研讨战事的名义禁他回府,却是万万没有理由阻他往殷帝榻前问安的这一趟。 而我要见他,唯一可以把握的就是这次的机会。 方墨虽然明白我的用意此时却仍显得忧心忡忡,“回来这一路上奴才已经暗中打听过了,皇上重病卧床,麟王监国,已经相当于把朝政一手揽下,而且太子跟襄王之死让皇后受了重创,鸾凤殿那边现在跟咱们府上的处境无二,眼下前朝后宫都被麟王牢牢握着,只要他不点头,莫说是觐见皇上,咱们就是连宫门也进不去啊。” 就那个其貌不扬的胖子?还监国?明摆着又是自己封的嘛! 我呸!想起他路上给我们使绊子的那些事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哼!”我恨的牙根痒痒,忍不住的冷哼一声,然后啪的一声把手里抓着的一支金步摇拍到妆台上,冷着脸回头去看方墨,“别说他是现在只是监国还没做成皇帝呢,就算他真做了皇帝又怎么样?还真当上头没人了么?” 大约是盛怒之下我脸上表情狰狞了,方墨被我惊了个踉跄,嘴唇动了动支支吾吾的好半天再没能说出话来。 眼见着时候不早,我回头又翻了翻首饰盒,从里面随便摸了支碧玉的簪子插上,就转身提了裙子往外走。 “王妃——”方墨在后面喊了我一声我没理他,他只能赶紧快跑两步跟上来。 反正前后门都有麟王的人看着,我干脆从一开始就谁都没瞒,让下人把提前准备好的两口大箱子抬出来就直接奔着正门去了。 然后果不其然的,前脚还没跨出门槛呢,一左一右俩门神已经手扶钢刀横在了面前—— ☆、【第53章】 欺人太甚 “王妃留步!” 两尊门神堵在门口,既不拔刀也不动手,反倒态度谦和十分的客气。 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但也不是跟什么人都能耐下性子来讲道理的。 如果此时他们守的是麟王那死胖子家的大门,我要硬闯那是我不对,可眼下大红灯笼高高挂,头顶上红匾金字镶的明明是我“端王府”三个大字—— 我留你妹儿的步我留步! 我窝一肚子火,特想抬手给这俩二货一巴掌,但是碍着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还是忍了。 “你们是哪儿冒出来的愣头葱?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挡我们王妃的路?你们有几个胆子?” 初兰小姑娘是个不受气的主儿,不用我说已经手里甩着帕子扶着腰板儿窜出去跟他们杠上了。 而这种场合之下,也就得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站出来方能把势头做足。 我冷眼旁观,索性不去管她。 只不过她毕竟一个半大不了的丫头,俩大兵也没将她放在眼里,仍是板着一张面瘫脸堵在门口不肯挪地方。 “嘿,我说你们听不懂人话啊,我们你们死开没听见啊?”初兰见状就急了,撸袖子上前推了其中一个大兵一把。 只在个子上她就矮了人家差不多两个头,这一把推出去的效果也是可想而知。 那俩大兵都不是善茬儿,他们虽然姑且还肯卖我这端王妃半个面子,却不见得也有那耐性跟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死缠。 初兰推了人家一下无果之后,很不甘心,重新撸了袖子就要去推第二把,然后毫无例外的就被人家反抓住手腕给扔了出去。 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是个性子活泼好动闲不住的,那身上能有多少肉? “啊——”初兰尖叫一声,等我回头看过去的时候丫已经四仰八叉的摔在了地上。 她这一声分贝不低,不消片刻,身后院里埋伏的准备给我做后援团的家丁侍卫已经纷纷抄家伙冲了过来。 外头的人也正防着这一出呢,听闻门里的动静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聚拢过来把大门口堵了个严实。 端王府的家丁们万众一心,都摩拳擦掌,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为我杀出一条血路。 麟王安排下的那些大兵也都不含糊,里外三层筑起一道血肉长城,大有死磕到底的架势。 双方人马剑拔弩张,隔着一条端王府的大门槛儿虎视眈眈的瞪着对方正准备开练呢,可再一低头看到正满脸通红坐在当间儿的初兰小姑娘就都又尴尬了—— 尼玛,这又是个毛情况啊? 一群人面面相觑,于是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的都聚集到初兰身上。 这丫头从来都好强要面子,丫一时羞愤,脸上涨红都要滴出血来。 方墨看不过过去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了手。 “你——你们——你们居然敢推我?”小丫头发了狠,恨恨的指着方才推了他的大兵凄声嚷道,“我跟你们拼了我!” 说罢便是拍拍屁股站起来,随手抄起门后的扫帚就要上去跟人拼命。 虽然她不畏强权的这份勇气可嘉,但我看着她手里都已经秃了头儿的那半截扫帚还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说人家手里那都是实打实的神兵利器,你丫的拿把烂扫帚去起哄?这不是找死呢么? 我强忍着想要扶额的冲动赶紧摆摆手,方墨会意,冲上去拦腰抱着把初兰拖了回来。 “你放开我,我今天非跟他们拼了不行,敢推我?他居然敢推我?”小丫头咽不下这口气,又踢又闹的死不罢休。 方墨又是个绣花枕头的小白脸,俩人纠缠在一起踢腾着就倒在地上厮打成一团儿。 旁边两个家丁奔过去帮忙,使了半天劲儿愣是没能把俩人分开。 我知道初兰这丫头死不吃亏的脾气,而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子,不管自家奴才占没占者理儿,这时候都是应该挺身而出去护短的。 “本王妃不过是想出趟门,就这么兴师动众,搞的鸡飞狗跳的——”没办法,我于是只能深吸一口气往前挪了一步去跟俩大兵讲道理。 当然了,要讲道理首先得要证明咱其实是个明理大度的人,于是我就微笑,“说吧,这是怎么个意思?” 大约也是头一次遇见我这么和言语色好说话的主子,俩大兵倒是先愣了一下。 不过这些常年混在官场上的人都懂得进退,还没等我追究呢,之前推人的那位已经噗通一声很识趣的跪在了我的脚下,“奴才一时失手,冲撞了王妃身边的人,还望王妃恕罪!” 我这个人虽然面儿上欺软怕硬没出息,但私底下其实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我们党的号召是对知错能改的同志要给予宽大处理,我于是只能言不由衷的摆摆手,“起来吧!” “谢王妃!”那大兵从地上爬起来,恭顺的又对我行了个礼。 “嗯!”我点头,心里想着礼尚往来,这都给他开了后门了,他应该也不好意思再为难我,于是重新揪起裙子就要再往前走,“本王妃要出趟门,你们先都退下不用跟着了!” 两个大兵见状互相对望一眼,之后仍是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大门口,纹丝未动,一直到我走到跟前儿了才突然横出一臂,语气坚决道—— “王妃留步!” 尼玛,翻来覆去除了留步还是留步?你能说点新鲜的么? 无奈,我只能再度止了步子抬了抬下巴看过去,“怎么——我今天不能出去么?” 因为我的态度始终良好,为首那俩大兵也一直很谦和,这会儿倒有些不好意思,先是拱手对我施了一礼才道,“眼下京城里头不太平,为了王妃的安全考虑,还请王妃见谅。” 我特么不偷不抢,不就是想出趟门么,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一会儿说要我恕罪,我都不跟你计较了,这又得寸进尺的让我见谅?真当老子是个没脾气的了是吧? 我心里冷哼一声,脸上仍是面不改色的轻曼一笑,不紧不慢的反问道,“如果本王妃不肯见这个谅呢?” 好吧,鉴于女人翻脸如翻书是寻常事,所以那俩人也没太把我当回事,低头略一忖度,重新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一脸刚正不阿的凛然正气道,“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 嘿,你丫的这就知道跟老子公事公办了是吧?刚才跪地求饶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认打认罚任我处置啊? 双重标准神马的也忒可恨了。 “奉命行事?”我冷笑一声,声音不由的拔高。 “是!”俩大兵也是铁打的汉子,不畏强权,表现出来的立场十分之坚定。 那麟王眼下再牛气也不过是个跟凌琰平起平坐的皇子,看着这俩二货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气,我要是还能忍了我特么都对不起二大爷半辈子的言传身教。 “你说你们是奉命行事?”我微笑着吐了口气,因为之前卡在门口离得近了就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开半步,然后眸光一敛,厉声道,“那好,那本王妃今天倒要问问你们是奉了谁的命?” “我们——”两个大兵欲言又止,满脸涨得通红,纠结了好半天才含糊道,“自然——是上头的命令!” 只听那个虚弱的语气就知知道是底气不足。 我知道,即便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为了留有余地,在这个时候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能把麟王供出来。 所以我也不着急,就那么好整以暇的看着。 心理战术神马的其实是很磨人的,半晌,其中一个终于扛不住,缓和了语气小声的同我商量道,“王妃,您是个明白人,也知道奴才们做不了主——” “得亏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我等的正是他这句话,立刻便如打了鸡血般斗志昂扬,扬声打断他,同时毫无预兆的抬手甩了他一记耳光,然后也顾不得手疼,趁着丫正发懵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将丫的拖到台阶底下,抬手指着门廊上方的牌匾又甩了他一巴掌。 “你抬头给我看清楚了,这牌匾上写的可是端王府三个字,我家王爷一没有被削爵,二没有被流放,就算这京城里再不太平,还轮不上你们来做我端王府的主。” 好吧,其实从外观上讲我不是个悍妇体质,所以这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做下来虽然自我感觉良好,其他人包括一直跟着我贴身伺候的初兰小姑娘都傻眼了。 整个端王府的大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那么多围着,却连喘气声都听不到。 周遭安静下来之后我也有点不适应这么多人的注目礼,但为了摆谱把气场做足,只摆了个冷艳高贵的造型目中无人的杵在人前不吭气儿。 因为我下手太重,他大兵的左半边脸上已经是五个鲜红的血掌印,木头桩子似的傻愣了好一会儿之后丫才如梦初醒的抬袖子蹭了蹭唇角渗出来的一点儿血丝。 被一个女人当众甩了耳刮子,是个男人都会觉得没脸,是以回过神来之后这货当场就黑了脸。 不过咱好歹也顶着个主子是名分,是正儿八经的端王正妃,他虽不敢还手,但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灌了火药,隐忍的相当苦逼—— “王妃,您位份尊贵,奴才们不敢冒犯,您又何必非要为难奴才!”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要不是背后矗着这座端王府撑腰,他们现在就能把老子大卸八块来泄愤。 什么叫我为难他们?他们堵了我的门口,不准我出自家的大门—— 就算是眼下天黑了也不带这么颠倒是非抹煞黑白的吧? 他说这话我就相当的不爱听了,索性心一横决定真就难为难为他让丫的长点记性。 这么一想我就退了一步,暂且不再去打这个硬闯的主意,转身回到台阶上。 “王妃体谅——”我这么配合反倒让他们发泄无门,那大兵面色阴沉,很是不甘的连连吸了两口气。 高帽子什么的我没兴趣,于是马上挥挥手打断他。 “行了!”我居高临下的低头整了整袖子,仍是不徐不缓的问道,“你刚刚是说因为失手才推了本王妃的婢女是么?” 旧事重提挺没意思的,那大兵也立时明白我这是要找茬,跟着就警觉起来。 “是!”他点头,不卑不亢,显然是也不准备在我面前服软了,“奴才是个粗人,——”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既然是要撕破脸皮了,我也就再用不着假惺惺的客气,神色一敛再次打断他,挺直了脊背字字森凉的说道,“既然你说是失手冒犯,那就把手剁了吧!” 我不否认我说这话是有危言耸听之意,为了把声势做足还是一本正经侧目对身侧的方墨使了个眼色。 方墨是相当激灵的,不等台阶下面的人反应过来一个带着四个家丁如饿狼扑兔一般蜂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大兵按下了。 眼见着同伴吃亏,他那伙计就不干了,拔刀出鞘一挥手,后面整个小分队都暴躁了手持兵刃围上来。 “还不护驾!”初兰叫姑娘见状也是一声娇喝,院里一心戒备着的家丁们就气势汹汹的堵到门口随时准备为我捐躯。 方墨带人把那闹事儿的大兵押着站在最中,双方对峙,暴力流血事件一触即发。 为首的大兵恼羞成怒,手持钢刀一声暴喝,“端王妃,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不是废话么?既然是欺负人了,自然是要往死里折腾的,否则岂不是白白担了这个恶名了么? “本王妃今天就是欺负你们了怎么样?”我高高在上的站在台阶上临危不乱的撇撇嘴,“敢伸手拦的我路,你就不该想着还把这双手留在腕上。” “你——”那大兵眼色爆红。 我知道,到了这会儿只凭一张嘴是铁定镇不住他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目色一寒低头去看台阶底下的方墨道,“还等什么?剁了!” 这么有激情的事儿方墨还是第一次做,激动之余双腿打颤,声音略有些不稳,“王妃——” 好吧,其实我也没有亲自操刀杀过人,可这不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家都得硬着头皮上么? 我这里强压着脖子后面将要竖起来的汗毛强自淡定,心道做戏做全场,方墨小美人你丫的可别在这个时候给老子掉链子。 方墨那边显然是顾虑太多迟迟下不了手,就在我即将忍无可忍要自己奔下去的时候,眼前的人群之后突然传来一声悦耳的浅笑,“是王妃的意思,你照做便是,还犹豫什么?” ☆、【第54章】 盛情难却 熟悉的声线入耳,我全身的血液瞬时一凝,紧接着又是脑门一热,两行热泪差点就冲破眼眶滚出来。 回过神来,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之前堵在门口的禁军已经自觉的退向两边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走在那条康庄大道之上,神色淡定从容,谈笑风生,骑着匹高头大马风度翩翩而来的除了我那夫君还能有谁? 丫还没等着我去营救他呢,怎么这就回来了? 当然了,他能安全的回来是件好事儿,算是替我省了心了,我只是很纳闷儿,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丫怎么就跟麟王那死胖子勾肩搭背混一块儿去了? 哦,凌瀚跟他也是一道的,这会儿自然也是跟着来了。 此时这哥仨儿就以身板儿最宽的麟王为中心,并肩骑在马上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虽然一马当先占了个主位,不过麟王的脸色却是很不好的,死沉着一张脸,是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其实我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也挺佩服他的,带着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弟弟招摇过市—— 除了顶着他那个圆鼓鼓的肚皮以外这还得顶着多大压力啊? “奴才给三位王爷请安!”门里门外,众人纷纷收刀伏地跪拜,一脸的诚惶诚恐。 三个人都没搭话,默然走到当前儿,先后翻身下马。 第一个开口的是凌瀚,那货仿佛天然不知愁,美目流转,眸中那十成十的笑意映着百十来柄明晃晃的大刀看的我肝儿疼。 “哟,嫂嫂你这里好热闹,这是怎么个阵仗啊?”他道。 虽然我确信在这种场合之下丫没有胆量幸灾乐祸,但那语气之欢快也着实令人发指。 凌琰因为之前先声夺人这会儿就没再说话,下马之后直接一手提着袍角朝我走来。 我暗地里鄙视的白了凌瀚一眼,就假装目不斜视提着裙子快跑两步下了台阶去迎凌琰。 见到他没缺胳膊没少腿儿的回来,我心里激动归激动,到了儿也还是克制住没有扑他个满怀,只是极有分寸的上前执了他的手欣喜道,“王爷!” 我字里行间想要表达的意思他也明白,于是也就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稍稍用力回握了下我的指尖。 如此一来我心里踏实,所有的气血值也跟着瞬间回满,就越发的得瑟起来。 “还好么?”我与凌琰俩俩相望,他微微牵动唇角对我轻轻一笑。 人前秀恩爱神马的也是我的拿手戏,于是我也牵动嘴角回他一个嗔怒的表情道,“还好,就是被这群奴才气着了。” 我作势去抚胸口,凌琰见状便是很配合的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肩是个安抚的意思。 然后,他侧目对身后的方墨飘过去一个眼神,云淡风轻道,“几个奴才而已,处置了便是!” 这些人是麟王的人,我知道,他心里也不能不明白,可是他没有听到他们自报家门,所以他假装不知道。 麟王此时若是开口跟他讨这个人情就等于驳他的面子,而如果他置之不理,又难免让这些手下心存怨念。 不得不说,凌琰的这一招的确够狠。 方墨得了他的吩咐当下便是不再犹豫,命人把之前他们制住的那名大兵往地上一按,拔刀出鞘就要去斩他的手腕。 麟王一直沉着脸不肯想问,眼见着同伴就要血溅当场—— 旁边一直在静观其变的另一名大兵终于按耐不住,往前两步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凌琰面前,“王爷,这是个误会,请您手下留情啊。” 有人急于澄清事实,自然也就有人励志颠倒黑白。 他求的一脸诚恳,然后有人就不干了。 “看清楚了,这可是太后娘娘宫里的腰牌,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拦着我家王妃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能做主的回来了,初兰小姑娘瞬时就有了精神,腰板儿一挺从人群中挤出去,掏出怀里丝帕裹着的一块纯金打造的令牌神气活现的在一群傻大兵的显摆。 那块牌子是我嫁给凌琰之后第一次进宫去给太后请安时老太太送的,多少是看着大周皇室的面子,说是可以让我打着她的名义出入宫门,以示荣宠。 当然了,我跟那老太太中间隔着几十年的代沟,我没事总进宫找她干嘛?所以这牌子我几乎是不用的。 “奴才们并不知道——”那大兵满头满脸的冒汗,单膝跪在地上急欲辩解。 好吧,我确实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跟他们交代过我此行出府的目的—— 可老子堂堂一个端王妃,我特么去哪儿需要跟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禁卫军交代么? 理直的时候自然也会气壮,我脸上不动声色仍是气定神闲的微微微笑,手下却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掐了初兰一把。 “哟!”初兰吃痛的一声惊呼,她的反应很快,回过神来马上柳眉倒竖将那大兵的话彻底给截下了。 她回头,示意门内的家丁把方才暂放在门口的两口烘漆的大箱子给搬了出来,满脸气愤的继续给凌琰打小报告,“王爷,这箱子里的都是王妃从娘家带回来孝敬太后娘娘的礼物,奴婢好说歹说,他们就是拦着不让搬出去。” 不得不说,跟了我这么久,初兰小姑娘的这句话最得我心,一语双关,不仅强调了这些东西是送给太后的,这些人私下克扣以下犯上是死罪,同时也把我那了不得的娘家搬出来,让他们知道,就算我在这里我只是个夫君不得志的端王妃,但后台还是有的。 初兰这些话麟王信不信我不知道,总之他那张脸上的表情是阴郁的有够可以的。 那大兵膝行到他面前,悲愤的力图澄清事实,“王爷,奴才冤枉啊,奴才们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要孝敬太后娘娘——”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终于还是让他闭了嘴。 不得不说麟王这死胖子这一身的肉真没白长,那个力道,一巴掌下去直接把那么人高马大一大兵打趴下了。 那人懵了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脸煞气的麟王。 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奴才都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想要保全自己就得先不遗余力的户主。 所以虽然麟王无情,那大兵也是很识趣的没有拖他下水,再转过身去求凌琰,“王爷,请您高抬贵手,奴才们知罪了。” “既然知罪了就该领罚!”关键时刻凌琰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他倒是斯文,并没有像麟王那般动手自**份,但只那个云淡风轻的神情就能把人心看的哇凉哇凉的。 “王——王爷!”那大兵左右都是告饶无门,难免就慌了,眼神凌乱的四处乱飞。 “胆敢在我端王府的门前亮兵刃已经是大不敬,”凌琰不愠不火的低头看着他,然后是很委婉的一声叹息,“再加上冲撞王妃本王岂能容了他?” 切,就好像他这冲冠一怒全为我似的! 虽然从表面上看丫整就一个仗势欺人的大尾巴狼,但事实上他也是借着这句话对麟王表达了一层意思,因为他对我的纵容大致也是给人造成一种假象—— 经过这一趟大周之行,丫是颇有了几分想要依附大舅哥的意思。 麟王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对这种人投诚服软都不管用,现在唯一尚能牵制住他的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让他心存顾虑反倒一时半会儿不敢轻易对你下手。 剁手事件势在必行,不过凌琰并没有当着我的面动手,是以我也只在进了院子之后才听得外头凄厉异常的一声惨叫。 他的这一招杀鸡儆猴的后效如何暂时还不好分辨,但只看麟王那个脸色我就知道,这仇啊今天算是正式结下了。 外头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作为主人家,我们就理所应当的请了凌琰那俩兄弟进府小坐。 进得大厅之后初梅已经带人奉了茶水端上来,凌琰跟麟王两个并肩坐在主位上一边品茶一边开始一板一眼的谈正事。 我带人送来送糕点的时候刻意竖着耳朵听了听,话题无非是围在殷帝的病情跟与风国边境的战况两件事上。 凌瀚对这些没兴趣,就自己端了一碟瓜子窝到最靠角落的一桌去嗑。 我想着他过门是客,再不靠谱也不能不招待,就让初梅多沏了壶茶提过去跟他一桌坐了算是陪客。 我走过去的时候凌瀚兀自低头嗑瓜子嗑的正哈皮,乍一见我的双脚停在跟前,丫居然手下动作一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极不自然的抬头冲我咧咧嘴道,“嫂嫂!” 他作势要起身,我赶紧抬手示意将他按回椅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货明显的有点紧张,仍是仰头看着我,手里捏着那颗已经剥了皮了瓜子仁愣是忘了往嘴里送。 我看一眼他面前堆着的瓜子皮,很和蔼的冲他笑笑,“这瓜子味儿不错哈!” “啊!”凌瀚微愣,这才把那瓜子仁塞嘴里,不迭的点头道,“不错!是不错!” 凌瀚急着剥瓜子没空理我,为了缓解气氛我就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陪他说话儿,“你哥喜欢五香味的瓜子,这个炒瓜子的师傅是我专门从大周带回来的,别处是吃不到的,你喜欢就多吃点儿,回头我再让人给你包两包带着。” 凌瀚明显的受宠若惊,一脸惶恐的抬头看我,推脱道,“打包就不用了吧?”是个商量的语气。 我想想觉得也是,咱们都是大富之家,这一包瓜子才值几个铜板怎么好意思送出手,就又让初梅端了两盘过来推到他面前,“那你就在这多嗑点儿。” 盛情难却,凌瀚埋头继续嗑瓜子。 我看他嗑的急了就从初梅手里接过那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手边,“这瓜子咸,来喝点水。” 从位份上说我这嫂嫂好歹是个长辈,凌瀚不大好意思让我给他倒水。 当然了,我亲自倒的水他也不好意思不喝。 如此这般,茶水续到第五壶的时候凌瀚的脸色已经有点发青,像是很难启齿的样子忸怩了半天才尴尬的站起来道,“我有点内急,嫂嫂——” 尿憋久了可是会憋出毛病来的,人家要如厕我就赶紧的举双手赞成,招招手示意门外等着侍候的小厮带他去。 目送凌瀚一路小跑的出了门,我自己干坐着也没事,就想着去厨房看看夜宵做好没。 我本来是打算跟凌琰打个招呼,但见他跟麟王相谈正欢就好意思打扰,留下初梅来传信,转身带着初兰还有门外候着的四个丫头一起出了正厅,直接就奔着茅房的方向去了。 跟别人府上一样,端王府里茅房的位置也比较偏,在后院那道回廊的尽头。 我带着初兰他们一路杀过去的时候,凌瀚那小子疑似刚刚方便完,正在里头优哉游哉的哼小曲儿。 “嗯哼!”初兰替我掀开门帘,我腰板儿一挺站在门口先清了清嗓子。 两侧的墙壁上油灯昏暗,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前面那人虎躯一震,然后才是两手死抓着裤子猛地转身。 凌瀚脸上本是一片惶恐,待到看清是我,不由的又是面色一红,“呃……嫂嫂?你找我?” 人在没有穿上裤子的时候心理素质会相对的比较弱,我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往他面前递过去一只手冷声道,“拿来吧?” ☆、【第55章】 扒了丫的 凌瀚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抓着腰带,那形象不能说是不狼狈。 “拿什么啊?”他一贯的嬉皮笑脸,这会儿脸上表情也难免的僵硬尴尬。 看他的这个反应我就知道这货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只不过丫还是想浑水摸鱼,打着哈哈道,“你先出去行么?让我提上裤子再说好吧?” 茅房不比厨房,那里头味道确实不咋地。 我想了想就同意了,示意初兰去把他拽出来,“初兰,拖他出来。” “裤子,我的裤子!”初兰毫不含糊的就要去拽他,凌瀚见状急了,一脸苦逼的退到角落里试着跟我商量道,“嫂嫂你倒是先让我把裤子提上再拖我出去啊。” 我要让你提上裤子,你丫回头脚底抹油了我该找谁哭去?你真当老子傻呢? 我挑着眉毛拿眼角的余光扫视他,“想提裤子?” “嗯!”凌瀚急忙点头,态度之诚恳,真真的叫人想要为难他都于心不忍。 当然了,关键时刻的节□还是有的,于是就一点都没心软,“那就先把我的东西拿来?” “嫂嫂你说什么呢?”凌瀚闻言脸上表情大为惊诧,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臣弟这里怎么会有你的东西,这要让我哥听见了,可不是要出大事了么?” 丫说着就想插科打诨的去系腰带。 “一百四十万两当然是大事儿,你真当到了你哥那他就能这么算了?” 我也没那个耐性再跟他耗下去,于是亲自上前一把揪着他的领口把他从茅厕里拽出来,动手就要搜他的身。 他起初都还老实,可就在我手摸到他腰侧的时候,他身子一扭泥鳅似的就从我手底下跳开了,嬉皮笑脸远远的冲我咧嘴瞎咋呼,“什么一百四十万两?嫂嫂你莫拿臣弟寻开心了。” 丫还给我装蒜!真当我不知道他什么德行么? 就他那个二世祖的娇贵身子骨,平日里就差上茅房的时候没带上俩人帮忙提裤子了,他会纡尊降贵亲自替我出头? 老子跟他就差苦大仇深了,往上推算八代也自认是没有这个交情的。 之前前他主动请缨去埋那乌眼鸡的时候我就眼见着丫顺手牵羊把那荷包给揣怀里了,一路上碍着人多我给他留面子才好不容易忍到了回京。 这几天他一直都跟凌琰形影不离,那么大一笔钱财他也不大可能随便交给随从保管—— 所以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那个荷包还揣在这货身上。 不过这货是个煮不烂的死脾气,多说无益。 我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侧目对初兰使了个眼色,“去,把他给我扒了。..” 初兰诧异的回头看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二话不说的撸袖子带着四个丫鬟冲上把凌瀚团团围住。 我特别满意她这种雷厉风行又甚少啰嗦的处事作风,这要换做初梅是铁定要把我按下来苦口婆心的说教一番的。 这么一来我更觉得身边有个不懂事的莽撞丫头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嘛! 因为事先得了我的嘱咐,初兰那几个丫头全都没跟凌瀚客气,扑上去就是七手八脚的扯他的衣服。 这种事我是不能沾手的,就转身往回走了几步,跳到身后回廊旁边的粗栏杆上托腮蹲着看热闹。 “嫂嫂,别,别啊——”凌瀚被那几个丫头揪着逃不脱又不好意思真跟她们动手,一时间进退维谷,人影晃动中就只见他一手死死抓着手里的裤腰一手护胸,时不时的从人缝中勉强探出半颗脑袋一脸苦逼的向我告饶,“嫂嫂,你快让他们停手啊,这黑灯瞎火的影响不好,我的裤子——” 影响你妹儿的影响!以前你三更半夜往老子床上都摸了多少回了—— 现在这算个毛的影响啊。 初兰她们再彪悍也不过几个未曾出阁的黄毛丫头,凌瀚这货再不靠谱也是正儿八经一皇子,就算是有我给她们撑腰,我也知道她们并不敢真把他扒光了—— 只要最终给他留条内裤遮羞就不算过分不是? “嫂嫂,有话好说,哈——痒,别碰我的腰!” 人堆里凌瀚时哭时笑的嚎,我撇撇嘴懒得搭理他,扭头四十五度角仰着脸去看回廊外头的月亮。 后来,凌瀚的外袍就被抛出来丢到旁边的草坪上; 再后来,我脚下的花圃里四散着落了好些做工极为精致的靴子、鞋垫、袜子等物; 再再后来,等到一条鹅黄锦缎的外裤挂到了旁边的桂树枝头时,丫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嘶吼—— “嫂嫂我错了!” 好吧,主动认错的就是好同志,咱得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 “行了行了都停了吧!”我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从那栏杆上跳下来,结果发现蹲的时间太长腿麻了,于是没办法只能就势又扯着裙子坐了下去。 初兰她们几个闻言都马上停了手往旁边让开,角落里凌瀚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狼狈的蹲在地上蜷成一团死死抓着他那可怜的裤腰,这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来,满脸羞红两眼哀怨的看着我。 咳,好吧,他此时衣衫不整袒胸露背的小模样确实够受的。 可是就算你丫的再受,也不能私吞我夫君的赎身钱不是?这跟逼良为娼有区别么?就算是救了人你也不带这么趁火打劫的不是? “看什么看?是还想让我把你扔荷花池里凉快凉快么?”我蛮横的瞪了他一眼,示意初兰把四下里散落的衣服鞋袜都捡起来丢到他面前。 为了怕他脚底抹油,我让初兰扣了他的腰带,再带着几个丫头就站了个圈把他围住。 上回在宫外被他推下河的时候我确实是记了仇,再加上之前活埋乌眼鸡那事儿着实吓着他了,所以凌瀚此时虽然满脸满目的不满情绪也只是死闭着嘴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一声不吭,哼哧哼哧的埋头穿衣服。 他默默的重新低头把里头中衣的衣带系好,披了外袍,把裤子套好仍得两手提着再要弯身去捡袜子挺不方便的,丫索性也就破罐破摔,直接一屁股坐到泥地上去穿袜子。 我冷眼旁观,一动不动的冷眼看着。 大约是目光太过执着的缘故,等他进行到最后一道工序准备把鞋垫重新塞到靴子里之前凌瀚手下的动作突然一滞。 他抬头看过来,我马上微微牵动嘴角以长辈的姿态给了他一个慈爱和煦如春风般的微笑。 大晚上的回廊沿路挂着灯笼又太高光线本就不甚分明,于是我就生了种错觉,觉得他那副小身板像是打了个寒战的样子。 当然,所谓错觉都是不靠谱的,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始终很淡定,在看了我一眼之后就若无其事的重新低头去鼓捣他那双缎子面儿刺花的鞋垫。 丫先是从跟部的地方扯开一根线头,然后就仰脖子看天,手下只凭感觉用两根手指探进那个夹缝里掏啊掏—— 我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脑门上开始往下降黑线。 最后果不其然,丫居然从那鞋垫的夹层里掏出一打暗黄色的硬质纸张来。 我当时就想掀桌子,但四下一打量这周围唯一的一张桌子是摆在后面凉亭里的石桌遂也就作罢。 我默默的看着凌瀚看的一脸悲愤,初兰已经把那打银票拿过来送到我面前,可我却纠结了—— 我特么突然不想接了。 尼玛,这都是哪个裁缝的智慧结晶啊,连双破鞋垫还要做夹层? 再者说了,凌瀚这货平时看着挺干净挺讲究一人的,怎么就这么不卫生啊? 那可是银票啊,是可以用来解决吃穿用度各种人生大事的白花花的银子兑换券啊? 以后每次再吃饭的时候就要想到这些东西都是被这货间接在脚底下踩过的,我特么还咽的下去么我? 那边凌瀚已经穿好鞋袜重新站了起来,我咬着牙私底下斗争半天最终也只是示意初兰点了点数儿。 那打银票一共是四张,两张钱庄设定面值上限的五十万,另外两张都是二十万。 “现在可以把腰带还我了吧?”确认无误之后凌瀚也已经提着裤子晃过来。 “给他吧!”东西拿回来了我也不想再跟他为难,就白他一眼,起身示意初兰收好了银票把腰带还他。 凌瀚接了腰带赶紧里里外外把自己规整好,然后他再重新回头迎上我的目光时我就很深刻的体会到一句话的哲理性—— 人靠衣装这果然不是说假的。 穿上衣服之后丫马上一扫方才那股子颓靡之气,又是笑的花枝招展,我突然就后悔了—— 我特么干嘛不让他裸奔着啊? “嫂嫂,那日在谷地之中把银子甩出去的时候我看你可是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一下,怎么到了臣弟这里竟是这般小家子气了?我的哥的一条命在你眼里到底值多少啊?”这货是个没记性的,穿上裤子就忘了羞耻为何物,马上嬉皮笑脸满腹委屈的跟我翻旧账,“好歹我也曾救你们夫妻于危难,嫂嫂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虽说双重标准都是用来限制别人的,可凌瀚的这些话也着实噎死的心虚不已。 可老子不过就是扒了你的衣服而已,并且最好还让你穿上了,又没把你卖进窑子送进虎穴,说过河拆桥这话有点重了吧? 再者说了,你以为当家主母这个活计就那么好做的么?我这不是勤俭持家能省则省么? 你们俩才是亲兄弟,互相间要谈钱多伤感情撒? “你说谁过河拆桥呢?我怎么就过河拆桥了?” 这么一想,我的底气就又回来了,可不曾想我这边脸一沉刚要发作,凌瀚那边突然泥鳅似的一个闪身从我身边蹿了。 “那啥,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嫂嫂你别当真哈!”我一愣,等再回过神来跟着他转身时他已经蹿出去老远,一边抖着袍子上的褶子一边不知死活的冲我咧嘴笑,“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了,回头你跟我哥说一声,我改天再来嗑瓜子哈!” 这特么都哪儿跟哪儿啊?这小子就算思维短路也不该跳出这么大的落差来。 我被他整的一头雾水,才刚下意识的往前追出去一步丫已经提着袍角一路小跑狂奔到了回廊尽头,那么背影怎么看都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 银票都拿回来了,我也没准备怎么着他啊!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反应了好半天,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喷了自己一脸血—— 我擦,还有老子的那支凤钗呢! ☆、【第56章】 重要的是 凌瀚那厮跑的飞快,等我反应过来要追的时候已经连个鬼影都没了。 阴沟翻船,我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直想叫人把丫的抓回来扒光了丢那荷花池里泡上一宿泄恨,但考虑到麟王还在家里做客,为了恐他拿住什么把柄日后为难,也不敢把动静闹得太大。 压力之下我只能忍了,整好了衣服带初兰去厨房取了点心又若无其事的回到大厅待客。 因为时候太晚,麟王也没有多逗留,又与凌琰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他的脸色从进门时就不好,这会儿夜色朦胧中就更跟锅底灰似的,好像谁都欠了他二五八万不还一样。 我跟凌琰一起把他送到门口,他如今的地位已非昔日能比,光是等在府外的车驾仪仗都比别的皇子盛大了好几倍。 凌琰与他作揖告别之后他转身上了马车,我们装模作样一直看着他的车驾由禁军护卫着拐过街角这才关门进了院子。 按理说凌琰这个一家之主一走这么多天,此时回来阖府上下妻妾下人应该集体出动给丫的办个盛大的欢迎仪式接风的,不过因为枝节横生,李氏那些人也都懂事儿并没有出来添乱。 我跟凌琰一起回了房,初梅带人备下洗澡水就自觉的退了出去。 考虑到这几天我夫君的情绪不大对劲我就勉为其难亲自动手帮他更衣,他反正是被人伺候惯了也不知道客气,就理所应当的伸直了双臂等我把丫的扒了。 日夜兼程赶了几天的路,凌琰这一身满是风尘。 我把他的外袍脱了直接丢到旁边的盆架上,低头在解他中衣的衣带,突然听到头顶他轻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妃子!” “嗯?”这个时候我也不觉得他能有什么正事儿要跟我谈,所以就没有抬头,一边小心翼翼的去扯他的中衣尽量不碰到他上臂的伤口一边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声。 “你去找过阿瀚了?”凌琰很配合的让我把他的中衣也脱掉,之后他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脾气,就是有几分倦怠。 我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就明白过来,茅厕外面的事儿铁定是已经有人给他打过小报告了。 作为一名已婚父女,扒自己老公天经地义,但若要随便去扒别的男人就说不过去了。 好在那事儿我没沾手,黑灯瞎火的看两眼也不能算什么大罪过不是? “可不——”我手下动作一滞,然后就强作镇定的转身把衣服也搭到架子上,随口答他,“那么大一笔钱,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生不逢时赶上这么个破世道,想要安身立命,钱可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东西。 这年头儿,谁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是以凌琰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反驳我,只不过他兴致还是不高,顿了一顿又道,“以后离阿瀚远一点儿。” 嘿,这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当老子愿意搭理他啊? 要不是因为他是你弟弟,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特么早把那二货拉进黑名单拒绝来往了好伐! 我咂摸着凌琰这话有点不对味儿,但若要说是吃味儿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凌琰说完转身泡到了浴桶里,因为上臂的箭伤尚未愈合不能沾水,他就把左臂搭在桶壁上搁着泡澡。 “怎么你还怕我会吃亏啊?”我撇撇嘴,转身去外屋的桌上端了初梅事先准备好的伤药纱布回来,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旁边帮他处理伤口。 凌琰偏过头来看我,赶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我忙先冲他咧嘴一笑,拍胸脯保证,“放心吧,他要再落我手里看我欺负不死他。” 于是他就没有再说话,顺势垂眸去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那伤口本来不深,但是因为这几天连着赶路疏于打理,再被汗水一泡就稍微有点化脓。 我拿药棉沾了药水帮他擦洗,凌琰脸上的表情很淡,就好像那些翻卷的皮肉都不是他的一样,我却忍不住的蹙眉。 “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不过这次怕是少不得要留疤了。”我说,手下每一次动作之后小心肝就缩成一团,一抽一抽的抖。 “呵——”大约是我的眉心纠结的太过了点儿,凌琰那张死沉了多日的面孔上终于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突然握住我正在替他上药的右手手腕,抬眸对上我的双瞳时脸上神色又瞬间重新沉寂下来,“我的容貌皮相在你看来真就那么重要?” 爱美之心是种高层次的精神追求,说白了,就是奢侈品。 我不是个不分轻重缓急的人,不过虽然处的久了我也总还不习惯凌琰这么一板一眼的跟我说话,本能的就搪塞了一句。 “关乎面子嘛!”我说,不过想想又觉得这会儿说这话挺不负责任的,就挺惭愧的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你活着,最重要。”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能说是有多动情,只是这几天刀光剑影里一路走过来心里确实阴影了,每每想到那日在谷地当中他满目杀气将我一把推开时候的那个场景我就莫名的心悸,不寒而栗。 那个在满地血色中不顾一切奋力拼杀的身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在脑海中突兀的鲜明起来,于是人也跟着矫情起来。 我抬手蹭了蹭他的脸,稍稍摆正了神色冲他微微一笑,“我要你活着,也不想看你受伤,可以么?” 谁不想活着?谁愿意受伤?所有的一切不是情非得已就是身不由己。 这个问题其实是很没有道理的,不过凌琰自然知道我想问什么。 两个人都用一种空前认真的眼神静静的望着对方,半晌,他拉下我贴在他脸颊上的手用了力气攥在自己掌中。 他的手指修长,掌心宽厚,此时沾了水,触感温润滑腻。 “老四带我跟阿瀚进宫去见了父皇。”他说。 老年丧子,还一死就是仨,着是儿子再多,这也不是个**凡胎的老头儿能扛得住的。 想来这殷帝此时的状况定然不容乐观,我却不信麟王兴师动众的截下凌琰那哥俩会是因为孝心大发急着带他们去探病。 既然麟王那么放心的带着凌琰去见了他老爹,多半是因为老爷子已经病入膏肓主不了事儿了。 “父皇的状况很不好?”我问,却是用了个实打实笃定的语气。 凌琰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垂眸略一权衡才道,“可能很快便要同风国人开战了。” 按照常理来说,所谓战争,远在天边八竿子打不着,是与他们这些皇亲贵胄最不相干的国家大事。 不过凌琰既然当个事儿拿出来说了,我就心里有数了,当即沉了脸。 凌琰见我不说话也明白我是猜到了,于是他自己继续说道,“三日前风氏的皇太子风邑率十万大军亲抵南方边境,老四的意思是——” 风邑这号人之前从未听过,不过既然丫顶着个风国太子的头衔,大小也算号人物。 像他们这种养尊处优的二世祖去上战场,说白了那就是一吉祥物般的存在,雄才伟略什么的暂不指望,但在那些怀揣保家卫国梦想的傻帽面前那就是活色生香的一管鸡血啊。 两军对垒,除了战略上的决策之外最重的就是士气,既然人家摆了招财猫了,咱就不能上流氓兔了不是? 那个叫风邑的楞头葱的突然出现让我十分气愤,当时便是心中明了的接了凌琰的话茬儿,“让你去?” 凌琰也听出我语气中的不悦,就拉着我的手背又去蹭他的脸。 我心里不痛快就一把甩开他的手,背转身去坐到一边。 凌琰知道我的脾气,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也有脾气,所以这会儿非但没有温声软语的劝我,嘿,丫反倒往水底下一沉直接闭目养神去了。 我一个人默默的坐了会儿,想着还是觉得气不过,就又拖着凳子挪回去,不耐烦道,“非得去么?” 凌琰缓缓睁开双眼却不看我,只玩味的盯着眼前静无波澜的睡眠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说是让我考虑,实际也是没得选,我若不去,就只能是阿瀚。” “十弟也不小了,你总不能一辈子都护着他,让他借此机会历练历练难道不好么?” 说起他那个不成货的弟弟我就更火大,但是碍着骨肉之间的情分说话不方便,只能好言相劝。 凌琰终于重新回过头来看我,他的目色沉静如水,我却有那么一瞬间的万念俱灰,然后就见他唇角微弯轻声一笑。 “老四的心思——我们两个他都容不下。”他说,而这句话终是让我无言以对。 不仅仅是麟王,换成凌琰这哥俩也是一样,毕竟这天下皇位只有一个,你不争则已,若真动了这份心思,铲除异己神马的就成了必修的功课。 只不过凌瀚那货太不靠谱,但也正因如此在这件事上才让他捡了个大便宜,因为构不成威胁,麟王能容他的时日也更宽裕些。 相对而言,只恐他想要除去凌琰的决心更甚,毕竟凌琰曾是太子一党,更主要的是—— 有时候丫太正经了。 麟王提议的这一次的所谓出征不过一个借口,我心里明白,此时凌琰若是一走,日后少不了就是个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下场。 这种名声说出来壮怀激烈,豪气冲天,可特么人都没了,这种虚名顶个屁用啊! 凌琰这种傻逼的护犊子的心情让我大为光火,于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我们陷入冷战。 那个晚上俩人都犟着脾气彼此再没说过一句话,洗完澡他裹着睡袍死皮赖脸的爬上床我就抱着被子挪到外间的睡榻上窝了一宿。 当然了,咱们大家都是有涵养的人,意见不合了内部矛盾可以闹但不能影响正常工作不是? 所以次日一早凌琰还是照常早起上朝,我随后也跟着起身,梳洗妥当,带人搬着前天那两口大箱子进宫去给太后送礼。 门口麟王安排的那些禁卫军还在,不过他们也学聪明了,见我出来再没敢多叽歪半句,还挺热心的过来几个人帮着家丁抬箱子。 跟踪监视神马的伎俩而已,我也不吭声由着他们了。 ☆、【第57章】 大器晚成 许是经历的人世多了的缘故,太后那边也早就料到从大周回来我会迫不及待的去看她,大清早的就已经遣了身边的李嬷嬷备好宫轿在宫门处候着了。 我本意是还想顺道儿去皇后娘娘宫里例行公事的慰问慰问,这样一来只得作罢,就着轿子直接去了太后寝宫。 上了岁数的人都起的早,我过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穿戴整齐正在西暖阁里等我,桌上瓜子点心备了满满一桌。 老太太的气色十分之好,红光满面,笑容慈爱。 好吧,人都说丧子之痛,我姑且就当她隔了一辈儿,就不用这个标准来要求她了。 总之见着我,老太太挺高兴的,拉着我的手坐到矮炕头上就开始唠。 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聊的话题都没什么营养,我们就从从这一路上往来的见闻一直说到我跟凌琰在大周那边的生活起居,最后例行公事关心起亲家的时候—— 终于不可避免的把话题扯到了新近丧子的皇后娘娘身上。 “都说家丑家丑,可我们皇家的家事事无巨细都是做在旁人眼皮子底下的,”老太太感触良多,终忍不住以手捶膝重重叹了口气,“唉,这些孩子,就是太不成器。” 她说“不成器”的时候我走了下神儿,突然想到四个字——大器晚成。 不过我是个明白人,当然不会缺心眼到在这个时候跟她家国天下,于是就很没见识的垂眸握住她的手,温声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皇祖母安心养着就是。” “是啊,哀家的年纪大了,”老太太也就势拍了拍我的手背,看那意思是对我自私自利的说辞挺满意的,就是脸上笑容勉强苦了点儿,“很多的事即使有心也都难免会力不从心。” 每一个叱咤风云的太后娘娘背后都有一个异常强大的后援团撑腰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老太太这话说的诚恳,但在我看来就明显的矫情了。 想她母家的父亲长兄都是三朝元老国之栋梁,家里长子嫡孙享的都是世袭的爵位,整个大晏建国四百年来这是独一份的恩宠。 而从当年的太子妃到后来的皇后再到如今的一国太后,她自己在这座后宫中亦是纵横六十余年,身边从后宫到朝堂所建立起来的那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更足以让她只手遮天无所不能。 处在她这样地位上的人哪有什么是力不从心的?只看她是否想要出力而已,因为她毕竟是殷帝生母,将来孙子辈里不管是谁得继大统她这个太皇太后的地位都是不可动摇的。 很多时候的人就是这样,虽然力之所及,在其位总有很多的身不由己,而我现在的身不由己—— 就是不能去拔她这么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老太太的鼻毛。 两个人手握着手相亲相爱面对面的坐着一时无话,过了会儿宫女们开始赶集似的往外屋的桌子上倒腾杯盘碗碟。 我心里想着如果老太太不留我吃饭就差不多是时候该撤了,正想着起身告辞呢,就听她突然在旁边“咦”了一声道,“老九呢?这会子该是下朝了吧?” 都说女人翻脸如翻书,修炼了几十年的老女人更是不同凡响,我再抬头的时候—— 老太太脸上竟又是风和日丽一片和气的纯真表情。 虽然思维跳跃有点大,但她此时能想起凌琰来我也是激动的泪流满面。 “哦!”我赶紧抖擞精神回她道,“刚过来的路上小厮传信,好像说是有什么紧急的战事被四皇兄叫走了,现在——” 我说着也是煞有介事的扯着脖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脸的期待,“许是还在父皇宫中商量这事儿呢吧!” “哀家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了,昨儿个他过来的时候哀家已经睡下了,”老太太笑容可掬的抓着我的手摸了又摸,后来突发奇想就抬手招呼守在旁边的嬷嬷道,“李嬷嬷,你过去皇帝那边看看,若是他们忙完了就把几个孩子都叫过来哀家这里一同用早膳吧。” 呐,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是,太后!” 老嬷嬷领旨福身退了下去,我心里很是得瑟。 要不说宫里呆久了这女人们都自然修炼成精了呢,这话果然不是说假的。 这老祖宗都开了口了,凌琰他们那边也必须得是忙完了,果然不多时那李嬷嬷折返之时屁股后头就跟了凌琰那哥儿仨。 作为一国之母后宫表率,太后娘娘严以律己,席间家长里短扯得不少,就是绝口不提朝中政事。 麟王家的小公主下个月就满周岁,她先是兴高采烈的跟麟王研究了好一会儿将来办酒席的事儿。 麟王现在虽然得瑟但在她面前也还是极为拘谨谦逊,频频点头称是,是个乖孙子的模样。 他们那边婆慈孙孝的我们这边也没闲着,我跟凌琰虽然目前尚在冷战中,不过秀恩爱的戏码还是要彼此配合着做的。 他一直保持着人前惯有的谦和微笑体贴的替我布菜,我虽然恼他,也往唇边扯了个贤良淑德的笑纹埋头扒饭。 当然,时不时的我也会娇羞扭头给他一个柔情万种的眼神聊表感激。 总之整个画面看上去是其乐融融你侬我侬夫妻恩爱缠绵悱恻要多赏心悦目有多赏心悦目。 因为饭桌上我跟麟王是分别挨着老太太两侧坐的,凌瀚坐在麟王下首,此时就正好是在我与凌琰的斜对面。 也不知道丫是抽的什么风,从开始就没怎么动筷子,只一脸不怕死的模样捏着筷子冲我们这边傻乐。 凌琰反正是看不见他,我偶尔做不经意的瞟过去一眼就见他眸色明亮灼灼生辉,显然是没安什么好心眼。 我起初还是极力忍着不发作,后来再回头看到凌琰脸上那个伪装出来的无懈可击的微笑表情时心里一堵,终于忍无可忍的狠狠瞪了凌瀚一眼。 我承认我只是拿凌琰没辙才把这股子邪火连坐到他身上,可谁让他们是亲兄弟来着? 凌瀚也是料准了当着老太太的面我不能把他怎么样,挺无辜的耸耸肩,仍是肆无忌惮的死盯着这边瞧,而且很带了点儿挑衅的意味儿嘴角越裂越大。 好吧,值得一提的是他那口牙确实很白,而招摇的结果是—— 光芒太盛,丫终于把旁边正跟麟王聊的口沫横飞的太后娘娘的目光给引了过来。 老太太盯着自家如花似玉的孙儿脸上艳光四射的笑容先是莫名其妙的愣了一下,随后循着他的目光找到我与凌琰这边。 彼时凌琰正夹了一筷子清蒸鱼在我面前的碟子里拿筷子挑刺,因为跟他我赌气,我就故意越过他去够他右手边的一碗牛肉羹。 老太太看过来的时候我一心虚手抖了一下,汤水就溅到了他金线勾边的袖口上。 “脏了!”人前失仪,我暗骂一声晦气,慌忙抽了帕子起身帮他擦。 五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我这个起身的动作就显得有点突兀。 凌琰忙是按下我的手,嘴角微弯清浅一笑,“没事,我自己来。” 说着,丫就势抽了我手里的帕子自己低头去处理失了的袖口。 他在人前的微笑总是十分得体,如三月暖阳,温温润润的一片直达心底, 估计老太太也是被自家孙儿晃花了眼,顿时了然,笑容暧昧的冲着旁边正幸灾乐祸的凌瀚眯了眯眼道,“你这孩子,哀家当你看什么呢!自己也不小了,看你哥哥嫂嫂这样多好。”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凌瀚正提了个酒壶往自己杯中倒酒,闻言手下突然剧烈一颤酒水就出来好些。 丫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来看凌琰,之后又稍稍偏离目光来看我,脸上表情十分微妙。 我跟凌琰之间这种畸形的“好”本身就让我心虚,我怕他当众抽风会揭我的底,于是装模作样回避老太太目光的同时就刻意干咳一声。 凌瀚那边眼见着酒水就要顺着桌角滴到袍子上,丫才猛地回神从桌旁跳开。 趁他低头抖袍子的时候,我偷偷抬眸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经过谷地里大埋活人那事儿之后凌瀚对我多少还算有点顾忌,赶紧噎紧喉咙一本正经的冲着老太太连连点头,“是好,是好!”语气跟表情结合起来却是怎么看都假。 “这孩子——”好在老太太正在兴头上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宠溺的重新招呼他到桌旁坐。 凌瀚这货装乖卖萌的本事还是有些的,见着李嬷嬷过来送参茶就窜过去亲自捧了递给太后。 老太太显然是非常受用,伸手去接那碗茶的时候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堆了起来,快慰的感叹,“你也不小了,哀家看也是时候该给你择门亲娶房媳妇收收心了。” 要给凌瀚这货娶媳妇?这老太太可谓突发奇想。 我当时忍不住就冒出个想法,差一点脱口而出就想劝一劝老太太可别突发奇想让这货去糟蹋人家姑娘了。 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嫂子,拼命撺掇自家小叔子打光棍是不道德的。 凌瀚闻言亦是眉心骤然一跳,我就明白,今天这碗参茶老太太是没这个口福喝了。 得,我特么还是先给老太太把衣服擦干净吧。 太后娘娘被李嬷嬷扶去寝殿换衣服,凌瀚被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媳妇一吓趁机就打着哈哈落荒而逃。 麟王的心情咋样我没工夫管他,反正总结下来这顿饭我是吃的还算哈皮。 饭后老太太送了个顺水人情让凌琰陪我回府,麟王不好说话,就眼巴巴的看着我俩上了马车离开。 彼此面对面的往车厢里一坐凌琰脸上亘古微笑的那个表情就冷淡下来,从旁边的矮柜上随手捡起一本兵书沉默的翻。 自从遇了永宁镇外的那群土匪之后他私底下就鲜见笑容,成了这么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处的久了他心里的憋屈我都能理解,再加上自作主张抢了他英雄救美的风头在先,我都事事不与他计较想等他想开。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丫非但没想开,反而变本加厉,居然还对我摆起脸色来了爱答不理的。 忍了一天一夜已经是我的极限,这会儿再见他这张脸我顿时火冒三丈。 “凌琰!”我心里暗恼,一把夺了他手里书本啪的一声拍到面前的矮桌上,“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是不能说清楚的?你死别扭个什么劲啊?” 气急了,这是我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的名字,气势汹汹不留半分余地。 手中突然落空,凌琰的身子突然一僵,随即抬头看我的时候突然眉眼弯弯笑了一下。 “妃子,以前的你从来不会对我这样的疾言厉色!”他说,意味深长语气里竟能让我听出一星半点心满意足的意味来。 咩?是我气大发了所以产生幻觉了么?怎么—— 难道这货的隐藏属性难道是天生的被虐狂么? 我突然觉得好笑,但此情此景之下又是完全的无心说笑,只是拧紧了眉不耐烦的看着他,凌琰这才重新敛了神色。 他抿着唇先是沉默的看了我片刻,然后才郑重的开口。 “今天早朝之上——我答应老四了。”他道,目色平静,面无波澜的看着我。 诚然对着他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我也自然不会多想,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味儿来明白了他的意思—— 丫这是孤注一掷非得要去南方边境跟那只风国来的招财猫拼人气了。 明明知道我极力反对—— 胸口处压着一口气,我蛮横的往旁边别过头去,“我不许你去!” “妃子——”凌琰再开口,声音里多少带了几分无奈,停顿片刻,他便硬的又把声线放柔了几度,带着一半商量的语气道,“我想过了,这样其实也好,眼下京城这边不太平,我离开一阵也刚刚好可以暂时避开他的锋芒。” 言辞恳切,情感真挚,说的跟真的似的。 难得糊涂是种修炼的上乘境界,而挑战彼此智商的事儿其实是挺没意思的。 “是么?”我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不痛不痒的看着他,“你要避开他的锋芒,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难道就只是这样么?” 许是我装傻充愣的时候多了,凌琰也一时接受不了我吹毛求疵的刻薄。 他的目光忽的收冷,静默看着我的同时眸色深处挤满了一种很深的情绪在激烈的碰撞。 从本质上讲他其实是个内在气场很强大的人,但我就是不信他会把我怎样。 既然是他自己已经定了主意,有些话就不能等他回来再说了。 无所谓的撇撇嘴,为了自壮声势,我还努力的把腰板儿往前一挺,然后才是傲慢的开口道,“那天在永宁镇外我们遇到的那些根本就不是麟王的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凌琰藏在袖子底下的左手手指一点一点慢慢收紧,之后又极尽隐忍的一根根重新慢慢放松下来。 “什么?”良久之后,他问,声音刻意的轻缓甚至朦胧。 此时此刻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再回头,于是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双眼字字坚定的重复说道,“我知道,那天在永宁镇外对我们下手的不是麟王的人!” ☆、【第58章】 一帝一后 毕竟是同一张床上睡了这么久的,想来对于我的智商凌琰也是心里有数。 他的眼中并无异色,静默的看了我好一会儿,脸上表情又慢慢冷凝起来。 他不说话,可我知道他不是不想问,而是有些事没到最后一步,仍是不愿意拿到台面上来说罢了。 垂眸暗暗的吐出一口气,我把之前扔在桌上的书重新捡起来递给他。 凌琰并没有接,只目光深邃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大约是平时见惯了他满面桃花春风得意的模样,此时他脸上这种毫无生气的表情突然让我有些不忍。 “眼下麟王整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难免好大喜功,他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两国边境设卡阻你归路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借些个山野莽夫的手来除你?”我低头看一眼手里的书本,最终只能无奈的放下。 已然大权在握,以麟王的处事作风,丫大抵是会直接开一队正规编制的禁卫军过来,把整个山头扫平了了事。 诚然,我对麟王的了解并不多,可是对自己这只夫君的秉性脾气我还是自信可以拿捏的。 不说别的,只他这一路上沉默寡淡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从大周回来的这一路上多少坎坷,即使是落魄到需要半夜带我窝在路边的臭水沟里躲避麟王派来拦截我们的军队时,他尚可以笑靥如花,用那双明媚的眸子去看星星看月亮—— 他有多少运筹帷幄的算计,他这样的人,即使是阴沟翻船少算了一步,都已经是有惊无险的过来了,他又何以会对那日谷地里发生的事耿耿于怀? 谋略上的事,要的无非是一个成或败的结果。 而人心,所要计较的往往是在一念之间。 凌瀚——那毕竟是他多年间血脉相依的亲弟弟,也唯有他的背叛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利刃,可以将他从**到灵魂一起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不过是个女人,其实大多数时候我是宁愿装聋作哑的忽略这些事的。 可是没办法,今时今日,我与凌琰生死一体,荣辱与共,如果他被这个心结活活困死,我势必就得落个陪葬殉情的苦逼命。 说到安慰人我确实不太在行,若论落井下石,操作起来可能还会比较顺手。 深吸一口气,我绕过面前的矮桌爬过去,跪坐在凌琰面前伸手蹭了蹭他的左半边脸颊,“阿琰,我都知道,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我知道瞒不过你!”凌琰一直冰封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眸光闪烁冲我淡淡的笑了下。 这个笑容一眼看去与平日里无差,可是不知怎的,我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情绪涌动,看他的眼神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四下漂移。 诚然凌琰也是极了解我的,察觉我的紧张,他拉下我仍贴服在他脸上的右手,裹在自己的两掌之间轻轻握了下。 他的手掌宽厚要比我的大出很多,这么一裹刚好将我手整个儿覆在掌中。 他身体的温度随着两人掌心交错的纹路蔓延到我的血液里,那种感觉原是极真实的存在,可是心口的每一次收缩都让我觉得莫名的恐慌。 我拧着眉,死抿着双唇,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他的脸。 他唇角轻轻漾起的笑纹亘古不变,落在我的眼里却像是一朵即将开到荼蘼的绝望罂粟。 “阿琰!”我觉得自己是被他的笑容蛊惑了,痴痴地开口,声音里却带了一丝掩藏不住的颤抖。 而在我突然醒悟过来想要抽手去捂住他的唇时,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着他眼中明亮的笑意瞬间隐去,于莫测变幻的风云之间刮起一片暗黑的风暴。 他很快的闭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连声音都凝了一层冰—— “妃子,如果——我做了呢?”他很客气的对我用了个问句。 可我对着他思绪恍惚的研究了好半天,总觉得他真就只是对我客气客气,因为无论是从神情还是语气上看这都完全是个不容商量的样子。 回过神来,心口如同被什么重重一击,我的心跳本能的停滞了半拍。 虽然不曾言明,可我知道他这话里的玄机到底是要做什么。 如果他做了,就会跟麟王在处理太子跟襄王一事上一样的不留余地,包括对待凌瀚在内,从此以后,他的眼里心里再不会有兄弟骨血的牵绊。 眼下的大晏国中摆在眼前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位之争,在这场看不到战场的战争中,有谁不是步步为营? 其实早在他告诉我他答应麟王要出征风国边境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全然明白了他的意图,只是不等他亲自说出口,也终究自欺欺人的不想承认罢了。 什么狗屁的逃避锋芒啊,再明显不过这只是一招以退为进。 因为到目前为止凌琰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他要走向夺权之路的第一步首先就要立威,最不济也要有所依托,培植出一股能真正为自己所用的力量。 现下朝中政局不稳,朝臣们为了自保人人自危都处于观望之势,是最不好争取的。 方墨曾无意中跟我提过,在风国边境的淝水城中有三十万驻军常年只受殷帝亲自统帅,而不归于朝臣之中的任何一派。 如果凌琰走这一趟能设法将这些人收于麾下,就算铤而走险也是值了。 凌琰会有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我并不奇怪,以他的为人,想必上一次出使议和之时就已经为此事铺了路。 他现在会突然跟我提及此事的用意我也不是不明白,可—— 特么的你都已经决定了,还假惺惺的跟我商量个毛啊? 好不容易从萧逸舟的阴影里走出来,凌琰这货也着实是不给我争气。 我心里不痛快是真的,但细究起来我却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若说之前大家彼此装聋作哑的时候我还可以倚着自己的脾气跟他赖上一赖,这会儿人都这么诚挚恳切的跟你摊牌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王妃,咱总不能刻意阻了自家夫君的事业前程不是? 暗暗吐了口气,我就释然的咧嘴笑了笑,“诚如你所说的,你们这些人生在帝王之家的无奈,我全都懂。” “可是——”凌琰一窒,眼中充斥了极大的困惑之色,紧蹙着眉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想我参与大位之争的?” “是啊!”他问的极认真,我无所谓的耸耸肩,低头从袖子里往外掏东西,随意的回他,“不仅如此,我也不想让你做皇帝。” 功成名就的代价姑且不论,可一个手握乾坤的人,看似高高在上风光无限,可—— “一旦身在高位,就会有更多的身不由己。”我不是危言耸听,萧逸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为了保全他那倒霉老爹留下来的江山,也巩固自己的前途地位,他不能娶自己想娶的女人,不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甚至于连他妹妹的人生也都要一并赔进去。 这很多很多的事,有多少是出于他最原始的意愿? 一件也没有的,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成全他身为一国帝王的胸襟和抱负。 从里衣的袖子里掏出那个荷包捏在手里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的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塞到凌琰手里。 “有钱能使鬼推磨,从阿瀚那里拿回来的跟之前去大周的路上变卖的两百万两都在这里,你都带着吧,必要的时候防个身,最不济添两车粮草买几件兵器应应急都还是可以的。” 凌琰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当初他会由着我的性子扣下那百十来车的财物为的就是这一步的打算。 所以我把那个荷包塞过去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收起来,只是手指扣紧死死的捏在掌中。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显然他知道我在计较什么,是以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旧事重提了。 “我知道你在计较什么,”他说,眉心的褶皱不平,目光中反倒添了清冷的阴霾,死死的盯着我,“我们明媒正娶有终生之约,即使如你所说,登上那个位子我会有再多的身不由己,但也绝然不会包括你。你是我的王妃,此生唯一,不容改变,你忌讳的事不会重演,我保证。” 这么信誓旦旦的告白,偏偏他要用这么一种强硬的方式来与我说。 你说你丫的就算不预备要打动我,起码也别把我打趴下不是? 凌琰这个人一向自视甚高,却偏偏要在萧逸舟这件事上小气的有够可以。 “唯一是什么?等你登上帝位之后的一帝一后六宫无妃么?”我撇撇嘴嗤笑一声,不等他回答就又径自取过他手里的荷包塞到他怀里,之后仍是抬手去蹭他的脸,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阿琰,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这些便是我现在回头他也会给我,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爱我的心,即便到了这一刻也是一样,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个什么狗屁的天下,而是一个只要我而不要这天下的男人,你知道么?” 好吧,这个条件太苛刻,其实从头到尾我对萧逸舟都不曾这般要求过。 可这会儿老子就是小心眼了,眯着眼睛很笃定的冲他摇摇头,“萧逸舟做不到的,你也做不到。” 我承认我是在故意刺激他,凌琰也知道,只是我原以为他会笑,他却用了一种深刻到骨子里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我的眼。 然后我突然就心虚了,目光闪躲着四下漂移,又苦于要保持表面上的气场而不敢做的太明显。 凌琰也学了我的样子抬起右手以指尖一点一点摩挲我的脸。 他的目光沉的很深,某种各种情绪交杂神色很不分明。 我拧着眉费解的看着他,半晌他才由唇边绽开一个极不明显的弧度,就着贴近我面颊的那只手揽住我的后脑,将我拉靠在他怀里。 “以前我只是不甘受制于人,可现在我却是害怕,”他用力的揉了揉我的头发,低哑暗沉的声音透着骨骼震痛了我的耳膜,他说,“经过了阿瀚那件事,我怕握不住这天下,就没有保全你的资本!” 我怕握不住这天下,就没有保全你的资本,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做到!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执意悔婚的时候萧逸舟也是这样抱着我,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语气跟我说了同样的话,连音调里那种荒凉的无奈都如出一辙。 于是他就这么转身去保全他的天下去了,人前人后再没能这么深情款款的握过我的手。 MD,说到底,这一切全都是秦宁那个二百五害的! 当初在萧逸舟面前我死活不肯让步,于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说到底还是年少无知啊! 我自嘲的笑笑,退开身子重新抬头去看凌琰的脸,“皇后之位是我的对不对?” 凌琰微愣,旋即由喉咙深处发出一丝暗哑的浅笑,满脸无奈的唤我的名字,“妃子——” “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人都要学会退而求其次,”可以轻而易举的让步只是因为在意的不够多,明知道此情此景之下不该这么说,我还是没心没肺的咧嘴打断他的话,“不管怎样也都要把自己能得的利益控制在最高范围内不是?” 凌琰张了张嘴,后面的话终于还是被我堵了回去。 他的脸色不好,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之后突然扭头去看窗外。 我以为这回他是真的被我气到吐血了,可不曾想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冲窗外吐了口气就又心平气和的回头冲我笑了下。 他说:“妃子你知道么,就在刚刚,在你那么疾言厉色喊着我的名字骂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好得意。” 诚然我不过我个正常人,实在想不明白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有什么好得意的。 当然在这个时候我也不能不知死活的骂他SB,所以就故作深思的沉默了。 凌琰并不理会我的反应,又重新收回目光去看窗外,“明里暗里我见过无数次你这么不留余地的同睿帝针锋相对,可是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人用那样的真性情待过我,包括我的父皇母妃,还有——阿瀚。” 最后提到凌瀚的时候他突然顿了一下,极不明显的半个音符的错漏,我还是轻易捕捉到。 他轻轻的闭了下眼,唇边笑容有嘲讽也有苦涩,他说—— “妃子,可你现在这样,总让我觉得你待他是与我不同的。” 他一直再没有回头看我,我看着他映在阳光下的侧脸,目光萧索竟是带了丝丝落寞的情绪。 我见过他的很多表情,妩媚妖娆的,邪魅狂傲的,谦和有礼的,刁钻刻薄的,甚至阴郁冷酷的,却从没有那一次是如此萧条寂静的。 我觉得这时候我应该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胸口却因为他这么落魄的表情一窒,讷讷的垂眸低语了一句,“你们本来就不是一样的人啊!” 因为是无意识的,所以我的声音压得很低,不过凌琰还是听到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总之他随之而来的那个微笑是让我挺不能理解的。 我恼怒的瞪他一眼,然后他唇角那个淡若清风的微笑就在那一瞬间完全绽开,洋洋洒洒渲染了整张脸孔。 “妃子,其实——我是喜欢你的!”他说,声音莫名有点涩,甚至于唇边漾起的笑都温柔的有些发涩。 这样喜欢的话,我记得我与他说过多次,他确是第一次这般认真的对我说。 若说心里完全没有触动那是假的,可是他这个明媚到骨子里的笑容却也让我一直跟着涩到了心底。 “是么?”我垂眸而笑,然后一甩头重新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也在他面前展开一个灿若桃李的大大的笑容,笑吟吟的看着他问,“有多喜欢?” 有多喜欢?喜欢一个人的心并不是用他付出了多少或者放弃了多少来衡量的。 喜欢就是喜欢,纯粹的一种心情而已。 我知道我又居心叵测的刻薄了,这样的问题若是有人问我我也答不出来,可我就这么不厚道的逼他了。 “你的话我记着了!”他脸上的笑容如我所愿的敛去,我于是爬过去再拿手蹭蹭他的脸,“可若是逼不得已非得走到那一步,你也大可以放心,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你的江山红颜我统统容得下。” ☆、【第59章】 劳燕分飞 凌琰离京是在半月之后,带着从城外军机大营调派的三万轻骑兵奔了前线。 据说当天一早殷帝很给面子的带着满朝文武亲自出城相送,场面十分的蔚为壮观,催人泪下。 好吧,我天生眼拙,这种大场面自然无缘得见,彼时正被太后娘娘巧立名目扣在宫里陪她斋戒,顺带着烧香替凌琰攒人品。 头天晚上送我过去的时候,在马车上凌琰还一本正经的跟我商量说过两天一起去庙里求个符保平安,是以我并没有多想。 可第二天傍晚等我回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走的干干净净,连个P都没留下。 当然了,人气鼎盛的一座端王府杵在那,说人去楼空确实是夸张了点儿,可当我兴冲冲的奔回去,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里那些归置的井然有序的死物时,确实是有一种蔓延到骨子里的寒意瞬间爬满脊背,怄的几乎七窍生烟。 丫居然偷偷摸摸撇了我就走了,老子是那种死缠烂打蛮不讲理的人么? 我恨的咬牙切齿,气势汹汹的一脚踹开房门。 方墨守在门外猛的回过头来,面色铁青,结结巴巴的就要跟我解释,“王妃,王爷他——” “给我备马!”我打断他的话,冷着脸快步往外走。 “王妃!”方墨见状倒抽一口凉气很着慌的快步跟上来,不过他有分寸,倒是没拦我,只紧张的商量道,“奴才陪您一起去吧?” 我脚下顿了顿,侧目过去扫他一眼,想了想还是默许。 方墨这孩子虽然生的娘了点儿,但在大事上却从不含糊,当即便命人去把端王府里脚程最快的几匹马给我牵了过来,又安排了四个身手一流的随从护卫,这才放心的带着我上路。 因为凌琰提前走了整整一天,办的又是公务,所以走的很急。 我这边马不停蹄赶了一天一夜,直至次日晚上天全黑了才勉强追到他在路边就地扎营的队尾。 队伍里跟了凌琰的数名亲信,他们都认得方墨,再加上都是带着脑子出的门,自然也能一眼洞察我的身份。 我们人才走近,一个在队尾巡查岗哨的小头头已经快跑两步迎到方墨面前, “方总管!” “嗯!”方墨低低的应了声,不是很有心情与他寒暄,只道,“王爷呢?” 那人老实的抬手指了指队伍另一端道,“在前面!” 方墨点头,仍是沉声吩咐,“王妃来了,快去通传一声!” “是!”那人称是,眼珠子激灵的咕噜噜乱转着往我这边瞧了一眼,扭头就要往队首跑。 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官僚主义,有事没事的其实我不太爱使唤人。 我想着等他跑过去把凌琰叫过来我自己也走过去,就径自上前把马鞭甩给他,“不用了,我自己去!” “哎!”那人张了张嘴却被方墨的一个眼神制止,于是便不再吭声,由着我去了。 方墨很识时务的没有跟着,我心里呕着气也不觉得累,脚下生风,目不斜视的的一路穿过四面八方那些异样的目光,很快便在队伍的中后部的一座大帐旁边寻着了我家夫君大人的芳踪。 彼时丫正披着一身银色铠甲以一个极闲散的姿势坐在篝火前,用一块小小的矬石去蹭一个单独拔下来的枪头。 那枪头已然十分锋利,点点寒芒从棱角处折射出来,再映着眼前火光落在他的脸上,光线交错衬的他脸上表情反而很不分明。 他的唇角紧绷,眉心不易察觉的微微拧起,目光却不知道沉沦在什么地方,明显是在走神。 像他这种走惯了颓靡**路线的二世祖,即使如今铁甲在身也怎么看都不像个铁血战士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心里积攒了整天的怨气突然就消散到天边,欢脱到了极致。 我提着裙子,步调轻快的走过去,不由分说俯身蹲到他面前。 凌琰抬头看我的时候狠狠一愣,之前眉心那个不明显的褶皱瞬间就突兀的表现出来。 “妃子?”他沉吟,喉间意味不明的抽气声意外的明显。 “意外哈!”我冲他咧嘴笑笑,下意识的就伸手去触他的眉心。 他的动作远比我快,霍的一把攥住我的指尖拉了我一把,手下力气有点大,我身子一个不稳手肘就撑到了他的膝上。 他急忙伸了手来抱住我,然后四下分部的围观群众就有人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老夫老妻了搂搂抱抱又不算什么大事,我是无所谓了,可凌琰明显是恼了。 丫目色一寒冷冷的一道目光横过去,同时一把将我拽进了旁边的大帐。 厚重的门帘在身后重重的垂下,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他高大的身躯挤在了帐篷的夹角里。 他的手臂撑在我身后的厚毡壁上,俯视下来的眸子里有明显的不耐。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他问,声音压抑急促,甚至带了一丝愠怒的低喘。 他的身体挡住了灯光,暗影投在我的脸上。 我仰着脸笑吟吟的抬手去蹭他的脸,“追你啊!” 不辞而别本就是他自己理亏,凌琰一窒,缓了缓神终于还是没再横起来。 他是个能伸能屈的脾气,转眼就再自然不过的扯着嘴角展开一个蛊惑人心的绝丽笑颜,就势拉过我贴在他脸上的手凑近唇边吻了吻。 “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嗯?”活脱脱的美人计啊喂! 美色当前,我向来没有气节,放他一马也是顺理成章,可平白无故跑了这么大老远的路我很纠结。 死死的咬着唇,半晌,我才打定主意抬起头直直的望进他灿若桃李的微笑里。 “我不等你回来!”我说。 不知道是不是想歪了,凌琰脸上的表情微怔,眸色也跟着瞬间沉寂下来。 “我不等你回来!”我重复,往前挪了一小步执起他的双掌紧紧握牢,“前几天你才说过,我们之间有白首之约,当初既然你娶了我现在就得认栽,你要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我不等你回来。” 生死离别的大时候,那些喜欢或者讨厌的话都显得苍白。 我想我的话凌琰是懂得的,于是他眼中阴霾瞬间散去,嘴角温软重新展开一个笑容。 他俯身下来,一个猝不及防的吻轻落在我的眉睫之上,蜻蜓点水的力道,印在皮肤上有点痒,我下意识的闪躲避开。 凌琰就势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由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真实的浅笑,“怎么?你怕我回不来?” 我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可是这一刻,他说这样的话我突然很不爱听。 也许恰是因为他说中了我的心事,我—— 怕他回不来。 心里打了个寒战,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我突然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腰。 因为这个举动太过突然,我能明显感觉到双臂的禁锢之下凌琰的身子僵硬的顿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会回来,我自己的男人,我信得过。”我把我的脸我的呼吸都尽数埋藏到他宽广的胸膛里低声的呢喃,“可是我怕回来的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你了。” 这样的局势之下我知道我不该再去计较这些,可就是不甘心。 眼见着萧逸舟那么一步步远离自己最初设想的人生轨迹再也无法回头,我真的很怕他也会陷入那样身不由己的境地。 他承诺我的那些话,他可以肆意说喜欢我的那些时光,一旦过去,我怕再也找不回来。 可又如果,他巩固不了自己的地位,保全不了自己的性命,那些所谓的天长地久又要拿什么去延续? 人在逼不得已的时候—— 总要学会退而求其次。 我心里涩涩的低笑一声,把脑袋抵在凌琰的胸口上刻意的让自己不要抬头去看此时他脸上的表情。 “阿琰,”我说,“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你不用顾虑我,我也不会阻挠你想要去走的路,可是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得先允了我!” 凌琰不动,就那么任我靠着,声音沉稳带着旷古的悠远,轻声道,“什么?” 他就是这点好,无论如何动情的时候都不会盲从不会屈就。 在人前他可以八面玲珑,但是对我,他不愿意的事,不会跟我道歉,他做不到的事,也绝不会答应我。 在这一点上,他跟萧逸舟真的很不一样。 我笑了笑,从他的怀里退出来。 “千万千万,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踮着脚探手去触摸他的眉眼,记下他的表情,“我信你,你也要让我相信你。” 前途凶险,诡异莫测,我知道这件事原是他保证不了的。 凌琰定定的垂眸看着我,我亦是仰头看着他,晕黄的灯光明灭不定的洒在他的睫毛上,将他眼中的影像氤氲的十分朦胧。 我知道,此时此刻他是看的见我的,便只是用一个微笑期待的表情凝望他。 油灯枯灭,灯芯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终于他轻扯着唇角冲我点了下头。 “好!”他说。 “好!”我说,唇边的笑容刻意的无限放大,拉着他的手轻轻的贴靠在自己被层层衣衫遮掩住的平坦的小腹上,“我——们,会等你回来。” ☆、【第60章】 迫在眉睫 “妃子——”凌琰微愣,紧接着是往死里倒抽一口凉气,烫了手似的一个踉跄往后跳开。 他的这个反应让我有点接受无能,差一点就心虚了,然后才幡然醒悟—— 擦,老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啊,为毛这感觉会像是他偷了别人媳妇并且怀了崽儿? 摆正了心态以后,我就越发的理直气壮起来,趾高气昂的冲他扬扬眉,“喂,你给点反应行不行?” 好吧,他其实不是没反应,而是反应过了头。 凌琰闻言这才猛然一惊似是回了魂,然后大约是想到方才自己下意识的那个SB动作心里尴尬,就掩嘴轻咳了一声。 “那个——”他张了张嘴,又像是不知从何说起的欲言又止。 而处理这种事我也没有经验,于是也干瞪着他站在原地。 两个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凌琰拧眉斟酌片刻,大约是觉得这样干瞪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终于反应过来要给我个慰问式的拥抱了。 可有些事是要看情绪讲究时机的,丫扑过来的时候我也没了矫情的兴致,而且他身上的铠甲又硬又冷,硌的人真心不舒服。 我蹙着眉往后退开半步,指了指他身上那些锃亮的金属赘物,“这里离前线还远着呢,你能不能先把这玩意儿脱了?” 这个时候我应该是属于国家重点保护动物一类的存在,所以他很顺从,当即三下五除二的把外层的铠甲扒了。 我也脱了披风转身去他的行李里边找了件外袍递给他,他顺手把衣服披上,刚一伸手想要再跟我腻歪点什么—— 刚刚好外头就有人吆喝开火吃饭。 这么三遍两遍的被人一打岔,等到吃完饭凌琰也过了做表面功夫的兴奋期了。 因为政策不允许,他肯定是不能带着我去的。 不过虽然他一直没松口说要带我同行,可这月黑风高的他也不能赶我回去,所以饭后我就心照不宣的留在了他的帐篷里。 即便是在南方,初冬的天气到了晚上也很是透了些寒意。 凌琰怕我冷就命方墨又找了床被子送过来,两个人脱了鞋袜外衫缩在被窝里耳鬓厮磨的说些没用的废话。 凌琰从背后抱我在怀里下巴抵在我的肩窝,好奇的把手轻放在我的肚子上感觉了好一会儿,还是有点懵懵懂懂的问,“多久了?” 这消息也只是前天一早在太后那里顺道请平安脉的时候无意中确定的,我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没几天,应该就是从大周回来的路上那几天。” 由于凌琰觉得生孩子这个事很新奇,是以那个晚上俩人就拥着在他的帅营里研究了半夜的家务事。 不过因为是第一次,我也是两眼一抹黑,后来发现我俩这么研究是什么也研究不出来的遂也就兴致缺缺的作罢。 三更半夜的赖在凌琰怀里不想睡觉,躺的累了我就蹭了蹭重新调整个姿势,一抬头刚好看到他轮廓清晰的半张脸,于是就突然冒出个想法,“哎,我手艺不好,你给自己来张自画像吧!” “嗯?”凌琰不解,垂眸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因为凌瀚的是他都心情不好,这会儿却难得有心情跟我调侃,“你是预备扭头就忘了我?” “我记性好着呢!”我窝在他怀里抬头去啃了一口他的下巴,“你这一走也没个定性,万一拖个一年半载不回来,好歹给你儿子留个参照,不至于以后大街上见了谁都喊爹。” 诚然,这不过是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可是凌琰听后就沉默了。 我也没多想,埋头梳理发丝的同时拿手肘往后碰了碰他的胸口,“怎么不说话了?” 凌琰低头看我,瞳色沉得有些深,“你希望是个儿子?” 我一愣,恍然明白过来他的思虑。 他这一走,他那俩兄弟怕是都没指望他能回来,而斩草除根—— 如果我这一胎是儿子,将来想要保全他势必千难万险,再被逼急了,说不定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可如果我这肚子不争气,只生个女儿,孤儿寡妇对他们构不成威胁反倒会安全些。 凌琰这是在替我们母子谋算后路呢,可偏偏就是他这种周全的顾虑越发的让我难受。 我暗暗咬了下唇,发了狠,就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意志坚决的点头,“一定是儿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哪怕是一点稍不留神的暗示都能让我心神不宁好一阵子。 我尤其不喜欢他用这种近乎是安排后事的方式跟我说任何的话,如果对这个孩子的责任会让他割舍不下,那我这么说也是出于无奈完全的没办法。 凌琰沉默着看我,神色若有所思的没有说话。 介于精神压力过大会影响阵前发挥,我觉得这样不好,就又语带调侃抬手摸了摸他唇边细致的轮廓,“怎么你不喜欢么?” 凌琰就势含住我的指尖轻允了下,然后就眉眼弯起轻声的笑了。 “喜欢!”他道,明显的就是在敷衍我。 我撇撇嘴一骨碌爬起来,跪坐在他面前,很距离的去看他的眼睛。 他被我看的颇几分无奈,就抬手以指尖轻抚了我鬓边的发丝,“怎么了?” “先看着你估摸一下你儿子会是什么模样。”我眯着眼冲他咧嘴笑笑。 都说遗传基因是个很强大的存在,摊上这么个风情万种的老爹—— 我突然觉得是不是还是该生个女儿会更赚一点儿? 这么一想我就又就结了,呆坐在床头一时没了反应。 “你倒是着急!”凌琰那边却是哑然失笑,扯了被子把我拽过去,让我枕在他的大腿上。 “可不是要着急的么!”立场什么的还是要坚持的,这么一动我就又回过神来,翻个身把脸埋在他怀里闷声的笑,“真的,很早以前我就有个理想,一定要早早的生个儿子,养到十七八,然后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领着他上街招摇,冒充青梅竹马!” 我能明显感觉到凌琰穿梭在我发间的指尖僵硬了一瞬。 可我就是死死的搂着他的腰自顾发笑,故意躲起来不去看他的表情。 半晌,他才似是叹息的在我头顶闷闷吐了口气,“明日一别我可能要走很长时间——” 于是我心跳一滞,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不是不知道他这一走会有多久,也不是估算不出将来可能发生什么。 可我就是不想对他说珍重的话,那样会让我觉得他是真的离开我身边了。 可终究,他还是要走的啊! 喉头有些发涩,我于是又爬起来,什么也不说的揽着他的脖子去吻他的唇。 凌琰的身子明显一僵,大约也是明白了我此时用意,所以就只是一动不动的任我蹂躏他的唇,并没有如以往般作出回应。 只是生离而非死别,犯不着这么歇斯底里整的跟世界末日一样不是么? 凌琰的不回应反而让我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只是仍然不想面对他,就以鼻尖抵着他的鼻尖绵浅的呼吸。 两个人的气息缠绕,凌琰的声音里有一线暗哑的轻喘,他唤我,“妃子——” “你什么都别说!”我再以唇压着他的唇瓣制止他出声,确定他不预备反抗之后才又离开他的唇,继续缠绵在他的呼吸里低声道,“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了知道么?不要对我说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话,你只要记得,你答应过我你不会让自己受伤,你会毫发无损的重新回到我的面前来,知道么?”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许是我蛊惑了他,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回避话题,而是声音低沉的“嗯”了一声。 眼眶潮湿,那时候我突然有些明白,何以在明知道自己不能的情况下萧逸舟还总是一次一次的对我说那些动情的话。 “时间久一点没关系,我可以等。” 牵动嘴角缓缓而笑,我再次贴过去吻他的唇,凌琰身子剧烈一颤,突然反噙住我的双唇。 我搂着他的脖子滚到床上,伸手探进他的衣襟里,指尖微凉他突然打了个寒颤强压着一口气将我撑开,沙哑着嗓子道,“今天不行!” 动情时他的眸色深沉如海,很容易让人沉溺,丫在这个时候喊停分明就是不厚道。 “才这个月份,应该没事!”我知道他所指却仍不死心,咬咬牙再把他按下。 嘿,不曾想丫居然恼了,一把将我从他身上扒下来,规规矩矩的抱着我躺到被子里道,“先睡吧!” “你丫就装吧!”我心里窝着一口火,冷哼一声翻身背对他躺到一旁。 丫这一走指不定就得一年半载,过了今天看丫的不后悔。 醒来的时候枕边是空的,日光从厚重的帘帐外透进来一星半点儿,落在地面上懒洋洋的。 我在宽大的软床上翻了个身,还是不想起,就重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拉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整个儿包裹起来。 被子上还留着凌琰的味道,暖暖的盈满鼻息。 我闭上眼使劲的嗅了两下,觉得心情舒畅。 初梅听闻帐子里头的动静知道是我醒了就从外面送了洗脸水进来,沉默着进来又安静的出去,从头到尾没跟我说话。 目送她出去,我先是仰躺在床上盯着帐篷顶愣了会儿神,然后又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解闷儿,最后实在觉得没意思了才不紧不慢的爬起来。 初梅还是一声不吭的进来伺候我更衣梳妆,把我拾掇好了就去床边整理物什。 我掀开帘子走出大帐,外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帐篷已经变戏法似的全部消失不见,只残留了一些冷掉的灰烬堆。 我的马也被凌琰带走了,换了辆轻便的蓝衣马车,连同他给我留下的二十几个亲卫一起都在不远处的小树林外头踟蹰休息。 我站在帐外舒活了下筋骨,方墨就从后面跟过来。 “王妃,王爷已经启程了!”他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的开口。 此时正值晌午,我知道凌琰天没亮已经拔营上路了。 临走前他刻意的没有叫我,只出去低声的吩咐手下副将把这座帐篷给我留下,于是我就很配合的刻意没有醒过来。 “走就走了呗!”我撇撇嘴,最大限度的伸了个懒腰。 初梅抱着裘皮的大氅从帐篷里追出来给我披上,大约还是怕我不死心,方墨还很不放心的想说什么。 我摆摆手大步往马车的方向走去,长出一口气道,“我们也回吧!” ☆、【第61章】 晴天霹雳 凌琰这一走归期未定,来年新春大晏的宫宴上虽然仍是百官齐聚太平盛世,而到了十五后宫的家宴就明显的人才凋零大不如前。 几个英年早逝的就不说了,半死不活的也是花样百出。 皇后娘娘吊着那口气儿早就下不来床了,故太子妃蓝氏称病未出席,襄王妃跟翼王妃人是来了,也都是一脸憔悴惨淡的寡妇妆。 殷帝拖着个病体嶙峋的身子骨出来走了个过场,就连素来心宽体胖的太后娘娘都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 跟这些人一比,我虽然知足常乐,可一想到凌琰还远在那么个穷山恶水的鬼地方,心里也舒坦不了。 偏生凌瀚那货还不知死活,席间一壶浊酒在手,倚靠在斜对过儿的酒桌上千娇百媚的给我递秋波。 整场巡视下来,女眷里头就数麟王妃春风得意,男丁里头也是麟王一枝独秀光彩最盛。 不管怎样,这一桌团圆饭也算是凄凄惨惨的给弄过去了。 转过年来很快便到了早春三月,凌琰那边断断续续的传回来几次捷报。 这段时间我的肚子也慢慢显出来,我也开始学着修心养性,极少再出门招摇。 凌瀚那货没脸没皮,明知道我对他没有好脸还总隔三差五的就往这跑,有时候插科打诨蹭顿饭,或者有意无意的给我捎点小道消息过来。 我不是个好打听的人,但从他那些不靠谱的所谓“密报”也能觉察出,因为凌琰那边顺风顺水,麟王这边似是隐隐有了后悔的迹象。 只不过山高皇帝远,他鞭长莫及,明面上并没什么具体的动作。 而私底下他对我也还算客气,时不时的就打发他媳妇过来串串门,送点东西什么的套套近乎。 诚然,这个时候他若拿捏不住凌琰,有我在手里是会踏实点儿,而我看在眼里也就一笑置之。 毕竟只要萧逸舟还在,只要我身后还有一个大周朝撑着,他也是奈何不得我的。 大晏的帝都地处偏南,初春多雨,这天午后好不容易从十余日的阴雨连绵中放了晴,我就让下人搬了睡榻桌椅给我到院里晒太阳。 因为刚刚下完雨,空气里还透着湿,再加上早春的气温偏低,即使艳阳高照也略透着些寒意。 初梅从屋里抱了件狐裘的大氅给我裹在身上,那件大氅是上个月凌琰交代回京复命的一个小将给我捎回来的,说是用他冬日里围猎得来的皮毛让当地的工匠给我赶制出来的,清一色全是银狐皮,毛色虽然不是很纯净,但因为是野地里自然生长的,质地却是极好,入手光滑细腻,暖和的很。 初梅给我端了瓜子倒了茶,又递过本书来给我解闷,之后又交代初兰守着我听吩咐,自己去了后院的厨房准备点心。 我优哉游哉的躺在榻上嗑了一小碟瓜子,读了两则笑话,再被太阳一晒就闭眼眯了会儿。 这一阵雷雨降的频繁,我晚上一直浅眠,这会儿趁着风和日丽就想多睡会儿,可才朦朦胧胧的打了个盹儿,就觉得面上一阵冷风扫过,瞬间清醒过来。 睁开眼,果然凌瀚那货已经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一脸深情款款的冲着我笑。 “醒了哈?!”三月的天,他手里一把玉骨纸面的折扇却是摇的虎虎生威。 “大冷天的,你有病啊!”我被拂面而来的冷风吹着,连打了两个寒颤,直接坐起身来就劈头抢了他的扇子随手丢到旁边的矮桌上。 “小心!”因为看他不顺眼我下手就有点没轻没重,凌瀚惊叫一声赶紧探身过去宝贝似的把那扇子抢在手里好一番的查看,最后确认无恙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冲我撇撇嘴,“嘿,这扇骨金贵着呢,可别给我摔折了。” 他说着就想再把那扇子展开来接着晃,但见我正一脸虎视眈眈的瞪着他就心虚了,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收了揣起来,但可能随后又觉得这样很没气节,所以就嘴一咧岔开话题,“好歹登门是客,嫂嫂你不叫人给我倒杯茶?” 这青天白日无宴无席的,喝你妹儿的茶! 我懒得搭理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去狐裘底下摸索睡前看的那本书,回头见他还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就抬手指了指矮桌上的一套茶具,“桌上壶里有凉白开,喝不喝随便你!” 话音未落,适逢初兰端了个小碗从院外进来。 小丫头修为不够,就着我的话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说也是堂堂一个王爷,受到如此冷遇,凌瀚面上微红有些挂不住,赶紧的就打岔迎上去接了初兰手里的碗笑嘻嘻道,“我来我来。” 常来常往的次数多了,初兰倒也不怕他,就没跟他客气,把手里的小瓷碗给了他。 那货端着碗兴冲冲的重新回到我面前坐了,还有模有样的拿勺子给我搅着去了去热。 初兰站在旁边掩嘴偷笑,我怕他后面抽风再要给我喂药什么的就赶紧的欠了欠身招呼道,“行了行了,给我吧。” 这回凌瀚倒也听话,可是递碗给我的时候却又突然把手缩了回去,低头指着碗里深紫色的汁子一脸的惊奇,“咦,现在这个节气,嫂嫂你还喝酸梅汤呢?” “噗!”因为他这个表情有够纯真,初兰忍不住就又笑了一声。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我抬头瞪她一眼,她便吐吐舌头极不甘愿的闭了嘴。 而凌瀚这边的注意力已经明显被转移,之后丫便搁了那碗回过头来饶有兴致的研究我的肚子,那个土鳖的表情就差要伸指头来戳戳我的肚皮解惑了。 初兰旁边站着,他这个行为举止着实不雅,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孩子的亲爹呢。 “咳!”我不悦的咳嗽一声,顺手往上拉了拉大氅把肚子遮住,凌瀚这才意犹未尽的重新坐直了身子抬头看我。 “我记得你们府上的大夫医术很好的,他没说是男孩还是女孩儿么?” 他问这话的时候眸子锃亮一脸的急切,顺手又拾起那个瓷碗递给我。 我接碗的时候冷哼着撇了他一眼,反问道,“这跟你有关系么?” “嘿嘿!”那货撇撇嘴,还是完全的不自觉,“嫂嫂你尽说些见外的话,我好歹也是他小叔叔么!” 血缘关系是赖不掉的,他要这能有这觉悟倒是好了。 我不置可否的扫他一眼,然后就不再说话低头一勺一勺默默的把碗里的汁子喝了,最后把碗递还过去的时候凌瀚明显是迟疑了一下才接的。 我狐疑的抬头看他,他就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盯着那个空碗一脸的垂涎,“那个——我打小儿就最喜欢这个味儿,要不嫂嫂你给我匀一碗吧!” “哎——”初兰嘴碎,上前一步就要说话,我只不动声色的眉毛一挑她便悻悻的垂下头去。 凌瀚那货大约是真的热爱这个东西到了极致,仍是一脸馋相的看着我。 我觉得我要是不答应就显得小气了,于是就面无表情的指了指那个碗对初兰道,“去厨房把这个给他端一碗来!” “是!”初兰低声应着,迈着小碎步快步上来把那碗收了又急急的退下去,没一会儿就重新端了个碗回来双手呈到凌瀚面前。 我抬抬下巴对凌瀚示意,他就挺不好意思的端过去喝了。 那碗其实不大,一碗汤他仰脖子灌下去只用了一口,只是低头回味的时候凌瀚的脸色变了,两道眉毛都拧到一处一脸的困惑,“咳,嫂嫂,你这汤里都加了什么料?怎么——好像——” 他咂摸着嘴努力的斟酌用词却始终没有挑出个合适的,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又把身上大氅往上提了提,“早上起来有点不舒服,就让大夫给开了贴安胎药晾着了,怎么样?好喝么?” “咳!”凌瀚脸色一青,一手扶着我身下睡榻干呕起来。 只是吞下去的东西,想再平白无故的吐出来也难,是以他吐了半天无果,就只剩下眼底两汪清泪巴巴的抬头仰望我,“嫂嫂,嫂嫂你——” 旁边初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垂着脑袋,这会儿也终于忍不住笑的花枝烂颤的蹲到了地上。 “都是大补的药,若不是你,换了旁人我还不舍得呢!”出了这口气我也心情舒畅,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笑吟吟的看着凌瀚道,“要不要再来一碗?” “还来啊!”凌瀚尖叫一声,被烫了似的猛的甩开手边那个瓷碗,情绪激愤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终于还是小媳妇似的默默垂下眼眸。 他心里想说什么我大体有数,无非就是女子小人那类话怕我打击报复呗。 胡闹归胡闹,凌琰不在身边我也总没心情,于是就摆摆手示意初兰把打翻的药碗收拾下去。 初兰忍着笑默默的收拾了退下去,我这才吐纳呼吸稳了稳情绪去看凌瀚,“说罢,你今天又来干嘛?” 若在平时他铁定是要嬉皮笑脸的跟我凑的,不过这天大约也是记了仇,丫居然很痛快的整整袍子站起来一脸的得意道,“臣弟新得了个消息,想着嫂嫂必然感兴趣,所以就不请自来了。” 他是个不靠谱的人,他的话其实我一般不信,这回却是脑中灵光一闪猛的抽了口气,不由的坐直了身子一脸紧张的看他。 “你紧张什么?我哥那边不是每三日都会寄家书回来给你报平安么?”凌瀚自觉找回了场子不由的更加得意,撇撇嘴一脸的傲慢。 我想想也是,转头又恼了—— 嘿,既然不是跟凌琰有关的事,你还在我面前洋洋得意个毛啊? 我别过头去不理他,凌瀚就又不屈不挠的凑过来。 这回丫也不坐凳子了,直接蹭到我这张睡榻上。 我烦躁的瞪他一眼,但见他丝毫没有自觉的迹象,没办法我只能稍稍往里挪了小半个身位的地方出来。 凌瀚也不客气,屁股往里一蹭,大大方方的就又贴到我身上。 一张睡榻的大小本来就有限,如今我又挺着个半大的肚子,要再容下个大男人就着实吃力。 我恼了就抬脚踹了他一下,“离我远点儿!” “我还没说完呢!”那货却不介意,仍是贴上来冲我挤眉弄眼,“是你那娘家,大周那边出了点新鲜事我特意过来说与嫂嫂解闷的。” 尼玛,大周出的事既然能入了他的眼还能小了么? 解闷儿?解你妹儿的闷儿! 这货是打定了主意要吊我的胃口,可偏偏我这个人吃软吃硬就是不吃这个不软不硬的夹生饭。 我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直接不耐烦的闭眼往身后的软枕上一靠,“你要说就说,不说滚蛋!” 撞了无数次软钉子凌瀚也算是摸透了我的脾气,挺扫兴的吐了口气,也的大大方方的往后一躺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靖王爷家的世子妃,疯了。” ☆、【第62章】 半夜见鬼 靖王世子妃疯了! 萧逸旻他媳妇疯了? 萧雨茴疯了?! “什么?”一时把持不住,我下意识的惊叫一声,蹭的从榻上跳下来,干吞了口唾沫有些六神无主,“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 凌瀚如愿以偿独占了那双睡榻,双手抄在脑后仰靠在榻上斜眼看我。 他唇边笑意张扬的十分刺眼,不急不恼,好整以暇的反问道,“就是那么好端端的一个人,你说呢?” 我说?我说个毛啊!除了秦裴云还能有谁? 你说你丫的自己活腻歪了要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大周,我不拦着你,可老子还要仗势欺人借刀杀人呢! 你特么这么断我的后路,缺德不啊? 要不说那萧雨茴就是个死心眼子,那么P大点儿事儿有什么想不开的。 可她终究是人家杜太后的亲闺女,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痛么? 出了这档子事,秦裴云那边只怕是连萧逸舟都保不了她了。 更何况以我对萧逸舟的了解,这事儿已经完全触了他的底线,再没得商量了。 不是我自作多情,眼下凌琰远在风国边境的淝水城,自身难保,秦裴云此举明摆着就是处心积虑要断我的后路。 话说这丫头也够狠的,即使自己豁出命去也要拼的不让我好过。 这一步一步,明明是她自己技不如人,我就想不明白了,她怎么就能心安理得的把这个“深仇大恨”都算到我的头上来。 只不过萧雨茴疯了,这事儿虽不是我一手推进,但终也是由我而始。 我胸中抑郁,一口火压在心口却苦于无处发作,就闷闷的站在那里不吭声。 “嫂嫂啊,你要拿主意可得趁早了,”凌瀚见我不语就舒舒坦坦的在那榻上翻了个身,索性蹬了靴子整个人都缩到那狐裘里裹着,慵懒的叹息,“我哥那边可是已经开打了,刀剑无眼呐!” 我如梦初醒,浑浑噩噩的回过头去看他。 彼时那货正咂着嘴一脸的惋惜,见我回头就声情并茂的又叹了口气,只差拿个花腔唱出来了,想让人不怀疑他是在幸灾乐祸都难。 这个时候我倒不怀疑凌瀚给我消息有假,只是事出突然,一时间着实失了主意不知如何应对。 凌瀚撇撇嘴,很无辜的冲我耸耸肩。 我暗暗咬着下唇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勉强压下胸中涌动的热血深吸一口气走回他身边重新在榻上坐下来。 这回凌瀚倒也照顾我的情绪,很自觉的稍稍往旁边移了移身子给我腾出地方来。 我背对着他坐在榻上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平静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哈——”反正是事不关己,凌瀚那货便是先悠然的打了个呵欠这才不徐不缓的开口道,“我也是今早才得的消息,大约——是在七八天之前吧。” 七八天?日子虽然不长但也差不多够使杜太后跟萧逸舟双双从悲痛的情绪中走出来了。 凌瀚说到这儿老毛病又犯了,我不耐烦的回头一个冷眼扫过去,他才略有心虚的以右手虚握成拳掩着嘴干咳了两声。 “哦,我差点忘了,”他说,靠在身后软枕上半眯着眼睛去看不远处的荷花池,嘴里吹着气感慨良多,“看不出来萧世子真是情深意重啊,有他不离不弃的守着,那女人就算是疯了好像也没什么,嫂嫂您说是吧?” 萧逸旻是不是情深意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萧雨茴对他恋恋难舍。 只不过被自己的心魔所扰,即便后来如愿以偿的嫁了,她终于还是没能过了自己那一关。 而对萧逸旻而言,不管他对萧雨茴报了怎样的感情,他能做到这个份上都已经是相当的不易,想来这对杜太后跟萧逸舟而言也的件好事,当然—— 对我亦然。 萧雨茴骤然疯掉对我的震动确实不小,一时间心绪难平我便不想再对着凌瀚演戏,便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走吧!” “呃……”因为事出突然,凌瀚心有不甘的瘪瘪嘴,“嫂嫂,你这逐客令下的也太——” “你特意跑步过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我不是很有心情的打断他的话,冷声道,“你的话我都记下了,你走吧!” 作为一个女人的通病,我翻脸如翻书的手段凌瀚再清楚不过。 他也知道自己带来的这个消息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难得很识趣的没再跟我软磨硬泡,自顾掀了身上狐裘与我抵背坐在矮榻另一边去穿靴子。 “嫂嫂那臣弟就先行告辞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差人去找我哈,千万别客气。”他抖平了袍脚的褶皱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咧着嘴冲我大方的挥挥手,“就算不看我哥,也看在未来侄子的份上。” 说完就一步三晃的摇着他那把金贵无比的折扇施施然的朝院外走去。 因为是兄弟,凌瀚的身段儿其实同凌琰很像,我看着他的背影略略失神,一直到他出了院子才重新收回目光。 他说的对,不仅仅是为凌琰,就算是为了肚里的孩子我也必须得孤注一掷再做点什么。 一旦等到杜太后那里传出话来要与我正式决裂,我与凌琰就会彻底失去依仗,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杜太后不是个好性子的,这一切的一切迫在眉睫,萧逸舟能替我争取的时间有限。 我死死的抿着唇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六个月的身孕已经不比初时,我对自身的顾虑也是不小,正在失神,冷不防就由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冷笑。 我心下一惊,马上收摄心神做冷艳高贵状的回过头去,却见着一身素色织锦长裙的林瑈俏生生的站在身后,唇角扬起,神色刻薄,想来是趁着刚刚我心神不宁之际悄溜进来的。 自从她的老东家太子凌翔被射杀以后她就规矩很多,绝少在我的跟前出现。 凌瀚不过才刚出去她这就来了,我心里也就有数,丫肯定是躲在暗处听了不短时间的墙角了。 女人跟女人之间的算计都肤浅得很,我也没那个耐性跟她拉锯战,直接冷冰冰的开口道,“有事?” “偶然路过,进来看看!”林瑈掩着唇低低的笑,目光却是若有似无的盯着方才我跟凌瀚趟过的那张睡榻,之后才是语意不善的眉梢一挑,“王妃姐姐这会儿应该很惊心呢吧?” 嘿,又一个幸灾乐祸的哈! 只是我却不很明白,她指的究竟是我跟凌瀚之间一眼看上去貌似暧昧不明的关系还是那周那边岌岌可危的形势,再抑或是边塞战场上凌琰步步惊心的现状? 需要操心的事多了,斗嘴消遣那点兴致就跟着飞了。 我连眉毛都懒得多抬一下甩袖指了指门口,“我今天没心情跟你姐姐妹妹的绕圈子,识相的就马上滚回你自己的院子里。” 恨只恨凌翔那货太窝囊,当初是被人所害只混了个惨兮兮的因公殉职的下场。 你说丫要是争点气做了大牢里畏罪自杀的那位,好歹也给我个理由可以把林瑈这倒霉催的女人给遣出去不是? 现在好了,你丫的做了烈士,成了弱势群体,反倒要借着我端王府的地盘给你拥军拥属做善后工作—— 凭什么啊? 带着情绪做工作我这态度自然好不了,偏偏那林瑈还是个不知死活的,一咬牙一跺脚还真就跟我杠上了。 “你得意什么?”丫两手一叉腰就气急败坏的绕过睡榻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指着我的鼻尖怒道,“有了身子便了不得了么?却不知道你肚子里有没有这个福气,王爷在的时候你才是王妃,如果万一他——” 对付恶毒女配,最有效的一招就是直接给她一巴掌,让丫的知道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气场是女主的专利。 可这么个林瑈,一没身家二没背景,就算是枚棋子也是被人用弃了的—— 她连女配的资格都凑不上。 我不想自贬身价跟她动手,可她最后别有居心的这个“万一”却确确实实的犯了我的忌讳。 “林瑈!”我一拍桌子打断她的话,蹭的站起来,寒着脸往前一步站到她面前,指尖戳在她的胸口,一字一顿的寒声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叫人把你拖出去乱棍打死?” “你——”林瑈嘴唇剧烈一颤,脚下虽然忍着没动,身子本能的后倾想要避开的我的锋芒。 不管凌琰在与不在,这座端王府里从来都是由我只手遮天。 林瑈眼中有些慌乱的情绪一闪而过,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哼,你不敢!”她暗暗提了口气,眼中也跟着蔓出一丝阴狠的神情,狠声道,“你不过是个端王妃,天子犯法还要与庶民同罪,杀了我你就得偿命。” 她之前跟过凌翔,自然知道强权之下哪些律法可行哪些不过是放在台面上的摆设。 “是么?”明知她会心虚我也不揭穿,只是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轻轻一笑,“杀人偿命也得看你的命值不值得我偿,如果你就那么着急去底下见你的主子就大可以试试。你不会真以为当初你在背后乱嚼舌根的那些事儿我都忘了吧?” 女人的小气劲儿无需言明,翻旧账的功夫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 林瑈闻言脚下终于一个踉跄,脸色瞬时变得青白一片。 她张了张嘴,嘴唇却抖得不成样子,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我,眼光凌乱。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算是好脾气的了,也不想再跟她耗下去就径自转身回了卧房。 晚膳是初梅命人给我送到卧房来吃的,因为心情不佳我也吃的不多,之后很早便睡下了。 怀孕之后我就一直浅眠,二更天的时候我爬起来喝水,刚摸到桌旁就听到外头匆匆忙忙的敲门声。 “王妃,王妃您醒了吗?奴才有事禀报!”是方墨的声音,一改平日里的沉稳安静,竟是慌乱的很。 我蹙了下眉,窝在外间榻上守夜的初梅已经披了衣服快不进来给我点了灯。 “王妃!”初梅看我一眼,眉宇间的神色也是明显的不安,外头方墨已经急不可耐的又拍了两下门板,“初梅姐姐你在么?快给我开开门。” 就算天塌下来也早已经塌了,再皱眉头它也不可能再撑回去,我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去开门!” “嗯!”初梅又深深的看我一眼,这才点了支拉住照着朝外屋去了。 房门拉开她手上的蜡烛就忽的一晃灭了下去,然后就是一阵隐约的嘈杂声伴着风声灌了进来。 “初梅姐姐,王妃醒了么?前院出事了!”方墨的声音仍然急促,却止步于门口没有直接往里闯。 “嗯!”初梅随口应他,警觉道,“怎么?” “唉!”方墨胡乱的又叹气又跺脚,一时半会儿竟然一个字都没解释出来。 看他这反应定然是出了大事,我赶紧扯了件棉衣裹上快步走到门口。 映着外头漆黑一片的天色,府里西南边的院子里一片冲天的火光映上半天,把我这边院子里的景物都照的清楚明白。 乖乖,眼下夫君大人不在家,我这要是把他的房子烧成平地了,回头可该怎么交代啊! 我被惊了一身的冷汗,忙是一步跨出门槛抬手指了指院外的火光,“着火了?” “不是!”方墨急忙摇头,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可是绕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最后还是无奈的一跺脚,“王妃,还是您亲自过去看看吧!” 不是着火还这么急?都说救人如救火,难道是死人了? 我心下狐疑也不敢含糊,赶紧的就跟着方墨往外走,初梅却是一把将我拽住。 “等等!”她道,赶紧的跑回屋里抱了那件大氅出来给我仔仔细细的披好,“现在不比他时,王妃要仔细着些,莫要染了风寒。” 我拍拍她的手感激的冲她扯了扯嘴角,转身跟着方墨出了院子。 王府的西南边是这宅子里最大的一处花园,再后面便是淑妃李氏所居的庭院。 她平日里安分又不是爱生事的,我倒是不担心她,可刚进了花园见着连她都在心里就不免犯了嘀咕。 “王妃!”她冲我福了福身,一张小脸煞白,眼神闪躲满是惶恐。 然则就是她这细若蚊蝇的轻声一唤却产生了惊天雷般极大的震慑力,几乎是瞬秒的,她身后那些围在里圈的家丁奴才就纷纷转身给我让出一条路来,个个都跟见鬼了似的。 我心里一半忐忑一半狐疑的往前走了两步循着人群往最里边看过去,顿时忍不住捶胸顿足的暗骂了一声娘—— 林瑈啊林瑈,你特么就是老子的扫把星啊喂! 【第63章】 对簿公堂   冬天才过,花园里的植被都还没来得及返绿,光秃秃的园子里躺着个衣色靓丽的大活人其实是件很恐怖的事。   呃……好吧,其实活人跟死人我还是可以一眼分辨的。   即使身上衣色被染得再怎么光鲜艳丽——   林瑈那货也确确实实是死了,而且是死不瞑目的那种。   我看见她的时候丫已经是满眼惊恐怨怒的躺在那,死相惨烈异常。   遍身伤痕,皮肉青紫,死状之惨烈,现场之血腥程度都双双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而最特么不凑巧的是——   丫真真的是被人用乱棍活活敲死的啊!   那场面——惨不忍睹啊喂!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见到这等血腥的场面我的本能反应是惊惧的一个踉跄,然后就掐着喉咙被方墨扶到旁边好一顿干呕。   身后的人群里有人哭的肝胆俱裂,林瑈在这府里的人缘怎样我再清楚不过,我本想跟方墨打听打听是什么人,奈何吐得太过汹涌,怎么也没能顾得上。   后来方墨没办法,只能差人去把初梅叫来救驾。   而等着初梅闻讯送了碗酸梅汤过来给我把这股恶心劲儿压下去之后,已经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队官差把这案发现场团团围住了。   把手里的碗递还给初梅,我扶着腰站直了身子舒了口气。   初梅从袖子里抽出帕子给我拭了拭嘴角的残汁,偷偷的瞄一眼身后吵嚷的人群,贴近我耳边轻声道,“王妃若是不舒服便回房歇着吧。”   这件事出的蹊跷,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可凌琰不在家,作为当家主母,府里出了人命我是必须得要硬挺着站出来协助调查的。      趁着那边官差还在勘察现场,我先就飞快的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但因为周遭人声嘈杂,也着实没什么思路,就是被他们哭的烦了突然就又想起个正事。   “咦?”我沉吟一声,狐疑的回头拨开人群重新走过去,指着当中整伏在林瑈尸体上哭的死去活来的两只好奇道,“你们两个——就是你们俩,哭的最凶的那俩,你们是什么人?”   穿的不是端王府的工作服,还大声嚷嚷扰乱秩序,就林瑈那么个飞扬跋扈的个性——   哭成这样至于么?   我心下十分好奇就没多防备,大大方方的走过去。   不曾想就是被我这么好奇一问,那俩人顿时也便不哭了,两人四目,不约而同的红了眼就扑过来就想挠的脸。   我对自己这张脸虽然看的没有凌琰重,可好歹也是张面皮,里里外外要顶着见人的。   我被这俩货如饿狼扑食般的举动吓了一跳,好在方墨机灵,赶紧的已经指挥家丁上去将那张牙舞爪的俩人给按下了,然后我从他们凶狠尖锐的台词中听出点门道——   丫是林瑈的双亲!丫居然是林瑈的双亲?   初梅怕我再受惊吓,就把我扶到旁边的亭子里坐着。   借着周遭乱糟糟的气氛我也思考不了别的,就一直在心里琢磨这个所谓林瑈的双亲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   只是奈何那一男一女自称是死者家属的人哭的是肝肠寸断悲戚万状,我有意想要询问两句都死活找不着机会插嘴。   花圃那边一伙官差折腾了好久,我差不多打了个盹儿这才有人过来告诉我事情理清楚了。   可到最后冰冷的镣铐扣到腕上的时候我还一脸茫然,再一直等到了大理寺的辉煌灯火之下才突然警醒——   擦,老子这是惹上人命官司了。   不过咱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一般人还真不敢在咱面前充大个儿。   大理寺卿在公堂上坐立不安一脸的苦逼,赶紧就派人去宫里传信请示。   宫里那边殷帝病恹恹的主不了事,然后麟王就来了。      林瑈她老娘悲痛欲绝几次哭晕过去,她老爹更是护女心切,愣是把个脑门在光洁如新的大理石地面上磕了个血肉模糊。   他们说下午的时候亲眼见我满脸凶残的威胁说要把她家闺女乱棍打死,那些话我确实说过,无从狡辩,可这个晚上之前——   谁能告诉我这俩人到底哪里来的?从哪个星球上看见老子一脸凶残的跟林瑈那恶妇掐架的啊?   可是有我府里的守卫作证,他们确是林瑈双亲,并且进府探视已有两天之久。   当一个人这样说的时候你可以怀疑他是在说谎,可当两个三个人神情坚定口径一致时——      如此一来人证物证暂住证一应俱全,而再当那几个下人看不下去终于站出来支支吾吾的指认我纵仆行凶时,我已经完全蛋定、彻底的出离愤怒了。   因为从案发的时间、地点,连同我当时穿了什么衣服说了什么话他们都对答如流,彼此之间完全没有出入——   换成我是大理寺卿也没有怀疑的余地。   在如此铁证之下,我特么要真多嘴说了什么那才叫欲盖弥彰给自己找不自在呢,于是索性沉默以对避而不谈。      麟王自始至终沉着脸,连个惋惜的表情都没舍得放,这会儿在铁证如山面前终于大义凛然的挥挥手道,“送天牢,等明日一早本王先行禀报了父皇再做定夺。”   公堂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的所谓定夺——   再怎么说也不能砸了他皇帝老子的脸面不是?   所以结果可想而知。   我突然想起下午林瑈跟我说“杀人偿命”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却没想到她竟真有这个魄力让我一尸两命。   我低头冷笑了声,这回是真的不认栽都不行了。     七八个侍卫围上来,却是彼此间面面相觑,没有真跟我动手。   方墨跟初梅两个一着急,就从公堂外面围观的人群中突破重围冲进来一左一右把我护着。   “王妃!”初梅一脸的担忧,死死拽着我的左半边胳膊,仿佛怕是这里风大能把我吹走似的。   方墨则色身子一横死死的将我护在身后,摆好了架子随时准备撸袖子跟人开练,强横道,“你们看清楚了,这是端王妃,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看吧,林妹妹尊滴素出来打酱油的,已经安心送回去鸟~ 这一段本来是想直接一段写完的,结果放一章里字数有点多,我就断开为两章了,哈,下章等着看英雄救美哈~ ps:明天老爸做寿,今天下午某只就翘班偷偷跑回家来了,好久木有连续在家呆两个晚上的时候了,爽歪歪撒~ 【第64章】 杀人偿命   虽然他也是护主心切,可听了方墨这番话我也着实想要抚额闭眼,不忍再看下去。   方墨啊方墨,你说你这孩子平时是既厚道又腼腆,怎么到了这会儿反倒乱了方寸想不开呢?   你说你丫这么盛气凌人的POS往哪一摆,在外人面前姑且这么霸道的——   不明摆着给人落下口实,坐实了咱们主仆仗势欺人的罪行么?     大庭广众之下,我终于还是顾着风度,强腆着一张老脸没有掩面泪奔。   然后果不其然麟王闻言已是一声鄙弃到骨子里的冷笑,怒道,“本王在这里,你小小的一个王府管家就敢出言不逊?看清楚了,这里的是大理寺的公堂,不是你端王府的内院。”   好吧,麟王此言确实强大,除非日后凌琰能够翻身压倒他,否则自这一日起,端王府内恃强凌弱草菅人命的臭名声只怕就要在这京中传为佳话了。      麟王阴着脸倒没见出什么凶神恶煞的表情,可我心里却是明白,他定了凌琰那么久了都苦于离得太远鞭长莫及而无力发作,这会儿抓着我的小辫子怎么可能轻易放掉。   惊闻此言方墨也瞬间反应过来,他脸皮薄,马上就羞红了面皮。   只不过相对于端王府的名声,此时他却在意我这个主子的安危更多,马上单膝往地上一跪,言辞恳切的对麟王求道,“王爷息怒,奴才护住心切一时失言,并非有意扰乱公堂,只是今日这事出的蹊跷,还望王爷明察,切莫要听信这些市井小民的片面之词而诬了我家王妃清白。”   “除了这两个小民更多的还有你端王府的下人出来指证,人赃并获之下,你还要本王察什么?”麟王冷哼一声,负手踱开两步站在公案之前,突然拾起惊堂木重重一下拍在了案上。     夜深人静之下本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欠着坦荡,此时被他重惊威慑之下,上从堂上高坐的大理寺卿,下到堂外围观凑热闹的无辜群众都跟着虎躯一震,大大的一个踉跄。   他的霍的转身,两眼阴暗很带了几分暴戾之气的狠狠剜了方墨一眼,“我皇室之家出了这样的事已经有失身份,即将成为人前的笑柄,现在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这是要本王徇私枉法么?”   他这一声怒吼极具天威,方墨又不是个能言巧辩的,当下便是被他堵了嘴不能言语。   初梅见状也急了,思忖着咬了下下唇,突然就提着裙子也跟着方墨身侧跪了下去,重重的在地上叩了个响头道,“王爷,大人,奴婢知道,今晚的事人证物证环环相扣一应俱全,奴婢再辩解什么都是枉然,可你们不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的毫无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么?我家王妃素来宽厚,断不会为了点口角小事而伤人性命,这件事定是有人刻意安排陷害的。”     上头有人派下来,所谓的一堂主审大理寺卿同志就成了个活摆设,丝毫没有发言权。   麟王那边仍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不说别的,只道,“证据!”   “我家王妃既是清白的,证据总会有的!”初梅很有气节的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字字清晰的继续道,“眼下既然已经是到了公堂之上,王爷您是依法处置奴婢不敢多言,只是您也说了,将来还要请皇上定夺,此时也并非就是断了我家王妃的杀人之罪。家主子如今带着身子,还请端王殿下念着与我家王爷的兄弟之情,照拂他的妻儿免了今晚的天牢之行,在皇上的圣旨下来之前,送王妃回我们府中圈禁吧。”   女人的心思比起男人总归是要来的细致一些,不愧是跟在杜太后这种大OSS身边磨练出来的人才,初梅这一番话娓娓道来也算天衣无缝,从王法到人情,全都给麟王下了套了——     第一,现在只是初审,尚未定罪,所以他不能关的天牢;。   第二,我是他兄弟的媳妇,他要不是别有居心就不能不给我走这个后门。   第三,老子现在是孕妇,弱势群体,理应受到特殊待遇。   于是就在初梅如此有理有据的据理力争之下麟王终于也是无话可说,送了个顺水人情,重兵护卫把我送回了端王府。     不过也诚如初梅所言,这天晚上的事始作俑者的确是设计的天衣无缝,所以次日早朝之后大理寺派了官差上门拿人也在预料之中。   想来也是,以麟王的人脉,经过那个大半个晚上的散播宣传,只怕次日一早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人们就都能就着我纵仆杀人的新闻吃早餐了。   殷帝要面子,皇室要尊严,总不能为了个媳妇跟个没出世男女未定的孙子动摇国本吧?   是以这天上午,当初兰裤腰里别了个枕头,一身华服满头珠饰的被人押入天牢侯死的时候——   我跟凌瀚已经是两匹快马正一前一后惬意的奔驰在离城十里外的官道上。     “嫂嫂你不用跑那么急,我都安排好了,除非是到了四个月后你那丫头肚子里实在生不出孩子来,否则他们不会发现的。”   好吧,虽然杀人偿命,但幼子无辜,是以殷帝圣旨颁下来想了很折中的办法——   先把我关着,等生了孩子以后再偿命。     “嫂嫂你等我啊!”凌瀚狂甩了两下马鞭跟上来,抱怨道,“跑半天了你不累啊,倒是等等我啊!”   我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马背上着实不是个享福的活计,皱眉的同时冷着脸过去扫他一眼不耐烦道,“你闭嘴行么?”   我此时对他的态度绝对称得上恶劣,凌瀚却是丝毫不受打击,仍是死皮赖脸嘻嘻哈哈笑道,“那你都先答我一个问题,满意了我就闭嘴了。”   这一路上他就跟只苍蝇似的片刻不见消停,我一晚上没睡再被他吵着,一个脑袋两个大,着实只想快些打发了他也好耳根清净,于是就很不情愿的点头算是默认。     因为我走的快了,凌瀚就连着戳了几下马股跟上来与我并肩而行,这才稍稍正色清了清嗓子,整的我也跟着紧张了一下。   然后他便倾身过来换了个挺神秘的语气道,“他们栽赃嫁祸的那么明显,昨天晚上你怎么都不解释?这不像你的性子啊?”   “……”     尼玛,聒噪一路做了我半天的思想工作合着他丫的是在研究我什么性格呢?   这么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丫的闹回沟能正常点么?。   我被他气的胸中郁结,一口老血险些喷他脸上,回头看他的时候忍不住的牙根打颤,最后还是极尽隐忍才勉强保持风度冲他扯了扯嘴角,“解释有用还要你干嘛?”   “咳……”也不知道是被自己梦寐以求的答案刺激到了还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凌瀚脸红脖子粗的咳了好半天才一脸憋屈的稳了稳情绪连连摆手道,“好,好!有你这句话,今天我就不算白忙,欺君之罪也值,值了!”   丫娇生惯养一小祖宗,说话儿也没舍得拍自己的大腿,却是连抽了好几下马股泄恨,台词虽然大义凛然,那表情明就是一脸悲愤极度不满。     我侧目瞄他一眼,没搭理他,打马快跑两步到前面的路口查了一眼路标,然后果断的拉紧缰绳往左侧的岔路转去。   “哎,嫂嫂,错了,错了啊,不是那边!”凌瀚回过神来赶紧狂奔过来,横马在前把我拦下来,气喘吁吁的甩着手里的马鞭回头指了指另一边的路口道,“去淝水城走的是那边。”   那小模样,一派自然,说的跟真的似的。     我冷着脸看他,轻挑了下眉梢不由的气恼,“都到这份上了,你一天不装能死啊?”   凌瀚被我骂的一愣,随即又是嬉皮笑脸的打哈哈,“这是怎么个话儿?嫂嫂你又口出秽语了。眼下你这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哥那边离得再远也势必很快得到消息,你要想四处逛逛也别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好歹也先见了我哥哥,省的他记挂不是?”   他说的语重心长,头头是道,真就好像突然之间长大懂事了一般。   听着他这么思虑周全的一番劝慰,我是死捏着手指才勉强让自己压下想抽他一耳瓜子的冲动。     “你真当麟王傻啊?还是当我傻?”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我拿马鞭支开凌瀚横在我面前的手,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麟王那边本来就算计着我呢,没准今天这一出就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请君入瓮呢!   好,我们退一步讲,就算凌瀚暗中掉包的戏码他不知情,可鬼才信他会在这四个月内不闻不问。   只要他一查,初兰冒充我的事势必马上露馅。   而东窗事发之后,我这个重刑逃犯能逃到哪儿?。   这时候只要带兵往凌琰那儿,肯定一搜一个准儿,再接下来就是一箭双雕,治他一个包庇袒护之罪。   得,一网打尽。     所以说,这时候让我跑去找凌琰——。   我特么像这么缺心眼的人么?明摆着往人家嘴里送肉呢!   凌瀚撞了我的钉子遂也就跟着沉默下来,打马从后面跟上我,挠挠头还是一脸的愁苦难当,“你这么替我哥着想是没错,可我们两个人生地不熟的要去哪儿?”   我心里的火蹭蹭的冒,这货绝对是装蒜装出毛病来了!   虽然知道他是明知故问,我也着实失了兴趣再跟他纠缠不清的宴席了,于是用力一夹马腹恨恨道,“回大周!”   作者有话要说: 凌瀚这货装蒜装的我特么都想抽死丫的,鄙视之,下一章萧同学大概也许可能会冒泡噢~ 【第65章】 无上帝王   我与凌瀚马不停蹄的一路狂奔,抵达大周是在四日以后。   只是这一次没有不怕死的往政治中心赶,而是取道两国边境往西找了个人口扎堆的地方蹭了顿饭。   这个地方地处边境关卡西南方三十里外,遵循着大周国延续了近百年的一个传统,常年驻扎着一队五十万的精锐之师,名义上是防着西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有什么异动,实则也是针对邻邦的大晏所设的一道屏障。   而这支队伍之所以没有被放在两国边境,也是有有原因的。   一则因为大周大晏两国明面上一直礼尚往来处的不赖,一旦明着往两国边境屯兵容易造成练过关系紧张,不利于邦交;。   二来,将这支队伍安插在这里,万一大晏那边有什么不轨之举兴兵北上什么的,也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增兵救援,在时间路程上的配合上刚刚好可以从后面截断,形成一个关门打狗的阵势。     所以说萧逸舟他老爹虽然不成器,但老祖宗的智慧还是值得肯定滴!   而我之所以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这里,也就是想挑战一下萧逸舟他祖宗的智慧,借他这支智囊团一用。   而要借东西,自然是得讲人情的。   好在曾经少时,萧逸舟他老爹出巡我也傍着二大爷跟着队伍来过一次。   只是相去十几年,当时的主帅已经告老,把保家卫国的重任留给了他儿子。     好吧,其实是天公作美,因为当年曾经结伴同游把驻军营地周围方圆十里之内的鸟窝都掏了个遍,我同这位新主帅其实还得攀的起交情的,所以他很热情的请我跟凌瀚吃了个饭。   不过也是时过境迁的关系,饭桌上我从各个角度都偷偷的观察遍了,却是怎么也不能再把眼前这个满脸晦气连笑都不会的络腮胡子跟当年倒挂在树上吸溜鼻涕的菜鸟少年还原到一处了。   所谓记忆,真特么是个让人彼此间见外的苦逼玩意儿。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生死大关面前,里子面子神马的就都不值钱了。     大约也是看出了我很纠结,饭后凌瀚就很有觉悟的借如厕之机远远猫了起来。   篝火前我与少年老成的络腮胡子对面而坐,借着火光做掩护这才厚着脸皮开口道,“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我也就不绕弯儿跟你兜圈子了,说句实在话,我这次来其实是想跟你借样东西应应急的。”   络腮胡子闻言眉心骤然蹙起,却没多言,只是神色复杂的向我飘来一个莫名的眼神。   来的路上其实我心里一直忐忑,这个时候更怕他会大惊小怪的一口回绝,此时见他这副表情倒是先放了一半的心——。   瞧瞧,就冲人家这处变不惊的气度,这才是真正干大事的料。     心里既然有了底,再开口时我也就不再犹豫,神色一敛坦言道,“我不瞒你,想必你也猜得出来,我这次过来他不知道。”   这个前提其实挺要人命的,既然是瞒着萧逸舟的,我又是个不怕死的,搞不好就得担个欺君的罪名。   跟聪明人打交道最忌讳的就是自作聪明,眼见着络腮胡子暗暗吐了口气,我心也跟着一颠儿却是真没别的办法。   好在络腮胡子的冷静程度逆天,只是目光更沉三分还是没有过激的举动。   “当然了,既然是旧相识我也不会害你下不了台。”于是我轻轻吐了口气,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那块九龙玉佩递给他道,“回头我办完了事你拿着这个回去交差,也不会有人再追究你的过失。横竖现在你这是天高皇帝远,你就当送我个顺水人情吧。”     一起掏鸟窝积累起来的人情能有多大这我不太好说,说白了,真正能赌的就是萧逸舟现在身为一国之君的威望,看他的这个信物到底能有多大威慑力罢了。   络腮胡子目光动了动,接过我手里的玉佩捏在指间摩挲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识不识货对我来说关系不大,重要的是有了萧逸旻出使大晏那事儿之后,这块玉佩在我手里天下皆知。   他斟酌片刻,方才重新抬头看我,一脸的肃穆道,“这事儿太大,我怕是不能应承你。”     私调五十万大军入友邦国境,那就不止是个欺君之罪那么简单了,稍有不慎就是兵戎相见生灵涂炭。   可我都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儿呢——。   就算是再有智慧的人也绝少能料到我想走这步棋!   莫非这络腮胡子不是凡人?。     我心里不由的戒备起来,差点拍案的脱口道,“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络腮胡子不置可否默默的看了我两眼,然后他把玉佩递还给我,起身道,“我们进大帐里说吧!”   我是个习惯装的人,于是就很难适应被别人抢了这个先机的场面。   此时络腮胡子连背影都显得高深莫测,我如鲠在喉的被噎着说不出话来,就一半狐疑一半防备的跟他进了处于驻地中心的军帐。   宽敞的帐篷里头灯光明亮,萧逸舟一身素色衣袍坐在案后翻折子。     得,本来是想干点偷儿事,结果被人灯火通明给照了个现形儿。   着实是我跟萧逸舟之间再熟,也着实我这人的脸皮再厚,这会儿还是多少有点不自在。   听闻我们进来萧逸舟便搁了手里朱笔,冲我点头示意——。   呃……不,是示威!     “呵,真巧,你在呵!”四目相对之际,我也礼尚往来咧嘴冲他笑笑,可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尴尬。   好在他也还算厚道,丫当即便是很有范儿的摆摆手示意大帐里的守卫尽数退了出去,之后便是目光深远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的肚子瞧。   我知道,到了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任何的立场再让他迁就我什么,索性也便不再迂回,摆正了神色低头轻摸了两下自己圆鼓鼓的肚皮道,“快七个月了,我不能不替他打算,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今天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是全了你们当年的赌约,我保证下不为例!”     得益于二大爷良苦用心,他走后我这日子过的是人神共愤步步苦逼。   虽然有点口无遮拦得寸进尺的小毛病,但我这个人总体上还是自认为比较厚道的,此时戳了萧逸舟的脊梁骨自己也觉汗颜。   我本是想堵他的口,他却毫不示弱的嗤之以鼻,“输了就是输了,他从来就没给过我翻盘的机会!”     二大爷的缺德程度超乎想象,被他算计上了,绝对是会把你四面八方的后路齐齐斩断。   想那当年的萧逸舟也不过个般大小子一时意气,斗的过他才真叫天理不容。   只是心里暗暗跟自己较了这么些年的劲儿,我一直以为萧逸舟他想不开,可不管是不是装出来的,我都没想到他能用这样一种释然的语气跟我旧事重提。   于是,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他堵我的口。     之后他便推开摆在面前的折子悠然靠在身后宽大的太师椅里,神色的肃然看的我脖子后面的汗毛竖成一片。   “色、色,”他说,“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却一直想不通,想来还是要你替我解惑。”   关于萧雨茴的事我一直很心虚,此时就生怕他会跟我提这茬儿,于是在神情上就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他。   以萧逸舟对我了解他不能看不透我的心思,却只是一笑置之,把双手扶在案上缓缓坐直了身子。   可能因为他坐着而我是站着的缘故就让他在气场上先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威慑力。   我干吞了口唾沫先给自己压了压惊,然后才故作镇定的开口道,“什么事?”     “他是有意逼我,你却不是。”萧逸舟的神色微忪,他起身却未动,静静的站在案后,眼中有一线空茫的情绪闪过。   片刻之后他才又将目光移到我脸上,颇有些自语的味道,“你教我要凌驾于万人之上,你教我如何成为一个手握乾坤的无上帝王,此刻却也是你——弃了这样的我。”   说话间他的眉心一直紧蹙,眼中凝满了浓重的凄苦之色,字字矛盾。   他看着我,最后突然一改往日里温吞谦和的表情,说道,“色、色,我不要你的原谅,可是我想听你说,我这样究竟是对是错?”     萧逸舟说着涩涩一笑,这些质问不留余地,带着极大的悲郁之气字字激愤。   他做的事从来都没求过我的原谅,因为他知道我定然不会原谅,所以他只道歉。   可我特么又要怎么跟他解释,其实这所有一切的一切原本就都在二大爷的算计之中啊?   普天之下苦逼的又何止他一个?。     事到如今,已经有很多的事都再多说无益。   既然连对错自己都无从分辨,那么他之前的那些所谓道歉又有什么意义?   而现在时过境迁他更是让我来断这些是非——。   明知道老子这次来是有求于他,这不是明摆着强人所难吗?。     我心里想着定然不要在这个时候跟他翻脸,但转念一想反正是最后一次了,索性也就真诚一些,给彼此都留个好印象吧。   我咂摸着寻思了一下,于是也直言不讳的反问他,“你后悔么?”   许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问,萧逸舟闻言微愣,神色间有一瞬间的迷茫。   我不躲不避直直的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瞳孔,直至他思绪回笼重新向我看来,然后——   他摇头。   轻微的一个动作,幅度很轻,但是没有丝毫的犹豫,我看的清楚明白。     我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也跟着他摇头,“悔了才算你做错,既然不悔那便是没有错的。”   诚然,当初我会跟他反目是因为站在我的立场他是做错了,可他毕竟不是我,平心而论,我并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他。   现在我不原谅他是因为我自始至终保持了这个立场,而旗鼓相当,他也没有阵前失节便是了。   说白了,我们两个就是死磕,谁也没有迁就谁便是了。     在他面前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通情达理过了,萧逸舟闻言,眸色又是微微一晃陷入困顿。   片刻之后他又重新抬头迎上的我目光,凄苦的牵了牵嘴角。   “身为人君,我亦可这般信我自己,可是于你——”他说着不由顿了一顿,仰头望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之后,垂眸时仍是风度很好的微笑,“我真的没有做错么?”   以前我见惯了他温润如玉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尤其是在他言笑晏晏的时候就更可以肆无忌惮的指着他的鼻尖跳脚。   可是唯有这一次——。   他的意气风发让我心生怜悯,我笑不出来也跳不起来。     我不笑,只是死死的抿着唇与他对望,斟酌良久仍是问他,“后悔么?”   这一次萧逸舟的反应要平静很多,只是牵动嘴角微微一笑。   他没有回答,答案却是明了。   他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可以随时随地压制自己真实的情绪,无喜无悲的皮相已近修炼到大乘境界。   他的不再追问实则也是卸了我的负担,我也扬眉冲他笑笑。     两个人,四目相对,即便说是释然,心里有一处的疙瘩却是抹不平的。   经过这几年朝堂之上那些光阴的打磨,萧逸舟脸上微笑的表情拿捏起来便更加熟稔起来。   他看着我微微的微笑,唇角笑纹和煦温暖一如三月春光,却是用了一种慎之又慎的语气轻轻的对我说了一句话——。     “色、色,我爱你!”他说。   我的心跳突然悬空一格,脸上表情也跟着瞬间凝滞下来。   一直的一直我都以为在我与他的对决中自己稳占上风,可是这一刻,我看着他在我面前肆意微笑的脸孔,突然发现自己的可笑——。   我其实是赢不了他的。     “我也——”我看着他,我也想意气风发的回他一个笑容,可就是不确定自己唇边绽开的那一点弧度到底蔓延到了哪里,“爱——过你!”   最后的三个字,已经涩到无声。   不是因为还爱,只是曾经那些爱的味道消散前弥留在鼻息间的余香触了心弦,突然落下了太多太多的灰尘,什么都看不见了。     萧逸舟从案后走出来,突然探指扫了一下我额前的刘海。   我错愕不定的抬头看他,他便再次冲我微笑,“色、色,今日一别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知道么?”   那声音,细致柔软,仿似情人间的呢喃轻语。   我下意识的一连往后退开好几步,远远的蹙眉看着他道,“我们早就不该再见了!”     “呵——”萧逸舟没有再靠近我,他轻轻的垂眸笑了声,突然在原地向我张开双臂,“我想再抱抱你。”   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临了儿了给个分手的拥抱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就是不愿再靠近他了。   于是我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道,“别了,我现在这样不方便。”     萧逸舟张开的双臂滞留在空气中,我站在门口,他站在案前,中间十步之遥的距离足够我们彼此走了一生。   然后他便是轻轻的弯了下嘴角,无所谓的耸耸肩把手垂了下去。   就是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可是我知道,这一次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这一次——     他是真的决意对我放手了。   不仅仅是放手,也把这将近二十年的感情牵绊彻底从他那颗承揽天下的帝王之心里彻底的卸下。   从今以后他就只是大周的睿帝,心里心外都不会再为那个叫做秦妃色的女人多留一线温暖。     输人不输阵,我是个死要面子的烂脾气,可是这一次——。   我笑不出来,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与他的遥望中无喜无悲的转身离开。   帘帐被掀开,深夜的风拂过鬓角的乱发,身后大帐里的油灯一晃忽的就灭了。   我的心抖了一下,然后萧逸舟的声音就在黑暗中突兀的响起。     “像从前那般,你再唤一次我的名字,好么?”他的声音温雅安静,我甚至能清楚的辨别出夹杂在里面的明净的笑意。   于是我突然记起好多年前,自己蹲在水缸里仰过头去看到的那双满含着笑意的漂亮的小男孩的脸。   我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轻声的道,“阿逸!”   厚重的帘帐从背后落下去的时候,我也听到他轻声的应我——。   “嗯!”   作者有话要说: 萧童鞋当年其实只是年少无知,这里是这货最后一次出场了,关于他跟妃子之间的事我也不再解释了,过几天等正文完了,大概也许可能会补个番外吧~ 【第66章】 颠沛流离   萧逸舟偷偷摸摸的走了,亦如他当初偷偷摸摸的来过一般,他挥一挥衣袖,给我留下来一支气势磅礴的五十万铁骑军。   有风度的男人我不是没见过,但是对前女友还这么出手阔绰的——。   他也算是史无前例的天下第一人。     当然,杜太后跟大周的满朝文武都不会知道,我接下来的壮举会是他在临别之际赠我的这笔骇人听闻的分手费推波助澜所致。   而等到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也会撇的一干二净,再不会站出来担这个责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意孤行,自作主张犯下的错。     络腮胡子是个办事妥实的,当天晚上就遵照萧逸舟临走前的吩咐把兵符交到我手上。   经过简单的部署之后,次日黎明,这五十万大军按照我的吩咐拔营上路,沿着大周与大晏的边境上开始了一轮声势浩大的巡礼。   我再三叮嘱络腮胡子切不可过境,然后一定把宣传工作展开了往死里做,也听到他的再三保证之后这才放心,乔装之后带了凌瀚低调离开,往风国边境去千里寻夫找凌琰。   这一次凌瀚也终于没再装糊涂,一路上很乖的都没有明知故问的查我此举的意图。     虽说兵贵神速,他心里却跟我一样明白,就算大晏国内的形势再怎么紧张、迫在眉睫,大周边境上的这件事暂时也是急不得的,毕竟——。   皇室宗嗣之间的大位之争比不得农民起义。   人家被单上缠根棍子那就是揭竿起义,为了追求美好生活而奋发向上,那是一种精神,需要认可需要鼓励;而同样的争斗若是放在帝王之家,哪怕是你被压榨的再怎么活不下去,反扑之后,成败姑且不论,多半也得被冠上个残杀手足的恶名,狗屁的精神啊,这就是神经!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还非同一般,我手上无权,是要借外来的和尚念经的。   内部矛盾还可以暂且定义为家丑来掩饰,而一旦走出国门,那性质就变了,完全成了关乎国家荣誉和名族大义高层次矛盾,随随便便都可以激化升华的。     战争一事非同小可,到时候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神马的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为了一己私利而沦落成为历史的罪人——。   谁特么吃饱了撑的谁S!     “宁可我负天下莫叫天下人负我”这话说的是没错,可咱还没被逼到鱼死网破的份上不是?   在这条路上修炼的大乘境界呢,并不是只要做到让所有人都口是心非的对你俯首称臣就行的,关键的关键在于你负天下的同时也要干净利落的把脏水泼出去。   圣洁白莲花神马的形象不可颠覆,那个苦逼圣母的戏份就不妨多让推给别人好了。   而现在,纵观整个大晏的朝堂之上,能担此重任的也唯有麟王那死胖子。     以我的推测,只要这边的边境上稍有风吹草动,就他那点道行,肯定会按捺不住马上采取行动的。   而在我这他的动作根本也不必做的太大,只需京城戒严封锁皇宫,这就是活脱脱的一宗谋逆大罪。   毕竟宫里头他爹殷帝老爷子还留着口气儿呢,逼宫夺位这回事是能拿来闹着玩的么?   届时我再大袖一挥,带着从名义上的“娘家”借调的这五十万大军声堂而皇之的压过境去,哪怕是直捣黄龙围了他的老巢,明面上咱都是救驾的英雄,名正言顺。     之前凌琰跟我分析朝中形势的时候就曾说过,眼下大晏朝中的重臣大都处于观望之势,所以麟王虽然名为监国,手上真能由他直接掌握的力量却是有限。   我以五十万人的庞大队伍围他一座城,还不就是一人一口唾沫的事儿?。   他丫的还想算计凌琰?还想定我个莫须有的杀人之罪?。   还是趁早歇了,找间小黑屋面壁思过去吧。     为了不让麟王看出端倪以至于有所防备,络腮胡子那边高调挑衅并没有打出我的旗号,而我这边则是低调出行还得处处躲着死胖子的眼线,也着实颠簸的苦不堪言。   而最特么郁闷的是找了个搭伴儿的驴友还不是个会照顾人的。   带着我这么个重点保护对象的孕妇上路,丫一路上不是民房就是破庙连着歇了五晚,客栈都不晓得找一间。   好吧,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我就权当是为了赶路给将就了。   嘿,可到了第六天这丫的更过分,居然幕天席地的直接就让我在荒郊野外自由活动着露营了。     夜色浓郁,四野无人,我挺着个大肚子悲催的迎风凌乱,嘴角一抽一抽的抖,“你故意的吧?”   “没办法啊。两国开战以来这一带都被划为战区了,方圆数十里之内鲜有人家,今晚我们就一起委屈委屈,估计明天就差不多能到地方了。”凌瀚理所应当的耸耸肩,把马背上的包袱行李都取下来扔到地上,再一转眼丫已经窜到一株合抱之粗的巨木之上,选了根风水好的树枝安营扎寨了。   我站在树下愤愤磨牙,为了打击报复,也不客气,当即素手一扬把他那件据说是很名贵的紫貂皮的大氅铺到地上隔寒,抱着包袱躺了下去。     两个人互不搭理的各自闭目养神,我一直竖着耳朵等着听他睡着了从树上摔下来的声音,可左等右等却始终没动静,心里正闷呢,凌瀚突然就试着咳了一声道,“睡了?”   以天为盖地为庐的好生活你以为是个人就能享受的了么?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我心里就蹭蹭的冒火。   “滚!”不过赶了一天的路,我也没力气跟他斗气了,就气冲冲的翻了个身。   “哎!”凌瀚不死心的再哼哼,“别装了,我知道你睡不着,我们说说话吧!”   我被他吵的烦了就忍不住一骨碌爬坐起来,两眼呆滞死愣愣的盯着他。     凌瀚眯了眯眼,居高临下,突然抬手指了指东南方那座绵延到数十里开外的巨型山脉。   “据说从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能看见曾经的苍月城了。”他说。   我心下狐疑,扭头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抬眼看过去。   夜色苍茫中,远山朦胧一片,显得极不真实,却像是杵在天外。     传说中的苍月城是一座极富传奇色彩的城池,经过了大起大落,只是最终的命运不堪不得善终让人叹惋。   曾经风光的时候它是列国之中最为强势的东敖国帝都,衰败起来也是一落千丈,成了座无人问津的荒城,再到后来的二度崛起盛世无双,颠沛流离的不像样子。   可谁曾想到,中间不过三五十年的昙花一现——。   丫就又悲催折在了那么一桩几乎可以被称为闹剧的婚姻上。   它的繁华盛世,它的无尽荣耀,甚至于指日可待滔天权势全特么败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女人手上——。   越过了这道山脉,此时不知道又荒凉成什么样子?。     “苍月城?”我心底沉吟,陌生的三个字突破唇齿还是感觉有些生涩。   “是啊!”凌瀚双手抄在脑后,嘴里叼根茅草优哉游哉的靠在身后的树干上突然冷嗤一声。   他这一嗤有点突然,我一个机灵猛地回神抬头向他看过去,就见着这货身形灵巧如猫,哧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   他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势又是往身后的树干上一靠,单手环胸抬起另一只手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脸上表情不屑的道,“那个叫凌飏的男人一定是这里不正常。”     我就说呢这货怎么突然有这闲情逸致跟我扯淡了,得,绕来绕去原来是为了借机套我的话。   什么凌飏不凌飏的?人家苍月城的家务事跟他有半边铜钱的关系么?。   说到底丫不就是巴望着凌琰的脑袋也能坏掉,然后做出点“冲冠为红颜”的壮举好让他渔翁得利捡个便宜么?。     好吧,平心而论,其实我也不愿看他们兄弟为了个皇位打到头破血流,否则此时也不必如此不甘心的非要多走这一趟。   只是凌琰当初走的那般决绝,这也是他几经权衡才做下的决定。   他要为我们的将来打算,这无疑是最直截了当的一条路,虽然凶险,但一朝功成却比所有的退而求其次都更有保障。   我虽不想与他一并站在那个高处不胜寒的境地等着白发苍苍,却更不愿两个人十指相扣在别人的刀锋下战战兢兢。   所以说,这人生的每一步抉择都是矛盾重重异常苦逼啊!     凌瀚这个旁敲侧击的问题整的我不胜其烦,情绪一路狂跌直至谷底。   我翻了个身不想理会他,刚想闭眼小寐一会儿,心尖儿上突然踏过一片狂烈的奔跑声,震得我脑袋发疼。   我心里一惊,一骨碌爬坐起来。   凌瀚本是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此时也是被我惊得不轻,霍的睁开眼满目茫然。   我的手犹贴在地面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沿着地表蔓延上来的震颤之感就连皮肤都能感知到。     擦,这眼见着就要到达目的地了,不会这么点儿背吧?。   我咬着下唇定了定神,然后神色慎重的抬头去看凌瀚,“哎,这次出来你后面安排了多少人?”   “嗯?”凌瀚大惑不解,蹙眉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随口道,“二十多个吧,怎么?”   单凭由地表传出来的动静判断对方来人也不像是千军万马的架势,如果只是百八十人,凌瀚二十个人的死士用来保命是够了。     我扶着腰板儿费力的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跟他并肩站着,然后吐了口气道,“发暗号吧,有人来了。”   “不会啊,我刚坐那么高都没看见。”凌瀚只当是我在诓他,撇撇嘴一派的天真,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样儿。   科学道理那么深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我也没那个耐性跟时间同他解释。   凌瀚那货浑然不觉大祸将至,晃悠着就往地上铺着的那件貂裘大氅挪去。   我一咬牙,索性趁着他疏于防备抬脚绊了他一下。     这货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全身的骨头都是软塌塌的,走路本来就晃荡,所以虽然身板儿还算宽厚也没经得住我这突如其来横出的一只脚,扑通一声闷响已经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眼下是开春时节新草不过刚刚吐绿,但此处土地肥沃,上一年的枯草还都大片的捂在地上,是以他这一摔虽然阵势不小,却不见得就真会有多疼。   “呜!”骤然倒地,凌瀚先是闷哼一声。   但这小子的脾气我了解的很,接下来肯定是要耍赖讹人的。   眼见着他要绝地反击,我赶紧一个箭步往前一扑双膝跪在地上,就势把他刚刚往回扭头扭到一半的脑袋又给按回了地上。     因为身子重,我对自己的行动就没太把握好分寸,一时失衡手上力气就有点大。   平白无故啃了一嘴的杂草,凌瀚大为光火,扭头就要冲我吼,“你要——”   “别说话!”我也来不及解释,赶紧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把他的脑门按地上道,“你听!”   凌瀚本能的刚想挣扎,然后身子徒然一僵,左耳贴地,撅着个屁股趴在那紧接着就没了动静。     “有追兵到了!”我说。   然后就见他虎躯一震,蹭的一蹦三尺高,手忙脚乱的从袖子里掏出个拇指粗细的小竹筒,两手卡在错节处将那未封口的一侧对着天空一扭。   轰的一声爆响带着明亮的一簇焰火骤然在天空中炸开,五彩火光纷纷陨落的同时,我回头,就见身后的来时路上已经有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咱家闺女这孕妇当的真不容易撒~ 【第67章】 秋后算账   好在这次来的应该是分散出来搜捕的先头部队,十几个人骑着马嚣张跋扈的一路狂奔,还都毫不掩饰的穿着铠甲军服,一看就是麟王那死胖子眼高于顶的作风。   你说说,就算你丫的位高权重没顾忌,可是干这种缺德事儿的时候好歹低调点儿好么?   真当别人都是死的么?这不是自己找死呢么?。     凌瀚的人藏在暗处都没有露头,只等着他们跑近了,片刻之后漫山遍野就都是冷箭破空而出的穿透声,响亮清澈,振奋人心。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麟王派出来的这一支十几人的小分队就毫无悬念的集体扑街曝尸荒野了。   黑暗中凌瀚轻快的吹了个口哨,然后抖了抖袍子带着我从巨木的暗影里跨出来,径自往前去招呼了个人来吩咐他处理善后。     凌瀚这货不常靠谱,偶尔认真这么一次也让人不适应。   因为闻不得血腥味我就没去凑热闹,隔着三五丈的距离远远的看着这俩人耳语   那个被他召过来的暗卫个子不高,黑巾蒙面,肩上斜挎了把巨型的弓弩,从侧影上看过去显得很不协调。   受人恩惠其实是件很不爽的事儿,我心里很是纠结的权衡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主儿。   于是我摩拳擦掌,决定秋后算账。     虽然平时装疯卖傻吃惯了软饭,但到迫不得已需要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凌瀚入戏很快。   谈话中他一再的叮嘱下属,一定要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省的给后面上来的人留下线索,而小个子的暗卫却一直没开口,只不断颔首听着他的吩咐。   两个人嘀咕了好一会儿小个子就领命而去,临了儿他回头往我这匆匆看了一眼,没说话。   凌瀚则是对着他的背影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然后转身回了我这边。     好在只是有惊无险,但这一晚上又惊又吓的日子也着实不好过。   “那小个子的箭法不错!”我长出一口气,颓然坐到地上抚着胸口唏嘘不已。   “这个自然!”诚然凌瀚也没有多想,走回来取了水袋又回到树下靠着,颇为得意道,“保命用的王牌,自然是要靠谱一些。” 。   “那是!”我看着他脸上神采飞扬的表情,嘴角抽了一抽,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道,“可是作为杀人利器,你不觉得他还欠些火候么?”   “咳……”彼时凌瀚正在仰头灌水,闻言忽而手下一抖,把自己给呛得不轻。     幸灾乐祸的感觉真特么爽!   “你没事吧?”我从袖子里抽出帕子远远扔给他,他也顾不得许多,赶紧接过去抹了下唇角又去低头去擦前襟上的水渍,最后抬起头来一脸的苦逼。   “嫂嫂!”他开口,本来是义正词严,但不知道为什么,只开了个头儿后面的气势就又弱了下去,嘻嘻哈哈对我道,“你现在这身份非同一般,就算为了我未来的侄儿积德,口下也要注意分寸,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这可不好。”   看在他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我就给了他个面子,思忖着道,“这样是不太好,要么咱换个含蓄点的方式?”     虽然我自认为慈眉善目语气坦荡,可不得不说凌瀚这货也是相当机灵的,马上发觉苗头不对,低低的沉吟一声没有接话。   我心里冷哼一声也管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自己起身摸着下巴做高深莫测状晃悠到他跟前站定。   凌瀚回过神来看我,眼神防备,眉心纠结。   为了怕他逃窜,我刻意的往前倾了倾身子,一手压在他身后的树干上把他困在我的肚子跟那棵巨木中间,然后唇角微扬微笑着商量他道,“那你觉得——咱再挖个坑怎么样?”   凌瀚:“……”     凌瀚一怔,几乎可以说是脸色大变,即便是夜里星光微弱他那张脸也在瞬间转变成密不透风的菜青色。   这货平时自负清高外加没脸没皮,这可以说是第一次我见他如此失态。   他的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我,我以为他是得死赖着再说点什么来澄清一下的,但是左等右等丫还是死抿着唇角一声不吭。   虽然是一肚子坏水,但这货在本质上其实还是很萌的,就这么突然转了性了——   我也觉得没意思。     我只坚持了几秒钟,然后兀自转身坐回那件紫貂皮的大氅上。   我这边才刚坐稳,凌瀚也才回过气儿来。   “我哥告诉你的?”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这么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事被人揭发出来,显然的,他的心情不大好。   若是换做别人我也许还顾忌点,但更显然的,现在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还给他留着面子包饺子啊?。   “这么点小伎俩,你当我自己没长眼呢?”我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扭头去望着那边小个子弓手的背影不屑的抬了抬下巴,“此时他还活着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以你的智商——你不会真以为当初我没让你直接捅他刀子是因为见不得血光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以凌瀚这种深藏不露的性格,肯定不会在这种事上给我留破绽。   乌眼鸡虽说是他的心腹,但想来当初我若真让他一刀剁了,为表清白他也就做了。   而那乌眼鸡射了凌琰一箭也的确该死,只是他若一死,背后主使的这位岂不是就平白撇清了?   老子又不傻,芝麻跟西瓜的分量还是掂的出来的。     凌瀚不说话,脸色沉的越发难看,换了个审视的眼神一动不动的远远看着我。   其实我知道他这会儿在想什么,要是有人明知道我在背后捅了他一刀还能没事人似的跟我眉来眼去说说笑笑小半年儿,那么这会儿看着他,我怕是连这么淡定的站着都不能,早就汗毛倒数后怕到死了。   所以不得不说,凌瀚这货的胆子还是相当大的。     他不言语我就耗上时间跟他磕,那边乌眼鸡他们忙完了远远的看着这边的阵仗也仿似看出了端倪,踟蹰着不敢过来复命。   半晌,凌瀚觉得不能再等,终于双手环胸仰面朝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他先是冲乌眼鸡挥挥手,那边的人马上会意,身手利落的很快消失不见。   然后,他举步走到我面前。   我无所谓的仰头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又像是突然改了主意,脚下略一停顿就继续绕到我身后,一撩袍脚弯身坐下与我抵背靠在那件大氅上。     好吧,人在极度困窘之下掩耳盗铃神马的其实是最有效的治愈良方。   凌瀚在我身后坐下,这一次就没再多犹豫,声音平静冷涩的开口道,“去年父皇寿诞那晚宫里的刺客是我哥安排的!”   这一次,他用了个陈述句,可又大概是怕我会太过相信凌琰,紧跟着又补充,“为了引起老二和老七之间的互相猜忌。”   当初的那件事凌瀚他们兄弟六个都有嫌疑,而我也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凌琰,只是证据不足就没有对号入座具体到他身上罢了。   所以此时真相从凌瀚这里坐实,我也只是豁然开朗,淡淡的回他,“我知道!”     “你知道?”凌瀚不可置信的反问。   两个人的背心相抵,我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僵,然后就再也不能背对着我说话,又匆匆站起来折回我面前。   “这个总不可能是我哥告诉你的吧?”他居高临下的看我,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语带讥讽。   “用不着!”我挑眉,仍是回他洋洋洒洒的一个笑容,随即便是话锋一转,不徐不缓的继续看着他道,“不过还有件事我很好奇,倒是真需要问问你。”     凌瀚是个沉得住气的狠角色,但无疑此刻是已经快被我不合时宜的“蛋定”给逼出内伤了。   他嘴角不受控制的扯了一下,僵硬道,“问什么?”   “那天晚上你先是在畅春阁的后巷砸晕了自己又派人乔装伤了你哥,当时你的目的是什么?”既然是要撕破脸皮说话了我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面色一冷,凌厉的追问道,“究竟是为了混淆视听替他脱罪,还是故意欲盖弥彰想把他卷上风尖浪口?”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家里跟公司都一堆的烦心事,各种无力,好久木心情码字了,虎摸坑里蹲的暴躁了娃儿们,剩下不多了,最近这段时间我尽快搞定吧~ 【第68章】 私奔吧亲   曾经一度,我是想过这或许是凌琰自导自演用以掩人耳目的苦肉计。   因为只有他对我的底细了若指掌,知道我会为这事儿去找萧逸旻闹开,却忘了,其实凌瀚也暗中把我的老底摸的一清二楚。   这货扮猪吃虎的功夫还真是不一般。     “在其他兄弟面前,毕竟——他是我哥!”既然是摊牌,凌瀚也无所谓了,鼻子里哼哼一声还显得挺惬意道,“而且我就是要让他们怀疑又能怎样?他们都想的太多,有了疑虑反而更不会轻易下论断,毕竟他们没有证据。”   大位之争从来都是波涛暗涌,不得不说,当初凌琰跟凌瀚这哥俩各出一招确实见效显著,摆出了一个巨大的迷魂阵,“他们”当局者迷,以至于到了今天坐下的仍是个悬案。   只是如今棋逢对手,却也让他们这双所谓兄弟形成对垒之势——。   所谓结局将是怎样的惨烈,一时间我根本不敢去想。     我咬着下唇低头平复了下情绪,然后重新抬头向他伸出一只手。   凌瀚撇撇嘴,握住我的指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夜色中,借着旁边闪烁的篝火我很近距离的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眸子清澈明亮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伪装,不留丝毫的破绽。     “那么现在呢?”徒劳的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我问,“现在他还是你哥吗?”   “当然!”我本以为他会犹豫,但是出乎意料的,凌瀚竟然用了种近乎轻盈的语气当机立断的点头,但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冷涩道,“在我们之中的任何一方将另一方击垮登上帝位之前,即使兵戎相见,他也都是我哥。可如果他坐了那个位子,他就没了兄弟,而一旦我坐上那个位子,我也会忘了——他是我哥。”   最是无情帝王家,而主宰于这方铁血壁垒之上的那个人无疑首当其冲,会最先被这冷血狂潮卷没。   不是我悲观,只是太明白,高处不胜寒的那些身不由己。     凌瀚转身又往那株巨木走去,胸中悲愤之余我不禁追出去两步,对着他的背影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什么不好?”   位高权重无责任,S才愿意往那个风尖浪头上爬,是怕死的不够快么?。   凌瀚嗤笑一声并没有回头而是走回那树下靠着,不答反问,“我哥是怎么回答你的?”   凌琰的想法自然与他无二,我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沉默。   “但凡顶上还有一个人是高过你的,你的命就永远不是自己的。”凌瀚见我不语忽而冷笑一声,唇边带了丝近乎残忍的微笑斜睨我一眼道,“你没有生在帝王之家,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像我跟我哥这样的人,我们永远都不信骨血。”     严格说来,太子、襄王还有麟王,包括那个倒霉催被灰掉的冀王,他们彼此之间哪一个不是骨肉至亲,但彼此间干出来的事又有哪一件不是禽兽不如?。   所谓亲情骨血是种天性,但人心软弱不会刀枪不入,明枪暗箭之下就会腐化出一层壁垒将它隔断。   凌瀚的话是经过事实真理验证的,我无力反驳,忖度之后只能面无表情定定的看他道,“那你信他么?”     凌瀚一愣,下意识的抬眸看我,脱口道,“什么?”   我撑着自己的腰板儿又往前挪了两步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的眼睛,字字清晰的再重复,“你信你哥么?”   凌瀚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吐出声来,神情中明显有了一线防备的情绪抿唇看着我。   这样的话其实我也是不指望他回答的,于是径自往旁边移开两步,也在那巨木边上选了处地方靠着去看着远处苍茫一片的淝水城方向。     “可是我信他!”我说,明明感知到身边他随之而来的困顿的目光,却还是舒展开身心,目不斜视道,“而且我知道,在你真的对他出手之前,他也是在尽力让自己相信你的。”   凌瀚不置可否,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就自嘲的笑了,“你也说了是尽力,可是我不想冒这个险。”   我扭头去看他,与他同样斜飘过来的目光刚好撞到一处。   凌瀚此时的目光有几分晦暗,他只看了我一眼就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吐气如兰的淡淡说道,“还是那句话,你不是我,当然,你也不是我哥,我们经历的二十年——你不懂!”   最后的三个字,恍如叹息。     凌琰从未对我提及他的过去,但想来他们这一双失去母亲庇佑的孩子在众多有权有势的兄弟中间也活不出什么尊严味道来。   有些事说是可以看透,但总归不能如人家当事人那般感同身受。   周遭的空气慢慢的重新归于沉寂,只有偶尔过往的风抚过脸庞微微的发凉,气氛萧索到了极点。     “哎!”凌瀚见我不语就撞了下我的肩膀,“怎么不说话了?”   游说死硬派的结果我也早就料到会是这样,那一瞬间我心情突然极为低落。   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作罢,颓靡的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了。”   “怎么会没用?这不是有你在么?”凌瀚闻言,忽就惬意的打了个呵欠,不紧不慢的起身绕到我面前,他双手撑在膝上俯身看我,笑的一脸狡黠,“老四那边横竖是没戏了,现在闲来无事,不如我们俩提前做个约定好么?”     我跟凌瀚才是一伙儿的,跟他之间能做个P的约定。   这货笑的一脸灿烂的时候绝对没好事,我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一抽,冷笑道,“又不是我要跟你争着做皇帝,要定君子协议你也找错人了吧?”   “你不想我哥做皇帝,我也不想,虽然缘由不一,但目的相同,而且现在我们身在一处,生死相关,这个约定自然是做得的。”凌瀚咧了咧嘴仍是笑的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怎样?”     我跟凌琰之间同仇敌忾的立场矢志不渝,但凌瀚的这番厉害分析又正中下怀,不可谓不纠结。   “我知道你心里是向着我哥的,放心,我什么也不用你做,你只要看着就好。”凌瀚料准了我的心思,很欢快的炸了眨眼道,“可好?”   好你妹儿!从头到尾你丫都在这跟我打马虎眼,真当老子缺心眼么?。   再者说了,你丫的若是要动我夫君,我特么能眼见着不动才怪!     我不置可否的冷着脸看他,死活就是不接茬儿。   “咳——”凌瀚见我是铁了心的不肯低头,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这才直起腰板儿打了个呵欠道,“你的态度想必我哥也是清楚的,现在要赌的就是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如若他舍不得你,我就稳赢了。”   麟王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的横行这么久,倒台只是个早晚的事情,没什么悬念,而凌琰跟凌瀚手里真正可用的实权各自其实很有限,最终鹿死谁手——。   这个决定权很大程度要取决于他们各自的态度跟殷帝最终的权衡。   殷帝那边假惺惺的对朝堂天下放手这么久了,心里盘算着什么很难窥透,但在凌琰跟凌瀚这里——。     凌瀚是铁了心非得要在“成功”跟“成仁”之间二选一,关键又落在凌琰的态度上。   如若他放弃,那么皆大欢喜,被贬谪或者放逐,天定的富贵应该不至于撼动,但在政界的前途基本上算是没指望了。   当然,这还得是以凌瀚目前的这个精神状态为前提来估算,万一哪天他翻脸——   我们夫妻的命途就不能用多舛这类的字眼来描述了。   所以凌琰不想承担这种意外险的决心坚定,也很有可能就是只能等着看这随之而来的腥风血雨过后他们兄弟间那支略胜一筹可以屹立不倒了。     我虽不想凌琰做皇帝,更不想看眼前这货小人得志,于是冷哼一声往旁边别过头去,“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没办法,前车之鉴,”凌瀚耸耸肩扭头冲我回眸一笑,“睿帝的态度在那摆着,我是怎么也不敢小瞧了你的。”   萧逸舟这最后一手对我而言不可谓不是仁至义尽,可旧情人神马的本来就是浮云一片,凌瀚此时提这茬儿明显就是挑衅。   但见我脸色忽的一沉,凌瀚马上察觉苗头不对,态度急转直下厚着脸皮嘿嘿一笑改口道,“当然了,如果你赌输了心灰意冷而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到时候我们仍然可以卷足了银子搭个伙儿一同私奔,路上好歹有个照应不是?”     跑路就是跑路,就算不凑巧的赶在一块儿也就是拼个车省点儿路费的事儿,谁特么还要跟你讲情调?私奔你妹夫的奔!   啊呸,我家夫君青云直上老子就是皇后,一国之母懂么?。   谁特么吃饱了撑了要跟你丫的拼车跑路撒?。     凌瀚的话让我火冒三丈,情绪激动之下却不得不承认这只是因为自己心虚。   封建迷信害死人的话我以前总是嗤之以鼻,但是自从发生了秦裴云的事儿之后我却开始没来由的时时惦记起那个算命的。   堂而皇之的理由再多,归根到底也就是自己的一念之私。   在私心里我就是不愿凌琰去登那个帝位的,他许我的再多,我也总在害怕,不是看轻了感情也不是信不过他,就是对某个人真正在意了之后的患得患失——。   擦,老子什么时候也开始这么小家子气,矫情什么呢?。     “哎!”凌瀚见我久久不语,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于是摸着下巴思索了下,紧接着就换了副嘴脸肃然道,“我是认真的!你不妨考虑下。”   嘿,怎么算来算去最后倒成了我跟这货统一战线荣辱与共了?这不应该啊!   政治立场神马的肯定是要坚守的,阶级敌人要彻底与之划清界线。   凌瀚两眼锃亮,一脸的诚恳,我死盯着他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气沉丹田酝酿良久最后由胸腔里气势阴寒的吐出一个字——。   “滚!”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签到,无良作者遁下去继续闭关,满天神佛在上,保佑这货明天继续吐新章吧,阿门~ 【第69章】 所谓默契   我跟凌瀚之间可以说是推心置腹的谈话到后来基本算是不欢而散,当然,凌瀚不会滚,他重新爬上树,而我又躺回那件大氅上,彼此各怀鬼胎将就着熬到天亮。   因为两国开战的原因,淝水城一带实则已经被军队下令戒严,我们在距离城池三十里外的一处村落被阻,就不能再光明正大的往前赶了。   当天下午我们在村子里的一户农家落脚,凌瀚安排我休息了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出了门,说是想办法通知凌琰来见我。   这几天连日赶路疲累的很,我一觉睡到日暮时分农舍的女主人过来叫我吃饭,而凌瀚则是入了夜才回。     我好整以暇的靠在门板上等着他走近,不冷不热的牵了牵嘴角,“回来了?”   这边地处荒凉,入夜寒气很重。   凌瀚起初看见我略有些诧异,紧跟着就是嘴一咧大大方方的笑着跨进屋内,一边脱了身上大氅去抖上面凝聚的雾气,一边抬眸看我道,“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态度恭顺,颇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白天睡多了!”我跟着他进屋带上门,走到桌旁递了杯水给他。   凌瀚脸上表情一滞,犹豫了一下才把大氅扔到椅子上回头接了我手里的杯子,僵硬的凑到唇边。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喝完,提壶准备再给他斟满,他却握了烫手的山芋似的慌忙将那杯子扔到桌子上,干笑道,“嫂嫂你有话直说好么?看着你倒水我就心里发毛。”     呐!要不人都说做贼心虚呢,我之前不就是灌过他几壶茶顺带着让人在茅厕外头把丫的扒了么?要说后遗症也不带这么立竿见影的。   “那个——”凌瀚心有余悸的来接我手里的壶,脸上紧张的陪着笑,主动道,“我已经去前面的驿站托了人往淝水城送信了,明天一早我们先去驿站等,估计最迟到晌午我哥也就过来了。”   前面的驿站离这不过七八里,何况他手底下还带着二十多号人,不过是找人送个信而已,用得着披星戴月这么长时间么?指不定就是去跟什么狐朋狗友鬼混了。     我面无表情的拿眼角的余光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一直到他脸上的表情僵掉方才抬起手里的半壶水在他面前晃了下,“真不喝了?”   凌瀚尴尬的摇头,眼神里无时不带着戒备,生硬回道,“不渴!”   身边又没个帮忙的,就好像我会自不量力灌他水似的,真特么小人之心。   我心里冷哼一声,随手把水壶往桌上一扔就撇了他往里屋走。   凌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追出来半步,抬手叫我,“哎——”   我脚下动作一顿,立时转身冲他抬了下眉毛,“又想喝水了?”     “咳——”凌瀚恍觉自己失言,脸上一黑赶紧闭了嘴,但又像是很想说什么的样子,嘴唇动了半天就是开不了口。   我知道,这回他是真的阴影了。   可老子跟他又没交情,心里明明有话我就是不说,我憋死他我!   我没那个闲情看他纠结,转身掀开门帘一头钻进里屋睡觉去了。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我就爬起来到外屋把凌瀚踹醒,那货睡眼惺忪软塌塌的赖在椅子上不肯动。   “天还没亮呢,去早了也是要等,你让我再睡会儿。”他翻了个身趴在桌子上继续睡,   我懒得跟他墨迹,随手提过放在桌角的破水壶把前天晚上没喝完的凉白开倒了一杯泼他脸上。   于是丫一个机灵就完全的清醒了。     因为时候太早农舍的主人家都还没有起,我从凌瀚随身的荷包里摸出几块碎银子留在桌上就连拖带拽的拉着他出了门。   这货是副娇生惯养的懒骨头,此时就极其的不情愿,只不过起床气再大他也不敢拿我撒气,一路上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闷着不说话。   我乐得清静也不搭理他,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打马而行。   彼时夜色尚浓,荒郊野外的我挺着个肚子并不敢走的太急,虽然只有七八里路也走了不短的时间,等终于到了凌瀚所说的那个驿站时天色已经开始慢慢转亮变为朦胧。     战火之下的边塞旅人甚少,驿站周遭也很荒芜,只有一个年老的管事儿跟两个年岁不大的伙计在打理。   我没有进去,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有意瞄了一眼门前的马厩,里面只有六匹马,但每一匹都是毛色鲜亮体格健硕的好品种。   我想想也是,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现在这驿站大抵也就只有前面淝水城里往来的官兵有机会才用得上,马匹装备自然都要备下鼎好的。     因为前夜来过,那老管事是认得凌瀚的,远远的就迎过来招呼,“十殿下?您怎么这会儿就来了?这荒郊野岭的夜里寒气重,快快快,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凌瀚是个不认生也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二世祖,当即就很欢快的跃下马背,把缰绳甩过去原地跺了两下脚道,“是蛮冷的哈,晚上只要一出门就是一身的雾气。”   我本来是跟在他身后的,此时他下了马那老管事的目光才移过来诧异道,“这是——”     一个女人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已经是奇闻,更何况我还挺着个肚子,再加上是同整个大晏王朝里最不靠谱的十皇子一块儿——。   一般人的脑子估计都拐不过弯而来。   “呵——”凌瀚打着哈哈摆摆手,并不跟他解释只道,“你别管了,先去给我们沏壶茶吧。”   老管事是个明白人,见他有意遮掩便不再多问,浑浊的双目盯在我的肚皮上打了个旋儿就把马匹交给旁边的伙计打理,自己就乐呵呵的转身进了驿站。     凌瀚目送他进了门这才晃到我的马前,仰着头向我递过一只手。   鸟瞰众生的感觉其实很舒畅,我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只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就径自越过他继续往前行去。   “哎——”凌瀚在后面追着我叫了一声,我没理他,直接走到前面百米之外一处废弃的旗杆底下自己下了马。   凌瀚站在驿站门口翘首远远的看着我,此时见我没有继续再往前走的迹象,这才转身进了驿站。     这货从来就不是个助人为乐的,其实他会不远万里送我来见凌琰的目的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不屑点破罢了。   旁的姑且不论,只摆在明面上就有两点裨益,其一,他可以间接的告诉凌琰我在他手里的,他有筹码;其二则是与我一样,都是想当面最后再确认一次凌琰在夺位这件事上的态度。   毕竟在有机可乘可以不劳而获的情况下,谁特么还吃饱了撑的去动刀动枪的拼命不是?     我把马栓到那破旗杆上,又把身上头上凝结的雾气统统抖掉,不多时凌瀚就双手捧了个犹且冒着热气的青瓷茶碗走过来。   “喏!”他咧着嘴笑笑,把茶碗递给我。   我刚要伸手去接,冷不防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我与凌瀚俱是一愣,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去。   轻薄的晨雾中天色晨光朦胧,远处野草及膝的野地上三骑快马踏风而来,为首一人——   赫然便是我那朝思暮想、已然数月不曾打过照面的夫君大人。     “咦!”凌瀚惊异的抽了口气,往我身边跟过来两步,“我哥这么快就到了?我以为至少得中午呢。”   送信的人应该是傍晚才往淝水城方向去的,凌琰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显然是夜里接了信就马不停蹄赶过来的。   我十分鄙视凌瀚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二货,撇了他刚往前跑了两步。     小半年没见,凌琰的皮肤见黑,一眼看去再不如初见时那个娇惯的皇子般妖娆明艳。   我不禁回头去看了一眼身边同行的凌瀚,对比之下突然觉得那货仍是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模样很不顺眼。   我嫌恶的瞪他一眼,凌瀚惶惑不解的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一脸的无辜。   再收回目光,凌琰已经下了马,脚下健步如飞迎到了面前。     久别重逢,一个倾尽全力的拥抱是再生动不过的肢体语言,什么话都省了。   显然凌琰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向我圈过来的手臂却在即将触到我的前一刻突然强忍着的收了回去,只是徒手站在我面前声音涩哑的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妃子!”他说,虽然努力压制,呼吸仍然急促厚重,想必这一路赶来颠簸的不轻。     此时他卸了铠甲,只穿了件半厚的玄色袍子,可能是夜里走的匆忙的缘故,披风都没裹一件,全身上下几乎都湿遍了,额前的刘海上更有通透的露珠随着胸口剧烈起伏的节奏不时的滚落下来。   他没问我这些天都去了哪里也不问我此时千里迢迢跑来找他是为了什么,只是紧绷着唇角静静的看我。   于是我发现,我们之间竟然已经心有灵犀,竟然是一句话也不用不着多说的。   我要做什么他不干涉,他现在怎样我也用不着过问,我看到他此时安好,他明白我在做的事也是为了让我们都好。   所谓默契,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突然就会十分的心安。     因为底板好,所以我也没从凌琰身上看到多少狼狈相,再加上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我脑门一热,甚至觉得丫这造型是有几分可爱的。   我笑了笑,抽出帕子上前想给他擦脸。   俩人的身高相差是有些悬殊,但平时也就是一抬胳膊的事儿,只是现在我多了个肚子,竟是非得踮起脚来才能勉强够到他的额头。   嘿,不曾想就这么着却把他惹恼了。   丫一把夺了我手里帕子,紧跟着就是目色一寒,脸上神色冷的有些吓人。     尼玛,老子挺着个大肚子,你还要老子能给你个毛的形象啊!   我内里心肝儿一颤,本能的心虚,刚想辩解——。   呃……丫两道目光嗖的就从我头顶冲破过去直射凌瀚。   让丫的没心没肺不知道照顾孕妇?!     想来是在这片不毛之地风吹日晒的呆久了,凌琰的暴脾气好像都被晒出来了。   “呃……”由于这一眼目光封杀太过突然,凌瀚始料未及,一脸的茫然,很是反应了一下赶紧撇清,“不是我的意思,是她自己非要来的。”   说完就可可怜巴巴的瞪着我,等我给他作证以示清白。   虽然明知道丫是装出来的,但其实我也是很乐意看他这副苦逼相的,只可惜这会儿不是时候。     据说风国来的那只招财猫很有两把刷子,虽然有凌琰倾尽全力的死守,这半年来淝水城的战事也一直都很紧张。   凌琰这会儿出来见我都属勉强,我知道他不能多呆。   更何况内里他跟凌瀚之间的争端已露锋芒,正处在敏感时期,事有轻重缓急,在瓜熟蒂落之前我是断不能火上浇油提前把内部矛盾激化出来的。   有祸不能乐,真真儿的是摧心肝儿受折磨啊。     和事老儿不好做,尤其是像我这种没有道德底线的业余选手。   “是我自己要来的!”心不甘情不愿的暗暗叹了口气,我赶紧伸手扯了扯凌琰的袖子,正色道,“上回你偷偷撇了我就走了,还有件事没给我交代呢。”   关于雄图霸业的事儿私底下讨论的多了,凌瀚跟凌琰这俩都条件反射的有点小紧张。   凌瀚两眼锃亮,脸上纯真的表情不留破绽,小腰板儿却突然之间就挺直了不少。   凌琰面色沉郁默然不语,应该也与他的想法无二。     我默默无语的来回将他俩从头到脚细细的观摩一边,然后兀自绕到凌琰跟前去拉过他的一只手。   他的掌心惯常都是宽厚且温暖的,这时已经起了厚厚的一层茧子,有点粗糙也有点硌。   我用指腹轻轻的藏在他的掌心里摩挲了两下,然后拉着他的手覆到自己隆起的肚皮上抬起头来冲他咧嘴一笑,“再有两个月孩子就出世了,你这个当爹的总要给他取个名字吧!”   作者有话要说: ~~o(>_<)o ~~字数越堆越多,于是我什么也不说,继续滚下去码了~ 【第70章】 任重道远   “咳——”凌琰的目光微动,然则还不及说话,旁边的凌瀚已经剧烈一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丫人家夫妻久别重逢心头各般滋味需要互相倾诉,这丫的都不知道避嫌的么?现在还在这儿捣乱,也忒没有眼力劲儿了!   我回头狠狠的白他一眼,重新回过头适逢远处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凌琰的神色瞬时一敛,匆忙转身往回迎了两步。   不多时,那马背上的通讯兵已经火急火燎的策马奔过来,滑下马背就把他拽到旁边去耳语。     凌瀚见缝插针,赶紧往前两步凑到我身边撞了下我的肩膀,满脸苦逼的表情迫切道,“嫂嫂,你大老远的让我陪你跑这一趟,千难万险,就为了问这个?”   不问这个问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国家大事儿是事儿,可就算全天下再大能大过我们一家三口么?。   在凌瀚用某岛国人看怪物似的眼神看我的同时,我也用正常人打量凹凸曼般的眼神上下将他洗礼一遍,由衷的叹了口气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回头等回了京城去拜拜皇祖母吧!”   丫这小子一定是光棍打久了,价值观跟人生观都出现严重的偏差了。     凌瀚两眼迷茫,顶着一头雾水愣在原地琢磨我话里玄机。   我抬头看看凌琰那边也谈得差不多了,就绕开他举步走了过去。   凌琰不经意的抬眸看见我,先是猝不及防的怔了下,然后便是神色自若的吩咐那小兵先到旁边等他。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仰着头看他。   我没有追问他是不是淝水城那边出了什么事,只道,“你要回去了?”   “嗯!”凌琰点头,亦不多言,目光从我的脸上下移到肚子上顿了片刻,忽然沉吟一声抬眸看着我的眼睛道,“孩子的名字——就取个wi字吧!”   诚然像我这种半路出家而来的和尚文化程度有限,识字水平也有限,只能一切借助于想象,当时就是虎躯一震,脑海中浮现出一歪嘴斜眼盛气凌人的娃子叉腰狂笑的表情。   你妹儿的凌威啊!你丫的为毛不直接叫凌乱算了?应情应景,还能贴切的表述一下他老娘现在的心情。     我打了个寒战,抱着一丝幻想紧张的问凌琰,“哪个wi?”   凌琰的唇角不禁扯了一下,表情有点抽象,但只在那一瞬间我就清晰的看到了红绡帐下他媚眼如丝笑的慵懒如猫的那副鲜活神气。   然后他拉过我的手,指尖点在我的掌心里却又忽然打住。   虽然知道他在骨子里其实是个内敛而深沉的人,我却仍是着了魔似的眷恋他惯作伪装的绝色笑颜。   我不解的抬头看他,他抿了下唇,然后一根根扳过我的手指把我的掌心重新合拢,深深的看我一眼道,“喜欢哪个字你自己挑吧。”     手头上字典都搞不到一本,要选出一个恰如其分的“wi”字——。   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个极为庞大的工程量。   我下意识的蹙眉,凌琰张了张嘴刚想再与我说些什么,不远处等候的马匹已经发出一声不耐的嘶鸣,于是他便只用力握了下我的手就匆忙的移开目光去看凌瀚。   这一次,态度还算和气。     凌瀚轻轻的抽了口气,然后就没事人似的含笑走上前来明媚一笑,“哥!”   两个男人的目光相撞,一个沉静如海一个明亮荡漾,内里暗藏的险川暗礁却随时都有可能伴着冷不丁的一个巨浪翻卷而出。   我的心跳一滞,目光慌乱的在两人之间徘徊。   最后的一层窗户纸始终还没有捅破,不管是虚情假意也好,笑里藏刀也罢,起码这一刻这俩货还可以这般心平气和的坦然相对,而我也近乎可以料想到,这只能是最后一次他们兄弟彼此间不带硝烟的凝望。   下一次再见面必定是大晏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面前各自为政的分庭伉礼,彼此间再没有半分余地。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间惨剧一天之内可以万紫千红演出无数个版本,而其中最惨烈莫过于手足相残,父子反目。   我跟秦裴云之间弄成这样已经够糟心的了,嘿,可偏偏凌琰他们家这一窝还都生了这么同一个德行。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我特么上辈子都还没来得及作孽的好伐?     这种画面看多了,老子的人生观价值观都要活生生的被扭曲变形了有木有?   而且护犊子的心情是个做了娘的女人都有,看着眼前这各怀鬼胎的哥俩,我突然觉得就算是最终凌琰能拔得头筹登上高位,我肚里这娃子的人生也放佛已经毅然决然的被戳上了跟他爹一样悲催的标签。   而作为他老娘,我自己任重道远。     虽然凌琰现在跟我说一帝一后不离不弃,可是进了皇宫后院的女人,不斗嫔妃也得斗权臣,出淤泥而不染的迟早被人连根挖了去炖莲藕汤。   将来一旦凌琰因为政治原因、金钱原因或者其他各种原因娶了小老婆进门,我就得坚决打压,省的丫恃宠而骄,将来爬上头来欺负咱娃儿。   另外小老婆要是生了孩子还得负责掐死,不能让丫留在世上抢了咱娃儿的风头。   不仅如此,为了彻底扼断将来可能发生窝里斗的隐患,最好是响应天朝的计划生育政策,自己也只生这么一个才能铲除后顾之忧皆大欢喜。   然后皇室之家这一根独苗高高在上被王座下面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得要挡回去多少的明枪暗箭才能养成养大啊?我特么不会大业未成就先心力交瘁香消玉殒了吧?。   擦,老子这一辈子是要混到多苦逼才算完啊?。     好吧,眼下最后的一场决赛还没有正式打响我就开始计划下一届——。   我承认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提前想多了。   “行了行了!你城里有事就快回去吧!”赶紧的收拾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扶着后腰赶紧往俩人当中一横出来打圆场。   他俩本来就离得不远,如今被我这么厚重的身子一阻地方明显有点挤。   我侧身往旁边移了移,笑着扭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凌瀚道,“我跟十弟一道儿,你尽管放心好了,把这边的事儿了了早点回家,小心别伤了自己。”     这俩兄弟之间虽是暗中较劲,但目前俩人都有底线,都只想拔尖儿还没想着要人命。   更何况想摆平麟王凌瀚还要借我的手,短时间内我都跟他大爷是一个辈分,他是奈何不得我的。   这些利害关系三个人都心知肚明,我再刻意挑出来说一遍只是为了劝凌琰安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这天的情绪不对,他越是沉默我就越是觉得他有事儿。     “是啊,哥你放心好了。”可偏偏凌瀚这货不识趣,马上就顺着我的话茬接口笑道,“我会照顾好嫂嫂跟未来的侄儿等你回京的。”   丫老子本来是苦心孤诣的劝人安心,被他这一搅和就活活成了闹心。   他这一语双关,明显就是明示暗示的威逼胁迫好伐!   因为早就料到他会拿我跟孩子在凌琰面前说事儿我倒也没跟他计较,只是对于他在这句话里的遣词用句我表示深度的不满。   丫什么叫照顾?我家夫君好端端的还健在呢,你妹儿的才用你来照顾呢!     “嘿——”横竖大家都没品,即便是对手,我对凌瀚也谈不上什么假惺惺的尊重,当即就准备撸袖子跟他好好深入探讨一下这个照顾人的问题。   可是凌琰没让我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甩到身后,自己却是身形一侧,刚好取代我的位置站到了凌瀚面前。   “阿琰!”我心里一紧张,转身想去扯他的袖子却扑了个空——。   因为凌琰突然毫无征兆的抬手扣住凌瀚的肩膀。     凌瀚的脸上仍挂着桀骜不羁的微笑,我站在凌琰身后,看不到此时他脸上的表情,脑袋里却是翁的一下就炸开了,全身僵硬。   在凌翔的羽翼之下尚且能够不动声色的蛰伏那么久,凌琰不该这么沉不住气的,现在他俩要是明面上呛起来后面的局面怕是不好收拾。   远处等候的马匹暴躁的发出阵阵嘶鸣声,我一个机灵猛地回过神来,抬起头,却见他落在凌瀚肩上的那只手突然用力一抓——。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宫斗好可怕o(╯□╰)o 【第71章】 有仇必报   “护着你嫂子!”他道。   简短的五个字说完,丫已经利落的与凌瀚错肩而去快走两步跃上马背。   北风萧瑟,背影渐远,都再不曾回头看我一眼。   我愣在原地,死攥着方才他替我合拢的掌心,脑中不断回旋的都是他眸色深沉看我的那一眼。     护着你嫂子?。   因为我是那货的嫂子,所以他还是他哥?。   韬光养晦委屈了自己二十年有多少的不甘?在离着那个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无法勉强自己低头去对自己的对手亲口承认他为一个女人而选择了放弃。   所以——。   这五个字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放弃了?苦心孤诣筹谋了二十年,最终却是这么轻描淡写的缄默结局?   要不就说我那夫君大人小心眼儿他不厚道呢,三天一封家书的往回稍,你说你丫的好歹提前通个气儿不行么?老子也不至于提心吊胆这么久,连睡觉都战战兢兢的不安稳。   特么的剧情急转之下也不带这么逗人玩儿的好吧!     心里久悬的一块巨石落地,我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双脚重新落地。   不过我想我是被那货气着了,突然觉很得滑稽,最后就忍不住噗的一声哑然失笑。   回转身来的时候凌瀚还在吃愣,眉头紧锁的盯着凌琰消失的方向,一脸深沉。   我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猛地回神,虽然目光有了落点但脸上被雷劈了的表情不改,显然是被惊的不轻,一时半会儿恢复不来。     “喂,”我于是又在他肩上推了一下,提醒他道,“人已经没影了。”   凌瀚一个机灵,终于思绪回笼抬头向我看来。   他也不说话,抿着唇死盯了我老半天就是不撒眼。   要不就说他们这些在蜜罐里泡大的娃儿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不行呢,你哥说一不二,这么历史意义重大的决定都是他自己一意孤行做出来的,你看我有个P用。     我翻了个白眼,再次鄙视他这没见过世面的S表情,不冷不热的牵了牵嘴角道,“你的计划下一步该走到哪儿了?”   个人情绪再怎么逆天,事关前程生死的国家大事还是要顾的。   “呃——”凌瀚做了次深呼吸稳定情绪,终于不再执着于他哥的背影跟我的表情,不痛不痒的笑道,“老四翻天覆地的找了你好些天,是时候回京给他个交代了。”   一想到屁股后头欠着的那堆烂债我就颇为头疼,可再怎么说观众都买票进场了,这出戏也是硬着头皮死唱到底的。     “事不宜迟,那就走吧!”我吐出口气扶着腰板儿转身去解缰绳,大约是冷风里吹的时间久了体力有些不支,才迈开步子就觉腹部往下一坠,疼痛之余两腿一软险些跪倒下去。   “哎!”凌瀚一惊,赶紧转身一把扶住我,紧张道,“怎么了?”   我脚下一个踉跄,整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到他身上,惊惧之余仍是感觉里面整个内衫都瞬间被汗水浸透,冰凉一片贴在皮肤上。   大约是我当时的脸色确实很差,凌瀚慌了,脸色刷的一白,手忙脚乱的拿袖子来拭我额上的冷汗,“你没事吧!”   我一手死抓着他的胳膊,本能的用另一只手去护肚子,缓了好一会儿,确定只是刚刚那剧烈一疼之后再没有大的反应之后这才稍稍安心。     “没事!”闭眼深吸一口气,我勉强放开凌瀚的手臂自己稳了稳身形站直了身子。   丫生孩子不比别的,也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眼下明显各项指标都不合格,真要得瑟大了把孩子生在这儿可不毁了?。   我心有余悸再不敢贸然再往前走,只好咬着牙扭头对凌瀚道,“你让他们给我备车吧,回去的路上我怕是不能骑马了。”   “可是——”凌瀚明显还是不放心,眼神慌乱的在我身上上下乱扫,“你要实在不舒服,我们就先在这停两日,等你休息好了再走也不迟。”   情绪所致,他出的都是肺腑之言,我却不可避免的想多了。     兵贵神速,既然已经没了后顾之忧,那么眼下无论是从大周方面还是麟王方面考虑都是不宜再拖下去的。   而且从心里讲我其实也是信不过凌瀚的,虽然凌琰的退步暂时把我们绑在了统一战线上,保不准这小子哪天翻脸就会来个过河拆桥。   因为我软硬不吃,现在他是拿我没辙,所以我必须在孩子出世之前把这件事摆平。   否则这孩子一旦生出来,无疑就是凭空露出一个弱点来给别人戳。     “不用了!”我摇头却是再无心同凌瀚玩笑,“萧逸舟跟我摊牌了,大周那边撑不了多久的,再者前天晚上麟王的那些人突然失踪,不几日那边就会察觉,等他们找过来就不好办了。”   利害关系虽然罗列到位,但凌瀚还是不很放心,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我的脸色道,“你这样赶路真的没有问题么?”   生孩子的事儿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你丫的问我我问谁去?。   虽然心虚,我也还是勉强在他面前重新挺直了脊背正色道,“没事!”   凌瀚将信将疑的又把我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终于不再磨叽,并且在行动上也一改往日好吃懒做的作风,主动请愿把我作为最亲切的战友热情的抱着往驿馆去吩咐那老管事备了马车。     我们回到京城是在七天之后,彼时我以九龙玉佩从大周“私自”借调的五十万大军也已经遵照指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长驱直入,与大晏这边慌忙拉过去拦截的江北大营禁卫军在城外十里处的密林外短兵相接。   因为从头到尾的置身事外,同时也为了防止事态演变扩大,这次凌瀚那货仍是没露头,却苦逼了我要挺着个大肚子横刀立马替他出头。   与麟王正面交涉的当晚,他来帅营找我,像模像样的让人给我赶制了一套战甲亲手帮我披上,之后就猫到后面火头军的营帐里躺着嗑瓜子了。     为了振奋我方士气兼带着打压敌军气焰,这晚我咬牙撇掉了坐了几天的马车、软轿,披挂上阵,于一匹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昂的同麟王那死胖子之间彻底拉开了架势。   诚如凌瀚所言,上天入地的找了我那么多天未果,麟王的脸色的确是不太好,确切的说是已经黑成了锅底灰。   我挺直了腰杆儿驭马停在他对面,内心舒畅的礼貌点头示意,“麟王殿下别来无恙?”     作为友好会谈的双方,为了拉近关系,其实在礼仪上我是应该随凌琰称呼他一声四皇兄的。   可是墙倒众人推,这死胖子眼见着晚节不保就要大难临头了,S才跟他称兄道弟。   好吧,在这件事上其实是我自作多情,因为从一开始人家也根本没把咱当亲戚,所以后面就算我落井下石神马的也都没有必要不好意思了。     私底下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我面上仍是优雅宁静的默默望着前方。   麟王见了我确实挺火大的,劈头就是指着我身后的雇佣军气急败坏的一声怒吼,“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底气足中气盛,丫这一嗓子可谓力拔山河。   我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扭头往后瞧了一眼,实在是想不明白,面对我身后这百万雄师的排场,他丫的盛气凌人的神气是从哪里来的。     “没什么意思,就是跟你讨个说法。”为了不要造成仗势欺人的假象,我尽量维持表面上淡定的风度,不徐不缓不愠不火的平静道,“林瑈的双亲呢?麻烦麟王殿下把他们叫出来,让他们把那天在大理寺公堂上所说的话再说一次。还有我府里出来的那些奴才呢?让他们把我当初纵仆行凶的凶器都搬出来让大家看一看。这还有我这有从大周带过来的老军医,验伤治伤的功夫都属上乘,人手我这也有了,如果麟王殿下还没有下令焚尸灭迹的话,就把林瑈的尸首也挖出来验一验吧,好歹让她死个明白,到底是谁让她死不瞑目。”。   当初凌瀚问我为什么不辩解,其实不是他们那个栽赃嫁祸的把戏编排的有多天衣无缝,只是公道真理这回事儿——。   什么叫清白?在这群人当中打滚所能维护的所谓清白,并不是你能列举出多少条无懈可击的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无辜,而是在于哪怕你只能勉强凑出一条漏洞百出的借口做说辞的时候有多少人愿意昧着良心说相信你。   就算这些群众演员都是我自己花钱雇的的又怎么样?三人成虎,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丫的。     凌厉的口舌、犀利的言辞,加上身后热情澎湃的粉丝团撑腰,我这一段话说出来如行云之流水,可谓洋洋洒洒,十分的解气,把对面麟王听的一愣一愣的。   其间丫张了几次嘴都没敢贸然开口辩解什么,最后胸口奔放起伏的节奏隔着厚重的铠甲也能透出来,双目园瞪,悲愤道,“杀人越狱藐视王法在先,私通大周率兵过境在后,九弟妹你这是欺我大晏朝中无人么?”   此言一出真真的是让我汗颜。   我一直当他是个大老粗没把丫的放眼里,没想到关键时刻这货这说话的艺术也是非同一般。   明明是咱们自己兄弟妯娌间互相栽赃嫁祸的内部矛盾,你犯得着非要给我扣顶大帽子,把这场斗殴的性质上升到敌我矛盾、天下大义的境界么?。     “错了!”我以四两拨千斤的气魄逆着他的目光盈盈一笑,然后紧接着便是眸光一敛寒声道,“本宫欺人是真,可我欺的不是大晏,而是你——麟王凌梵!”   老子五十万大军排开了阵势杵在这儿,你丫的区区六万轻骑兵站在对面能把我怎样?   就算是在你们家门口,就算你丫的体重比老子翻番,难不成还真能靠一副大嗓门把老子镇趴下?   你丫的当初想把老子打入天牢的时候怎么不说欺负我在这边无依无靠没个依傍?现在知道跟我说欺负人了?。     “而且我就是欺负你了又怎么样?”一提起这茬儿我就格外上火,甩袖指着他鼻尖的方向怒道,“凌梵我告诉你,本宫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份窝囊气呢。林瑈是谁杀的?你今天非得给我个交代不行,否则的话,我要你好看。”   好吧,作为金枝玉叶有素质的公主,当街撒泼是不对的。   可要是不挑事儿的话,这架怎么能掐起来呢?。     我摆足了蛮横不讲理的架势就跟麟王死磕,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即一撸袖子冷笑道,“你凭什么?别忘了,这里是大晏!你现在束手就擒随我回宫请罪,看在九皇弟的面子上,在父皇面前我姑且还能放你一马,否则的话等各州县的援军到了,你有多少人本王能都让你有去无回。”   你妹儿的!都说多少遍这是咱俩之间报怨报仇的私事了,有哪一句话不扯上大周跟大晏你就不痛快是吧?。   跟这种拿着鸡毛掸子冒充大尾巴狼的S小人,我从来都懒得浪费脑细胞。   眼见着前奏气氛营造的差不多了,我胸中热血一澎湃一激昂,就跟他一起撸了袖子,吼道,“今天不把林瑈的事儿给我个满意的交代,本宫就先让你有来无回。”   作者有话要说: 咱家闺女就是来找茬的,所以忽略她那些抽风的言行举止吧,阿门~ 【第72章】 血洗皇城   恶霸遇到地痞,说得再多都是废话,撸袖子才是王道。   谈判破裂的结果自然是要开打,于是我也功成身退。   天一亮凌瀚就转移了阵地,端着瓜子茶果到我的帅帐里俩人凑了伴儿继续吃。     络腮胡子那边我让他把口号打响了,嘛都不为,咱就是冲着麟王来的,非得要他低头认错给我负荆请罪不行。   麟王那货仗着自己脸盘子肉多自然不肯低头,拼命死扛。   于是乎愈演愈烈,小打小闹变成了大规模混战,杀了个昏天黑地,激情万丈。   后来么——。   大晏这边从邻近的各州各县赶来救驾的援兵就到了。   再到后来,麟王吐血了。     本来嘛,谁管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手里有刀有枪握着真枪实弹那才是王道。   现在凌琰手握重兵压在淝水城,万一我跟我这肚子有什么闪失而他又不肯善罢甘休,谁能吃的消?。   再者了,我闹事儿挑衅是不假,可架不住咱财大气粗,雇得起打手,整的好装备不是?   隔了这么些天,我相信杜太后对我的不满情绪已经传到了大周朝臣的耳朵里。   可那又怎么样?眼下老子五十万精兵在手是事实,她丫的有本事就马上过来把人都撤回去啊?     当然了,远水救不了近火,以上这些都还是其次,最大的猫腻还是在眼前,京城里头皇宫之内。   你想啊,我们这外头都打成这样了,宫里殷帝老爷子却自始至终不露过面,这意味着什么?   是他默许了这种乱斗?只等着成王败寇见分晓的时候再站出来给我们颁奖庆功?   再或者这大半年来丫一直深居简出,而前一阵麟王更是大规模调动禁卫军把整个京城皇宫封锁戒严——。   这其中有些关系其实是很微妙的,无需言明。     所以麟王信誓旦旦拿来恐吓我的各路援兵都如期到了,到是到了,可是没人动手,只在战场更外围的地方围了个圈跟我和凌瀚一起嗑瓜子看热闹了。   据说麟王闻讯差点气到吐血,盛怒之下差点从南城门一头栽下来。   于是我便更加得瑟,瞅着他在哪座城门楼上巡视就有恃无恐的就让络腮胡子带人放几支冷箭,砸点乱石块儿什么的。   偏偏那货又是个沉不住气的,每每就会恼羞成怒,派兵打出来,然后少不了又是一场野外激情。     当然了,作为一个正面角色,白莲花、救世主,未免荼毒百姓把整个事件的性质升级,我一直没有让络腮胡子攻城门,只把整个京城团团围住。   麟王的人只许不出城,出来了就坚决的一拥而上将其砍翻在地,只许竖着出,不许横着进。   于是挨到第三天丫学乖了,直接闭了城门死守,再不白送我一个人头。     你也知道,打怪升级这种事儿干的久了就会被逼出强迫症,突然哪天不动就浑身不自在。   野地里捡不到人头了络腮胡子他们都闲的蛋疼,为了帮他们解闷儿顺带着打发时间,我就给丫出了个主意,让他带人去西边的乱石岗刨坑挖石头,再抬到北边扔到运河的河道里砸鱼吃,然后由于头发长见识短,计划不够全面就把运河的河道给堵了。   天知道这方圆一圈往城里走的活水只有这么一条,于是又过了三天,护城河干了……     这场架勉强掐到第十天的时候,京城里面的情况我不得而知,反正能够看到的是它方圆十里之内已经寸草不生。   凌瀚十分汗颜的坐在大帐中间的地毯上给我嗑瓜子,一边拿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瞄着我道,“嫂嫂,我怎么觉得你这一仗打完,我们大晏朝就得直接迁都了?”   语气把握的很微妙,我愣是没分辨出来丫这到底是抱怨还是恭维。     肚子大了仰躺着不方便,此时我就侧卧在旁边的榻上,一边啃梨子一边翻看他找人给我整理出来的所有读音可译为“wi”字的那些古字资料。   不过就是灾区重建而已,你看人家某些岛国的人民都从原子弹的废墟中爬起来了并且不怕死的随时准备再挨一弹,你丫的慌什么?。   我把果核远远的丢了,爬坐起来不屑的冲他撇撇嘴,“上头老爷子还在呢,这是你用你操心的事儿么?”   “袖手旁观这么久,你就这么笃定父皇还有余力来管这件事?”凌瀚递了帕子给我擦手,还是不很相信我的话,“老二跟老七那件事上你真当他什么都不明白?”     太子跟襄王的两败俱伤明显就是一个局,但凡眉毛下面长的不是两个出气筒的活人都能咂摸出门道来。   说到揣着明白装糊涂,凌瀚这货跟他老爹只在伯仲之间,很有一拼。   “亏你还好意思问!”我甩了帕子挪到榻边摸鞋,不以为然的反问,“他要真什么都明白了,还能轮到你在这给我嗑瓜子么?”   眼见着凌瀚脸色一变我就知道又被我给蒙对了,于是继续不冷不热的道,“重阳那天的事儿是你给他出的点子提的醒儿吧?”     见不得人的事儿被我揭发的次数多了凌瀚也早就习以为常,丫干脆两腿一伸直接仰面躺倒那张厚羊皮的地毯上挺惬意的笑了道,“何以见得?”   “麟王那货虽然手段狠辣有余,但耐性度量都差了去了。”我踩着鞋子也摸过来,挨着他坐下,一手去桌上拿他剥好了的半碟瓜子,一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要论心思算计,他差着一大截呢。”   “不是我想算计他,怪也只怪他自不量力。”凌瀚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突然眼珠子一转翻了个身,摆出个柔媚无比的造型侧卧在地毯上笑吟吟的看着我软声道,“嫂嫂——”     无事献殷勤的事儿,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   既然凌琰已经对这些凡尘俗事没想法了,论及亲属内外,这个顺水人情自然是要便宜了眼前这货的。   “行了行了你放心吧,”我摆摆手赶紧打断他,慷慨道,“看你的哥的面子,嫂子我是肯定会护着你的。”   凌瀚也不领我的情,只是若有似无的浅笑了声道,“那父皇那——”   “这个你也可以放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看他想与不想。”     除非是老爷子寿终正寝先走一步,否则不管他是被威逼利诱也好被软禁胁迫也罢,这储位继承人的确定都只取决于他最终的一句话。   如果有人天时地利能拟定出一份可以乱真的所谓“遗诏”自然另当别论,否则——   只要他不松口,他就还是老大,站出来主持大局是迟早的事。     我轻轻吐了口气,捏了两颗瓜子仁放嘴里,然后回头对凌瀚道,“更主要的是看你有没有本事把他逼到那个份上!”   好吧,我承认我是厚颜无耻的炫耀了,不过凌瀚并不买账。   丫没事人似的一骨碌爬起来,摸到我旁边蹭了蹭我的肩膀反问道,“那你觉得现在还差几分能到那个份儿上?”   民以食为天,断水断粮的事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就不信他能憋到整个皇城里疫病横行才站出来当家作主。     我摸着下巴仔细的估摸了一下,然后笃定的一敲桌子。   “差不多就这一两天了吧!”我说。   “呵——”凌瀚不置可否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要知道,自己为之倾尽心力奋斗终身的事业被别人如此的鄙弃糟蹋可谓奇耻大辱。   我心里一不痛快就条件反射的小心眼了,抬眸冲着凌瀚人畜无害的的咧嘴一笑,“你要是不信咱们就拿这打个赌怎么样?”   凌瀚一半警觉一半狐疑的盯着我脸上表情来回扫视了两遍这才不情愿道,“筹码呢?”     “要赌就赌大点!”我随手从碟子里捏了些瓜子仁,一边在掌心里拼字玩儿一边漫不经心的回他道,“你敢不敢拿大晏的皇位跟我赌一把?如果最终出面解决此事的是父皇,那么便算我赢,你把皇位让出来。反之,若是其他人站出来做和事老就算你赢,一月之内我推你上位,让你安心!”   “一月之内?”凌瀚闻言忍不住哑然失笑,明摆着就是当我是在夸口而没有当真,不过也他倒是饶有兴致的冲我抬了抬下巴,懒散笑道,“而且你跟我赌个皇位做什么?我哥不是没兴趣了么?”   没兴趣怎么了?没兴趣的也可以赶鸭子上架好伐?。   “南野国中不是曾经出过一位女帝么?了不起我跟他颠个个儿好了,这么好的买卖总不至于砸手里。”不过横竖是个玩笑,我也就半真半假的继续跟他凑,“你该不是输不起吧?”     “我没什么输不起的!”激将法什么的对于某些没脸没皮的生物来说其实形同虚设,凌瀚丝毫不受影响,“输掉的迟早还可以再抢回来,多过几次手而已,这有什么?”   厚颜无耻也是要有限度的,对于能把这么没原则没气节的话用一种这么坦荡荡的语气说出来的人——。   好吧,对这种人我确实没辙,张了几次嘴也都觉得无话可说,好在僵持间方墨刚好从帐外进来。   因为这段时间我一直都跟凌瀚混在一起他也见惯不怪,进来先是恭敬的对我跟凌瀚先后施了一礼,然后便凑近我身边几步谨慎道,“王妃,宫里头来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计划一章的的东西生生被我写出两章的量,苦逼死了要~ 话说凌瀚这货好无耻撒~打个滚儿,继续奋斗~ 【第73章】 万人之上   来人是宫里的太监大总管、殷帝的贴身近侍余公公,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殷帝想见我。   当然了,因为他病着,而且又是长辈,所以必须不能纡尊降贵亲自来见我。   于是乎就只能是派了凤辇出宫,接我去见他。     常年在朝堂跟后宫之间往来的都不是凡人,余公公的态度和气的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这阵子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所以我故意也没有纡尊降贵的接见他,所有的话都是方墨代为通传的。   方墨对这个余公公的出现很不放心,我知道他是怕他们扮猪吃虎,万一把我骗进宫去再有什么后招,那就不太好控制了。   凌瀚在旁边看着什么倒也没有说,只是最后神色不明态度不明的沉吟了一声,便很放心的看着我跟余公公去了。     虽然对他老爹一直就没抱什么大的希望,但是凌瀚对于此次我跟他老爹之间的政治会晤所做的准备还是十分充分的。   整整三十六页的一道折子,从麟王平地崛起的那日写起,思维缜密条理清楚,纹丝合缝的把他是如何买通宫门守卫暗中设伏射杀太子与冀王,怎样与天牢主事串通毒杀了因冤被囚的苦逼襄王,后又肆无忌惮的派兵于大周边境截杀我跟凌琰等事桩桩件件都刻录在案。   当然了,因为我作为一个阶下囚对别人的指证不足取信,丫也顺带着多加了一笔,绘声绘色的把他是如何在端王府内安插奸细杖杀了林瑈,又买通下人诬陷,雇人伪装成林瑈的父母嫁祸于我都罗列出来。   同时为了加强这些所谓事实的可信度,人证物证丫也面面俱到的准备好。   反面教材中有被灭了口的还有妻儿赃款为证,畏罪自杀的有绝命书忏悔录请饶,最不济那些个畏罪潜逃的,也拟好了通缉令,只等皇帝陛下朱笔御批之后就能马上缉拿归案。     殷帝的身子骨儿不好就没有出寝宫,歪歪斜斜的靠在一张睡榻上,边就着他的中药一声接着一声的咳边听着旁边余公公给他念这道折子。   宫女给我搬了凳子倒了茶,我就坐在他暖阁的帐子外头等着。   余公公是个谨慎的人,自然知道风往哪边吹,不过多年来的职业修养也让他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处事作风。   他的神色平静,语气也没有过分的激昂,三十六页的折子念完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调调,然后——   我们不约而同的发现殷帝歪在那里,闭着眼睛已经不动了。     因为一直坚信这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所以我并不觉得他是睡着了。   “陛下?”余公公颇为尴尬,搁下拂尘试着弯身在他耳边轻唤他,连唤了三声,老爷子这才眯了下眼,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余公公赶紧重新给他挪了挪身后倚着的靠垫,扶他正了正身子把手里的折子呈送到他面前轻道,“端王妃呈上来的折子奴才念完了。”   “哦!”殷帝的目光浑浊,脸上表情疲惫的很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然后过了一会儿他闭眼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沙哑道,“朕累了,念完了就先搁着吧!”     尼玛,老子这都耐着性子在这陪你耗了小半个时辰了,你丫的是能说睡就睡的么?   再怎么目中无人也不带这样的,你闭眼之前好歹给句痛快话行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下马威咩?。     “陛下!”余公公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我一眼,有些着慌,又低声提醒他道,“陛下,您要是不困的话是不是先拿个主意?端王妃——还在这候着呢。”   “嗯!”殷帝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又是回味了有一会儿才重新抬了抬眼皮。   余公公再把折子递过去,他迟疑了一下接过去,抬头看见我也没什么表情,只低低的沉吟了声道,“哦,你还在呢!”   谢天谢地,他丫的总算是想起我来了。   眼见着他的目光移过来,我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赶紧起身往前一步扑通一声直直的跪下去,神情冷傲、语气悲愤道,“臣媳遭人陷害受了委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请父皇做主,还我公道!”     为了把这个誓不罢休的语义表达到位,这一跪我下足了本钱,膝盖都撞的生疼。   “哎呀呀,王妃您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余公公见状嚷着就快走两步奔到我面前,不过在得了殷帝的吩咐之前他也不敢贸然拉我起来,就在我面前苦逼着一张脸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乱转,一边转还一边故意扯高了嗓门直跺脚,“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您现在这身子金贵,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被他这一嚷嚷,殷帝再想坐视不理面子上也就说不过去了,就示意他扶我起来。   反正大家都明白,这就是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既然有人摆了台阶我就顺着下,只是爬起来之后嘴上仍是不依不饶,“臣媳嫁过来已经有些时日了,自认为面面俱到并没有开罪到四皇兄,可他却几次三番的对我们夫妻暗下毒手,仗着他为人兄长的位份将阿琰逼离京城到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戍边不算,现在还非要置臣媳跟腹中骨肉于死,不知是作何道理?臣媳一个妇道人家,娘家又远在千里之外,除了父皇的庇佑,阿琰与臣媳在这朝中确也无所依傍。为了以后的日子安心,父皇今日定要给臣媳一个保证才好。”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这不是个求人的态度,可身后几十万的腰板儿联合起来挺咱一个,就算我有心想在他面前低声下气都难。   我不知道殷帝看在眼里是个怎么心思,不过自始至终他都没吭气倒是真的。   “好了好了!”一直听着我慷慨激昂的把这番话说完他才摆摆手,神情里没见出怎么的不耐烦,只是很疲惫的又闭眼揉了揉眉心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再怎么委屈往父皇这把话说明白了也就是了,还就那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一个女娃儿家却是这么个倔脾气。家里那边的宅子地契朕都交到太后手里给你收着了,既然回来了,你就都拿回去吧,太后对你惦记的紧,你也顺道去给她问个安。”   说罢,他便把那折子随手往榻上一扔,余公公会意,赶紧上前搀他起来。     我听他这话颇有点儿想要息事宁人的意思,我虽然耳根子软,他一和气便不好意思穷追猛打,可老子辛辛苦苦折腾了这么久,也总不能无功而返是吧?。   “父皇!”眼见着他要开溜,我赶紧上前一步叫住他。   “行了!挺着个肚子,早些回去歇着,你说的话朕都记着了。”他回过头来看我,还是不见脾气,顿了下突然又道,“在这些个孩子中朕一直都属意琰儿,他的性子沉稳,又是个耐得住脾气的,虽然上头有皇后所出的两个嫡子压着,但私底下朕也还是器重他多一些,这一次出征,他也没让朕失望。”   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他又红着脸咳了两声,余公公忙端起茶碗喂了他一口水。   他缓了口气,还是摆摆手,俩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后面的寝殿。     我看着他的背影冷嗤一声,不得不再次承认这姜还是老的辣。   他现在开始跟说来说最器重了?可是在走到这一步之前,鬼才知道他最器重的是哪个。   只是听他这言词之间的意思——。   他莫不是见我来势汹汹就将我看做是同麟王那厮一样的货色,以为我这是在武力胁迫想替凌琰谋算什么了吧?。     你妹儿的啊,你说你丫的高高在上一皇帝,要不要突然就受了啊?。   但凡还有一点血性的人,这种情况之下你不应该气场逼人的拍案而起,把这些个不成器的小辈孽子都镇住的么?这软柿子的做派算个毛的策略啊?。   难不成真是我看走了眼,这老头儿的本质跟表面上看上去一样的无作为?     不过既然他话到这份上,我再跟他磨叽下去也没多大意思,我就转身出了殷帝的寝宫往太后那里去了。   一个来月没见,这老太太的精神头儿仍然好的不得了。   虽然外面战火连天,她这也是红光满面,似乎是半点的影响都没受。   女人做到她这个位份这种心态,再怎么说是值了。     “皇——”进了门,我象征性的屈了屈膝就准备给她行礼,她已经笑吟吟的打断我,急切道,“免了免了,来来来,到哀家这来。”   我本来也没有打算真跪,于是就顺势摸到她旁边挨着她坐下。   她笑着来拉我的手,我刻意的垂下眉眼主动道,“这些天,皇祖母恼了我吧!”   “你这孩子!”老太太闻言便更是笑的欢畅,拍了下我的肩膀,“都是自家兄弟妯娌,你受了委屈讨回来也该气消了,现在带着身子,可别钻牛角尖儿。”     这些天我都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虽然她客气我却不能顺杆爬,于是很愧疚的继续埋头道,“是孙媳不懂事,让皇祖母操心了!”   “呵——”老太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抓了我的手在两掌之中反复的握了几遍最后才是感慨道,“老九是个好孩子,你也别怪你父皇在这件事上的力不从心,毕竟他也年岁大了,再加上当年老大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她兀自说着声音却是戛然而止,满脸凄凉的把自己个儿晾在了那里。   我心里暗暗琢磨她的话,难道就是因为当初死过一个儿子,所以再死两个三个都无所谓了么?这特么都是什么逻辑!     我隐隐觉得当年那些老掉牙的事情里应该是藏了猫腻的,不过也很识时务的没在这个节骨眼上瞎打听,稍稍敛了心神蹙着眉,“父皇的难处孙媳明白,孙媳也没有责怪父皇的意思,只是刚刚去给父皇请安的时候,他好像是曲解了孙媳的意思了。”   “哦?”老太太见我皱眉就乐了,拍胸脯保证,“有什么话你只管告诉哀家,回头哀家去跟皇帝说。”   怎么说她也是殷帝的老娘,有她出面当然是再好不过。   “那皇祖母若是真的疼我,就替我去跟父皇说一说罢,”我心里一高兴就难免喜形于色的抱了下她的胳膊,“这一次的事孙媳确实做的过分了些,却只是因为气不过麟王三番两次对我们夫妻做的那些事,断断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就为了赌这一口气,硬拉出五十万大军切入他国边境,我这肺活量也未免太大了些。   老太太一愣,多少有些不解,“真心话?”   “嗯!”我点头,也知道今天若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她也是轻易不会信的,索性也就撕了白莲花的假面皮,庄重了神色对她道,“皇祖母经了三朝风云,在朝堂与后宫之中自然都看的比别人更通透些,我不愿阿琰他坐上那个位子,受天下的胁迫,那样便失去了好多的自由。”     这是头一次我这样开诚布公的同她讲这样家国天下的大道理,老太太明显有些措愣,唇齿翁合到了第三遍才迷惑不解的问道,“老九也是这样想的?”   我端起她面前的茶碗地给她,看她机械化的接过去押下一口这才开口接下她的话茬儿,“他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总归他是这样允了我的,他在淝水城呆了那么久而迟迟不归的用意难道皇祖母还猜不透吗?”   老太太喝了口茶眼神顿时清明不少,放了茶碗整个人都气定神闲起来,看着我道,“他要避着大位之争,那你现在做的这些又是什么道理?”   那些拿麟王解气的话随便说说也就罢了,我却不能真的拿它来作为搪塞这老人精的借口。   “皇祖母,”深吸一口气,我抬头迎上她探究的目光轻轻笑了下,“咱们皇室之中哪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我们虽是无心争得高位,我却更不想他身在异乡还要受人暗算胁迫,麟王他容不下我们,皇祖母您是看到了的。”     他容不下我我便容不下他,这种礼尚往来的话即使只是说出来也带着很浓厚的血腥味。   这老太太是个吃斋念佛的主儿,可是丫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面色安详的沉默了。   “这段时间宫里风波不少,太子殿下几个又相继晏驾,皇祖母慈爱,定然痛心不已。”她不说话我却不能闲着,给她戴了顶高帽之后索性一咬牙弯身跪到矮炕跟前给她叩了个头,“请皇祖母相信,这些天里的这些举动并非出于孙媳的本意,孙媳也并不想把事情做绝,今日便在这里向皇祖母请罪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前朝皇储的事哀家原是一直都是不予论断的,他们哪一个做了皇帝哀家都高兴,倒是经了今天的事——”这一次老太太没有急着拉我起身,只是坐在炕上居高临下的看了我一眼,一直到我抬头重新对上她的目光时她才略有所感的长声一叹,移开目光去远远的看着门外,“哀家觉得那个母仪天下的位子你比其他几个妯娌都合适。”。   她说的认真,我听在耳朵里也只当是句玩笑,眨两下眼就忘了。   她是一朝太后,就算她说欣赏我的那些话是发自肺腑,她也断不能容我这种无法无天女人成为后宫之主。   只是位份摆在那,她的话我不能辩驳。     “既然你把这一切都看穿了,倒也不妨再想一想——”我垂下眼眸但笑不语,老太太见我无动于衷便更加动情的继续道,“在这皇室之中你若不想受人胁迫,便唯有站的比其他人都高。既然你与老九夫妻同心,那么他一旦登上高位也是你的荣宠。”   “那不一样!”我说,“大晏需要的是一个可以翻转乾坤的无上帝王,一旦阿琰他登上那个位子,那么他就先要是天下人之主,然后才是我夫君。可是我不想,也不愿是这样。”   老太太的目光微动却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再开口时竟是没有继续摆出大道理来压我,只是目光深深的看着我道,“你们少年夫妻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一时冲动,老九并不是普通人家长大的孩子,他现在许是情绪所致允了你,可保不住将来有一天——”     事情被我闹到这份上麟王是铁定没戏了,如果说将来还有个万一能让凌琰动摇,那就只能是凌瀚那货背信弃义翻脸不认人。   我可以保证凌琰的人品,但对凌瀚却着实是没有办法,全都听天由命吧!   “我知道皇祖母是不忍委屈了他,可是我会补偿他!”不动声色的垂眸一笑,我重新抬头对上老太太的目光,字字清晰道,“我无力许他平安康泰,至少却可诺他一世喜乐,不离不弃!这些,便是父皇跟皇祖母也都是不曾给过他的。”   哪个女人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因为爱情而这般意气风发的笑过哭过,推己及人总会有太多的感慨。   所谓女人的弱点,永远只存于心里。   老太太又张了张嘴,这一次,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这大概是? 【第74章】 太子风邑   虎毒不食子,虽然有我重兵胁迫在外,但在这件事上殷帝仍是留了余地。   接下来麟王被圈禁,王府被封,麟王妃连同刚满周岁的小郡主则是被一并接入宫中随太后礼佛,以抵偿他们的丈夫、父亲所造的罪孽。   大反派被打倒了,与之相对的白莲花神马的就要重见光明的绽放了。   于是就由太后娘娘做主,之前被查封充公的端王府当天就重新开放,宫里头还遣了殷帝的贴身太监亲自出宫把房契地契都交还到我手上。   如此一来,折腾了整整一个月,一切又分毫不差的回到了原位上。   换句话说就像是打游戏的时候,你熬了几个通宵眼见着就要混到满级了,丫突然第二天一觉醒来弹出条系统公告,说他们后台数据出错,要倒回去读档重来。   那感觉,真跟吞了苍蝇似的,呕都呕死你!     凌瀚打着淳孝护嫂的旗号携同我一起送络腮胡子出城,回来的路上看着沿途满地荒芜的废墟,我心里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儿。   因为麟王的事虽然了了,我也代表凌琰表了态了,可这两天从朝堂到后宫,殷帝跟老娘都绝口不提储位归属一事,就特么好像老子轰轰烈烈闹了这么一场真就只为洗雪沉冤争这一口气似的。   那老太太心明如镜,而殷帝又不是傻子,我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这么一目了然的事儿,他们就是死了命的装糊涂——。     “喂,”我本来是想忍着,可的行至半路实在是憋不住了就从轿子里探出头叫凌瀚,“这事儿就这么停在这儿了,他们该不是还有什么后招呢吧?”   凌瀚骑马跟在轿旁,闻言侧目过来看我一眼,满不在乎的冷嗤一声,“来日方长,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想想也是,反正现在的局势就只能是在凌瀚跟凌琰之间二选一,确实也没什么值得我去担心,遂也就没再追究下去。     凌瀚只送我到门口就调转马头回他自己的王府去了,初兰替我蹲了一个月的天牢刚被接回府,初梅留在偏院照顾她,来门口接我的人是方墨。   他没说话,一直到送走了凌瀚回头关了大门俩人往里走的时候才在我身后压低了声音道,“王妃,您让奴才查的事儿有眉目了。”   我脚下略一停顿回头看他一眼道,“说!”   方墨四下扫了眼,见着四下无人这才继续道,“那天下午你们在淝水城外的农家落脚的时候,十殿下除了去驿馆托人给王爷送信之外还去见了一个人!”     呐!我说什么?就说这小子是去鬼混去了果然没错。   我心里了然一笑,干脆直接停下来直视方墨,“谁?”   “风国太子——风邑!”方墨道,顿了一下又补充,“而且据潜入风国境内的探子所查,十殿下与这位风国太子似乎交情匪浅,暗中来往至少已有两年之久,居然瞒的天衣无缝。”   方墨说着眉心逐渐拧起一筹莫展。   我知道他也已经联想到凌琰被牵制在淝水城这段事情的因由,却是不由的轻笑了声。   方墨大惑不解的抬头看我,我抬手拍了拍的肩膀,“放心吧,他若真的有意联合风国相对阿琰不利也不会拖到现在。”   劝完他,自己回过头来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娘——。   你妹儿的,算来算去,凌瀚这小子老子到底还是轻看了他。     京城这边大周的五十万军队一撤走马上就着手开荒恢复生产,因为身体条件不允许,这个带领全民重建灾区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了现下唯一可用的皇子——。   凌瀚同志的肩膀上。   不仅如此,能者多劳,紧跟着殷帝又以龙体抱恙为由颁下另一道圣旨,把朝中大权也一并移交到他手里。   前后不过两天,除了没有混到一个“太子”的虚名,这货已然摇身一变迅速跃居到一把手的位置上。   既然是米已成炊,我也懒得给自己找不自在,顺理成章的就把他同风邑之间暗中往来的事儿抛之脑后,只让方墨亲自跑了趟淝水城给凌琰提了个醒儿。   凌琰回信也没多言,只道他知道了。     自那以后我便极少出门,在家安心待产,行动都在自家花园里,只隔三岔五的进宫去看看太后。   凌瀚那边骤然忙起来,也是很长时间不在我跟前露面,只偶尔进宫的时候遇到仍是那么副厚脸皮的无赖相。   凌琰那边的战报和家书都保持着同一频率断断续续的往回捎,却也再没人提及要诏他回京的事儿。     日子安稳宁静的又晃过去两个月,终于等到我跟凌琰的女儿出世——。   好日子,恰是七夕。   粉嫩嫩的一个奶娃娃,抱在怀里软呼呼的一团可爱的紧。   按照当初我同凌琰的约定,孩子的名字我定了一个“偎”字,取“偎守”之意,自己觉得很有意境。   只是凌瀚那货浅薄的很,单方面闹腾了很久总想让我改做“葳”   当然了,又不是他闺女,我没搭理他。     转眼到了来年三月,这天醒来风和日丽,我心情大好就带了偎儿连同家里的一众丫头到淳水河上泛舟。   偎儿正在蹒跚学步的时候,特别好动,初兰跟丫鬟们带着她在甲板上玩了整个上午,一直到了午饭时分才把她抱回舱里睡觉。   我一个人站在船头看风景,正在愣神,旁边初梅突然抬了抬手里的帕子指向对面不远处的另一艘画舫,“王妃您看那边船上的是不是十殿下?”   凌瀚现在是个日理万机的主儿,能出来消磨的机会甚少。   我不甚在意的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船尾看过去,便赫然从那个明媚的侧影中把他逮了个正着。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回头冲初梅抬了抬下巴,“你去把他叫过来,就说我请他喝茶。”   “嗯!”初梅不甚明了我的意图却也没说什么,转身去了船尾。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后面那艘画舫慢慢靠了上来,船夫搭了梯子过去,再过一会儿凌瀚便摇着把破扇子潇潇洒洒的出现在我面前,见面先给了我一串排比句,“嫂嫂游湖呢?好兴致呵?对了我那小侄女儿呢?怎么没抱出来?”   “玩累了,刚让奶妈抱下去睡了!”诚然我并没有兴趣同他对对子,只挑了最后一个问题回他,然后素手一扬指向船尾道,“刚刚你船上跟你在一起的是谁啊?”     “呃……”凌瀚没有想到我特意叫他过来会是为了问这个,脸上表情明显迟钝的僵硬了一下,然后捏着喉咙勉强干笑道,“一个朋友。”   “是么?”能跟这货交上朋友的人我确实好奇,“既然遇上了就叫他过来一起聊聊吧!”   “不用了吧!”凌瀚一急,本能的脱口拒绝,话一出口便觉出自己失态,赶紧又迂回着解释,“这……不太好吧?那个……嫂嫂你看哈,你一个妇道人家——”   你妹儿的妇道人家,老子什么时候有说自己是男人了么?。   都说了你丫是此地无银,如果光明正大的话你心虚什么?。     “你少拿些抛头露面的话跟我说事儿,”我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寒声道,“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直说行了,用不着跟我拐弯抹角的。”   “咳——嫂嫂,好好的你翻脸干什么啊?你想见我叫他过来就是!”认识的时间长了凌瀚也学乖了,轻易不再跟我抬杠,只是很委婉的提醒我道,“你确定真的要见么?”   我最恨的就是他这幅故弄玄虚的死人德行,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凌瀚嬉皮笑脸的耸耸肩,这才转身转身回了他自己船上,把那人叫到了甲板上。     那人出来先是抬眸往这边扫了一眼,然后又回头跟凌瀚嘀咕了两句,这才款步迈过搭在两船之间的梯子从船尾处朝我走过来。   他脚下步子稳健,不徐不缓,很有些味道。   我远远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近,一把折扇在手并没有打开,面上笑容不羁,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而当他终于站到我面前的时候突然眉目一亮,优雅的抿唇笑了下道,“端王妃?”     这人的相貌并不很出众,一袭青衫也是朴素无华低调的很,但是没来由的会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十分的怪异。   他静静的看着我,落落大方,笑容得体。   之前离得远了看不真切,这会儿看着他眉尾处妖娆冶艳的一点朱砂,我心下突然一片释然,眼角忍不住的狂抽了两下——。   擦,二大爷,你特么这是要作死么!   作者有话要说: 码通宵了,打滚求虎摸,嗷~倒计时~ 【第75章】 尘埃落定   二大爷花容月貌,盛世无双,纵使我再怎么把凌琰的那张面孔引以为豪也都难望其项背分毫。   对镜贴花的时候他曾经极为自恋的对我说过,他这辈子的身份是个苦逼到无法言说的特大号杯具,唯一可以聊以□的便是眉尾处那一点朱砂。   用他自己的原话描述来说就是:美爆了,忒特么个性了!   那时候我特鄙视他,你妹儿的做人要有气节的好伐?既然你丫看不起这个死太监的苦逼人生,好歹也别顶着人家的皮相四处招摇好伐?。   当然了,人参公鸡神马的虽然大补却也伤人,斟酌之后这些意见我擅自保留并没有当着他的面公布。     后来因为萧逸舟的事我跟他翻了脸,那时候他便恬不知耻的跟我保证说等他有朝一日回去了一定弃恶从善从耽美的不归路上掰回来,写出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又痴情又霸道的男猪脚送给我做补偿。   我嗤之以鼻,没搭理他。   后来他即将功败垂成的时候又找过我一次,旧事重提的再表示在萧逸舟那儿让我变炮灰是他欠了我,将来有机会他也一定在我面前灰一次让我解恨。     那些话他说的挺伤感的,临了还把脑袋靠在我肩上打着滚的一再提醒我千万记着万一有可能再与他相认时的记号。   诚然那个时候我的第六感还没有被开发出来,不知道他那是在交代遗言。   后来我在大街上捡到了他的脑袋,一直耿耿于怀到这一刻才豁然开朗。   二大爷上辈子的本名叫刘奕风,而作为一个文艺男青年他给自己取了个装的代号——   风邑!   即使现在眼前这个叫做风邑的二货从头到尾都不认识我,可混到头来南柯一梦,甭管是弯的还是直的——。   他还安好,总不至于让我那么多遗憾。     那天以后我跟这个传说中的风国太子再没有见过面,这年年底,凌瀚终于如愿以偿从他老爹手里拿过接力棒,走上帝国之巅,成为大晏王朝第二十六任君主,年号寿宁,后世史书尊其为英帝。   卸下了担子的殷帝隐居幕后,被尊为太上皇。   太后娘娘福寿绵长,再晋一级成了大晏朝史无前例的太皇太后。   同时为了彰显新帝仁德宽厚之资,丫还一道圣旨将麟王家的小郡主收入膝下,赐了长公主的头衔。   而得益于这场繁华盛事的福泽庇佑,与我阔别整整两年之久的夫君大人也终于被一道圣旨传召回京参加新帝的继位大典。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番外一】记史上最“受”皇帝。   寿宁二年二月,在太皇太后的撮合之下,素有万年光棍之称的大晏英帝册立了丞相大人的次女、前太子妃蓝氏的胞妹为后。   表面看上去其乐融融,帝后和谐,但常年出入帝后寝宫的宫女太监们总能嗅出那一丁点隐约微妙的味道来——。   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对他明媒正娶的皇后娘娘似乎……大概……也许……可能……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怨念的。   当然这就只是个不靠谱的猜测,因为皇帝陛下其实是个鼎好的人,至淳至孝又欢欢乐乐的,对谁都和气大度,又怎么可能对自己媳妇存外心呢?。   蹲守在太皇太后寝宫外头的侍卫宫女为证,丫每天都会定时定点的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而且回回出门遇着端王妃都是一脸和气笑的喜庆万分的迎上去打招呼,那一声“嫂嫂”唤的真是柔情万丈,让人甜腻到骨子里。   只不过整个皇宫上下也都知道,这端王妃是出了名的大牌脾气,又偏偏跟咱们皇帝陛下不对付,回回都是皇帝陛下笑容可掬的迎上去,端王妃美目一寒,非常圆润沉稳的从胸腔里挤出一个字——滚!   说完抬脚就走,连斜眼儿都不带给皇帝陛下留一个的。   至于原因么——。   那是因为皇帝陛下总支使他亲哥端王爷出去打仗,尤其是跟南方边境上的那个风国,隔上个三五七天就得聚众斗殴一次,而且那边的主帅阴险狡诈一般人对付不了,纵观整个大晏就只有端王的才智手段方能与之分庭抗礼勉强一搏。   这么整一年算下来,端王能留在京中的日子十根手指头扒拉起来都绰绰有余,如此一来端王妃没有怨念是不可能的。   可偏偏皇帝陛下不自觉,回回都拿自己的热脸往上凑,久而久之大家就都有了觉悟——   尼玛,他们伟大而又英明的皇帝陛下私底下原来是只受啊,端王妃才是大晏王朝说一不二的老大喂亲!     【番外二】记史上最“怂”皇帝。   因为当年约他嫂嫂私奔不成,皇帝陛下心里一直有个小疙瘩,时不时的悸动那么一小下,就总跃跃欲试的想把他哥的这块墙角给撬了。   可偏偏端王妃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又心狠手辣小心眼,他并不敢硬来,五年间利诱、□、各种笼络无所不用其极,回回都在南墙上撞自己一鼻子灰。   在本质上皇帝陛下其实是极度无耻的,为了钻空子,连着五六年一直以公谋私把他哥发配到边关去守城,自己近水楼台的同时也让端王妃大为光火。   起初两年丫是真的记恨上了心,隔三差五就在太上皇跟太皇太后面前使点绊子给他穿尽了小鞋,威逼胁迫想让他下旨把端王召回京来,奈何皇帝陛下气节惊人威武不屈就是死咬着不松口。   端王妃被膈应到了,后来就一反常态干脆不搭理他,自己想起来一阵儿就带着闺女赶着大车亲自赶往边塞去探亲,一住数月也是惬意自在的很。   皇帝陛下有个身份特殊见不得人的损友,俩人经常私底下见面吃喝嫖赌的干些下流勾当,并且无话不谈。   上个月底端王妃又一声不吭的带着小郡主远赴边塞探她夫君去了,皇帝陛下深居宫中甚觉了无生趣,于是便飞鸽传书到千里之外约了他那位损友一起喝酒。   酒过三巡,俩人都有点喝高了的势头。   “她又走了呜呜呜,”皇帝陛下单手提着酒壶仰脖子往嘴里灌酒,酒水呛到鼻子里,丫哭的稀里哗啦的去拽身边那位的袖子,“走就走,还连招呼都不打,一消失动辄就是三五个月,朕在宫里没劲透了呜呜呜!我哥哥到底哪里比我强?我不甘心呐!”   这货的酒品奇差,近几年又毫无新意回回喝醉了都的这一出。   旁边的风太子听得耳朵长茧子,又舍不得自己的袖子,最主要的是这货也不是什么好鸟,明面上跟皇帝陛下私交甚笃,私底下却总想着挑拨人家兄弟反目好浑水摸鱼图点啥,就很不厚道的出了馊主意,“干脆我跟你里应外合出兵灭了淝水城算了,你哥一死她们孤儿寡妇没了依傍,你再下点功夫,这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这会儿皇帝喝多了脑袋不清醒,正瘫在桌子上扔杯子,闻言戛然止了哭声,突然义正词严的大吼一声,“别,我怕!”   因为心虚,风太子被他吓了个机灵,一脸的惶惑,“当初跟你那五个兄弟一起谋夺天下的时候我都没听你说怕过谁,如今就为个端王怂成这样?你至于么你?”   “那就不是我哥的事儿!”皇帝陛下拍桌子,扭身又扑到上面趴着打滚,“你少说风凉话,那女人能叫女人吗?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今天要是揪掉我哥我一根头发丝儿,你信不信明天她就敢明目张胆的弄死我!”说着又抹一把辛酸泪。   除了一眼看去尚有几分姿色之外,他这个嫂嫂确实也没什么可取之处,在性格上丫既不体贴也不贤惠;温柔可爱这些词儿离她更是远的如同天际的浮云,跟她半边铜钱的关系都搭不上;你不惹她吧她跟你横眉冷对,你惹了她那拳打脚踢都是轻的,动辄就是要挖坑活埋啊亲。   皇帝陛下绞尽脑汁的想,到了儿也没能想明白自己这么执着于要把他亲哥院里这块又臭又硬的烂石头撬回家的诱因何在。   当然了,作为一只公认的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他不承认被虐狂也是一种不治之症。     【番外三】记史上最“衰”皇帝。   因为政务繁忙皇帝陛下最近有些郁郁寡欢,这日一早丫例行公事的去太皇太后处问安,走到门口正遇到从里面出来的端王妃,再度收获力拔山河的一个“滚”字,顿觉身心舒畅,鸟语花香,得瑟瑟的往御花园转了个圈儿,路上忽见了凌偎蹲在一处亭子里摆石子玩。   五岁大的小丫头,穿一身水粉色的小裙子,扎两个羊角辫,脸孔又长的精致,大眼睛翘鼻子,睫毛扑闪扑闪的十分可爱。   皇帝陛下脑中灵光一闪,就起了个坏点子走过去,打出他那副招牌式的自认为可以颠倒众生的完美笑容,和蔼的俯身蹲在小郡主面前——。   当时的具体情形请参考狼外婆与小红帽初次见面的场景自动补脑。   “偎儿在玩什么?”他问,声音从百炼钢到绕指柔缠了好几圈。   凌偎抬眸斜睨他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抓石子。   “怎么不理我?偎儿喜不喜欢小叔叔了啊?”因为皇帝陛下出手大方这叔侄俩的关系向来不错,如今小丫头的态度急转度,皇帝陛下十分纳闷。   凌偎闻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眨巴着大眼睛,字正腔圆的坚定点头道,“嗯。不喜欢!”   “为什么?”皇帝陛下受了打击,声音脱线几乎是尖叫着嚷出来的,“小叔叔一直都很疼你的,将来可以封你做公主,还能送给你很多很多的好东西!”   “我不要你的东西我也不要做公主!”小丫头霍的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泥土,气呼呼的仰着脖子瞪他一眼大声道,“我母妃说了,公主长大了都是要被嫁到很远的地方去和亲的,你骗了玉姐姐还想骗我么?哼!”   最后一个字威武雄壮,颇具其母之风,说完就做冷艳高贵状的一扭头嗖嗖几步钻进旁边的花圃里消失不见。   皇帝陛下顿觉身上某个部位的器官碎了一地,仰天垂泪之余灰常没有廉耻之心的借用了端王妃的一句口头禅——。   你妹儿的,幼子无辜,有你特么这么教育孩子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昨晚熬了个通宵,今天出去跑了一上午,中午赶着回来把这章补出来了,马上还要回公司上班,现在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飘~妹纸们满不满意目前为止我也只能到这里了,逐只嘴嘴~ 新坑的话暂时没精力开了,我先缓缓哈,下一篇预计想写个小白女主的文,虽然之前木有尝试过不太靠谱,但是自己被自己的文案萌到了,回头啥时候开了坑我再来这边做广告,大家记得光顾撒~ 本文由书本网http://www.zaxsw.org/提供下载,更多好书可以去http://www.bookben.cn/ n.com/